一個瘦削的身影鑽出船艙,站在船頭問“你是韓老爺的侄兒?”
“稟韓大使,家父與海安巡檢司韓老爺乃世交,家父在四川鹽茶道吳大人那裡效力,便把士衡托付給韓老爺。”
“原來令尊與韓老弟是好友。”角斜鹽課司大使韓宸借著岸上的火光,看著停泊在河邊的那十幾條船,不動聲色問“士衡賢侄,聽說令叔是重慶府人?”
“正是,家叔乃巴縣人氏,而巴縣正是重慶府的首縣。”
“巧了,本官不但與令叔乃同宗,還與令叔乃同鄉。”
“韓大使,您也是重慶府人?”
“本官老家大足,士衡賢侄或許沒聽說過,不過令叔一定是曉得的。”
“韓大使,您是大足人,大足我曉得,我還去過呢!”在海安這地方遇到同鄉,大頭激動不已,興高采烈地跑到河邊,一邊幫船工係纜繩,一邊咧嘴笑道“我是跟我家少爺從巴縣老家來的,韓大使,柴家巷的顧老爺您聽說過沒有,璧山的費二爺您認得不,還有江北廳的楊舉人?”
“聽說過,沒想到你也曉得!”聽到久違的鄉音,韓宸不但鬆口氣而且禁不住笑問道“小兄弟,你姓啥叫啥,你是在哪兒見著費二爺的?”
“我姓袁,叫大頭,我是跟我家少爺在京城見著費二爺的。後來費二爺要回老家,就讓我家少爺做會館首事,我們是把會館翻建好再來這兒上任的。”
“費二爺回老家了?”
“去年會試一放榜他老人家就回去了。”
韓宸爬上岸,一邊示意隨從把禮物從船上抬上來,一邊笑問道“這麼說翰林院檢討吉老爺你也見過?”
“見過見過,吉老爺常去會館,我也常去他家,不過吉老爺不是翰林院檢討,現而今是翰林院編修,到底編啥修啥我不曉得,隻曉得他升官了。”
“第二次留館,雲飛兄前途無量啊!”韓宸拍拍大頭胳膊,隨即轉身笑道“士衡賢侄,勞煩你帶個路。雖說角斜離海安不遠,之前也從這兒經過好幾次,但一次也沒上過岸,巡檢司衙門在哪兒我還真不曉得。”
原來真是韓老爺的同鄉,張士衡心想他鄉遇故知是好事,但這個竹杠就沒法兒敲了,再想到富安、安豐和栟茶的鹽課司大使不可能跟韓老爺也是同鄉,心思又活絡起來,急忙躬身道“韓大使這邊請。”
……
在海安這地方遇著同鄉太不容易了,大頭激動得連招呼也顧不上打就撒腿跑衙門去給韓秀峰報信,韓秀峰一樣沒想到角斜場的鹽課司大使竟是大足人,急忙喊上潘二一道在儀門迎接。
同鄉就是同鄉,真的假不了,假得更真不了。
韓秀峰在門口跟韓宸寒暄一番,便讓潘二趕緊去準備酒菜,然後把韓宸請到二堂左側的簽押房。
“誌行,要不是你差人去送信,我真不曉得這才短短半年海安已經換了兩個巡檢,真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
“裕之兄,我倒是在會館的入住名冊上見過你的大名,打算翻建會館時還曾給你寫過封信,沒想到寄錯的地方。”
“寄倒是沒寄錯,隻是我在淮北分司沒乾多久就被調到通州分司去做知事,做了兩年知事又調到泰州分司,現而今這個鹽課司大使也是去年二月才署理上的。”韓宸喝了一口茶,又笑道“要是早曉得你在海安做巡檢,我早來海安拜訪了。”
一個好漢還三個幫呢,在這兒遇到同鄉韓秀峰是真高興,忍俊不禁地說“要是曉得裕之兄在角斜做鹽課司大使,我也早去請教了。”
韓宸不光認得顧老爺和費二爺,不但認得吉雲飛,也聽說過段大章,很清楚能被那麼多同鄉器重的人絕對值得深交,顧不上再敘舊,直言不諱地問“誌行,你在信裡說你們剛查獲了一批私鹽?”
“我查獲了十六船,知州張老爺家的二公子查獲了二十六船,全是昨夜查獲的,隻是沒想到私梟那麼難對付,儘管我們是有備而去,還是死了十幾個青壯。”
“好魄力,一上任就查獲這麼多私鹽。”
韓秀峰苦笑道“啥魄力,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千裡做官隻為財,在海安做巡檢想賺錢,實在沒有比查緝私鹽來錢更快的辦法,並且查緝私鹽賺的錢乾淨,不管賺多少彆人也不會說你是貪官。
想到這些,韓宸突然有些羨慕眼前這位年輕的同鄉,不禁笑道“人贓俱獲,這文章有得做,隻是我這兒你就彆想了。”
“裕之兄,你這是說哪裡話!”韓秀峰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
“誰讓我們是同鄉呢,遇上我算你倒黴。”韓宸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也不能讓你那封信白寫,既然來了就幫你敲敲安豐、富安和栟茶那幾位的邊鼓,尤其安豐和富安那兩位,他們肥得狠,不讓他們出點血真對不起你手下那些陣亡的青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