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夫忙不迭作揖賠罪,引來許多腳夫和行人看熱鬨。
韓秀峰豈能不曉得腳夫這是故意的,不動聲色地說:“覺明,算了,揀起來就好,沒丟就行。”
“少爺……”
“算了,出門在外,用不著因為這點事跟人家計較。”
“還是這位少爺明事理,小的給您賠罪了。”
“不用了,你們在碼頭討生活也不容易。”
圍觀的腳夫心想剛下船的就是個窮書生,不但穿得寒酸,連箱子裡的書都是舊的,好多書都發黴了,覺得沒什麼油水,就這麼漸漸散去了。
韓秀峰裝著什麼也沒看出一般,一邊等眾人幫著揀書,一邊好奇地四處觀望。上海真是個大碼頭,商鋪、茶館、酒樓、客棧和貨棧一間挨著一間,招牌和幌子令人眼花繚亂,放眼望去全是商鋪全是人。
餘三姑從來沒見過這麼熱鬨的地方,緊盯著對麵布莊裡掛著的洋布激動地說:“鈺兒,等有空我們來問問這布怎麼賣的,要是不貴就買幾尺,給你和你爸做幾身新衣裳!”
“我不要新衣裳,我什麼都不想,就想找個地方歇會兒。”任鈺兒捂著鼻子有氣無力地說。
“還難受?”韓秀峰朝城門方向看了看,又回頭笑道:“應該不遠了。”
“四哥,我沒事。”
“沒事就好。”
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書,把摔壞箱子捆好接著往前走,從小東門進城,跟著腳夫七繞八繞,繞得暈頭轉向,就在眾人懷疑腳夫是不是故意的之時,走著最前頭的腳夫突然回頭道:“這位爺,這就是吳家弄,弄堂裡住了好多家,您到底去哪家?”
韓秀峰探頭看了看,沉吟道:“我們也是頭一次來,覺明,你進去問問。”
“好咧。”
蘇覺明剛跑進弄堂,小伍子就忍不住問:“這位大哥,你曉不曉得日升昌在哪兒,離這兒遠不遠?”
腳夫一愣,下意識問:“日升昌好像是個票號?”
見韓秀峰微皺起眉頭,小伍子意識到問錯人了,連忙道:“日升昌是票號嗎,我以為是民信局呢。”
“你想捎信啊,能捎信的地方多了,出了弄堂就有民信局,不過聽人說有些地方能捎到,有些地方捎不到。反正不管信能不能幫你捎到,但腳錢是一文也不能少的。”
“哦,謝了。”
小伍子剛道完謝,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跟著蘇覺明從弄堂裡跑了出來,一見著韓秀峰就拱手道:“四爺,您怎麼今天才到,這一路上還順利嗎?”
“還好,你哥呢?”
張光生一邊示意腳夫們把箱子和行李挑進去,一邊解釋道:“我堂哥和我嫂子她們早回錢塘老家了,弄堂裡那三間屋是一個同鄉的產業,您先進去歇個腳,喝口茶。”
“我們不一定要住這兒,住客棧也行。”韓秀峰笑道。
“四爺,您聽我說。”張光生把韓秀峰拉到一邊,低聲道:“我哥走前交代過,他說您的事在城裡辦不方便,就讓我托同鄉幫您在城北租了個宅院,離大馬路不遠。我已經請人去把宅院打掃乾淨了,您先進去歇個腳,等會兒我送您過去。”
各種地名韓秀峰聽說過不少,有街有巷有弄,就是沒聽說過什麼路,下意識問:“大馬路?”
“就是洋人的跑馬廳前頭的那條路,跑馬廳不大,洋人嫌跑不開,就經常在騎著馬在前頭的路上跑,所以那條路就叫大馬路。”
“這麼說那宅院在洋人的租界裡?”
“不在,隻是離得近。”
想到一路上見著那麼多洋人,但城裡卻看不見幾天,再想到守住城門口和街巷口的那些衙役和鄉勇,韓秀峰覺得還是住在城外好,畢竟買槍這種事能不驚動衙門就不驚動衙門,欣然笑道:“行,到了這兒我全聽你的。”
“四爺,您這是說哪裡話,光生能幫您跑腿是光生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韓秀峰笑了笑,跟著張光生走進狹小的弄堂,來到一間低矮的屋子,看著把屋裡快堆滿了的箱子和行李,不禁回頭道:“光生,我們就不在這兒歇了,勞煩你去幫我再找幾個腳夫,把行李幫我送城北去。”
“這就走,我還想給您幾位接風呢。”
“自個兒人,接什麼風。”韓秀峰想了想,又說道:“你再找個人,送小伍子去日升昌,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麼事等到了你幫我租的那個宅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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