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的那位,”雙福放下杯子指指韓秀峰所在的公房方向,憂心忡忡地說:“他辦的差事本與我通政司無乾,可翰詹科道不曉得,皇上又降了諭旨命你我不但宣泄,這麼一來今後真要是出點什麼事,你我都脫不開乾係!”
想到跟西夷交涉的文武官員都不會有啥好下場,李道生突然覺得雙福的話有一定道理,可想想又緊鎖著眉頭問:“人來都來了,事已至此,你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是啊,人來都來了,想讓他卷鋪蓋走人不可能,看來隻能讓他離你我遠點。”
“離遠點?”
“讓他去登聞鼓廳,你我眼不見為淨,而且那邊沒幾個人也沒什麼事,正好適合他去辦他的那些差事,皇上和文中堂要是問起來你我也好回。”
“這個主意不錯,就這麼定。”
李道生話音剛落,一個筆帖式前來稟報:“稟二位通政大人,新任參議韓秀峰韓老爺求見。”
雙福跟李道生對視一眼,回頭道:“有請。”
“嗻。”
剛忙完的韓秀峰整整官服,撣撣袖子,在筆帖式的引領下走進大堂,躬身道:“下官韓秀峰拜見二位通政大人。”
“韓老弟無需多禮,”雙福一邊不無好奇地打量著,一邊笑容滿麵地問:“韓老弟,聽外頭的那些個奴才說你是夜裡到的,一到任就忙著辦差,趕了一天路又熬了一宿,一定很累吧?”
來之前以為通政使是李道生和孟保,夜裡跟當值的經曆聊了一會兒,才曉得孟保隻是加通政使銜,並非真正的通政使。而眼前這位翻譯科進士出身、曾做過內閣侍讀學士的雙福才是通政使。
頭一次見頂頭上司,儘管很累很困甚至很餓,但韓秀峰還是強打著精神笑道:“稟通政大人,下官深受皇恩,理應為朝廷效力,理應為皇上分憂!”
“好一個理應為朝廷效力,好一個理應為皇上分憂!玉芝兄,我沒說錯吧,韓老弟果然忠勇!”李道生哈哈笑道。
換作彆的場合,誇你忠勇那是真誇。但這兒是跟詹事府差不多清貴的通政司衙門,講究的是才高八鬥,最瞧不起的就是丘八,誇你忠勇就相當於罵你是一介武夫!
韓秀峰沒想到李道生竟會如此不給麵子,想到自個兒的出身確實低微,頓時臉頰發燙,尷尬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雙福曉得李道生是想幫楊能格出口惡氣,但不想因此得罪聖眷正濃,甚至等會兒就會進宮麵聖的韓秀峰,連忙打了個哈哈,起身道:“韓老弟,文中堂說不準等會兒就會差人來傳召,你就這麼去可不成,要不趕緊找個地方洗洗,換身乾淨的官服。”
“謝通政大人體恤,下官正準備告假去收拾收拾呢。”
“乾脆去登聞鼓廳吧,那邊清靜,梳洗起來方便,”雙福笑了笑,接著道:“你辦的差跟彆人辦的差不一樣,我和李大人都不得過問,可這邊呢又人多眼雜,難保不出紕漏,不如搬那邊去,順便把那邊的一攤事也管起來。”
百姓對地方衙門判決不服,覺得冤屈時常放出狠話說要“京控”,就是來京城告禦狀。
告禦狀又分“禦狀”、“通狀”和“鼓狀”三種,禦狀即攔截禦駕喊冤申告,這種事也隻有戲文裡有,一是皇上極少出宮,二來天子出行那麼多護衛,既沒機會攔,就算有機會也上不了前攔不到;“通狀”就是來通政司遞狀子,而“鼓狀”便是去位於通政司衙門東邊、鑾儀衛後頭的登聞鼓院擊鼓鳴冤。
順、康兩朝時設滿、漢科道各一員在登聞鼓院值班監理,雍正爺登基之後發現一年到頭也沒啥人去擊鼓鳴冤,就改製命通政司職掌受理申訴之事,而登聞鼓院也由此變成了通政司的登聞鼓廳。再後來,京控者直接去順天府、都察院或步軍統領衙門遞狀子,外藩則赴理藩院,久而久之也就漸漸沒了“鼓狀”、“通狀”這一說。
儘管一年到頭也不會有人去擊鼓鳴冤,但那終究是個告禦狀的地方,韓秀峰怎麼也沒想到雙福竟打算讓他移駐登聞鼓廳,覺得有些好笑。再想到這兒確實人多眼雜,在這兒辦理夷務是不太合適,連忙躬身道:“謝二位通政大人關照,恭敬不如從命,下官這就搬登聞鼓廳去。”
雙福雖然不喜歡韓秀峰這個捐納出身的下屬,卻也不想得罪韓秀峰,想想又說道:“韓老弟,你先搬,官俸、飯食銀和每月的公費我讓人給你送去。原本在鼓廳當值的經曆你想留就留下,不想留就讓他回來,原本在那邊當值的皂隸也一樣。總之,不能耽誤你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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