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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恩俊所說,韓秀峰是在見客。不過見的不是特彆重要的貴客,而是前來送印結錢的張館長。
隻要是京官都有印結錢可分,但沒之前那麼多,這個月隻有九千錢,折銀不到五兩。不過對那些窮京官而言,這卻是全家老小一個月的飯錢。
想到韓秀峰頭一次領印結錢卻隻領到這麼點,張館長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天下不太平,到處鬨賊匪,這缺不但是越來越難補,就算能補上缺這官也是越來越做,在四川老家捐出身、捐頂戴的看似多了,來京投供候補候選官員和來京等著大挑的舉人卻少了,所以這印結費也變得越來越少。”
“少就少點,總比一文沒有強。”韓秀峰笑道。
“時局如此,沒辦法,”張館長苦笑了下,又說起省館團拜的事,諸如已經盤算清楚了共有五百三十六名四川籍京官,其中有多少文官,有多少武官,打算這幾天給哪些文武官員發請帖,根據回帖再決定擺多少桌,請什麼樣的戲班……
韓秀峰沒想到竟有五百多四川同鄉在京城做官,不禁問:“張館長,有你說得那麼多嗎,我咋覺得隻有百十個?”
“這還能有假,隻是……隻是有些人境況不太好,沒那麼多銀錢應酬,不怎麼去省館,也不怎麼跟同鄉走動。還有些人生性就不喜交往應酬,所以辦完印結做上官之後再也沒去過會館,不過更多的是官路不順暢,擔心被一起進京的同鄉笑話。再就是武官,他們的日子本就過得緊巴巴的,跟文官又沒啥交情,所以更不會來。”
看著韓秀峰若有所思的樣子,張館長又無奈地說:“昨兒我去了趟卓中堂家,老中堂的身子真讓人擔心,聽卓家人說已經一個多月沒下床,隻能喝點米湯,還喝不了多少。說句不中聽的話,老中堂真是要走了,我估摸著省館會比現而今更冷清。”
韓秀峰本以為他擔心卓中堂的病,結果他擔心的是省館會更沒人去,下意識問:“省館很冷清?”
“你已經多久沒去過省館了?”張館長苦笑著問。
“想想是有好幾年沒去過。”
“這就是了,除了會試之年能熱鬨幾個月,平時幾乎沒什麼人去,就算有人去也隻是去辦下印結。回京候補候選和回京覲見的人,要麼下榻府館,要麼下榻客棧,極少會住省館。要辦捐納和要補缺的人,又大多去找那些代辦捐項的錢莊票號,可見我這個館長做得有多淒涼。”
“維持不下去了?”韓秀峰下意識問。
張館長連忙道:“這倒不至於,隻要有印結局在,維持下去倒不是問題,但也隻能維持。”
“能維持下去不就行了!”
“誌行,那可是省館!如果隻是維持,平日裡一點人氣也沒有,我這個館長做著還有什麼意思?不怕你笑話,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把省館經營得像你們府館那樣熱熱鬨鬨。”
“想到辦法沒有?”韓秀峰忍俊不禁地問。
“沒想到,”張館長放下茶杯,無奈地說:“可能是四川太大的緣故,平日裡說起來都是四川同鄉,可事實上關係沒那麼近、交情沒那麼深,在京的文武官員還是更喜歡跟本府、本州乃至本縣的同鄉走動。”
“這是一個原因,但不是主要的。”
“此話怎講?”
韓秀峰能看出他是來求支招的,直言不諱地說:“張館長,說了你千萬彆不高興,省館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覺得跟之前去辦啥事都要錢有一定關係。辦印結要錢,下榻會館不但要茶水錢還得捐銀,投供補缺同樣如此。這錢要是談多了,鄉情鄉誼自然也就跟著淡了,您覺得是不是?”
“可這印結錢又沒落我口袋,茶水錢和捐助府館一樣有。至於代辦捐納、投供和補缺雖跟他們要了點跑腿錢,可算下來也不比他們去找那些錢莊票號代辦花得多!”
“張館長,我曉得你有你的苦衷,可彆人不這麼想,在一些人看來去省館就得花錢。所以我琢磨著想讓省館熱熱鬨鬨,你不但得壯士斷腕,還得另辟蹊徑想個新招兒。”
張館長急切地問:“怎麼個壯士斷腕,想個什麼新招兒?”
韓秀峰沉吟道:“印結局自然是不能撤的,不然在京為官的同鄉這日子更過不下去,而且真要是撤了,同鄉們真可能會因為爭搶著幫彆人具保鬨出嫌隙。但捐項、投供和補缺可以停止代辦,你想想,花同樣的銀子人家為何去找那些錢莊票號而不是跟之前那樣找你,說到底人家是不願意因為這點事欠人情。”
要說銀子,張館長現在真不缺,他就想把省館搞得熱熱鬨鬨,經營得像重慶會館那麼熱鬨,聽韓秀峰這一說赫然發現有點道理,竟喃喃地道:“想想也是,反正一個月也代辦不了幾個,不如停掉。省得那些人以為我從中撈了多少好處,賺了他們多少銀錢!”
“再就是住宿,一樣可以跟彆的省館那樣停掉。”
“住宿也停了,這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