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誤會了,王廷植剛到任沒幾天,胡大人遠在湖北哪會曉得這些,之所以命我來是因為我是重慶府人,對巴縣比彆人熟悉。”
“原來如此,”韓秀峰想想又問道:“那你這兩天住在哪兒?”
“湖廣會館,就住你家門。”
“這麼說已經見過江宗海和關允中他們了?”
“見過,八省客長都見過,采辦鹽糧的事離不開他們,就算想不見也不成。”
“采辦鹽糧這麼大事,隨員不少吧?”
“湖北那邊戰事正緊,能上陣的都上陣的,剩下的那點錢糧也得用在刀刃上,所以就帶了六個湘勇,也全住在湖廣會館。”
見他不但鐵了心給胡林翼效力,並且處處幫胡林翼精打細算,韓秀峰不禁暗讚胡林翼的用人之道,畢竟對胡林翼而言想打聽錢俊臣的為人太容易了,采買鹽糧這麼大事,換做一般人真不敢讓名聲爛透了的錢俊臣來辦,可胡林翼卻委以重任讓他來辦。
潘二同樣覺得曾在貴州做過貴東道的胡林翼不簡單,禁不住問:“錢老爺,您就帶了六個隨員,還要解運那麼多鹽糧,這一路好走嗎?”
“我剛拜見過王大人,王大人說了,他會飭令沿途各州縣派青壯護送,等到了湖北自然有湖北各州縣正堂幫著解運,直到把鹽糧運到大營交給鮑超。”
“鮑超,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誰跟我提過。”韓秀峰沉吟道。
不等錢俊臣開口,潘二就低聲道:“四哥,杜三跟你說的,我也見過,年前從上海回來經過湖北時跟鮑超有過一麵之緣。他跟我們也算同鄉,他老家夔州,他爹和他叔生前全是夔州協右營的兵,他也在綠營吃過糧。
綠營那點糧餉不夠養家糊口,他就幫著押運糧草去了湖北,正好遇上向帥籌建‘川勇營’,在向帥麾下效過幾個月力。後來因為糧餉不敷,向帥隻能把‘川勇營’給裁撤了,他又變成了無業遊民。再後來曾大人辦團練,他就投奔曾大人,在曾大人麾下效力。”
“想起來了,杜三是跟我說過。”韓秀峰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錢兄,這麼說鮑超現而今獨當一麵做上營官了?”
“不但做上了營官,年前還救過胡大人的命。後來克複金口,他功勞最大,因膽識過人,忠勇冠軍,深得胡大人器重,先是擢升遊擊,賜號‘壯勇巴圖魯’,我回來前胡大人剛上疏舉薦他為水師總兵。”
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無業遊民,竟在短短三四年內做上了正二品總兵,韓秀峰暗歎真是時勢造英雄。
潘二也禁不住歎道:“兩江有向帥,湖廣有鮑超,誰說我四川不出人才的!”
錢俊臣這幾年一直在湖北,尤其去年一直在陣前效力,很清楚鮑超這個總兵官真是用命搏來的。每次打仗都身先士卒,每次從戰陣上下來時都像個血人,受傷是家常便飯,忍不住苦笑道:“誌行,鮑超雖做上了總兵,但他那官跟你還是沒法兒比的。”
“咋就沒法兒比,他都已經正二品了,我才正四品,何況我正在丁憂守製,甚至連官都算不上。”
“他是武官,你是文官,武官跟文官能比嗎?再說你還不是一般的文官,你是做過‘小軍機’,入直過中樞的通政司參議,現而今雖在鄉丁憂,可皇上沒忘了你,還命你督辦川東團練!”想到在京城時的那些日子,錢俊臣又感歎道:“可笑任禾居然想跟你一爭高下,且不說今年會試他不一定能中式,就算能金榜題名,他這輩子也沒法兒跟你比啊。”
“提起任禾,我想起件事。”
“啥事?”
韓秀峰微笑著說:“錢兄,黃鐘音黃老爺你肯定認識,他之前不怎麼去我們重慶會館,後來幾乎天天去。他現而今高升了,年前收到一封吉老爺寄回的信,信中說黃老爺外放廣東,署理雷瓊道。沒想到前幾天敖老爺又托日升昌捎回一封書信,說皇上又命黃老爺改赴廣西,署理廣西按察使。”
“連升幾級,這還真是個好消息!”
“所以我一接信,差人去他家報喜。”
“段大人,段大人曉不曉得?”
“曉得,我也差人去江北跟段大人稟報了,沒想到我重慶府這幾年不但出了一位欽差大臣,又緊接著出了一位布政使和一位按察使!”
要是擱一年前,見彆人官運如此亨通,錢俊臣一定很羨慕。但現在不是一年前,錢俊臣一點也不羨慕,竟一臉期待地說:“誌行,我們還是說正事吧,胡大人那邊糧餉吃緊,可成都等府的餉銀直至今日也沒解運到巴縣,你是皇上欽派的團練大臣,跟製台大人說得上話,能不能幫我去一封信,請製台大人幫著催催?”
“錢兄,我不是不想幫忙,而是這件事我實在開不了口。我真要是寫這封信,那就陳插手地方政務了。”韓秀峰頓了頓,又一臉無奈地說:“何況我們四川的情形你又不是不曉得,不但要防堵貴州的賊匪,還得協濟貴州、雲南、湖北、湖南甚至兩江糧餉,各州縣連年征糧加耗,地方官員籌銀也不容易。”
“是啊錢老爺,彆的州縣不能跟巴縣比,如果巴縣不是水陸要衝,沒設卡抽厘,彆說巴縣,恐怕連道庫都空空如也。”潘二不失時機地說。
“看來我是強人所難了,二位恕罪,我是……”
“錢兄,我曉得你是急,可這種事急是急不來的。”
“看來隻能等了。”
“錢兄,你剛才說胡大人命你拿出四萬兩采買鹽糧的,道庫裡四萬兩應該有吧。王大人跟你又是同年,這個忙他應該不會不幫。”韓秀峰沉吟道。
“王大人說道庫裡原本有幾萬兩,但那幾萬兩銀子年前被黃製台提走了。現在他也沒銀子,隻能等厘金局上交厘金。可這大過年的,商人們的買賣哪有年前好,一天抽不了多少,估摸著起碼要等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