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鈺兒微微點點頭,隨即笑看著周興遠道:“再就是周先生您不用再為絲厘局的事擔心了,王先生說藍蔚雯光曉得彈劾彆人,也不想想他自個兒的屁股乾不乾淨。他這道台做不了幾天,新任道台姓湯,名雲鬆,道光二十年進士,不但跟吉雲飛吉老爺是翰林院的同僚,跟卓中堂的公子卓橒和巴縣的龔瑛龔老爺乃同年。
卓橒卓大人現而今已官居兵部右侍郎,得知湯雲鬆要外放蘇鬆太道,還曾跟吉老爺一起在重慶會館擺酒祝湯雲鬆高升。文大人和王先生不但應邀赴宴,開席前還拉著他一起去會館的鄉賢祠拜祭過向帥畫像和靈位,然後私下裡跟他說了下絲茶局的事。”
周興遠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不禁歎道:“朝中有人跟沒人就是不一樣,要不是文大人和王先生關照,我周興遠真會跳進黃浦江也洗不清!”
“文大人官運是亨通,可要不是我四哥,他能有今日?”任鈺兒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說:“至於您的事,湯雲鬆也是看卓大人和吉老爺的麵子,說到底是看我四哥的麵子,他跟文大人可沒什麼交情。”
“是是是,小姐說得是,說到底還是得靠四爺!”
“周先生,我就是這麼一說,您大可不必一口一個四爺。您跟我四哥是什麼交情,說起來我都得喊您一聲兄長。”
今時不同往日,周興遠可不敢跟眼前這位連蘇州知府薛煥都以禮相待,連上海道藍蔚雯都不敢招惹的姑奶奶稱兄道妹,急忙拱手道:“小姐真會說笑,興遠乃戴罪之身,可不敢跟四爺稱兄道弟,不然真成不懂規矩了。”
“您總是這麼客氣,都說了是自個兒人,為何搞這麼生分。”
任鈺兒微微一蹲,道了個萬福。
周興遠豈敢受此大禮,急忙躬身回禮。
蘇覺明正暗暗嘀咕任鈺兒到底是念過書的,不但念過聖賢書還念洋人的書,變得越來越精明,越來越厲害,甚至變得都不像一個女子,竟敲打起舉人出身的周興遠。正尋思四爺要是曉得一定會刮目相看,周興遠突然道:“任小姐,興遠這次在金壇軍中,聽張玉良他們說長毛這幾個月的仗打得有些蹊蹺。”
任鈺兒雖然隻對洋人的動向感興趣,但還是笑問道:“怎麼個蹊蹺?”
“他們說秦日綱擊破江北、江南官軍之後非但沒乘勝追擊,而且很快就率兵回了江寧,在江寧呆了好幾天才派出去攻丹陽和金壇。向帥病逝在軍中的消息傳得很快,連丹陽和金壇等地的好多百姓都曉得。
官軍主帥死了,照理說他們應該猛攻,可他們竟在向帥病逝後的第四天,突然從丹陽撤兵,撤得一乾二淨!後來聽說他們去攻金壇,而金壇城內隻有一千多團練和李鴻勳所統帶的七百多綠營兵,東、西、北三麵都被他們給圍了,張玉良等人所率的援軍根本無法靠近,可打了二十多天城都快破了,他們又悄無聲息連夜拔營撤了。”
“長毛退兵不好嗎?”任鈺兒下意識問。
周興遠解釋道:“不是退兵不好,而是這仗打得有些蹊蹺。您想想,他們從江南轉戰到江邊,一路攻城略地,堪稱勢如破竹,可費那麼大勁兒打來打去,一座城也沒占,就這麼退回去了,甚至任由和春和張國梁收攏潰兵,重整江南大營,這跟沒打又有啥兩樣,他們究竟圖個啥?”
任鈺兒終究是個女子,幫著打探打探夷情還想,對戰陣上的事是真不懂,可想到中午剛收著的信,不禁喃喃地說:“去攻湖北,去援武昌城長毛的賊首石達開,好像也跟秦日綱一樣打著打著退兵了。要不是石達開退兵,我四哥也回不了京。”
“這麼說湖北那邊的長毛也是虎頭蛇尾?”
“王先生的信上是這麼說的。”
“任小姐,能否讓興遠看看王先生的信。”
“這有何不可,連兒,去幫我把信拿來。”
“好的。”
……
等了不大會兒,連兒就把翻譯好的信取來了。
周興遠顧不上欣賞任鈺兒的筆跡,隻看內容,看著看著竟沉吟道:“難不成傳言是真的,難道真鬨內訌了?”
“周先生,您是說……”任鈺兒禁不住問。
周興遠放下信,解釋道:“小姐有所不知,興遠這次去金壇,遇著幾個常去江寧城外跟長毛買賣的奸民,他們說長毛鬨內訌了,你殺我,我殺你,殺來殺去死了好多人,並且死的都是廣西老賊。”
“竟有這樣的事!”任鈺兒大吃一驚。
“我問過張玉良和周天培,他們聽說過不少傳言,不是傳得有鼻子有眼,而是傳得一個比一個誇張,有的說洪秀全死了,有的說楊秀清死了,有的說秦日綱死了,誰也不敢當真。畢竟這些年類似的傳言太多,連欽差大臣賽尚阿當年都謊報過,不算民間的傳言,光奏報上的要是加起來,洪秀全和楊秀清這幾年已經死過幾十次了!”
任鈺兒追問道:“那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誰說得清楚。”周興遠苦笑道。
想到四哥正在進京赴任的路上,要是能查實這個消息,四哥進京之後第一個稟報皇上,皇上一定會很高興,任鈺兒緊盯著周興遠道:“周先生,我覺得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您在軍中效過力,又是剛從金壇回來,路熟人熟,要不勞煩您再走一趟,多找些人問問,看能否搞清楚這傳言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