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彭中堂做上首輔了。”韓秀峰覺得很意外。
“柏中堂做不上,皇上隻能讓彭中堂做。”恩俊頓了頓,又說道:“現在軍機處隻剩四位軍機大臣,至於讓誰入值中樞,去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一點消息也沒有,倒是彭中堂居然一反常態保舉了個人。”
“保舉誰?”
“兩江總督怡良告病,彭中堂舉薦何桂清,稱何桂清可勝任江督。”
彭蘊章一向謹小慎微,隻要是皇上交代的事都會辦得妥妥當當,但遇著大事他卻含糊其辭沒個主見,有時候乾脆裝聾作啞不開口,極少保舉官員,更彆說保舉兩江總督這樣的封疆大吏。
韓秀峰不曉得彭蘊章此舉是真覺得何桂清能勝任兩江總督,還是想以此告訴文武百官他現而今就是首輔,禁不住問:“皇上有沒有恩準?”
“皇上恩準了,讓軍機處擬旨,命何桂清以二品頂戴署理兩江總督。”恩俊想了想,接著道:“說起來巧了,兩江總督告病,直隸總督竟也跟著告病,不過皇上沒恩準。”
“真病還是假病?”韓秀峰低聲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桂良已年過七十。”恩俊從吉祿手中接過一份內奏事處謄抄的諭旨,接著道:“再就是皇上看來並沒有被葉名琛的鬼話所蒙蔽,還是不太放心,又降下這道諭旨。”
“念。”
“嗻。”恩俊清清嗓子,低聲念道:“……如英夷自為轉圜,不必疾之已甚,儻仍頑梗如故,勢難遷就議和,複啟要求之漸。葉名琛久任粵疆,夷情素所諳熟,諒必能酌度辦理。因思江蘇、浙江、福建、沿海地方,向為該夷火輪船熟習之路,儻該夷不得逞誌於粵東,複向各海口滋擾,亦當豫為之防。
著怡良、趙德轍、王懿德、何桂清等,密飭所屬地方官吏,如遇夷船駛至,不動聲色,妥為防範。或來訴粵東構釁情事,亦著據理折服,俾知無隙可乘,廢然思返,仍不可稍涉張皇,以致民心惶惑,將此由四百裡各密諭知之。”
恩俊剛念完,吉祿就嘀咕道:“皇上不放心歸不放心,可連降的這幾道旨意,跟之前所降的旨意沒什麼兩樣。不是妥為防範,就是據理折服,再就是不可稍涉張皇,以致民心惶。”
“還真是換湯不換藥,也不曉得是誰草擬的。”韓秀峰輕歎口氣,起身道:“不管那麼多了,我先去吃飯,吃完飯擬道英夷已撤兵的折子,明兒一早呈上去,讓皇上先踏踏實實過個好年。”
“也隻能這樣了。”恩俊苦笑道。
“我擬好之後,記得謄抄幾份,呈給軍機處的讓馮小鞭捎給曹毓英……”
不等韓秀峰說完,恩俊便一臉無奈地說:“四爺,軍機處那邊好說,捎給曹毓英就行。可鄭親王、怡親王和陳大人他們不見我,懶得看咱們稟報的夷情。”
“不見?”
“我這兩天去過好幾趟,甚至把腰牌都亮出來了,可人家就是不見。”
“肅順那邊呢?”韓秀峰緊盯著他問。
恩俊苦笑道:“肅順大人那邊同樣如此,每次遞上稟帖,門子都說他不在家,讓我過幾天再去。”
韓秀峰意識到包括肅順在內的王公大臣,都不想引火燒身,隻能輕描淡寫地說:“不見就不見吧,隻要把軍機處的那道捎給曹毓英就行。”
恩俊正暗想不要挨個拜見還省事,外麵突然傳來腳步聲。
三人剛抬起頭,就見小山東站在門口稟報道:“四爺,從湖北來了個人,帶著湖北巡撫胡林翼胡大人的書信來的,說湖北大捷,胡大人已在六天前收複武昌!”
“人呢?”
“餘叔讓他在門口稍候,讓小的趕緊過來稟報。”
“好,我去瞧瞧。”
……
韓秀峰從後院來到前廳,讓餘有福把湖北來人請進來,聊了幾句發現來人真隻是個幫胡林翼送炭敬的,便留下胡林翼的書信和銀票打發那人先走了。
恩俊忍不住問:“四爺,武昌真收複了?”
韓秀峰放下剛看完的信,抬頭笑道:“收複了,武昌的長毛守將韋俊,十有八九是收到他哥哥韋昌輝被洪秀全殺了的消息,又怎會跟之前那般死守。何況武昌城北圍了那麼久,早已彈儘糧絕。”
“武昌城是長毛棄守的,還是被官軍克複的?”
“自然是被官軍克複的,”韓秀峰看著胡林翼差人送來的五百兩銀票,喃喃地說:“八百裡加急報捷,不曉得跑死了幾匹馬。不過話說回來,朝廷正需要這樣的大捷,皇上也正等著這個捷報!”
想到剛剛過去的這一年那麼難,恩俊猛然反應過來:“四爺所言極是,要是再沒個好消息,這年真沒法兒過!”
“長毛內訌,當年跟洪秀全一起犯上作亂的幾個偽王死得隻剩下一個石達開,武昌現而今又收複了。隻要江北大營和江南大營能頂住,待胡大人肅清湖北境內的賊匪,到時候便能出兵江西、安徽,會同曾大人攻剿兩江的長毛,收複江寧也是指日可待!”
韓秀峰站起身,又無奈地說:“長毛自毀長城,不足為慮,可西夷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起釁。朝廷要是能委曲求全,便能從容應對,等剿滅了長毛,再修生養息、臥薪嘗膽個年,我大清集舉國之力還會怕勞師遠征的西夷?”
恩俊深以為然,但想想卻沮喪地說:“四爺,這道理個個都明白,可皇上擔心將來無顏麵對列祖列宗,慶賢他阿瑪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裡,朝中的王公大臣誰敢言和,誰又願意留下千古罵名,想委曲求全哪有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