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肅順什麼時候能過來,又不能就這麼回南苑,韓秀峰乾脆吃了幾塊點心,走出花廳坐在小院兒的涼亭裡,一邊欣賞月色下的花園,一邊回想起這些年所做的一切。
大頭不敢啃聲,就這麼老老實實地坐在石凳上等。結果等著等著,竟趴在石桌上睡著了,鼾聲如雷,甚至能依稀地看到流了一大片口水。
看著大頭呼呼酣睡的樣子,再想到自個兒總是擔心這個害怕那個,說好聽點是“謀定而後動”或“不言勝先言敗”,說難聽點就是“前怕狼後怕虎”,遇上事總是畏手畏腳,不敢輕易作決斷,韓秀峰猛然意識到自個兒這幾年在小事上很精明,在大事上卻很糊塗!
如果隻是想建功立業,在老家丁憂時大可率川東團勇入黔剿匪平亂,或在武昌城外時想法兒說服胡林翼,留在湖北效力。
打洋人沒把握,剿貴州的那些個教匪和湖廣、兩江的長毛並沒有那麼難,隻要糧餉接濟得上,隻要穩打穩紮彆急功冒進,好好打幾個勝仗,收複幾座城,像胡林翼、曾國藩那樣獨當一麵並非沒有可能。
結果卻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那會兒總覺得西夷比長毛重要,打探夷情的事似乎隻有自個兒才能辦成,回頭想想並非如此,說到底還是留念京師的繁華,還是想離皇上近一點。
至於眼前的這些事,一樣沒之前以為的那麼糟糕。
至少皇上和鄭親王、惠親王、肅順、僧格林沁、桂良和黃宗漢等王公大臣已下定決心跟洋人一戰,並且已商酌出一個個基本可行的應對之策,不再像之前那般不把洋人當回事,不再像之前那般“戰和不定”。
打就打吧!
至於以後的事,一切等打完再說!
說句大不敬的話,這江山早千瘡百孔,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兒去?
想到這些,韓秀峰心情好了很多,連心胸似乎都變得開闊了。
就在他尋思黃宗漢究竟能不能拖住洋人,洋人明年來換約時會帶多少兵之時,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剛回過頭,隻見那個筆帖式打著燈籠把肅順迎了進來。
“秀峰拜見大人,都這麼晚了,大人怎還沒回去歇息?”
“彆這麼見外,你不也沒歇息嗎,讓你久等了。”肅順見大頭睡那麼死,乾脆指指花廳:“走,咱們進去說話。”
“大人請。”
跟著肅順走進花廳,剛陪肅順坐下,肅順就看著案子上的折子問:“誌行,這些全看過了?”
“稟大人,全看過了。”
“有何感想?”
韓秀峰朝著有皇上禦批的折子拱起手:“皇上聖明。”
肅順沒想到他竟會搞這一出,禁不住笑罵道:“誌行,你這是跟彭葫蘆學的吧?”
“大人誤會了,秀峰這番話發自肺腑。”
“我以為你會覺得就這麼開仗不妥呢。”
“實不相瞞,剛看完折子那會兒,秀峰真覺得就這麼開打不大妥當。可仔細想想,要是現在不開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開打?而隻要開打就會死人,就要耗費錢糧,隻要打仗就沒有妥當的。所以既然這一仗躲不過,那晚打不如早打。”
“這話說的在理,夷人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又是要派使臣駐京,又是讓賠兵費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肅順緊攥著拳頭,接著道:“闖入天津海口的炮船已陸續南返,據桂良奏隻剩幾條受損的正在修,等修好也會走。等他們全回了廣東,黃宗漢就會督飭團練實力攻剿,就算一時半會兒收複不了廣州,也要死死拖住他們,讓他們無法脫身北上。”
韓秀峰不認為黃宗漢召集的那幫團練能打贏,但覺得能殺幾個洋人也是好的,這兒殺幾個,那兒殺幾個,積少成多,洋人一樣受不了,或許真能把洋人打疼,於是好奇地問:“大人召秀峰前來,是不是打算讓秀峰去廣東效力?”
“誌行,明人不說暗話,我還真想過奏請皇上讓你去廣東,不過更想讓你去天津。”
“去天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