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愚鈍,是我沒說清楚。”韓秀峰抬起頭,話鋒一轉:“據在胡林翼麾下效力的韓博和在曾國藩麾下效力的餘青槐所說,這個李秀成和陳玉成均是長毛中的後起之秀,驍勇善戰,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被德興阿擊退。想來想去,隻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王千裡急切地問。
“一是準備倉促,二是兵力不足。”韓秀峰指指地圖,接著道:“要是沒猜錯,隨著湘軍在安徽攻城拔寨,步步緊逼。江北、江南官軍又把江寧圍得越來越緊,南郊的板橋、大勝關已被官軍克複,七橋甕、印子山、雨花台也處於官軍兵鋒之下,所以他們得趕緊出戰!”
“四爺,您是說李秀城犯江浦隻是開始?”
“換作你,你會坐以待斃嗎?”韓秀峰反問一句,用肯定地語氣說:“洪秀全已經做了這麼多年天王,一定舍不得像石達開那樣離開江寧。又不能坐等湘軍殺到江寧城下,同江南、江北官軍將江寧合圍,所以接下來一定會有大動作。”
王千裡脫口而出道:“不是江南大營,就是江北大營!”
“吃柿子得挑軟的,相比江南大營,想擊潰江北大營要容易得多,不然儀真、揚州這些年也不至於被連陷那麼多次,我倒要看看沒郭大人幫著協防,他德興阿和楊能格能不能守住!”
“四爺,照您這麼說,泰州豈不岌岌可危?”
“泰州應該不會有事,畢竟長毛的當務之急是解圍,換言之要掃清直接威脅到江寧的江浦、浦口、儀真、瓜洲和揚州等地官軍。而泰州離江寧太遠了,要是派兵去攻泰州,很容易被卷土重來的官軍切斷後路。”
韓秀峰想了想,又說道:“長毛的水師早就名存實亡了,而湘軍悍將楊載福已率湘軍水師進抵揚州、鎮江一帶江麵,所以我覺得長毛不敢走太遠,泰州不會有事,海安更不會有事。”
“泰州不會有事就好,”王千裡鬆下口氣,想想又凝重地問:“四爺,郭大人都已經以身殉國了,可直至今日皇上也沒收著奏報,郭大人對咱們恩重如山,咱們可不能讓郭大人死得不明不白。”
“這是自然,”韓秀峰權衡了一番,轉身道:“鈺兒,去跟小山東說一聲,讓他趕緊進城去找吉祥,讓吉祥幫著問問大頭這兩天有沒有空,要是有空的話就回來一趟。”
想到大頭現在的話,有時候比那些尚書侍郎都管用,任鈺兒猛然反應過來,連忙道:“好的,我這就去找小山東。”
韓秀峰沉思了片刻,接著道:“千裡,幫我給曾國藩擬一封書信,郭大人殉國這麼大事,他這個兒女親家不能總被蒙在鼓裡。”
“明白,下官這就去擬。”王千裡走到門邊,想想又忍不住回頭問:“四爺,郭大人被德興阿陷害的事,要不要告訴曾大人?”
“不用,”韓秀峰癱坐下來,冷冷地說:“郭大人去年被革職時,皇上頒過明旨,曾國藩應該早有耳聞。何況德興阿聖眷正濃,官做得比曾國藩大多了,曾國藩奈何不了他,這筆賬隻能先記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有本事就彆落咱們手上。”
“這些氣話在這說說就行了,大頭要是回來了,千萬彆在大頭跟前說。”
“這您大可放心,我知道什麼可以告訴他,什麼不能跟他說。”
“嗯,”韓秀峰點點頭,又囑咐道:“差人去采買些黃紙香燭,找個清靜點的院子布置個靈堂,等大頭回來了一起去遙祭郭大人。”
“遵命,下官這就去張羅。”
杜三死了,張翊國死了,吳文銘死了,何恒死了,任雅恩死了,錢俊臣死了……現在連郭沛霖和梁六都戰死了!
目送走王千裡,韓秀峰再也控製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腦海裡全是郭沛霖的樣子,不由想起當年在會館頭一次見麵時的情景,想起在泰州裝腿受了重傷被郭沛霖看出破綻,郭沛霖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想起郭沛霖破格保奏他為兩淮運副,也想起了當年扛著一杆鳥槍去海安巡檢司衙門幫著查緝私梟的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