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他環視一下群臣:“黃伴,念給他們聽聽。”
黃錦上前半步,拿出一張平平無奇的紙來,既不是聖旨,也不是奏折,就是一張紙。
“蕭風以金銀賞賜士卒時,均開大會,聲稱朝廷賞格之上部分,皆為萬歲內帑。
蕭風說離京前萬歲口諭:朕為天子,天子家國天下,朕之財,即天下之財,安忍將士浴血而後淒涼乎?”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天下都是朕的,朕的錢就是天下的錢,朕怎麼能忍心讓英雄流血又流淚呢?
嚴嵩心裡一涼,尚未說話,兵部給事中狐疑的拱手:“萬歲,這是蕭風寫給萬歲的信嗎?
蕭風身為江南總督,不上奏折,卻以私信上奏,分明是混淆身份,恃寵而驕,請萬歲明察!”
一直站在嘉靖身邊,沒有說話的陸炳,抬頭看著兵部給事中,一拱手。
“這是沿途的錦衣衛暗樁以各種身份獲得的信息,上的密奏。從山東開始,一直到福建,所有信息印證無誤。”
陸炳這句話,基本上是給事件定性了。沒人敢懷疑錦衣衛造假,而且陸炳也不是造假的人。他可能會對蕭風有傾向性,但絕不會公然造假。
即使個彆錦衣衛被蕭風收買了,但這一路上多少暗樁,蕭風認都認不出來,拿什麼收買?隻能說明一件事:這個消息是真的。
但消息是真的,不代表蕭風說的這些屁話就是真的。尤其是嚴嵩,深知嘉靖
對自己的內帑一直都很摳搜,絕不可能說出這麼敞亮的話來。
這個感覺絕不止嚴嵩有,就連就支持蕭風的丁汝夔,都覺得蕭風這個謊撒的有點扯淡,萬歲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還不清楚嗎?
他的錢隻會用在修道和享受上,啥時候自掏腰包去管過國家的事兒啊?你這不是硬往屁股上擦脂粉嗎?
兵部給事中已經殺紅了眼,他好不容易才借著這次機會投靠了嚴嵩,必須有所表現,穩固地位。因此他再次行禮。
“萬歲,蕭風假傳萬歲口諭,大逆不道!請萬歲治蕭風大逆之罪!”
靠啊!嚴嵩一愣,萬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勇敢,可是你勇敢得有點過頭了啊!有些事兒,你明知道是假的也得捏著鼻子說真的啊!
嘉靖微閉的眼皮微微一抖,鼻子裡哼了一聲。丁汝夔瞬間抓住了戰機,指著給事中陰冷地喝道。
“你說什麼?你憑什麼說蕭風是假傳萬歲口諭?”
給事中一愣,有些事兒就像一加一等於三那麼簡單,根本就不用過腦袋。但這事兒一過腦袋,立刻就知道不對勁了!
可已經說出去的話,也沒法再吞回去啊。給事中隻能硬著頭皮說了句:“以理度之。蕭風出城前百官相送,哪有領萬歲口諭的機會。”
這句話其實已經是在往回圓了,但在嘉靖聽起來,反而更加不是味兒了。以理度之,這不就是說,傻逼都知道小氣鬼嘉靖不可能說出這麼敞亮的
話嗎?
嘉靖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開口:“蕭風犒賞三軍,既是以朕的名義,就不算收買軍心。兵部給事中捕風捉影,胡亂彈劾,念其是言官,朕不加罪。”
給事中鬆了口氣,看來自己言官的護身符還是起作用了啊,但緊接著嘉靖又補充了一句。
“但其毫無根據,質疑朕的口諭,有大不敬之罪,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三十廷杖,聽起來不多,但架不住下手的人夠狠啊,總算嘉靖沒明確表態,內衛也沒往死裡打,但基本上是半身不遂了。
嚴嵩憤懣地回到家,這次進攻又是被蕭風搶了先機,怎麼感覺蕭風不在京城了,還這麼難對付呢?
嚴世藩喝了杯酒,勸慰父親:“父親不必灰心,他在不在京城,總還是不一樣的,至少入世觀就沒有他在時那麼嚴謹了。
現在各處軍隊打仗,多依仗兩件寶貝,火藥和望遠鏡。望遠鏡我已經仿出來了,隻要大量製造,進入黑市,到時告他入世觀監守自盜,走私禁器之罪!”
嚴嵩拍手稱妙,但又擔心地叮囑:“少弄點,能坐實蕭風罪名即可,卻不可將秘訣或大量器物外流。
大明雖大,打幾場敗仗不算什麼,但若是一直敗下去,萬歲和咱們也都受不了啊!”
嚴世藩微笑點頭,等嚴嵩離開後,他臉上的微笑漸漸變成了冷笑,那模樣,即使嚴嵩見到,都會嚇一大跳。
但他的侍女並沒有嚇一大跳,反而湊
上前來倒酒,故意把酒灑在了自己的胸前。
隔壁的胭脂豹,趁著嚴世藩的嘶吼聲小聲說:“幸虧姐姐攔著我,不讓我今天告訴給如玉,否則隻怕如玉已經露餡了。”
胭脂虎的聲音更小:“嚴世藩是摟草打兔子,試探咱們。聖使對我們半信半疑,隻是一直沒有告訴嚴世藩更多而已。
這次總壇被端,聖使隻怕會更加倚重嚴世藩。眼下聖使缺人,所以對我們存疑而用。但我們既然決定脫身,在做很多事就難免有顧慮。
聖使早晚會放棄我們的,到那時他一定會把你沒練過極樂神功的事兒告訴嚴世藩,我們決不能等到那時候。
所以曾造辦不能告訴,因為他一定會露出破綻的,甚至迫不得已時,該殺還得殺,彆人的命總不會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如玉嘛,可以慢慢找個時機告訴她,她經過這樣的人間慘事,也不是全無心機的人了。”
嚴世藩在京城研究著要偷蕭風的家,蕭風這邊卻全然不知,他一路打到福建,沿路整軍,已經累得精疲力儘,進入福建南平暫時修整。
南平縣城很小,蕭風的大軍遠遠的駐紮在了縣城外。這麼小的縣城,自然也不會有合適的總督府邸,蕭風也乾脆住在軍營裡。
南平知縣十分殷勤,親自帶人跑來勞軍,一連來了兩天,蕭風告訴他,該忙忙你的,不用操心,我們駐紮幾天就會走的。
想不到第三天,知縣真的沒
來!蕭風倒是來了興趣,這麼實誠的官員,這年頭可不多見了啊,可看前兩天的樣子,也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