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帶上張無心,張無心戴上能遮住臉的大帽子,一起微服進了南平縣城。
蕭風打算考察一下南平的治理情況,雖然文官升官是吏部的事兒,但作為總督,其實也是有相當大的建議權的。
一進城,就見街上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蕭風心中納悶,詢問旁邊一個正在收攤的小販。
“怎麼你們縣城這麼冷清?是倭寇鬨的凶嗎?之前聽說南平城抗倭得力,還得過兵部的嘉獎啊!”
小販連連擺手:“不是倭寇,不是倭寇,是今天縣衙審大案子,知縣老爺和教諭老爺當堂打起來了,大家都去看熱鬨了,我收完攤也去!”
嗯?這倒是件新鮮事啊。教諭是正八品官,主管一縣的教育事業,相當於現在的縣教育局局長。
知縣是正七品官,相當於縣長。教諭是知縣下麵的助手之一啊,怎麼還敢跟知縣當堂打架呢?
蕭風跟著小販一路跑到縣衙門口,縣衙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蕭風個頭雖高,奈何前麵有不少肩膀上扛著小孩看熱鬨的,居然也被擋個嚴嚴實實!
蕭風無奈,隻能奮力的往裡擠,他和張無心都有內力在身,擠出一條路來其實不難。奈何就怕擠倒一兩個,尤其是扛著孩子的,那可是
有踩踏危險的。
就在兩人一身功夫無用武之地時,一個賊眉鼠眼的家夥湊過來,拍拍蕭風的肩膀,張無心出手如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頓時疼得他叫了起來。
“唉唉,鬆手鬆手,你小子好大的手勁啊!”
張無心察覺到此人並不會武功,手上也沒什麼暗器,這才鬆開手,那家夥哀怨地揉著手腕,但仍敬業地開始兜攬生意。
“兩位兄弟,是想擠進去看熱鬨嗎?不用擠,擠不進去的,人太多了。但兄弟我在前麵留了位子,三百文一個人,兩個人一起五百文,不二價!”
蕭風大出意料,想不到這個生意如此普遍啊!隻是以往自己都是台上的,這次在台下吃瓜了!他也不廢話,掏出一小塊銀子,扔給那家夥。
那家夥顛了顛,眉開眼笑地領著兩人繞到旁邊一個捕快把守的入口處,配笑著掏出三百文錢遞給捕快,捕快左右迅速地看了一眼,偏了偏身子,讓三人進去了。
那家夥把蕭風和張無心領到前麵位置站好,又從捕快把守的入口鑽出去了。蕭風大為驚歎,果然是什麼崗位都有錢賺啊!
此時蕭風看見了堂上情形,知縣臉色鐵青,坐在大堂上,一支帽翅有點歪了。
教諭倒是看不出什麼來,隻是一身官袍上補著好幾塊補丁,現在袖子上又多了一條口子,看來又得打個補丁了。
看來這兩位官員的動手並不激烈,估計隻是象征性地撕扯一
下。故此圍觀百姓也覺得十分遺憾,紛紛議論。
“我就說嘛,教諭老爺那麼古板的人,怎麼會對上官動手呢,原來是謠傳!枉費我收了攤跑來了!”
“我來得早,看見了,教諭老爺確實是在知縣老爺臉上來了一拳!”
“啊?不會吧?知縣老爺是侮辱教諭老爺的娘了嗎?據說教諭老爺除了彆人罵他娘他都能忍的!”
“那倒沒有,是教諭老爺非要判秦秀才小兩口離婚,知縣老爺不許,教諭老爺提筆要判,知縣老爺抓住他的袖子不讓。
教諭老爺想掙脫知縣老爺的拉扯,奮力揮舞胳膊,結果一不留神,拳頭就掄在了知縣老爺的臉上了!”
蕭風皺皺眉,看向堂上跪著的五個人。
五個人分成三堆,左邊一堆是一個半老的男人,右邊一堆是一個半老男人和一個半老女人,中間的一堆是一個年輕男人和年輕女人。
年輕男人頭上帶著秀才的帽子,按理說他有功名在身,是不用下跪的,不知為何此時也和女子並排跪在地上。
蕭風捅了捅來得早的那位吃瓜群眾:“老兄,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我來得晚,你給說說唄。”
那人顯然也是八卦門的,見蕭風詢問,正中癢處,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
原來那年輕男人就是秦秀才,年輕女人是他的娘子。左邊半老男人是他嶽父,右邊半老男女是他親爹娘。
事情起因是秦秀才的爹娘對兒子的娘子很不滿意,具
體有什麼不滿意的,其實也說不出來,拿現在一句時髦話說,大概是氣場不和。
其實鄰居們都知道,這兒子和兒媳還都是很孝順的,隻是這公公和婆婆總是找茬生事,不知緣故。
於是爹娘就逼著秦秀才休妻再娶,偏偏秦秀才和娘子伉儷情深,又認為娘子並無錯處,著實委屈,因此不肯從命。
於是爹娘就告到縣衙,要求官府主持公道,判秦秀才休妻。休妻這事兒本來是屬於家務事,縣衙是可以不管的。但爹娘告兒子,這就有了忤逆的嫌疑了,所以縣衙不能不管。
此案一來牽涉被告是秀才,知縣不能魯莽行事;二來忤逆及休妻之事,都屬禮法部分。縣城裡既管禮法,又管秀才的,那就是教諭了。
所以知縣就找來教諭共同審理此案。這也是為了避嫌,因為本縣教諭性情十分剛硬古板,認死理,知縣又是個好脾氣的,輕易也不願意得罪他。
但在這案子上,知縣和教諭發生了巨大的分歧,知縣認為秀才父母要求休妻屬於不當要求,不予支持;但教諭認為秀才父母要求休妻正當,應該支持。
就這樣,兩人爭執不下,最後教諭不理縣官,拿起筆來要直接寫判詞,知縣也急了,雖然我很柔軟,但你也不能隨便揉捏我!
於是就發生了前麵描述的那一幕,搶筆,扯袖子,掄拳,打臉,然後兩人各自回座,各自運氣。
蕭風微微搖頭,心裡暗自
思索這是個什麼情況,就在這時,知縣啪的一拍驚堂木,嚇了眾人一跳。
“海瑞!你屢次藐視於我,目無上官,真是豈有此理!”
教諭抬起瘦削剛硬,棱角分明的臉,冷冷道:“海瑞眼裡隻有規矩,沒有人,大人責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