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獎賞的,升職或賞銀子,都可以。”
“原來如此,這仆從與夏家並無仇怨,卻願意揭發,自然是知道嚴府對此有所獎賞。
夏言都死了好幾年了,嚴府還在懸賞追查夏家後人,嚴大人真是心心念念,要斬草除根啊。”
嚴嵩老臉一紅:“蕭大人何必繞著彎地譏諷老夫,夏言勾結邊將,狂妄悖逆,鐵證如山。
錦衣衛抓他滿門,若有餘孽,人人皆該告發的!”
蕭風不再搭理嚴嵩,而是衝嘉靖一拱手:“師兄,此事十分蹊蹺。
小冬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二觀主又重傷昏迷不醒,何以以一麵之詞就抓入詔獄呢?”
嘉靖淡淡地說:“師弟,此事,你不要管了。陸炳辦事,自有分寸。是否冤枉,他會審出來的。”
蕭風知道嘉靖平淡的語氣裡,帶著威脅和警告,以他一貫的行事原則,此時就該後退一步,徐徐圖之。
但蕭風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拱手躬身:“師兄,此事,恕我不能袖手旁觀。”
好!嚴嵩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了,黃錦手裡的拂塵一抖,幾根毛毛掃在了嘉靖的臉上,嚇得趕緊把手縮回去。
嘉靖卻絲毫沒有感覺,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睛也全睜開了,定定的看著蕭風。
“師弟,朕說,此事,你不要管了!”
陸炳低著頭,一聲不吭,也一眼沒有看蕭風,隻是保持著待命的狀態。
蕭風這次沉默的時間很長很長,終於歎了口氣。
“師兄,小冬還小,二觀主昏迷不醒,我懇請師兄,審案可以,不要動刑。”
嘉靖也沉默許久,淡淡開口:“陸炳,審一個不到十歲的丫頭,你也不至於靠動刑吧。”
陸炳的聲音古井不波:“錦衣衛審案方法很多,動刑隻是其中一種。小冬年幼,再聰明也有限,應該不必動刑的。”
蕭風躬身施禮,嘉靖已經讓了一步,他知道不能再緊逼了,接下來的事兒,就得靠自己了。
嚴嵩無比的失望,他是多麼希望蕭風能跳起來跟嘉靖硬鋼啊。
不過也無所謂,等到小冬和二當家坐實罪名,被斬首那天,看蕭風還能不能忍得住!
嘉靖的聲音和緩了很多:“師弟,我知道你對入世觀的人都很有感情。
不過入世觀人口眾多,你又要在各地建分觀,難免有不法之徒混進去。
二觀主收養小冬時,你還不認識他,此事與你無關,你不要摻和進來就好。”
蕭風什麼也沒說,嚴嵩卻忽然問道:“陸大人,錦衣衛到入世觀抓人,一切可還順利?”
陸炳看向嘉靖,嘉靖被嚴嵩這一提醒,也想到了什麼,詢問地看著陸炳。
陸炳本來不想說的,但此時嘉靖既然詢問,不說肯定是不行了。
“回萬歲,抓小冬和二觀主時,遭到了觀內弟子們的激烈反抗。
不過他們還都是些孩子,都是些木刀木棍之類的,並未造成什麼傷亡。”
嚴嵩大驚失色:“天啊,錦衣衛抓人,現在也有人敢反抗了嗎?錦衣衛代表萬歲,天威何在,體統何在呀!”
嘉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也沒馬上發作,顯然是在等著蕭風的解釋。
蕭風委屈的看著嘉靖:“師兄,上次為給我府上的王迎香解心蠱,陸繹帶著錦衣衛把二觀主騙出來了。
從那之後,入世觀弟子就不太相信錦衣衛的話了。這次陸大人帶錦衣衛去抓人,弟子們一定以為又是說謊。
因此弟子們並非無視天威,隻是覺得錦衣衛說話不靠譜,怕他們騙人罷了。
陸繹上次也是為了我家的事兒,所以錦衣衛在入世觀的信用不佳,其實是替我辦事背的鍋。
一切罪責都在我,請師兄責罰。”
嘉靖想了想,就明白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一幫孩子,頭腦簡單天真,自然會如此。
你欠了陸繹一個人情,自己慢慢還去吧,我卻懶得管這事兒。”
嚴嵩失望地直咬牙,他就知道入世觀裡抓人不會那麼簡單,過程也絕不會像陸炳說得那麼輕描淡寫的。
但嘉靖既然有心開脫入世觀,他也沒法繼續揪著不放了,隻能從另一個角度繼續逼迫蕭風。
“蕭大人,人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與二觀主感情非同一般。他肯為你而死,可見是知己之人。
二觀主偷偷救下小冬,說明他一定是同情夏言之人。蕭大人與他既為知己,想來情感也是相近相通吧。”
這次不但黃錦,連陸炳都忍不住看向嚴嵩。這老東西太毒辣了!
從現在的證據看,小冬很有可能是夏言的孫女。二觀主收留小冬,也不太可能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世。
若是如此,二觀主彆說還在植著說不了話,就是醒過來,滿身是嘴也難以辯白,夏言餘黨的帽子也摘不掉了。
既然老道是夏言餘黨,蕭風和老道的關係人儘皆知,那蕭風自然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蕭風淡然一笑:“說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和二觀主確實關係不錯。
不過我倆關係再好,想來也好不過嚴大人父子情深。
嚴老大人致仕之前,下官曾冒昧登門查案,雖然沒查出什麼來,還被萬歲責罰了,但嚴老大人的後院實在給下官和百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且不說那一屋子的道具,連我這個春燕樓的半個老板都認不全。還有那一屋子不愛穿衣服的姬妾,也讓人大開眼界啊。
京中還盛傳嚴老大人口味獨特,嬌妻美妾不夠,還要騙搶清秀男子,以藥物製成女子身形,方覺刺激儘興。
原本還以為這些都是嚴老大人的個人愛好,今日聽嚴大人一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頓時恍然大悟啊。
想來嚴老大人與嚴大人父子情深,自然是有福同享,誌趣相投了。難怪嚴大人從不納妾……”
嗖的一下,一個茶杯直奔蕭風麵門而來,蕭風此時功力深厚,身手敏捷,一歪頭就躲過去了,身後的陸炳一伸手,就將茶杯抄住了。
嚴嵩噗通跪倒在地,大哭起來:“萬歲,蕭風如此侮辱老臣,老臣與他勢不兩立!
老臣乃聖人門徒,堂堂首輔,卻被他說得如此不堪,請萬歲為老臣主持公道啊!”
嘉靖看著蕭風,心裡也知道,今天蕭風確實是被嚴嵩給激怒了,平時至少在自己麵前是不會這麼刻薄惡毒的。
“師弟啊,嚴愛卿乃當朝首輔,又年高有德,於公於私,你都太過分了,還不賠禮道歉?”
蕭風淡然道:“師兄,我說他人以群分,不過是合理懷疑他和兒子共同有點風流韻事罷了,既不犯法,也死不了人。
他說我人以群分,卻是在暗示我為夏言餘黨,這既犯法,搞不好還得死人。
嚴首輔若不滿意,那我倆掉過來好了,他可以隨便懷疑我和他兒子一個癖好,我合理懷疑他在夏言的事兒上居心叵測,可否?”
一片寂靜,嘉靖想了想,和平時一樣,師弟的話雖然匪夷所思,但確實很有道理啊!
你懷疑人家是夏言餘黨,人家都沒說啥,人家懷疑你與子同樂,你就要死要活的,確實有點反應過度啊。
“此事就算了吧,朕相信蕭風與夏言餘黨並無關係,也相信嚴愛卿與兒子並無相同癖好。”
嚴嵩本想替兒子解釋解釋,其實也不是像蕭風說得那麼不堪。但嘉靖隨後又加了一句。
“你兒子,你也確實要管管,否則以他這般做派,早晚會給你惹禍的。”
嚴嵩隻好把辯解的話都咽進肚子裡去了。他能說什麼,總不能說:“萬歲你說得不對”吧?
“臣,謝萬歲體諒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