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此時已經入睡,整個蕭府也隻有門房裡還亮著燈。
戚安年老覺少,拿著一本蕭風出版的《包龍圖夜審白蓮教》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大門被敲響了。
在這個年頭,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官宦人家,半夜被敲門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尤其是官宦人家,皇帝總不會想要升你的官,著急到等不了天亮的程度,十有八九是壞事。
戚安不安地打開小窗,外麵站著的倒是熟人,新晉錦衣衛副千戶沈煉。
“沈大人,這深更半夜的,你這是……”
“老戚,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奉命帶蕭大人去見萬歲。
我就不進府了,彆嚇到家眷,你去通知一下,我在這兒等著。”
沈煉也清楚的知道,這個點叫人,不會是什麼好事兒,因此也擔心引起騷動。
戚安心慌意亂地往中堂跑,兩腿發軟,險些摔倒。到了中堂後,他輕輕敲門。
“大人,大人,沈千戶來找你,說是要去見萬歲。”
蕭風功力深厚,戚安沒敲門前,腳步聲已經驚醒了他。他坐起身來,身邊的小雪嘟囔一聲,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蕭風輕輕抽出胳膊,走到外屋,見小梅揉著眼睛,從隔壁的側屋裡走出來,衣著單薄,顯然是沒來得及披衣服。
“小梅,你去我屋裡……”
小梅一愣,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
確實是穿得薄了點,不過跟小姐一起,不合適吧,要去也應該是去我屋裡吧……
“陪著小姐一起睡,她如果醒了問我去哪兒了,你就說萬歲修道有疑惑,叫我去商量商量。”
蕭風說完推開門出去了,留下小梅傻傻的站在地上,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嘴巴,走進蕭風的屋裡,挨著劉雪兒躺下了。
劉雪兒兩手一劃拉,抱住了小梅的胳膊,滿意地咂咂嘴,接著睡,小梅卻紅著臉,精神地睡不著。
原來,小姐和姑爺天天就是這麼睡覺的呀……
一路無話,倒不是沈煉不敢說什麼,而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也是被屬下從被窩裡叫起來接的差使。
到了西苑門口,沈煉拱手止步:“命令是讓我帶你到西苑門口,蕭兄,萬事小心啊。”
蕭風笑著點點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怕什麼。”
蕭風走進精舍裡,一眼就看到嚴嵩正精神抖擻的坐在嘉靖對麵的小桌子旁喝茶。
黃錦站在嘉靖身邊,目光看向蕭風,手中的拂塵輕輕搖了搖,像是在趕走嘉靖身邊的輕煙。
沒人說話,蕭風看了端坐裝睡的嘉靖一眼,輕聲一笑。
“嚴大人,這麼晚了還沒睡啊,是和夫人吵架了,被夫人趕出來了嗎?”
嚴嵩嚴肅地咳嗽一聲:“蕭風,你這會兒油嘴滑舌的!一會兒隻怕你張口結舌啊。”
行了,事兒就出在你個老鴨煲的身上,蕭風略一試探就得出了結論。那麼,這老東西這次又出了什麼招呢?
“令郎嚴老大人可還好嗎?嚴老大人受傷之後,本該登門探望的,奈何實在是太忙了,恕罪恕罪。”
嚴嵩大怒:“放肆,我兒不過壯年,你叫我嚴大人,叫我兒嚴老大人,豈不是顛倒倫理,無禮至極!”
蕭風詫異道:“嚴大人,你老當益壯,尚在首輔之位,我若叫你嚴老大人,顯得我在暗示大人太老了,不堪重任。
你兒子雖壯年,卻已告老致仕。我大明官場禮儀,對告老致仕的官員,稱呼一聲老大人,是禮貌之舉啊。
在下一片拳拳之心,奈何嚴大人卻當作無禮至極。也罷,從今以後,我號召大家一起叫你嚴老老大人,顯得你比令郎高出一輩,如何?”
嚴嵩明知蕭風是要挑起他的怒火,讓他言多語失,透露出今天的事由,好早做準備,豈能讓蕭風如意?
因此他忍氣吞聲,不再和蕭風鬥嘴,寧可受氣,也不讓蕭風提前猜出今日之事,好有所準備。
蕭風心裡暗讚,這老東西果然老奸巨猾,難怪能屹立朝堂多年而不倒,兒子作妖多年而不衰。
嘉靖聽著兩人的鬥嘴,外表平靜,心裡其實如同開鍋一樣,四處冒泡。
他這些年能稱為朋友的人,在夏言死後,就剩四個,陸炳、黃錦、蕭風、嚴嵩。
蕭風和嚴嵩鬥來鬥去的,他並不難受,因為蕭風是他道門師弟,幫他修仙就好,本無需進入朝堂。
讓蕭風進朝堂,就是用來平衡嚴嵩勢力的,所以他不會輕易讓一方鬥倒另外一方。夏言被殺後,嚴嵩的勢力太強,這對嘉靖不是什麼好事。
隻是蕭風乾得這麼好,真的幫他提升了大明國運,確實是讓他大喜過望的,因此在感情上,他更加偏愛蕭風。
他從心底裡希望蕭風不知情,希望蕭風不要插手這件事,因為這會讓他極其為難。
陸炳匆匆走進精舍,就像沒看見蕭風一樣,向嘉靖拱手鞠躬。
“萬歲,臣帶錦衣衛已將小冬和二觀主抓入詔獄,二觀主因為一直昏迷不醒,因此和小冬放在了一間牢房內,以防發生不測。”
蕭風一下子站了起來,嚴嵩低頭假裝喝茶,用眼角的餘光看著蕭風,心裡說不出的痛快。
發飆,發飆啊!趕緊發飆啊!你的人被抓了,趕緊發飆啊!
指著嘉靖的鼻子罵啊,至少也該指著陸炳的鼻子罵吧!你可千萬彆讓我失望啊!
嘉靖也睜開了眼睛,看著蕭風,極其平淡的看著蕭風震驚、困惑、憤怒的表情,心裡一鬆。
師弟應該是不知情的,否則他的眼神裡應該有恐懼和驚慌,而不是困惑和憤怒。
“師兄,怎麼回事?小冬犯了什麼罪?二觀主犯了什麼罪?為何要抓他們?”
嘉靖衝著陸炳點點頭,陸炳轉身看著蕭風,眼神裡帶著極強的警告意味。
“蕭風,嚴首輔的一個仆從,自稱曾在夏言府內呆過,前兩日去入世觀燒香,認出了小冬是夏言的孫女!
嚴首輔告知萬歲,萬歲派錦衣衛將兩人抓回來待審。此事尚未分明,你也不要太急躁。”
儘管蕭風來之前做了各種心理準備,但確實一點都沒想到過會是這樣的事兒。
他腦子裡亂成一團,茫然的看著嘉靖。
“師兄,夏言已死數年,若小冬真是夏言孫女,這幾年過去,相貌差彆也極大了,何以一眼看見就認定是其人呢?”
嚴嵩咳嗽一聲:“蕭大人,我知你必有此疑問,老夫當時也不敢輕信。
但仆從說他特意到後山攀談,小冬親口承認自己是夏言孫女,且有玉佩為證!”
蕭風看向陸炳,陸炳點點頭:“確實從小冬房中搜出一塊玉佩。”
陸炳將手中玉佩遞給黃錦,黃錦托著玉佩遞給嘉靖,嘉靖看了一眼,點點頭,黃錦又托給蕭風。
蕭風拿起玉佩來,這是一塊和田玉,上麵鏤空刻著“夏冬”兩個字,做工精巧,手藝不凡。
蕭風想了想,忽然道:“嚴大人,那仆從在夏府可曾與夏言一家有仇怨嗎?”
嚴嵩一愣,心想我若說有仇怨,你必然會有新坑等著我,比如對一個有仇的仆從,小冬為何會毫無戒心地承認之類的。
“這仆從在夏府外院當雜役,夏言伏法後離開,並無仇怨。”
“既然沒有仇怨,這仆從為何會向首輔大人告發小冬呢?”
嚴嵩心說我就知道你這一手:“雖無仇怨,也無恩情,他此時是我的仆從,自然會忠心於我。”
蕭風笑了笑:“那對如此忠心的仆從,嚴大人是如何獎賞的呢?”
嚴嵩皺皺眉,心說這跟你有關係嗎,但他此時最擔心的是蕭風的問話自己答不利索,讓嘉靖感覺出異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