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要成立國坊的消息,迅速從工部傳播到其餘各部,成了京城官場最熱烈的話題。
工部官員,凡是有資格參加當日會議的,都成了社交圈中的香餑餑。各部官員一改之前不屑的態度,熱情地請他們吃飯,希望能獲取第一手信息。
有市場就有競爭,有競爭就有抬價。從開始時的一碗雞絲麵就能聽到的消息,很快就上漲到四個菜。
然後隨著市場上對消息真偽驗證的旺盛需求,這些參會人員的身價又上漲到醉仙樓隨便點,最後拿著聯名卡的更是一咬牙,答應還有第二場!
一片熱烈氣氛中,最淡定的人就是精舍裡剛結束閉目打坐的嘉靖,就連黃錦都有些好奇了。
“萬歲,蕭風所說國坊之事,如今朝野議論紛紛,都有人打聽到老奴這裡來了,可老奴也是一頭霧水。”
嘉靖淡然一笑:“其實國坊之名雖是蕭風所提,卻並非是新鮮之物。隻是蕭風的手筆比以往大了很多而已。
朕已經收到了各部的奏折,下次朝會,必然還有一番討論。蕭風若能說服眾人,此事便可行。”
黃錦微微一愣:“萬歲不是說過要支持蕭風的嗎?”
嘉靖接過黃錦手中的茶,歎了口氣:“蕭風要為大明增國運,所行之事從易到難,越來越複雜。
國坊之事,尚不同於重建大明水師,朕隻要支持,下麵就算有怨言,隻要建起來也就完了。
國坊卻是要長久經營之事,便是朕飛升之後,子孫後代也要能經營下去才行。所以光有朕的支持是不夠的。
蕭風必須能說服六部的大部分官員,才能讓這一製度永遠保持下去。
一時之事可靠強權,長久之事要靠人心啊。”
黃錦看著嘉靖,垂下頭,真心實意的說了一句:“萬歲英明!”
嚴世藩收到了父親的書信,簡單看了一下,提筆就回。
“眼下蕭風想乾什麼,我方都稍作反抗,但最後一定要讓他得逞。其中分寸,相信父親自能掌握。
因為如果一點不反抗,以蕭風的機警,一定會察覺出我們處處讓步,必然另有所圖。
但如果反抗得太激烈了,甚至攪黃了蕭風要乾的事兒,他無事可做,目光必然又會轉向胡宗憲和徐海。
沿海各地官員,正在大力推進‘回歸計劃’,十分順利,此時決不能然給蕭風察覺,以免節外生枝!”
鴿子飛來飛去,嚴嵩心裡有數了,也秘密的告知了嚴黨眾人,核心思想就是要把握好尺度。
一個嚴黨官員聽到命令後有些發愁,詢問自己的師爺,這要稍作反抗的姿態,最後又要讓蕭風得逞,尺度該如何把握呢?
師爺沉吟許久,一拍大腿:“老爺,此事也不難,老朽舉一例子,大人則不言自明。
就是你既不能像青樓女子那樣主動寬衣解帶,也不能像良家女子一樣拚死抵抗。
老爺你回憶一下你勾搭夫人的陪嫁丫鬟時,是何情景?
丫鬟是不是先扭捏作態,緊緊抱著衣服,但卻不肯叫喊。然後你解一顆扣子,她捂一個扣子,卻不肯重新係好?
你最後拿出銀票,許諾她做妾時,她就不掙紮了,甚至開始扭動身子方便你脫衣服了?”
老爺仔細回憶著,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師爺高見!我大概會了!”
所以第二天的朝會上,當蕭風提出要建國坊之事時,嚴黨官員集體開始扭動身子,假裝捂扣子。
“蕭大人,此事不妥吧。堂堂朝廷,設立國坊經商,與民爭利,豈不有失身份?”
蕭風笑道:“自管仲以來,國家的鹽鐵專營,本就是國坊性質,隻是範圍小罷了。何況大人你也經常光顧國坊的生意啊。”
嚴黨官員一愣:“你是說買鹽買鐵器嗎?本官府中倒是時常買一些的。”
蕭風搖頭道:“不,我說的是大人你逛青樓啊。天下的青樓勾欄,都歸教坊司管理,也向教坊司納稅。
大人時常光顧那些地方,確實是心懷朝廷,鞠躬儘瘁,努力為朝廷做貢獻啊。”
嚴黨官員大怒,但想起自己最後總是要寬衣解帶的,不能搞得太僵硬,隻得賭氣回列,換另一個來。
“蕭大人,朝廷鹽鐵專賣也好,青樓勾欄也罷,都是不允許百姓經營的生意,也不影響百姓生計。
國坊若是連絲綢瓷器都做了,那民眾該怎麼辦呢?這不是與民爭利是什麼?”
蕭風點點頭:“你能想到與民爭利,也算你是個有心人。與民爭利,也要有利可爭才行。
現在民間的織機,少則居家女子,一人一機而已;多則不過十幾台,幾十台的作坊。
因何如此?因為商路不暢,靠自給自足這些已經足夠了。但若商路通暢,這些則遠遠不夠。
國坊中的絲綢瓷器,以及一切產業,是要做精品,是要掙外國人的錢!民間產業則是要物美價廉。
以瓷器為例,自古就有官窯民窯之分,你讓老百姓捧著個官窯的瓷碗吃飯,本就是暴殄天物。”
嚴黨官員完成了扭捏作態的任務,也就自然歸隊了,不再強辯,換下一個人上來。
“蕭大人,國坊國坊,乃國之工坊,即為國家之物,何以隻放在工部之下?其餘五部情何以堪?”
蕭風微微一笑:“請問像大人你這樣的官員是不是國家的人才?何以隻放在吏部之下管理?
請問教坊司官妓是不是國家的官妓,何以隻放在禮部之下管理?大人是想讓六部共管這些官妓嗎?
若是如此,大人儘管明說就是,何必拉著國坊和官員的所屬問題,指東打西呢?”
有史以來,嚴黨最憋屈的戰鬥就是這一場了。因為之前不管勝敗,他們還能竭儘全力,雖敗猶榮。
但這一場戰鬥,上麵有話,隻能擺擺姿勢,不能真刀真槍地打,蕭風稍一發力,你們就得被推倒才行。
所以蕭風幾乎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嚴嵩更是連發言都沒發,就直接勝利過關,將國坊之事定下來了。
看著蕭風洋洋得意離去的背影,看著自己一群小弟被蹂躪的屈辱無比的眼神,嚴嵩的牙都要咬碎了。
蕭風,你就神氣吧,你現在有多神氣,等你發現胡宗憲自立門戶,我兒子計劃成功,回歸朝堂時,你就有多震驚,多沮喪。
老夫簡直恨不得馬上就看見那一幕,為此折壽一年都行!
胡宗憲當上江南總督後,徐渭與徐海的互動越來越頻繁。汪直的包圍圈在胡宗憲的霸氣麵前形同虛設,說進就進,說出就出。
汪直幾次給蕭風寫信,表達自己對胡宗憲反常舉動的擔憂,蕭風都告訴他,胡宗憲是自己人,不用擔心。
汪直眉頭緊皺,他聽說胡宗憲最近和江南沿海的嚴黨官員過從甚密,這實在不能不令他擔心。
汪直投靠了蕭風,自然就和嚴黨是勢不兩立的。胡宗憲這般作為,難道蕭風如此聰明之人,竟然沒有察覺嗎?
還是他被什麼事絆住了,目光無暇往南邊看了?汪直陷入了深深的鬱悶之中,但也不敢說得太深。
畢竟胡宗憲和蕭風有交情時,自己還在圈子外麵。疏不間親,這個道理汪直還是明白的。
朝堂之上,胡宗憲的奏折中,開始越來越多的出現一個人的名字:羅文龍。
在胡宗憲的奏折中,羅文龍起的作用越來越大,其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徐海。
羅文龍說服了徐海停火,為雙方和談創造條件。羅文龍說服了王翠翹,不再反對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