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裡很涼,蕭風冰冷的身體,不但給不了她任何溫暖,還會吸走她身體裡的熱氣。
“蕭風哥哥,後來你到禦花園來采杏花,我當時……當時隻穿著紗衣,在抖落衣服上的毛毛蟲,都被你看到了。
當時我還沒認出你來呢,直到你背過身去,開口說話,我看見了你的背影,聽見了你的聲音,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當時我就想留住你,跟你好好說說話,我想告訴你我的夢。可你不搭理我,采完杏花就走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生氣。”
常安公主冷得直打哆嗦,說話聲也開始發抖了,她不但沒有離開蕭風,反而兩手環抱得更緊了。
“蕭風哥哥,後來你來給我治病,告訴我需要我吃你的口水,我可開心了。我從書上看到過,隻有成了夫妻的男女,才能那樣的!
蕭風哥哥,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雖然你不承認,但你給我喂藥時,你的嘴角是翹著的,我能感覺出來,你彆不承認!
蕭風哥哥,我知道,所有人都感覺我特彆喜歡粘著你,所以喜歡你的那些女人都很苦惱。
像雪兒姐姐,嘴上不說,心裡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尤其是張雲清,每次看我時眼神都那樣,我才不管她呢,她懂個屁!”
常安公主忽然爆出一句粗口來,把自己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左右看看,才想起除了蕭風之外,一個人都沒有,她調皮的笑了笑。
“原來說粗話這麼過癮的啊!怪不得人們都喜歡說粗話呢!蕭風哥哥,我都沒聽你說過粗話呢,你也會說的吧!
蕭風哥哥,其實我纏著你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想讓你多給我喂幾次藥,越多越好,最好天天喂!
其實你也知道,從江南回來後,我的病就好多了,即使不喂藥,也不會死了。可我還總是纏著你,你有時候也煩吧?
蕭風哥哥,我再告訴你個秘密,其實那個夢,並不是到我看見你就醒了的。”
常安公主鑽在蕭風的懷裡,忽然仰起頭,在蕭風的嘴上親了一下,然後把自己的舌尖伸了進去,像每次喂藥一樣。
這樣親了好久,常安公主才停下,嬌喘籲籲的,身上抖得更厲害了,臉上的紅潤也消退了不少。
“蕭風哥哥,我在夢裡,繞著你轉啊轉的,想看見你的臉。可轉著轉著,你就倒下了。
我嚇哭了,那個聲音告訴我,你能救我,我也能救你。
我的極寒之症是天生的,本來命數已儘。但極寒之體能吸存極陽之氣,有極陽之氣在身,我就不會死。
所以你能救我。可我也能把這極陽之氣還給你,所以我也能救你。
蕭風哥哥,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總纏著你了吧?我希望能多幫你存一點,我怕等需要我救你的時候,陽氣太少了,不夠用。
蕭風哥哥,夢裡的聲音告訴我,我得等你死後七天,才能救你。救完你,我的命數也就完成了。
蕭風哥哥,我……我舍不得你,我好想等你醒了之後,我還能看見你。可我知道不行的。
我本來在兩年前就該死了,就是為了等你,才多活了兩年的。所以我不怨恨命運,它沒有虧欠我。
它讓我多活了兩年,讓我跟在你身邊一年多,我該感謝它才對,你說是吧?”
常安公主把蕭風從腰間滑落的手再次搭上來,鑽進蕭風的懷裡,再次親上蕭風,這次時間更長。
等結束後,她的臉色已經青白得像是第一次在禦花園裡見到蕭風時的樣子,全身抖得像寒風中的樹葉。
她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下來了,那流出的淚水都是冷冰冰的,劃過她漸漸變冷的臉頰。
“蕭……蕭風哥哥,我好冷啊。
蕭風哥哥,可是我好不甘心啊,我真想一直一直能跟在你身邊啊。
為什麼她們就可以,我就不行呢?我不想當什麼公主,我也想當雪兒姐姐,也想當柳姐姐,就算當張雲清也行啊。
蕭風哥哥,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冷。”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常安公主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蕭風的手臂似乎動了動,似乎想把自己摟得更緊,而不是僅僅搭在自己腰上。
她不敢去證實,寧願留在這樣的希望中。她努力的抬起頭,努力的睜大眼睛,已經模糊的視線中,蕭風的臉色似乎變得不那麼青白了,微微有了一絲血色。
她看著蕭風的臉,就像一輩子也看不夠一樣,她吃力的抽回自己抱在蕭風腰上的手,輕輕撫摸著蕭風的臉頰,停在了蕭風的嘴角上。
然後,她把蕭風的嘴角往上拉了拉,人為的製造出一個蕭風最習慣最溫柔的微笑來。
她得意的笑了,把手又放回蕭風的腰上,這次她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就像生怕彆人會把她拉開一樣。
她再一次親上了蕭風,不知道這次親了多久。最後她的臉色變得青灰,頭無力的垂了下來,她最後縮了縮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縮在蕭風的懷裡,再也不動了。
恍惚之中,常安公主又到了那片鬆林裡,那個人青衣白袍,依舊背對著她在讀書。她遲疑了一下,繞到他麵前去。
這次成功了,她繞到了那人的正麵,看見了那個人的臉。沒錯,她沒猜錯,就是蕭風。
蕭風看見了她,微笑著放下書,兩人就這麼對視著,時間好像停住了一樣。然後,蕭風衝她張開了雙臂。
“常安,該吃藥了。”
常安公主笑了,蹦蹦跳跳地跑上去,撲在蕭風的懷裡。
鬆林裡一片金色的光,兩人的身子在金色的光芒裡旋轉著,金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當金光消失後,鬆林裡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了。隻有那本書落在地上,被吹過鬆林的風翻來翻去,時而露出封麵上的字——《倉頡天書》。
當蕭府的車隊和嘉靖的龍輦一同衝進入世觀山門的時候,大殿外守著的老道和護衛們都嚇了一大跳。
他們紛紛行禮的時候,嘉靖從龍輦中跳下來,腳步不停的衝進大殿裡,劉雪兒被柳如雲、張雲清和巧巧從車裡拽出來,也一起衝向大殿。
本來還算寬敞的地下墓室裡,一下擠滿了人,他們圍著棺材,呆愣愣的看著棺材裡相擁而臥的兩個人。
嘉靖的身子晃了晃,黃錦趕緊上前扶住,被他一把甩開,一手扶住了棺材的邊沿,低著頭俯視著女兒。
不知過了多久,蕭風的身體裡傳來“砰,砰,砰”的心跳聲,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墓室中滿滿登登的人。
他看見了親人的臉,看見了師兄的臉,但此時他的眼睛裡,都是常安的臉。青灰色,毫無生機,小小的一張臉。
蕭風把縮在自己懷裡的常安抱起來,像每次給她喂藥那樣親上去。每次給她喂藥,他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彆人看見。
可現在,他知道身邊有很多人,可他不在乎了,他隻想給她喂藥,他隻想讓她活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常安冰冷依舊,毫無生氣。蕭風心裡知道,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了。
她再也不能有氣無力地衝自己瞪眼睛了,再也不能有氣無力地跳起來了,再也不能有氣無力地罵自己了。
她再也不能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腰,嬌憨地喊著:“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今天太短了!”
她再也不能茶茶的假哭著:“我看你就是盼著我早點死,這麼多天都不來給我喂藥!”
她再也不能道德綁架自己了,儘管自己現在肯定會讓她綁架,心甘情願地被她綁架……
身邊有哭泣聲,有勸慰聲,甚至師兄都在哽咽著勸他。
“師弟,算了吧,她都寫信告訴我們了,這是……這是常安的命,是她自己選的命……”
蕭風恍若未覺,隻是把常安抱得更緊了,在她耳邊喃喃地說。
“常安,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蕭風哥哥,都聽見了。蕭風哥哥抱著你,你以後不會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