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歎了口氣,端著槍瞄準,在齊腰深的牧草中大踏步的向前走去。此時前麵三條貪吃蛇已經被血流滿身的白馬帶出去很遠了。
“你就彆想了,這點距離,我閉著眼睛也能打中你,至少也能打中你的馬。從我看到你跟在最後麵,我就在一直等待草夠長的地方了。”
俺答汗不敢再動了:“這把槍,你是一開始就藏在馬肚子下麵的吧?你另外拿一把是故意給我看的,免得我起疑心。”
蕭風點點頭:“我被一百個騎兵追殺,連把火槍都不拿,想來你也不信。
還不如大大方方的拿一把,再扔掉,你會更容易相信我沒槍了。”
俺答汗苦笑道:“你不惜用白馬做誘餌,可你想沒想過,你殺了我,你也跑不了。
你連馬都沒有了,那些追兵會把你射成刺蝟的,你的功夫再高也沒用。還不如咱倆做個交易。
你不殺我,我也不殺你,但你得認輸,以後不要再管草原上的事兒,如何?”
蕭風深深的歎了口氣:“大汗啊,時至今日,咱兩人誰也沒法相信對方了。
我打賭,等你的追兵回來時,你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我。隻有你死了,我還有活的機會。”
俺答汗看著蕭風微微眯起的眼睛,知道他馬上就要開槍了,當下大吼一聲,用靴子狠狠一點馬肋骨。
久經沙場,生死相托的戰馬一聲不吭,用最快的速度斜刺裡衝出,瞬間跑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路線!
這動作如此之快,跑動的路線如此詭異,轉眼間就竄出去了十步的距離。
隻要蕭風第一槍打不中,再想裝填第二槍,必然已經遠遠逃開,再也沒機會了。
蕭風的槍管隨著俺答汗戰馬的跑動,緩緩的移動,然後,扣動了扳機。
“砰”!戰馬一個趔趄,翻滾著摔倒在地。
俺答汗的動作極其敏捷,他兩腳早已脫開馬鐙,趁著戰馬歪而不倒的一瞬間,拚命躍起,滾翻在地。
槍聲驚動了遠處追擊的騎兵,他們中比較警醒的,回頭向後看去。
離得很遠,看不清楚,但還是有一半忠心的騎兵放棄了前麵渾身浴血的賞金,調頭開始往回跑。
俺答汗在落地的時候摔傷了一條腿,但他並沒有被火槍打中。
因為這匹戰馬太聰明了,跑的路線太好,蕭風沒有冒險打他,而是打中了馬。
俺答汗翻身躍起,舉起長刀時,蕭風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左手將火槍扔在地上,右手拎著繡春刀,臉上帶著悵然。
“大汗,如果你的功夫夠好,能堅持到你的騎兵趕回來,你就贏了。”
俺答汗咬咬牙,高舉長刀,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聲,撲向了蕭風,蕭風一彎腰,迅捷無倫的向俺答汗撲去。
當一部分騎兵先趕回來時,隻看到了草叢中的血泊,和倒在血泊中的俺答汗的屍體,蕭風不知所蹤。
放眼望去,齊腰深的牧草在微風中搖搖晃晃,時高時低,一片青綠,直到天際,完全看不見哪裡藏著人。
這些騎兵們怒發如狂,騎著戰馬四下猛衝,揮舞鋼刀砍伐牧草。
一片片牧草被割斷,但在這大片的草原中,想找一個藏在草裡的人,實在如同大海撈針。
當剩下的騎兵終於射倒了白馬,發現白馬的背上隻有一個綁在刀鞘上的白袍子時,頓時知道上當,也調頭向回跑。
因為路上被蕭風打死了幾個,這不到一百個騎兵,在短暫的狂怒和悲痛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們,該怎麼辦?在這裡繼續搜尋蕭風嗎?還是……帶著大汗的屍體回去?”
“就算我們能找到蕭風,他的功夫這麼高,我們能殺得了他嗎?這麼短的時間,大汗就被殺了,大汗可是有名的勇士啊!”
“就算我們殺了蕭風,大汗已經死了,也不會有人賞賜我們了。那些部族首領,會不會翻臉,和明軍一夥,反而殺了我們?”
“我們如果帶著大汗的屍體回去,那些部族首領們會怎麼樣?忠於大汗的部族首領是有的,可大汗死了,他們會不會變心?”
“我覺得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這場賭局,究竟是誰贏了。大家發過誓的,誰贏了就聽誰的!”
“可是蕭風沒有回到大同啊,他的馬死了,大汗的馬也死了,他肯定就藏在附近,跑不遠的。
所以咱們沒輸!隻要殺了蕭風,咱們還是贏了!賭局可沒說需要大汗親手殺死蕭風啊!”
“可是贏了又如何呢?賭局贏了的結果是大明不再管草原上的事兒了。
大汗已經死了,新的大汗肯定會從其他強大的部落產生!之前咱們怎麼攻打其他部落,他們就會怎麼攻打我們!”
“而且今年食物這麼少,大明真的不再管草原的事兒了,新的大汗能帶著我們打贏大明,搶到食物嗎?”
眾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忽然遠處傳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長嘯聲。幾個騎兵立刻跳了起來。
“狼群,是狼群啊。這片草場是狼群出沒之地。否則這麼好的草場,怎麼會沒人來放牧呢。”
“沒錯,這片草場就是野狼圈,野狼最鼎盛的時候,好幾個部族的牛羊群都被血洗過,咱們還派騎兵來打過狼呢。”
“我記得,我阿爸就是死在那次打狼的戰鬥中,那些狼,太多了,太凶殘了。
那次打完之後,狼群變小了,活動的範圍也變小了,但這片草場輕易仍然沒人敢來。”
“天快黑了,在太陽落山之後,即使是騎兵隊也不敢和野狼群硬碰硬啊,狼都是夜眼……”
騎兵們沉默了,其中一個威信最高的忽然大聲道。
“不管怎麼說,蕭風是殺死大汗的仇人,咱們若是能碰上他,一定要殺了他為大汗報仇!
不過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大汗屍體帶回部族,儘快讓大汗的兒子繼承汗位。
若是其他部族能繼續擁戴最好,若是不能擁戴,咱們至少也有個大汗,不會被瓜分了!”
其他騎兵鬆了口氣,紛紛響應。
“對,咱們這就回去,這片草原有狼群出沒,蕭風又沒了馬,咱們找不到他,狼能找到他!”
“對,要不是狼群鬨得那麼凶,狼群吃了蕭風,他就沒能回到大同,那樣的話,雖然大汗死了,賭局還是咱們贏了!”
於是一群人背著俺答汗的屍體,喊著“一定殺了蕭風”的口號,心事重重的騎馬離開了。
等他們走了很遠,幾十步之外的草叢裡,蕭風站了起來,苦笑著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原。
“我不會真的需要從這裡一路走回大同吧。還有幾百裡呢,要是真荒無人煙,不餓死也得渴死。
這幫家夥說這片草場上有野狼群?不會那麼背,讓我碰上吧……”
蕭風拎著刀和槍,向前走了一段路,看見了躺在地上的白馬,此時全身是血,被箭射成了刺蝟,已經斷了氣。
蕭風坐下來,摸了摸白馬的頭,輕輕將白馬瞪得大大的眼睛撫合上。
“你是一匹好馬,我也希望能帶著你回大同去。可你跑不過它們,我也沒辦法了。
咱倆被追上都得死,既然如此,我就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俺答汗除非死了,是不會放棄草原霸主之位的。我又不想讓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長久廝殺,玉石俱焚。
大明要的是一個和平穩定的草原,不是一個荒無人煙,遍地屍山血海的草原。隻有冒險,才能做到這一點。
將軍難免沙場死,草原對一匹馬來說,就是最好的歸宿了吧,總比你老死在蕭府的馬廄裡強。”
蕭風叨咕了一會兒,見馬的眼睛沒有睜開,就默認它同意了自己的話,站起來繼續向前走。
天藍雲白,草長風緩,草原就像一片無邊無際的綠色大海,而他就像這片大海裡的孤舟,卻不知道岸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