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回到蕭府時,天已大亮,張雲清和巧巧正在院子裡練功,見到蕭風,一起跑上前來。
蕭風揚了揚手裡的包子:「巧巧,巧巧包子鋪送給你的早餐,我吃了一個,油比原來小了點,更好吃了。」
巧巧眉開眼笑地接過包子,轉身就往廚房跑。張雲清在後麵追著喊:「慢點跑!先把手洗了才準吃!」
蕭風走進堂屋,劉雪兒和常安正在跟巧娘學織布。巧娘笑著看倆人輪番操作,就像駕校老司機看兩個新手女司機一樣。
實話實說,劉雪兒還好一點,雖然織出的東西也是四不像,但至少動作是像模像樣的。
常安則比較慘,本來就手忙腳亂的,這機器又比較複雜,她咬牙切齒的正擺弄著,忽然看見蕭風走了進來。
常安又想好好表現一下,結果反而更忙亂了,幾條絲線縱橫來去,把她的兩隻手都給纏住了,頭發也被絞進去一綹,急得大叫起來。
巧娘和劉雪兒趕緊把她解救出來,常安氣得踢了那織機一腳,然後疼得坐在凳子上,抱著腳眼淚汪汪的。
蕭風哈哈大笑,巧娘抿著嘴笑道:「老爺,這不怪常安。我那台老織機,常安學得挺好的。
這台織機太大了,常安不熟練,所以才這樣的。不過這台織機是真快,我試了一下,比原來快一倍都不止。」
常安抬起頭,一副「你看吧你看吧,不是我笨吧」的表情,蕭風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這織機是我出的主意,國坊的技術官員研究出來的。我讓他們送過來一台,就是讓巧娘試試看的。
巧娘在紡織一道上天賦極高,你給提提意見,看哪裡需要修改的,寫下來我去交給國坊。
再修改一遍,就可以大批量地製作,除了入世觀和國坊要用外,也要推廣到民間去,讓百姓都用上。」
巧娘眼睛發亮,她沒想到蕭風如此看重自己的意見,摸著織機憧憬地說道。
「若是天下織女都能用上這台織機,那女子靠雙手就能養活家裡人了,到時隻怕絲麻都不夠用了呢。」
蕭風淡淡一笑:「不用擔心,當年江南一行,適合改稻為桑的地方,我都已經選定了。
大明如今不缺糧食了,這些事就可以開始推進了。」
常安一愣:「改稻為桑不是嚴世藩的陰謀嗎?不是以此為借口,想讓你頂罪,順便把我帶去江南的嗎?
他們父子倆想出來的主意,難道還能是個什麼好主意不成?」
蕭風坐到椅子上,淡淡的說:「主意就是主意,跟誰出的沒關係。就像刀一樣,沒有好刀和壞刀。
隻看拿在誰的手裡,指著的又是誰。改稻為桑,在當時就是個餿主意,但現在就是個好主意了。
什麼事兒都不是死的,我不準你們從外麵直接買吃食,隻從可靠的菜攤買菜回來做,就是以防萬一。
但我卻肯從巧巧包子鋪拿包子回來給巧巧吃,一是我有辦法檢驗包子是否有毒,二是那包子鋪本就是錦衣衛的暗樁。」
眾人都吃了一驚,巧巧包子鋪雖然是最近才改的名字,但這個包子鋪的曆史可不短了,至少可以追溯到蕭萬年死之前。
常安苦笑道:「這些錦衣衛還真是什麼都乾啊,連包子鋪都開得起來!巧巧還分給我吃過呢,手藝還很不錯!」
蕭風點點頭:「錦衣衛並不像你們看到的那樣,都是飛魚服,繡春刀,威風八麵的。
他們之中,有太多的人,都是潛伏在普通百姓之中,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乾著五花八門各行各業。
他們裝醫生,是真的會看病;裝木匠,是真的會造房;裝商人,不但會經商,還會哄抬物價呢。」
鬆江府,一片平整的土地上,一群農民正在勞作。一個商人模樣的胖子,帶著個隨從,四下打量著土地。
趁一個農民耕種到地頭時,商人湊上前去,拿出一些蜜餞點心,又拿些煙草出來,熱情邀請農民歇一歇。
農民隻當商人是要問路,也沒客氣,自己裝了一袋煙,抽了一口,愜意地點點頭。
「這位老板,你要問什麼,儘管問,這方圓百裡,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年輕時也走街串巷當過貨郎的。」
商人笑道:「我倒不是問路的。我是看這一片地甚好,心中喜歡。老哥你不知道,我也曾是農戶的。
後來年輕不懂事兒,貪圖省下幾個稅錢,將土地投靠給了當地的舉人老爺家。
誰知道那舉人老爺不當人子,被他串通官府,又派人搶走了賣田不賣佃的契約,謀奪了我的田地。
無奈之下,這才出去給人當了學徒,學習經商。半生辛苦之下,總算積攢了一些家私,說起來都是眼淚呀!」
那農民心中一顫,皺著眉頭抽了兩口煙,才緩緩地搖搖頭。
「那你還真是倒黴呀。這種老爺確實也是有的,所以還是得看準人才行,而且還得約上一群人一起投靠。
這樣人多勢眾,彼此有個幫襯,老爺們也不敢輕易搞鬼耍賴,他能賴一個人的,卻賴不得一群人的。」
商人擦擦眼角的淚花:「老哥所言,雖然有理,可人心隔肚皮啊。而且人也是會變的。
那個舉人老爺,他爹還是遠近有名的善人呢。他年輕時看著也還好啊,可誰知道後來變成那樣了呢?
再說我那群鄉親,平時倒是胸脯拍得山響,說什麼有難同當。可真等我有難的時候,都他媽的靠邊站了!
舉人老爺隻說是我無賴鬨事,若各位鄉親不鬨事,當年可以少收些投靠銀子,就把他們都擺平了!」
那農民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趕緊又抽了幾口煙壓壓驚,然後才給自己找回點信心。
「這……我這裡應該還不會吧,不會的吧……我們這裡老爺的人品還是很好的……」
商人露出了吃驚的神色:「老哥,你也把地投靠出去了?不會是徐家吧?
他家老爺是當朝首輔,自然是好的。隻是現在當家主事兒的這位,聽說……唉……」
這一唉把農民唉得更加心慌了,他手忙腳亂地又續上煙葉,猛抽了幾口。
「老板,你是經商的,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難道我們這位徐家大爺還有啥事兒不成?」
商人左右看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這裡是徐家的地頭,我哪敢瞎說啊。
隻是徐家大爺明明中了進士,又沒能做官,誰知道朝廷是咋想的呀。他要是好人,那朝廷能不讓他做官嗎?」
農民心慌意亂,悶悶不樂,那商人拱拱手,帶著仆從轉身要走,農民一把拉住他。
「你到我們這裡,是做什麼生意來了。我也當過貨郎的,若是有能差遣之事,隻管說話,給點小錢就行。」
商人笑了笑:「我做生意跑了半輩子,有心買些田產安定下來,當個小地主的。
不過既然你們這邊的土地都已經投靠了徐老爺,我也不敢招惹,告辭了。
對了,老哥,若是徐老爺忽然找你們,要出錢把田地都真正的買下來,你可千萬彆答應啊。」
農民一愣:「這投靠之事,徐家又不需要出錢,又得租子,他們還肯出錢買地?不會吧。」
商人歎了口氣:「我也隻是瞎猜。聽京城做生意的朋友說,朝廷之前的改稻為桑要真的開始了。
那國坊做出了新織機,紡織速度比原來
快多了。而且現在新建了很多織坊,女子們也紛紛出門上工了。
絲麻棉花都不夠用了,市場上都在搶購。尤其是蠶絲,麻和棉花還能擴大種植,這蠶絲卻是要靠蠶來吐的!
沒有桑樹,怎麼養蠶,不能養蠶,怎麼吐絲啊?聽說其中一個改稻為桑的地方,就是鬆江府這一片啊!
國坊現在給出的收購地價是五十兩銀子一畝啊,誰手裡有的,那可一下就發財了呀!」
商人帶著隨從離開了,農民在地頭呆立了很久,然後轉身就往家裡走。
相鄰田地裡的熟人看見了,奇怪地問:「張老哥,這個時候怎麼就回家了,地裡活計都乾完了?」
那農民含糊了一句家裡有事兒,就直奔家中而去。到了家裡,他老娘正準備做飯,也奇怪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