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璠已經不止是亞麻呆了,甚至都有些壓脈呆了,就像脈搏被人壓住了一樣,完全失去了心跳。
什麼情況啊?海瑞在放什麼屁呢?什麼呀我就仰慕蕭風的人品才華了?還仰慕到把自己賣了一百兩銀子的地步?
徐璠衝上前要搶那張契約,蕭風一揮手,兩個捕快拉住了他。
“徐公子要看,就拿給他看,不過抓住他的兩隻手。防止他狗急跳牆,把我的寶貝契約給吃了!”
兩個捕快抓著徐璠的手,海瑞把契約湊到徐璠的麵前。徐璠瞪大了眼睛,反複看著契約。
最後在捕快的控製下,徐璠還用手指在指印上比畫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
沒錯,這就是他的指印,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那個手指,白白淨淨的,一點印泥都沒有,顯然是洗過了的!
徐璠忽然狂吼起來:“我知道了,這是你偽造的契約!你是趁我在牢裡昏倒之時,用我的手指蓋的指印!
你這是陷害,你這是枉法,你這是……你這是……你這是乾什麼呀!!!”
徐璠的吼聲裡帶著悲憤和哭腔,他足夠聰明,已經知道蕭風這個坑挖得有多深了,可他卻毫無辦法。
蕭風詫異的看著徐璠:“徐公子,你這是怎麼了?明明你昨天晚上說的,仰慕我的人品才華,甘願賣身為奴的,怎麼轉眼就不認了呢?”
徐璠大吼道:“你放屁,我仰慕你個屁啊!我從沒有賣身給你過,我冤枉!”
蕭風淡然道:“哪個賣身為奴的不會後悔呢?可契約就是契約,口說是無憑的。
若是為奴者一張嘴喊冤就可以反悔,就可以推翻契約,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嗎?那還要契約有何用?”
徐璠全身打了一個寒顫:“這契約上的證人是誰?這是你瞎編出來的證人,對不對?”
蕭風搖搖頭:“這個證人很多人都認識的,就是我蕭府的管家。你若不信,可以隨便找人來問。
若是想讓她上堂做個證,也可以。反正如今女子拋頭露麵也不算什麼壞事,我蕭府更是不在乎。”
“昨夜我在順天府大牢裡!你,是你黑了我!順天府是你的地盤,你可以為所欲為!”
蕭風淡淡的說:“那徐公子就請拿出律法依據來,看看是哪條哪款說不許在牢裡簽訂契約,又是哪條哪款說不許管家當證人呢?”
徐璠大吼道:“這契約上隻有指印,沒有親筆簽名啊!為何沒有親筆簽名?”
蕭風淡淡的說:“大明哪條律法裡說過,契約必須有親筆簽名的?萬一你不認字呢?”
徐璠急怒攻心,嘴角冒出白沫:“我從沒收過你的一百兩銀子,既然我沒收到錢,這契約就還不能算數!”
蕭風誠懇的點點頭:“你說銀田兩訖這四個字,就能說明對方已經拿到了錢。
我這契約上也寫明了銀人兩訖,自然也就說明你拿到錢了。不過這件事兒上,我比你要講究多了。
我記得你昨天拿到錢後,藏在了你的腰帶裡,不信你翻翻你的腰帶看看?”
徐璠係著的是一條當時富家公子常見的一巴掌寬的絲綢縫製的腰帶,裡麵有暗縫,可以藏一些紙張手絹之類的。
徐璠伸手摸索,然後再次呆住了。旁邊的捕快幫他把手從腰帶裡抽出來,從他手中拿到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堂下百姓再次嘩然,都覺得蕭風確實比徐璠剛才要講理多了。
徐璠光憑著契約就認為是鐵證如山了,那現在你既收了銀子,又簽了契約,自然就是鐵證如山再如山,鐵證如出了!
徐璠絕望了,他知道自己輸了,而且輸得很慘,甚至連命都會輸掉。
接收點投靠的土地,這點罪過自然死不了,可當了蕭風的奴仆,死不死就很難說了呀!
所以徐璠必須最後掙紮一下,他絕望地嘶吼道。
“我是堂堂首輔之子,我家中是世家大族,我不缺銀錢,為何要賣身為奴?這根本就不合情理!”
蕭風冷冷的看著他:“你說過,這天下於理不合,解釋不通的事兒多了!
也許你就是賤骨頭,就是願意給彆人當奴作仆,難道不行嗎?難道犯法嗎?
你東拉西扯,語無倫次,拖拖拉拉,就是不肯承認這鐵證如山的事。
朝廷判案不是隻要看律法和證據的嗎?至於合不合情理,又有什麼關係?”
徐璠癱倒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海瑞也震驚的看著蕭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明知道是蕭風陰了徐璠,可按律法和證據,他卻無法反駁蕭風。既然無法反駁,就隻能同意蕭風的說法。
如今徐璠是蕭風的家奴,不管這事多麼魔幻,但按律法和證據就是如此。
那徐璠的性命榮辱,可以說都在蕭風舉手之間了,蕭風就是當堂打死徐璠,也沒人能阻止。
當然這事最後一定不會這麼結局的,否則首輔之子真成了奴仆,整個大明朝堂就要成笑話了。
徐璠心裡也清楚,父親不會允許,皇帝也不會允許,隻是無論如何,他這次都一敗塗地了。
“蕭大人,老夫久在京城,教子不嚴,讓他在家中胡作非為,愧對鄉裡,辜負朝廷。
他那番屁話,純屬強詞奪理,荒謬至極,感謝蕭大人苦心孤詣,一一指正其謬誤。
海大人,你便當堂將他打殺了吧,老夫就當沒有這個逆子!”
眾人一驚,看向人群中,徐階沒穿官服,一身布袍,混在人群中,就像一個平凡的老書生一樣。
他此時嘴角顫抖,眼中含淚,確實是十分的悲憤,這是裝不出來的。
隻是他這番悲憤,一小半來自於兒子的不爭氣,一大半來自於蕭風的缺德。
兒子再不爭氣,那也是自己的兒子啊,他不過是犯了點錯而已,可他,還是個孩子啊!
蕭風你就不一樣了,你雖然年紀輕一點,但你位高權重,老奸巨猾!
你陰了我兒子,給你當奴才,我徐家祖宗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呀!
上官聽審,不管你在乎不在乎他的意見,給個座位是通行的禮法。
海瑞是很重規矩的,他趕緊起身:“徐大人既來聽審,就請上堂,來人,看座!”
徐階搖搖頭,走到堂上,並不落座,而是站在徐璠的身邊,看了徐璠許久,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徐璠的臉上。
徐璠本已癱坐在地,被徐階這一巴掌直接打趴下了。徐階氣得全身發抖。
“海大人,蕭大人,我不是以首輔身份來聽審的,我是以這逆子的父親身份來上堂的。
這逆子在前麵一番屁話,其實不但兩位大人,就是在場百姓都能聽出來,完全是強詞奪理呀!
若是我大明法司斷案,如此僵化,死抱著律條不放,不顧天理人情,那律法又所為何來呢?”
蕭風點點頭:“徐首輔高見,那以徐首輔的意見,該當如何呢?”
徐階慨然道:“律法有常,世事無常。若以有常之律法應對無常之世事,必有疏漏之處。
故而若有按律法教條,則明顯有悖於天理人心之案,當以特例查漏補缺。若非如此,則法成惡法矣!”
蕭風微微一笑:“徐首輔此言,振聾發聵,蕭風深以為然,不知海大人以為然否?”
若放在以前,海瑞必然會猶豫的。但經過此事後,海瑞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默然點了點頭。
徐階鬆了口氣:“如此,此案兩位大人可有結論了?不管判這逆子何罪,老夫都絕無怨言。”
海瑞點點頭,他知道,這事兒說到底也就是個徐璠和農民勾結,偷逃朝廷地稅在先;又翻臉不認賬在後。
這種罪過懲罰並不會太重,隻不過是丟麵子而已。不過看徐階今天的態度,已經是不在乎丟麵子了。
海瑞舉起驚堂木來,正要宣判,蕭風揮了揮手,笑著看向徐階。
“徐首輔啊,你說了半天了,但我可沒承認你兒子賣身給我是假的啊。
這事兒,咱倆還得掰扯掰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