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當然知道了朝堂的消息,來源於某個不願意透漏姓名的戶部左侍郎。
但蕭風一點反應都沒有,而是閒情雅致的天天往入世觀跑。他辭去了一切官職,但有三個身份是辭不掉的。
一是大明文玄真人,二是入世觀觀主,三是國坊坊主。
國坊中的各級官員,自成體係,與其說是官府,不如說是商行。
其中的創造發明,商業運作,都離不開蕭風的審核批示,嘉靖知道其他人也管理不好,所以一直讓蕭風代管。
國坊的收入,大半上繳戶部,小半留著自身的發展,而且每一筆錢都要經過廉政院的審查。
所以國坊雖然十分掙錢,但蕭風想要用國坊的錢去造船、造槍造炮,也要經過兵部審查,內閣同意,手續比較繁瑣。
何況自從他辭官之後,對國坊的錢,內閣乾涉得越來越多,顯然是不願意讓他把錢投到軍事裝備上。
可入世觀就不同了,入世觀是個真正的私人企業,雖然其中有黃公公的一半股份,但黃公公沒有投票權。
這個意思就是,你可以等著分錢,但入世觀如何發展,另一半錢怎麼用,你都無權乾涉,至少規矩上是這樣的。
所以入世觀的資金源源不斷的流向江南船塢,保證了大明水師的重建速度,這讓徐璠又心疼又鬱悶。
徐璠倒不是想貪汙,而是替父親心疼,替萬歲心疼,他雖然隻是個中書舍人,內心中卻覺得自己該操操內閣的心了,反正是早晚的事兒。
所以再次上朝時,徐璠上前奏本:「萬歲,臣要彈劾國坊坊主蕭風,屍位素餐,損公肥私,窮兵黷武,意圖不軌!」
蕭黨眾人氣得說不出話來,***的還沒完了是吧?
蕭大人剛辭官,你就拿女子學堂做文章,幫你爹成就興建學堂的事兒。
這剛消停兩天,你又拿國坊說事兒,你不知道國坊是我們大家的錢袋子嗎?你是瘋了嗎?
不但蕭黨眾人不滿,徐黨眾臣也對徐璠紛紛側目,心說你要乾啥?大家漲俸祿你不滿意?要拆台?
你徐家是鬆江府大族,田多地廣,海上貿易多年,家底豐厚。我們可都是窮官兒,還指望著俸祿過日子呢!
嘉靖沉吟不語,徐璠的意思他也沒太明白,不過徐璠彈劾蕭風,是他的本職工作,倒也並不奇怪。
最終還是張居正沉不住氣,以中立黨派的身份開口詢問道。
「徐舍人,蕭風已經退出朝堂,國坊坊主嚴格來說也不算正式官員,你是對國坊的運營有意見?
而且這幾條罪名可不輕啊,你彈劾這些罪名,可有依據?」
徐璠就等著有人發問呢,他微微一笑:「各位大人不要誤會,國坊給朝廷帶來了財富,我十分支持。
我彈劾的是,蕭風在管理國坊期間,將國坊的財富視同私人,隨意支配,損公肥私。
而且蕭風還管理著與國坊衝突的入世觀,他將很多掙錢的生意都交給了入世觀去做,與朝廷爭利!
原本國坊可以上繳國家的收益遠不止如此,各位大人的俸祿自然也可以水漲船高的!」
這番話一出,頓時消滅了徐黨和中間黨派的不滿情緒,頓時又覺得徐璠變得可愛了起來。
原來徐璠是在幫我們爭利啊!說得也對呀,國坊日進鬥金,蕭風富得流油,誰知道這裡麵有沒有貓膩呢?
蕭風沒準真的侵吞了國坊的錢財啊!他侵吞了國坊的錢財,就是侵吞了朝廷的錢財!
侵吞了朝廷的錢財,就是侵吞了我們的錢財!他侵吞了我的錢財呀,簡直是豈有此理!
一時間同仇敵愾者有之,大聲讚同者有之,激
烈反對者有之,破口大罵者有之,揮板威脅者有之……
嘉靖哼了一聲,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有海瑞衝徐璠揮板兒的動作是有慣性的,不像聲音一樣說停就能停,把徐璠嚇得後退了三步。
嘉靖假裝沒看見,本來徐階在各地開始興建學堂,他就等著蕭風上朝地,可一直沒等到,今天機會剛好。
「陸炳,你讓人去宣蕭風上朝,他雖然辭官不做了,有人彈劾他,他還是要來聽聽的。」
群臣乾巴巴的等了半天,蕭風才飄飄然然的走進大殿,哈赤流星的,顯然是剛被錦衣衛叫起來。
群臣忍不住羨慕嫉妒恨,我等都是天不亮就爬起來準備了,生怕路上堵車,上班遲到。
你可倒好!現在才起來!沒準還抱著娘子睡了回籠叫呢!人人都知道,回籠叫最香了!
嘉靖也被氣笑了,也不說話,隻是向徐璠點點頭,示意被告來了,他可以開始了。
徐璠一拱手:「《琵琶記》有雲,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侍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閒!
蕭大人還真是一朝辭官,就過起了閒雲野鶴的逍遙日子。看來我說蕭大人屍位素餐,並不算是冤枉蕭大人吧。」
蕭風張嘴要說什麼,結果又打了一個哈欠,群臣暗自好笑,蕭風卻毫不在意,點了點頭。
「徐舍人說得不錯,我確實是一朝辭官,閒雲野鶴。不過今天精神不濟,卻是另有原因,主要是睡得晚。」
徐璠笑道:「蕭大人既有錢又有閒,想來一定是夜夜笙歌,如韓熙載夜宴,石崇燒蠟,睡得晚也不足為奇。」
群臣心說這小子說話好陰毒啊,韓熙載鬱鬱不得誌,貓在家裡搞夜宴,分明是諷刺蕭風以退為進要挾嘉靖。
石崇燒蠟燭就更直白了,分明是說蕭風家財萬貫,錢都得都不知道怎麼花了,明顯是想激起群臣乃至嘉靖的仇富心理。
蕭風搖頭道:「我家裡雖然不至於揭不開鍋,但也沒奢華到那種程度。昨夜睡得晚,是因為住在了燕娘家裡。」
眾人都是一愣,驚訝於蕭風的臉皮之厚。你住在燕娘家裡,本來就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屬於非法同居。
這也就罷了,大明對非法同居一事,是沒有官方懲罰的,是民不舉官不究的。劉雪兒沒來告狀,燕娘又沒有家人,那就沒啥關係。
可你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上說出來,而且還大言不慚,說因為住在燕娘家裡所以睡得晚了,你這是在側麵吹噓你的能力超群嗎?
徐璠也覺得收到了侮辱:「蕭大人!你雖然辭官不做,也是有官身的,而且是堂堂的文玄真人,大明天師!
天子在朝,百官在場,你這般不顧廉恥,公然將不堪之事宣之於口,難道對萬歲就沒有半天敬畏之心嗎?」
蕭風詫異的看著徐璠:「不堪之事?像這種不堪之事,你父親每年也做幾次的。百官每年也都要做,就是萬歲,一年也免不了做一次。」
百官十分無語,本欲大聲駁斥,以證明自己都是清白君子,連跟夫人上床都要戴著眼罩非禮勿視的。
但聽他連萬歲都拉扯進來了,也就都不說話了,等著看嘉靖的反應如何。
嘉靖皺了皺眉:「師弟,有話好好說,不要東拉西扯的,朕一心修道,才不會像你一樣。」
徐璠大喜:「蕭大人,你聽見了吧?萬歲寬宏大量,不願與你計較,可你剛才辱及家父,辱及百官,你作何解釋?」
蕭風淡淡地說道:「怎麼,難道徐大人家裡每年都不燒紙不上墳的嗎?還是各位大人都不燒紙祭奠?
就是萬歲,每年也要到奉先殿祭奠的吧。除了過年,還有清明、十月一呢
,我說你們每年都要做幾次,難道說錯了嗎?」
徐璠一愣:「什麼?什麼什麼?你說昨天晚上你做的事兒,是燒紙祭奠?你燒紙祭奠誰,不要信口胡說!」
蕭風淡淡地說:「昨天是王翠翹的頭七,燕娘說她和王翠翹神交已久,未曾謀麵,想不到卻陰陽相隔。
風塵女子,同病相憐,忍不住黯然神傷。我說你若是心中有意,不妨祭奠一番,也了卻心事。
所以昨天夜裡,我陪著燕娘祭奠王翠翹,順便也祭奠了一下徐海,賦詩一首,聊表心意。
他二人蹈海之地雖遠隔千裡,可大海是通著的,他們既然都葬在了大海裡,也算得上生同床,死同穴了。」
蕭風這幾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卻讓人們心裡生出一種肅穆,都覺得剛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當然,這都是徐璠帶的節奏,否則我們那麼正經,怎麼可能會想歪了呢?豎子不足與謀!
徐璠眼見眾人都向他投來不滿的神色,心裡咬牙切齒,知道蕭風是故意不說清楚,給自己挖坑的。
他還是不相信蕭風跟燕娘在一起,不好好滾床單,會吃飽了撐的祭奠什麼徐海和王翠翹。
「蕭大人,下官素知你反應極快,謊話張嘴就來,隻怕也未必就是真的。
既然你說祭奠王翠翹,還賦詩一首,那不妨將詩詞念來聽聽,我們也就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了。」
蕭風搖搖頭:「我寫給王翠翹的詩,你也配聽嗎?你愛信不信,管我什麼事兒?」
徐璠見蕭風回避,更加篤定蕭風是在信口開河,當下更是緊逼不放。
「蕭大人此言差矣,你哈欠連天,失禮在前,卻有以祭奠王翠翹為由巧言舌辯。如今不拿出證據來,何以讓人信服?」
蕭風依舊搖頭:「萬歲都沒責怪我失禮,你憑什麼?萬歲都沒讓我念詩,你憑什麼?皇帝不急你急什麼?」
徐璠大怒:「你竟敢罵我是太監?你無禮至極!」
蕭風詫異的看著他:「我哪句話說你是太監了?再說了,就算我說你是太監,怎麼就叫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