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眾人沉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竹棍,漂浮在洞庭湖上的竹棍幾乎都可以組成竹排了,這些竹棍代表了他們的身份,他們的過去。
蕭風沒有燃放煙花,因為煙花是進攻的信號。群丐一批批地乘船上岸,在那一千火槍兵的押送下,被胡宗憲的大軍看押起來。
本著優待俘虜的原則,群丐沒有受到打罵。跟在大軍營帳裡的海瑞現場辦公,分門彆類,統一洗澡換衣服,該帶鐐銬的帶上鐐銬,昏迷中的福建團頭帶了兩副。
漸漸變得空靜的君山主峰上,史君山一直呆呆地坐在石椅上,看著無數的船隻往來押送,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
蕭風帶著召平安來到台上:“你還不下去嗎?等什麼呢?”
史君山茫然地看著蕭風:“我?我也要去西伯利亞嗎?我是首犯,那些對抗朝廷的命令都是我下的。朝廷還容我活下去?”
蕭風點點頭:“朝廷的命令是,無論有罪與否,都要去西伯利亞。你的罪既然最重,鐐銬重一點就是了。”
史君山苦笑道:“連同無罪的乞丐,這次丐幫有上百萬人要被遷徙到西伯利亞。你們放我過去,就不怕我揭竿而起?”
蕭風笑了笑:“你要敢揭竿而起,在哪裡都能。你在這裡不反,到了西伯利亞也不會反的。
退一步說,如果你早晚是要反的,那麼讓你從西伯利亞反起,對朝廷來說,總比在君山反要好得多。”
史君山一愣,之後緩緩點頭:“禍起邊疆,手足之疾;變生肘腋,心腹大患,不錯,是這個理兒。”
史君山站起身來,剛才和蕭風硬碰硬的對了十幾掌,他受的傷也很重,隻是一直硬撐著。
“蕭天師,有件事兒,我不太明白。你功夫雖高,但比武拚命,本就是存在變數的。萬一你輸了,你真的打算兌現承諾嗎?”
蕭風笑了笑:“如果我輸了,我會想辦法變通的。今天赦免丐幫,難道你們就都變成良民了?
隻要丐幫還在,後麵收拾你們的辦法還多著呢,無非是緩急不同罷了。
可我肯答應和你的賭局,卻是因為我知道,這一戰縱然凶險,可我不會輸,所以我才同意的。”
史君山的目光看向召平安:“你測召欽差今天不會死,就能保證你不會輸嗎?”
蕭風點點頭:“我輸了就得簽赦免書,我簽了赦免書召平安必死。所以他今天不會死,我自然就不會輸。”
史君山繞了好一陣子才繞明白,不禁苦笑道:“欽差恨丐幫入骨,若是天師敢簽赦免書,他確實會自儘的。”
召平安冷冷道:“若不是娘子禁止我自殺,我踏上君山的那一天,就已經自儘了。
我一死,隻怕你和朝廷論理的機會都沒有。可若是蕭大人赦免了你們,我自然會立刻自儘!”
史君山苦笑道:“我還奇怪呢,你一心激怒我們,想讓我們殺了你,好讓丐幫坐實謀反大罪。
可你明明可以自儘卻又不自行了斷,我本來還以為千古艱難唯一死,想不到卻是尊夫人之命。
罷了,罷了,你的事兒我知道,今天丐幫是敗在蕭天師手下,也是間接敗在了尊夫人手下,也算恩怨兩清了。”
史君山舉步要走,忽然又回頭看向蕭風:“蕭天師,你對武學的領悟,我生平從未見過。
隻看了一遍,就能將‘飛龍在天’使出來,雖有生澀,但用的時機,發揮的威力都毫不遜色於我。
這套掌法本是丐幫幫主之間的不傳之秘,因為到我爺爺一輩,丐幫沒有幫主了,爺爺才把掌法傳給我父親。
我父親又傳給了我,我憑此掌法對敵,從未敗過。今日輸在天師手下,卻是心服口服。”
蕭風笑了笑:“這套掌法至剛至陽,和俞大猷的功夫路數很像。因為攻擊性太強了,所以根本不需要防守。
我嘗試了幾次變招,都無法保證在不先受傷的情況下攻擊你。最後能贏你,一是靠內力比你深厚,二是靠學你的掌法。
所以你也不必沮喪,降龍十八掌仍然無招可破,能破它的,隻有它自身而已。”
史君山眼中重新煥發了神采:“蕭天師,你頃刻間就能領悟‘飛龍在天’,不單是武學造詣高,我覺得,你與這套掌法有緣。
我就要去西伯利亞了,以我的罪行,此生再難回中原了。這套掌法是中原的功夫,我不想它隨著我消失在邊陲之地。
如果天師不棄,我想將這套掌法傳給天師。史君山一生無所建樹,還親手葬送了丐幫,能把這套掌法流傳下去,也算沒白活一回。”
蕭風笑了笑:“既然是丐幫的不傳之秘,你傳給我,合適嗎?”
史君山慨然道:“丐幫都已經沒了,還有什麼不傳之秘。隻要是好東西,就該傳下去,弄沒了才真是罪人呢。”
就在君山的主峰頂上,史君山將降龍十八掌完整的又打了一遍,慢慢拆解,講給蕭風聽。
蕭風悟性極高,一通百通,一個時辰之後,已經大概弄懂了這套掌法的精髓。當然若要融會貫通,還需要更多時間來練。
眼看天色要黑了,蕭風帶著張無心、召平安和史君山同坐一條船,離開了君山,向岸邊劃去。
八百裡洞庭湖,波光粼粼,水天一色,讓人心胸為之一敞,史君山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君山。
“在這裡住了半輩子了,平時沒有感覺,今天才發現,這君山,這洞庭,真是天下最美之地啊。”
蕭風淡淡一笑,他了解這種心情。任何東西,在知道今後再也見不到時,總會讓人生出許多感慨,甚至連討厭的人也是一樣。
更何況,這裡真的是很美,美得就像初戀一樣,此後經年,它的美會一直出現在史君山的夢裡吧……
“史君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嗯,近十年不算,十年前到五十年前這段時間裡,是否有過高手向丐幫尋仇?”
史君山一愣:“我今年還不到五十歲,五十年前的事兒我說不好。不過四十年前,確實有過一次。
那一次,丐幫死傷慘重,北直隸從省到府到縣,所有的團頭都被人殺了,乞丐也被殺了不少,那是大明朝以來丐幫最大的一次慘案。
當時各地丐幫嘩然,請我父親帶隊前去處理此事。當時我還年少,並沒有跟著父親前去。
一個多月後,父親回到家裡,召開了一次省級和府級的團頭大會,告訴他們,北直隸的事兒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起了。
父親提名,大家從山東選了一個能乾的府級團頭,升任為北直隸的團頭,去主持大局。
各省又把一些還沒當上團頭,但很有能力的人派到北直隸當各級團頭,重新吸納幫眾,穩住了局麵。”
蕭風眼睛亮了起來:“發生這麼大的事兒,卻靜悄悄地處理了,明顯不合常理。你父親沒跟你說起過原因嗎?”
史君山點點頭:“人多時我沒敢問,等會議結束了,我才偷偷詢問父親,父親歎了口氣,卻不說話。
我當時年少氣盛,對父親說,丐幫傳承千載,高手如雲,父親的功夫,更是天下數得著的。
何況丐幫人多勢眾,自古以來那麼多厲害的高手,也沒誰敢往死裡得罪丐幫的。
如今對方殺了丐幫一個省的團頭,究竟對方功夫高成什麼樣,嚇得丐幫都不敢再去追查了?”
蕭風目光閃動,微微點頭:“問得有理,你父親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