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半天他們談佛論道,唾沫橫飛,連正眼都沒看我,好像他們掰扯的道理比我家鄉的人命還重要一樣。
這就是所謂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我家鄉裡還燃燒著戰火,哪有心情掰扯這些閒事兒啊?”
隻聽蕭風繼續說道:“為何呢?因為儒家的修行門檻最低,百姓隻要肯吃苦,就能學會寫字,讀書知禮。
當然讀書是要花錢的,不過很多貧寒之家,不也出了優秀的讀書人嗎?何況修道修佛也一樣要花錢啊。
而且儒家修行,有沒有老師其實關係不大,除了開蒙之時需要老師之外,後麵的自學就行。
萬一學到瓶頸了,再找個名師一點撥,也就都明白了。可見儒家的門檻最低,是人都能修行此道。”
蕭風指了指自己:“像道家就不同了,想要修行,讀書認字那隻是基礎功課,會看書也未必能看得懂《道藏》。
除了吃苦,還要學習各種難度很高的道家經典,要學煉丹,學畫符,學各種法門。
這就要看天分了,光靠努力的是不行的。雖然道家經典比佛家的容易理解一些,但對百姓還是太難了些。
所以隻有儒家修到一定程度了,才能開始入道修行,而且書看不懂還需要師父教導才行,全靠自學很容易走偏了。”
眾人點頭,表示這麼一說確實很有道理,然後都等著蕭風接下去說佛家如何。蕭風微笑著點了點頭。
“按各位活佛所說,佛家就又比道家高出一層了。不但也要有讀書識字的基礎,還得會古代傻三的梵文。
而且就算過了讀書識字這一關後,也要麵臨看經書看不懂的問題。但佛法的精神玄妙之處,師父能將的也極少。
夏蟲不可語冰嘛,所以要想修行佛法,自己看不懂,師父講不清,全靠個人領悟,乃是三者最難之事,修行的門檻最高。”
眾活佛表示認可,而且感同身受,佛家修行確實太難了,佛法蘊含大智慧,一般人難以領悟,領悟了又難以難說,大部分得靠頓悟。
蕭風終於到了最後的總結階段:“所以塵世的普通人,修行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有個曲高和寡的現實。
朝廷第一爭取讓百姓都能讀上書,先把門檻最低的儒家修行了。如此百姓讀書知禮,朝廷人才不缺。
讀書知禮之餘,有心繼續向上修行的,可修道家。朝廷不鼓勵,不限製,聽其自由。不違國家法度即可。
道家研究的各種藥物、器械,如醫藥、火藥等,朝廷可收而用之,也算富民強國的一條路徑。
再往上還想再修的,便可修佛家了,朝廷同樣不鼓勵,不限製,聽其自由。不違國家法度即可。”
活佛們默然不語,蕭風所說的話,都是順著剛才大家認可的前提,和三教修行的特點總結出來的,誰也不能說有錯。
可按照這個說法,那修佛就變成了極少數人才能做的事兒了,這與佛門一直倡導的普度眾生又完全不同了。
事情咋會變成這樣呢?明明前麵的論據都是一樣的,論道最後,怎麼修佛的人還變得最少了呢?
大活佛歎息道:“久聞蕭天師是雄辯之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天師這番話,看似將佛教捧到三界之首,其實在影響力上,反而被降到了最後啊。”
蕭風肅然道:“活佛,我對佛教從無惡意,隻是我修的是入世道,希望能富國強民,塵世見功。
佛教講求脫離苦海,西天極樂,我身上羈絆太多,很難靜心修佛。但我並不反對其他人修佛。
藏區也好,中原也罷,隻要百姓是自由選擇的,無礙他人,不違反朝廷法度,都可自由修行。
說到這裡,藏區同意朝廷設置流官學宮,允許百姓自由選擇是否信佛之事,不知推行如何?知府大人?”
蕭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目光看向了還在埋頭乾飯的知府。
知府本來被眾人無視,正在化悲痛為食欲,此時忽然被叫,忙不迭地擦去嘴角的食物。
“大人,這個……這個……是否容宴會之後,下官再詳細向你稟告?”
蕭風早就看出知府的鬱悶心情,心裡也猜到了七八分,此時淡然一笑。
“不必,這裡是大明領土,在座各位都是自己人,你但說無妨。”
知府深吸一口氣,然後又吐了出來,挺直了腰杆兒。
他聽出了蕭風話裡的意思,這個官當得也確實太憋悶了些,既然娘家人給撐腰,他也豁出去了。
“回稟大人,藏區過去一向是兩權並立的,以拉薩為中心的各地寺廟,和各地的土司府,共同掌管權利。
塵世間的權利由土司府掌管,與神佛有關的權利由寺廟掌管。但實際上,遇到任何事,兩邊都會互相通知一下。
土司的權力來自於自己的軍隊,來自自己的土地、農奴和奴隸;但寺廟也有自己的僧兵,也有自己的土地和農奴。
所不同者,寺廟不養奴隸,因為這聽起來和佛法裡的眾生平等是相違背的,所以寺廟會把奴隸交給土司換取土地。”
蕭風皺了皺眉:“農奴和奴隸有何不同嗎?為何土司有農奴和奴隸,寺廟就隻有農奴沒有奴隸呢?”
“大人,其中區彆,下官也是入藏後才弄清楚的。農奴相當於漢地的佃戶,租土司或寺廟的地來耕種,交租子服徭役。
而且農奴也分為兩種,上等農奴叫‘差巴’,下等農奴叫‘堆窮’。兩者的主要區彆在於是誰的農奴。
種的地直接來自土司或寺廟的,就屬於‘差巴’,他們隻需要聽從土司或寺廟的命令,種地辦事即可。
而‘堆窮’種的地,則是來自於土司或寺廟下級的農奴主。
比如一些買了地的商人,土司的一些仆從,或是發了財的差巴,也可以變成小的農奴主。
不管是差巴還是堆窮,他們比起漢地的佃戶來,自由度要低很多。
除非他們所屬的地主同意,否則是不能離開耕種的土地,自由流動的。
但即使這樣,農奴也還是比奴隸要好很多。藏區的奴隸,就像漢地簽了賣身死契的奴仆一樣,整條性命都是主人的。
這些奴隸大多是破了產的農奴,一旦成了奴隸,除非為主人立下大功,得到恩赦,否則一輩子都是奴隸,子女也是奴隸。”
蕭風歎了口氣,太陽底下無新事,大明朝的奴仆死契,也曾是自己的一塊心病。他曾想推動廢止,但阻力極大。
所以他曲線救國,到現在,這樣的死契在漢地已經漸漸消失了,因為失去了產生的土壤。
賣身死契主要產生於破產的百姓,遇上災年,遇上疾病,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賣兒賣女,或自賣自身。
隻要百姓病有所醫,災年能及時得到救濟,輕徭薄稅,平時攢些家底,這種賣身死契自然也就漸漸消失了。
剩下的除了官方登記造冊的罪奴外,就是被拐賣的人口才會賣死契了,如今朝廷嚴查,敢買的也少了。
隨著丐幫移民去種土豆了,拐賣之事也大幅減少,剩下還在堅持拐賣事業的個體戶,朝廷基本抓一個殺一個,也成了夕陽產業了。
想不到,在這藏區之地,這些性命如牲畜草芥一般的奴隸,仍然如此普遍。
蕭風沒有深究這個問題,畢竟大戰在即,他不想節外生枝。打完仗回來,這些事再慢慢琢磨不遲。
“我問你的是,藏區之地,如今百姓是否信佛,已經可以自由選擇了嗎?”
「我想問的是,手裡的票,該催的更,是否已經都搞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