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孩子們從小就聽他一個人的話了。他告訴孩子們,被他殺掉的那些其他拉車人,都是壞人。
如果他不殺了他們,他們會把車拉到溝裡去。自己一個人拉車,雖然慢,雖然破,但路線正確。
孩子們聽著他的話長大了,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學生,隻會沿著他的方法拉車,一代又一代。
其實這一代一代的孩子中,也會有人想著記著曾經一起拉車的那些人,可他們不敢說,因為說也沒用。
因為那個人的學生一代代地把持著這輛車,凡是敢提出其他想法的人,都會被殺掉。
這輛車就這樣越來越慢,越來越破,但好在內部高度統一,倒確實也一直沒有翻車。”
章台柳聽著蕭風指桑罵槐,心裡怒氣越來越盛,但蕭風還沒有把話挑明,他也就不肯挑明,畢竟他也沒想好如何反駁呢。
“既然你也承認沒有翻車,那就說明那人做的並不為錯。所謂欲速則不達,隻要路線對,走得穩,慢點怕什麼?總比翻車強吧!”
蕭風淡淡的說道:“沒錯,本來如果這世間隻有這一輛車,那這個想法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可惜後來,這輛車遇到了彆的車,一有對比,才發現自己的車早已又慢又破,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
之前是被那些馬拉著的車追上燒殺搶掠一陣;以後還會被那些架著槍炮的車追上燒殺搶掠一陣。
到後麵,還可能會被跨山越海而來的馬車,從四麵八方圍毆。這就是那人的錯了。”
章台柳沉默許久後,反駁道:“儒家治國,也並非一味軟弱。漢唐之下,尚有大明,皆是強悍無比。
這些朝代,也同樣是以儒家為治國之本,蕭大人隻盯著軟弱的朝代看,未免太不公道了吧。”
蕭風搖頭道:“漢代儒家剛剛獨尊,天下尚有各家傳人未絕。唐朝民族大一統,不貶蠻夷夷狄,文武並重,絕非儒家之功。
至於大明,曆代天子為了防止儒家一家獨大,都與文官做過對抗。當今萬歲隻是更加堅決突出而已。”
章台柳忽然問道:“既然儒家如此不堪,那依蕭大人之見,莫非是要廢除儒家,讓道家成為朝廷的根本嗎?”
此時高台之下眾目睽睽,京城學子齊聚於此,更有無數官員微服混在其中,這句問話以守為攻,十分凶狠。
蕭風前麵說了半天儒家的不是,誇了半天道家的好處,章台柳在此時拋出這個問題,就像在九淺一深之時忽然發力,想刹車都難。
隻要蕭風順嘴噴出一句:“不錯,正是如此。”那就完蛋了,不但徐黨會狂歡,蕭黨中的文官大部分也不會再擁戴他了。
蕭風說儒家有問題,文官們尚可接受。蕭風說要以道家取代儒家當家做主的地位,那麼這些讀書人肯定不乾了。
這就像美國大選一樣,精英和財閥們可能會擁戴這一黨派,可能會擁戴那一黨派。可能會喜歡瘋子,也可能會喜歡傻子。
但不管是哪個黨派上台,不管是哪個候選人上台,當家做主的仍然是精英和財閥這樣的統治階層。
如果哪個候選人表示上台後真的要讓統治階層換一換,那不管他多受歡迎,也不會得到這些人的支持。
蕭風沒有像章台柳期待的那樣對著大家狂噴,而是十分冷靜的從陷阱中抽身而出。
“章大儒,你有沒有想過,為何當初拉車的人中,儒家會是那個力氣最大的呢?”
章台柳對蕭風的回答既失望又詫異:“蕭大人此話何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然是當時信奉儒家學術的人最多了!”
蕭風點點頭:“你可以這麼說。那為何諸子百家中,在漢代信奉儒家學術的人會最多呢?”
章台柳搖頭道:“你繞來繞去,究竟要說什麼?儒家學術自然是比其他學術更好,信奉者才最多。”
蕭風搖頭道:“並非如此。其實是因為儒家學術,研究的是如何治國,而治國之人,必然為官。
其他學術中,墨家鑽研機關術,又講究行俠仗義,情理大於法製,這種思想自然難以當官。
農家一心種地,雖擔天下之重,卻被天下所輕。曆朝曆代,都是把農民放在嘴上,從不會放在心上。
兵家猶如猛犬,危難時希望其看家護院,平安時又擔心養虎為患,免不了兔死狗烹之災。
法家總想為天下設規矩,卻不知在統治階層眼中,法為權用才是正理,無權之法,猶如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這樣一算下來,隻要是聰明點的人,都知道當儒生對自己有利,那還管天下需要什麼?”
章台柳無言以對,隻好重操舊問:“所以依蕭大人之見,是要廢黜儒家,讓道家執掌天下權柄嗎?”
蕭風這次沒有再兜圈子,直接搖頭道:“道家清靜無為,本身就不適合朝堂,更不適合執掌權柄。本來儒家就是為權力而生的。
孔聖人也沒想過要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他不過是認為儒家比起其他各家,更適合政權管理罷了。
儒家誕生之時,也隻是諸子百家之一,它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當時的儒家學者,心裡也很清楚。
隻是後世儒生,或為了一己私利,或過於**,以為儒家能包治百病,才乾出獨尊儒術的可笑勾當來。”
章台柳大怒,指著蕭風怒斥道:“豈有此理,儒家經典,汗牛充棟,其中包含治理國家的各種學問。
即便儒家經典有所缺漏,後世讀書人也可以不斷補齊,總有一天可打造完美。
儒家之所以千百年來能一直傳承,為人敬仰,正是因為儒學不斷發展,不斷完善之故!”
蕭風笑了笑:“雞再努力,也變不成鳳凰。貓再努力,也變不成猛虎。這就是先天之數,難以更改。
儒家開始時或許曾是兼容並包的學問,但這千百年來,唯我獨尊久了,早已僵化,沒有了兼容的心。”
章台柳冷笑道:“蕭大人,此事卻不能空口白牙,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事兒是儒家無法解決的?”
蕭風淡淡一笑:“我在南京之時,曾見過一個案子,其兒媳至淫而至孝。當時我是用法家之術解決的。
淫可入地,孝可升天。既然今天說到這兒了,我想問問,以儒家之道,你該如何解決此案呢?”「蕭風淡淡一笑,我的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