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一愣:“好色不是淫邪還能是什麼?這也是需要爭論的嗎?”
蕭風點頭道:“好色是好色,淫邪是淫邪。好色是喜歡美貌嬌軀,淫邪是為了淫欲不擇手段。
好色是心理層麵的事兒,淫邪是行動方麵的事兒,兩者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章台柳撚須道:“好色之人,見美貌嬌軀則日思夜想,神魂顛倒,最終自然為了得償所願會不擇手段。
王陽明先生所謂知行合一,就是這個道理。當心有好色之意時,行已然進入好色之中了。”
蕭風笑道:“適才我用王陽明先生的知行合一說事兒時,徐大人說我不是心學中人,不必拉扯心學。
章大儒也非心學中人,怎麼就可以拿心學說事兒呢?難道陽明先生的心學,也被你們霸占了不成?
把心學當成學術的大棒子,隻能握在你們手裡,你們想打誰時就掄起來,彆人想用就大喝放下,那是我老師的東西?”
徐階搖頭道:“章先生雖非心學傳人,但對心學研究頗深,他引用心學經典,並無不妥。
蕭大人莫非是理屈詞窮了,不敢直麵問題,反而來掰扯我讓不讓你用心學的問題?”
蕭風笑了笑:“好,就按心學所說的知行合一。陽明先生曾經論孝,可與此事相比較。
徐愛問陽明先生:知道要孝順父母,但是卻沒有行動,所以知與行已經分開。這說明孝順一事,並非知行合一,而是知易行難。
但陽明先生回答:知道孝順而未做,其實還是不知道。比如說知道痛,就必然已經痛了才知道痛。
說知道冷,就一定是已經冷了才能說是知道冷。知道餓,就一定是已經餓了才知道餓。
沒有過這些體會,就不可能真正知道,隻是嘴裡說知道了,其實心裡不知道,也就不能叫知。
同樣道理,如果說一個人知道孝順父母,那麼這個人必然是已經孝順父母了之後才知道的。
章先生,徐大人,這番話,可是陽明先生的原話?”
章台柳和徐階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你引用陽明先生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這豈不是更加說明,你既然好色,就一定是已經有了好色的結果才知道自己好色了嗎?
好色的結果是什麼,自然是淫邪了。所以知行合一正好說明你的好色就是淫邪!”
蕭風微笑道:“可你們忘了吧,陽明先生在給徐愛解釋關於孝順的知行合一之時,還曾說過一句話。
陽明先生引用《大學》中的一句話:‘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來解釋知行合一。
他說:見到美色屬於知,去喜歡就是行,人隻要看到美色便自然而然喜歡上了,而不是見到美色後,再起了個念頭去喜歡;
聞到惡臭屬於知,去討厭便是行,人一聞到惡臭便自然而然地討厭上了,而不是聞到惡臭後,再起了個念頭去討厭。
二位,這兩句話,是否也是陽明先生的原話呢?”
章台柳還在沉吟之中,徐階心裡卻已經咯噔一下,想不到這個蕭風這個混蛋居然找到了這麼個漏洞!
但王陽明的心學之道流傳甚廣,這番話台下很多讀書人都是知道的,他們倆也沒法蠻不講理地否認,隻能點點頭。
蕭風笑道:“既然陽明先生也認可,人見到美色便會自然而然地喜歡上,這就是知行合一。
那麼可見好色本就是人的天性,也是知行合一的自然之理。為何你們就覺得好色是罪惡呢?
究竟是曾子的《大學》寫錯了,還是陽明先生解讀錯了,或者是你們二位已經超過了各位往聖,有了自己的新學術了?”
這個帽子太大了,章台柳和徐階一時都不敢開口了。徐階自然不敢說超過了王陽明,章台柳也不敢說自己就超過了曾子。
許久之後,章台柳才緩緩道:“《大學》裡的這句話,隻是表明人的天性好色,並非說好色就是好的,值得鼓勵的。”
蕭風看向徐階:“陽明先生的知行合一可是致良知啊,不是好的東西,也能算是知行合一嗎?”
徐階頗為尷尬,不好答話,隻能戰術性咳嗽了一聲。可半天沒喝水了,又噴了許多口水出去,確實乾渴難耐。
因此戰術性咳嗽引發了真正的咳嗽,一時間咳得臉都紅了。徐?趕緊讓人準備茶水。
蕭風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徐公子你怎麼回事兒,今天就非得打你爹的臉是不是?
徐大人再三強調我等都不乾渴,剛才已經教訓你一次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呢,你何其不孝?”
徐階心說我現在是真的需要一口水啊,他咳嗽著說道:“蕭大人,此一時彼一時。
剛才太陽還沒升起來,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我看還是讓他們送一壺茶上來吧……”
蕭風笑道:“要送茶上來也行,但總不能徐大人什麼事兒都說了算。
你說不要茶就不要茶,你說要茶就要茶。你想回答就回答,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這就是讀書人的做派嗎?
你喝茶之前,是否也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才算是對這次論道有點起碼的尊重啊?”
徐階咳得麵紅耳赤,渴望的看著台下的茶杯,卻不願落人口實,隻得咳嗽著回答道。
“好色本身不算是壞事,這個我們承認了。但無論如何,看大人你的結果,嬌妻美妾眾多,總是不好的吧?
你說好色是心理行為,但你確實用了各種手段,將這些美女羅織於你的府中,供你一人之歡。
這難道不是恰好說明,你有了好色之心後,不擇手段,最後實現了淫邪的目的嗎?”
徐階和章台柳在自己的主戰場被蕭風打得落花流水,現在準備迂回抄蕭風的後路了,不再說知行合一,而是用蕭風自己的話來攻擊他。
蕭風淡然道:“淫邪之事,當為非禮而行。若是符合禮法的男女之歡,也可稱為淫邪的嗎?
京中各位官員,多有納妾之人,按徐大人所言,他們都是淫邪之人了?可他們明明都是讀書人出身啊!
由此可見,若是府中一男子而有多女子者,即為淫邪,那麼讀書人中淫邪者最多。如此,你們倆還奇怪讀書人為何被人看不起嗎?”
徐階沒敢回答這句話,他自己雖然沒有納妾,但他兒子可經不起推敲。如果給兒子安個淫邪之名,這輩子也彆想進步了。
更何況蕭風說的沒錯,京中納妾的,屬讀書出身的官員最多。他身為首輔,怎能將同僚們一網打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