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應該是九月,桂花盛開的時節,從木書桌前麵的窗戶望過去,能看到一叢叢綠葉中的淡黃色,隻要略微開窗,濃香就會飄進來。
風會帶著細碎的桂花瓣跨過窗台,悄悄地落到桌上,隨著筆尖的掃過,在潔白的賀卡上留下一個象征歲月的小點。
年輕的教官坐在沒有靠背的凳子上,脊背挺直,垂眸落筆,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門內,安靜地寫下一行行屬於熱鬨的賀詞。
致過去,致現在,致沒有他的未來。*
***
萩原研二拿著賀卡,有些茫然地轉身看向身後站著的三人,他抿了抿唇,不可置信地說:
“似乎是給我們的。”
鬆田陣平和伊達航下意識從他手上的那幾張賀卡上挪開目光,隻覺得那背麵的色彩刺眼得驚人。
賀卡沒有外包裝,估計是主人覺得還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門,不需要著急。
鬼塚八藏挑了挑眉:“彆看我,我可沒偷偷看過,跟你們有關的話就自己看,沒有就放著,我先出去打個電話。”
他說完就出去了,將三人留在空蕩蕩的房間門裡。
萩原研二將賀卡上的薄灰抹去,總覺得自己在逐漸走入一場模糊的夢境。
那場夢境的深處站著一個沉默的身影,他緩緩走進了他,對上那平靜深邃的眼眸。
【“致我親愛的學生,萩原研二:
畢業典禮在即,祝你畢業快樂。
希望寫了那麼多檢討後,你能找到真正想要選擇的道路,而不是被就業裹挾著前進。
特彆是在拆彈領域,不要為彆人選擇而選擇。”】
萩原研二頓了頓,忍不住輕聲重複了一遍:“不要為彆人選擇而選擇?”
當年是鬆江時雨親口跟他說,他在拆彈這條路上很有天賦,希望他能走得更遠,偏偏在這封畢業賀卡上,又想讓他改變主意。
這行字的末梢筆墨濃重了幾分,主人似乎有些踟躇,還是沒寫出原因。
【隻是又寫:“你的修理天賦也很好。”】
萩原研二想,確實,如果七年前沒有發生那爆炸案,鬆江時雨的賀卡交付到他手中,或許他真的會受不了爆處組的高壓而辭職回家繼承修車廠吧?
但是沒有如果。
那場火焰仿若命運女神手中的剪刀,將他的年少輕狂徹底帶走,隻留下無處發泄的懊悔。
想要勸我改變主意,你倒是當麵跟我說啊……
萩原研二垂著眸,繼續看下一行。
【“參加那麼多次聯誼還沒找到對象,讓我不由得有些懷疑你的實際行動能力。
以下給你些建議:……”】
他臉色有怪起來,說著說著直接消音。
在旁邊聽的鬆田陣平下意識問:“然後呢?”
萩原研二抿了抿唇:“……加油脫單,看好你。”
伊達航:“沒了?”
萩原研二啞然:“沒了。”
鬆田陣平不可置信:“……這是鬆江教官寫的東西?”
就那個看著年輕,實際上仿佛82年老古板的教官,在畢業賀卡上,竟然還認認真真教萩原研二怎麼撩妹?
“不過說起來,鬆江教官前麵說的,是不是讓你彆被我慫恿去爆處組了?”
“不過這種事情到臨近畢業才說,是不是太遲了一些?”
鬆田陣平想湊過來看,被萩原研二伸手擋在臉頰上,連肉都擠變形了。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現在又不會辭職。”他將屬於自己的賀卡放到桌上,把其他的塞給鬆田陣平,“你自己看。”
鬆田陣平手忙腳亂地接住賀卡,生怕不小心把本就有些泛黃的卡紙弄出褶皺。
萩原研二靠在書桌旁,雙手抱胸看兩人動作,想著那段剛才他沒說出口的內容。
他輕輕合上了眼。
***
正在另一邊刷漫畫的鬆江時雨:沉思.jpg。
鬆江時雨:“他為什麼看著沒有很高興?我寫的難道不對嗎?勸人拆彈,不如要飯,經過我夜觀星象,他回家開廠其實更賺一點。”
係統:“人家都乾了七八年了才看見,現在又不能辭職,看著多氣啊。”
鬆江時雨倒吸一口涼氣:“有道理……話說起來都七年過去了,研二竟然還沒脫單,那他現在看到我寫的攻略,豈不是會感到很羞愧?!”
啊啊!他剛剛祈求的是如果他們高興就放過他馬甲,沒想到這看著反倒不高興了!
係統無語:“就你那三腳貓的寡王水平,還攻略指南,漫畫都不忍心放出來——你到底寫了什麼東西?”
鬆江時雨跟他簡單說了一遍“高冷男神的追妻之路”,據說取經自另一款攻略遊戲。
“那個遊戲好像也是你們公司的,主角高冷是高冷,但玩著總覺得莫名有點舔。”他摸了摸下巴,“我費了好大勁才通關呢!”
係統聽他描述覺得哪裡不對,運轉程序查了一下鬆江時雨說的那個遊戲,頓時陷入沉默。
遊戲世界融合了,也就是說,鬆江時雨之前打的戀愛遊戲的主角NPC,也融入了劇情。
而這個NPC好巧不巧是一周目中,教官背景身份中的“好搭檔”。
換言之,那個“好搭檔”的行為走向,就是鬆江時雨之前自己打遊戲打的。
係統幽幽問:“你還記得一周目中你背景裡的搭檔嗎?”
鬆江時雨回過神:“嗯?記得啊,高冷小帥哥,我一開始沒OOC全靠copy他的人設,除了有點老媽子屬性還粘人外,其他都好,你問這個做什麼?”
係統:“沒事。”
瞧瞧這攻略水平,自己攻略自己都能失敗,還好意思教萩原研二?!
***
鬆田陣平找出自己的賀卡。
去掉前麵大差不離的賀詞,鬆江時雨給他寫的內容並不多,但比起平日裡嚴肅的話語,賀卡顯得俏皮了些許。
【上次在全班麵前格鬥,下手太狠有些不好意思,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櫻花林再約,不過我不會讓你有打贏我的機會。
送你一副金絲眼鏡,沒有度數。眼睛那麼好看,乾什麼用墨鏡遮住?】
鬆田陣平還記得那件事。
那時他們被檢討折磨得神誌不清,集體開會後由抓鬮敗北的鬆田陣平前去申請“減刑”,最後演變成約架,贏則免罰,輸則加倍。
鬆田陣平看著身形都比一般人單薄的金發教官,自然覺得勝券在握。
然後——
鬆江時雨單膝抵著他的後背,將他摁在地上,附在他耳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輸了……鬆田,一萬五的檢討,下周交。”
鬆田陣平扭頭望他,隻看見了教官毫無波瀾的淡定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為此耿耿於懷了許久,因為檢討熬了三個晚上才寫完。
但看著鬆江時雨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鬆田陣平也隻能把火氣憋在心底,大晚上爬起來加訓。
原來他並不是毫不在意啊……
鬆田陣平捏著賀卡的動作許久沒變,直到手指都有些僵硬。
他好像從這些賀卡中,窺見了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鬆江教官。
並非平日裡嚴肅刻板,也沒有所謂謹慎過頭的懦弱,像個同齡人,連平白的文字都能看出他的情緒。
他說他的眼睛很好看,不應該擋起來。
鬆田陣平這時回憶,發現鬆江時雨與他對視的次數其實很多。
那雙宛若大海般平靜深邃的目光,時常定格在他們身上,照出他們的年輕氣盛。
他恍然反應過來,鬆江時雨照理說其實隻比他們大兩歲,也應該是意氣風發、眼裡有光的年齡。
但那雙眼睛最明亮一刻,竟然映著那場火光。
他們難得看見了鬆江時雨的笑,仿佛春日消弭了冰雪的冷梅。
年輕的教官在一群焦急無措的人們中站立,自信且傲然。
“讓我去,這事情我能解決。”他說,“隻有我能。”
***
【致我親愛的學生,伊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