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鬆江時雨的家人。
當便攜救護床載著鬆江珣也,急匆匆地往搶救室趕時,赤井秀一跟在旁邊陪跑,被一個迎麵走來的棕發女人拽住。
那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被推走的鬆江珣也,話語都有些淩亂:“那個抱歉,我就想問一下,你是他的家屬?就是那個病床上……”
赤井秀一當時禮貌地打斷她:“抱歉,你是?”
“我叫萩原千速,是個交警。”棕發女人掏出證件,語速極快地道,“抱歉我隻是想問一下,就是剛剛病床上那個……額,他有點像是我過去的警校同學!”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將偽造的公安證件在她麵前一晃:“我是他的家人,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明白了。”
見他態度冷靜戒備,萩原千速很快就聯想到了警察裡家常便飯的秘密任務。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隻是這些年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蹤,有些擔心,既然現在知道了,那麼一切就拜托您了。”
赤井秀一:“你就這麼確定是他?”
萩原千速笑了笑:“世界上哪裡有長得那麼相似的人呢?更彆說還那麼好看。”
“你是他的家人……也是戰友吧?真好。”萩原千速看著赤井秀一身上帶血的狼狽模樣,眼神複雜。
她輕聲感慨:“鬆江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能從過往的陰影中走出來,萩原千速由衷為他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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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鬆江珣也昏迷搶救的這幾天,赤井秀一去查了萩原千速所說的內容。
他看到了警校時意氣風發的青年,那裡標注的名字是——鬆江時雨。
“他應該是個改名換姓的日本公安。”
同樣隸屬FBI,算是他下屬的茱蒂·斯泰琳猜測:“可能是在船上與組織交鋒的時候,意外落海了。”
“秀,要把他送還公安嗎?”
赤井秀一摩挲著資料,冷靜地道:“先把他救醒,看看能不能問些東西出來,這次日本公安與組織交鋒的動靜很大,他們應該暫且關注不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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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個月後,鬆江珣也清醒,赤井秀一卻什麼也沒問出來。
那子彈險之又險地擦過他的心臟,搶救時血壓低得簡直離譜,赤井秀一足足簽了六次病危通知書。
在醫生都差點累昏的情況下,他們從死神手下搶回了鬆江珣也的一條命。
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麵上依舊毫無血色,單單一個月根本不足以修複好傷勢,隨著麻醉劑的褪去,劇痛將長時間地伴隨著他。
但鬆江珣也從未呻/吟出聲過,哪怕因為疼痛無法入眠,也依舊安靜得像是潭死水。
他眯著眼,細密的睫毛被冷汗浸濕,隻能瞧見一抹被攔在眼底、深沉無光的藍。
與昏迷時的旺盛求生欲不同,醒來的鬆江珣也反倒帶著一種冰冷僵硬的死寂感。
不管赤井秀一說什麼,甚至把公安和組織搬出來,他都沒有得到鬆江珣也的任何回應。
那常在半夢半醒的鈷藍色眼眸,壓抑了所有的情緒,任由最優秀的談判專家亦或是心理專家,都無法從中讀出他的任何想法。
甚至有專家麵露崩潰地找赤井秀一:“他真的是活人嗎?他真的活著嗎!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緒,就像是機器一樣……”
赤井秀一對此隻能保持沉默,安撫已經開始懷疑人生的專家後,靠在窗邊默默抽煙。
他也從未見過這種狀態的人,就好像個人的意誌已經完全被泯滅,連人性都缺失了。
但從他目前能查出來的信息看,鬆江時雨的的確確是一名優秀且合格的警察。
所以萩原千速說他不見蹤影的那幾年,公安那邊到底是讓他做什麼?
赤井秀一不設想組織那邊的可能,因為他的情報網中從未提過這種這種長相的組織成員。
那麼在他昏迷之前,在那艘船上……又發生了什麼?
茱蒂·斯泰琳找到赤井秀一:“我們要把他送回去嗎?最近公安追查得很緊,過段時間可能要封鎖關口,秀,已經不能再在這久留了。”
赤井秀一問她:“你覺得日本公安是一群怎麼樣的人?”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一會,說:“與我們……並無什麼差彆吧。”
凶悍且不擇手段,是警察又非警察。
赤井秀一夾著煙:“再看看吧,起碼等他身體養好一些,至於其他的事情,隨時聯絡我就好。”
就憑那句“家人”,他也不至於沒良心到就這麼把半死不活的人,給丟回公安那邊。
於是,他在日本待到了秋末。
鬆江珣也於兩個月後出院,被留在FBI的安全屋裡,與赤井秀一生活。
他依舊是死氣沉沉的樣子,不說話,也不動彈,隻要沒人管他,他就成天保持著一個姿勢,甚至連饑餓都不會表達。
有點像是東方玄學所說丟失了魂魄的情況。
那段時間,公安的警惕性拉滿,四處都開始收緊,FBI的行動受到限製,反倒留出了更多空餘的時間。
赤井秀一可以說是笨手笨腳地從零開始,學會了幫人喂飯洗澡等一係列操作。
他甚至習慣了在房間裡對著這個大型“等身人偶”處理工作,時不時自語兩聲,看看能不能激出什麼特殊反應。
直到某天晚上,赤井秀一關燈睡下去,在一片寂靜中聽見了鬆江珣也極低極沙啞的聲音。
“錯,錯誤……銷毀,銷毀錯誤……”他反複說著,“重啟失敗……”
像是一個壞掉的機器。
赤井秀一心中一顫,難以言喻的情緒向上蔓延,連呼吸的節奏都亂了一瞬。
他不由得將手擋在金發青年臉前,手掌依稀能感到那微微顫動的眼睫,和淺淺的呼吸。
他是活著的。
“睡覺吧。”赤井秀一壓低聲音,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宛如秋天最後一場泛著涼意的雨,給來年的種子提供過冬的資本,隨著他聲音落下,一切又歸為安靜。
赤井秀一感覺手心微癢,長而細密的眼睫在他手下顫了顫,帶出一點點濕潤的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