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怎麼獲得一點點信任呢?
起碼讓這段時間的鬆江時雨,不要孤立無助到像隻刺蝟一樣,隻能用徒勞的言語來防禦自己。
他望著那雙藍眸,緩緩扯出一抹苦笑。
“這樣。”萩原研二引導著對方抬起手,落在自己的脖頸上,“隻有你能碰到我,可以殺死我,如果你忍受不了我的靠近,就動手吧。”
男人深紫色的眼中溫和平靜,能看出滿滿的在意和執著。
A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能望見他的眼睛了,他的手下意識縮緊,卻在指甲接觸到那仿佛還在流動的血管時仿佛被燙到一般鬆了力道。
為什麼下不了手?
為什麼一個旁人無法看到的存在會有體溫和實感?
為什麼……他一個沾滿血的劊子手,會看見警察的靈魂?
A仿佛身處在一個真實又扭曲的夢境中,他最終放開了手,捂住了自己的頭,仍由垂下來的幾縷頭發擋住所有表情。
他變得沉默了,像是火山爆發後的一地餘燼,疲憊死寂。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應該為鬆江時雨的手下留情感到高興,但看著了無生氣的青年,他卻覺得喉嚨中堵塞了塊沉甸甸的棉花。
‘抱歉。’他垂著眸,張口用口型無聲地道,‘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我……’
‘沒有來找過你。’
鬆江時雨被帶到組織的時候,他們剛剛畢業,意氣風發地走入工作崗位,在一次次案件中嶄露頭角、摘獲成就。
那個擋在他們麵前的瘦削身影消失在火海,卻從來無人想過他還沒死的可能,一開始就放棄了尋找。
萩原研二偶爾在深夜緬懷或悼念,卻不知道自己的歉意從未傳遞到對方身上。
在他們與部門的同事聚餐高歌時,鬆江時雨在接受組織的洗腦實驗;在他們攻破案件獲得功勳時,鬆江時雨被控製著做出一件件足以粉碎他傲骨的罪孽……
金發青年再次出現後的燦爛和堅強,像是一麵屏障,擋住了過去所有的不堪和汙濁,沒有給他們任何窺見的機會。
而聽降穀零等人三緘其口的寥寥數語,萩原研二也完全無法體會到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絕望到在塵埃落定後選擇死亡。
最終,琴酒也沒等到A所說的後半句話,他拽著輪椅站在平地,目光掃了周圍一圈後,朝拐角處的黑色保時捷走去。
萩原研二在下樓的那刻便自覺鬆開了手,他站直,繼續用令人難以拒絕的目光看向鬆江時雨。
【不能刺激鬆江恢複記憶,所以還是順其自然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那就先看顧好眼前就好了。】
他能觸碰到鬆江時雨,無疑就能幫上不少忙。
從後視鏡中看到琴酒拖著A出來,伏特加眼睛一亮,立馬開門去迎接:“大哥!這次的任務完成了吧!”
話一說出來,原本表情平靜的琴酒臉色驟然差了幾分,他幽綠的眼眸冰冷的刮過伏特加一無所知的臉,將輪椅甩在後座的位置,自己直接上了車。
伏特加滿頭問號地看著亂飆殺氣的琴酒,目光落到披著鬥篷、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輪椅上的金發青年上。
大哥難道還指望這家夥自己上車嗎?
伏特加撓了撓頭,走過去:“哎,我抱你上去吧。”
“滾開!”
A毫不猶豫地罵了一句,那因為今晚生氣過多已經有些泛紅的眼睛瞪著伏特加,口罩都擋不住他的怒火。
伏特加:“??”
“我是要幫你!”伏特加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你這樣怎麼上去?”
這話無疑是在雷點上蹦迪。
不光是A,就連站在一旁的萩原研二臉色都陰沉了下來,他後牙槽不由自主地磨著,拳頭攥緊。
“跟你這個晚上戴墨鏡的家夥接觸,我怕傳染拉低我智商。”金毛青年冷冷地道,“我瘸了不代表我傻逼。”
伏特加:“!!你夠了啊!我真的要生氣了!”
“伏特加,回來。”坐在副駕駛的琴酒叼著煙轉頭,臉上漠然平靜,“讓他自己折騰。”
伏特加猶豫了一下,左看右看,最後還是磨磨唧唧坐上了車,嘴裡還嘟囔著:“你動作快點啊,萬一等下條子來了怎麼辦?我現在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
金發青年充耳不聞,他先將筆記本丟到車座上,細瘦的胳膊吃力地撐起身體,一點一點地往後座挪。
他鈷藍色的眼底一片冰冷,指尖因用力泛起青白。
這種連上個車都難如登天的行為,對心中驕傲的青年來說,無疑便是最大的嘲諷。
萩原研二在一旁看著,牙關顫抖,連呼吸都隨著那一點一點艱難到極致的動作變得困難,他再無一點再次見到鬆江時雨的喜悅,隻有滿滿的難過。
為什麼麵對這一切的是他?
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一個人在他的身邊?
赤羽昴……你到底保護了鬆江什麼?
無力感蔓延全身,萩原研二很難忍住對自己或者對彆人的怨懟。
手臂在一時脫力下磕到了車座,金發青年下意識側過頭避開前方或擔憂或平靜的目光,他借著發絲和口罩遮住了自己的神色,沒有絲毫露怯。
“我就說還是我來……”
話未說完,伏特加就見剛才艱難到離失敗隻有一點點距離的金發青年,奇跡般地坐在了車座上。
A抬起頭看他,額上薄汗打濕了幾縷發絲,那雙鈷藍色的眼眸冷靜平淡,伏特加卻從中莫名感受到了幾分嘲諷。
他哽住,半晌道:“行,你行。”
看不出來這家夥真的能上來啊……
就連琴酒,吐出煙圈的動作都慢了幾分,他像是毫無興趣一般地轉過頭,望著前方的空地。
組織出產的輪椅自然是結實耐用還能自動折疊,有了第一步後,收起輪椅便是簡簡單單的事情了。
金發青年將輪椅塞到了一旁,看著已經被填滿的位置,手指下意識顫了顫。
仿佛還停留著一抹熾熱的溫度。
他垂下眸看著站在一旁明明沒有露臉,卻渾身上下莫名其妙寫滿了“乖巧”和“聽話”的警察阿飄。
真的……不是幻覺嗎?
但為什麼找上他?
金發青年抬起頭,與萩原研二那唯一露出來的紫眸對視著。
萩原研二心中莫名升起一陣期待感,他仿佛看到了厚厚的堅冰在他麵前有了那麼一丟丟的融化。
“啪。”
當著他的麵,車門被直接關上了。
萩原研二:“……”
半長發的警察臉上保持著真摯的笑容,卻莫名聽到了他身上響起的劈裡啪啦碎成幾瓣的聲音。
“你關門有用嗎?”萩原研二惡狠狠地小聲嘀咕道,“我現在是靈魂!我可以穿牆!”
他邁步直接走進車裡——
嗯?走進?
萩原研二有些呆滯地看著自己陷在車裡的腿。
“嗡。”伏特加啟動了保時捷,車輛向前疾馳出去。
萩原研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整個人穿過車輛,然後目送著一閃一閃的車尾燈遠離。
一陣涼風帶著落葉從他麵前劃過。
救命!!感情他能踩的就隻有地麵嗎?!
腦子驟然反應過來的男人此刻拔腿就跑,瘋狂地追著前麵的保時捷。
鬆江!鬆江你等等我啊,鬆江!
而坐在車上的金發青年,突然俯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臉色煞白,腦內的劇烈疼痛不知何時蔓延而下,仿佛連著心臟都抽搐了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在看到那雙紫色眼睛流露出被拋棄的不可置信時,會感覺那麼難過。
他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
可是……為什麼,連誕生這個念頭都是那麼恐懼?
這個樣子的他……
金發青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感受著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
他不想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