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血海深仇終醒悟(1 / 2)

第127章血海深仇終醒悟

隱姓埋名並不苦,真正可怕的是,忘卻了本來麵目。

血海深仇,自是刻骨銘心,但心頭怒火,到底需要仔細嗬護,哪怕隻是微弱的餘燼,也要小心封存,隻待風來。

那些柴米油鹽、胭脂水粉,固然是人間顏色,隻要還在這塵世裡折騰,就免不了被這些瑣碎的什物將自己團團圍困。

人間煙火殺少年!

偏偏是這些精巧而又必須的物件,最易使人蹉跎、消沉。

於是渾渾噩噩,隻因偶得了幾樣身外之物,竟也沾沾自喜起來。

亂花漸欲迷人眼!

我是何人,將往何處,意欲何為?

“爺,我叫靈春,不是何春。”

趙靈春糾正,近乎於本能。

七年前,她來到奉天,胡編亂造了幾句瞎話,卻被江城海這個老江湖輕易看穿。

從那以後,她便開始苦心經營自己虛假的身世,查缺補漏、添磚加瓦,假作真時真亦假,若要欺人,先得自欺,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都恍惚了。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她難以啟齒――還有點滿足。

不是她沒心沒肺看得開,而是人在大悲麵前,總是先一步自我麻痹。

倘若七年以來,她時時刻刻都惦念著這筆血仇,任由怒火將其燃燒殆儘,那她這個人多半早就已經瘋了。

一字胡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在桌麵上推洗著牌九。

“嗬,我還以為,鏢局的女兒,總該帶著三分剛烈。現在看來,到底是在脂粉堆裡待久了,最後成了給爺們兒取樂的玩物。”

趙靈春不由得一怔,眼神漸漸由詫異變成了遲疑。

“你……你是誰?”

“我是誰,對你來說重要嗎?”一字胡反問,“?還是好好想想你是誰吧。”

趙靈春垂下眼睛,思忖了片刻,覺得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便點了點頭,說:“爺說的對,我……是何春。你是來……殺我的嗎?”

“殺你?”一字胡搖頭苦笑,“我跟你無冤無仇,殺你乾啥?殺了你,還怎麼陪我玩兒牌?”

“爺,你總不至於就為了叫我來玩兒牌吧?”趙靈春喃喃地問道。

“那當然,上桌,我告訴你光緒二十九年,長風鏢局一案的真相,咋樣?”

趙靈春於無聲處聽驚雷,頓時目瞪口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要贏了你,你才告訴我嗎?”

方才進屋時,她跟常少爺說的是客套話,窯姐兒不會賭,怎麼做“叫局”的生意?

沒想到,此話一出,一字胡更是嗬嗬直樂,說:“贏我?我三十歲以後,無論玩啥,就從來沒輸過。讓你過來陪我玩兒兩把,是因為我太久沒碰過這些東西了,想練練手而已。不過,你要是能贏我,我另外重重有賞!”

既然如此,趙靈春便不再有什麼顧慮,旋即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桌角旁的小火爐將熄未熄,烘得人兩腳暖暖的,有點發癢。

“嘩啦嘩啦――”

漆黑的骨牌在桌麵上散亂開來,“天地人和”混作一團,再重新歸攏,恰如這乾坤顛倒、人心離散的世道。

打骰子,摸四張。

“嗒嗒嗒!”

趙靈春心不在焉,胡亂翻看了一眼手裡的骨牌,卻不由得“呀”了一聲――竟湊出一副雜九雙人――自己的手氣啥時候這麼好過?

雙紅八點,共計十六,寓意天地之間,為人之道:仁義忠信、禮廉恥智、是非羞惡、惻隱辭讓!

這牌型要是放在平常,跟“會芳裡”的姐妹們玩兒,趙靈春必要押下重金,可眼下哪裡還有那番心思,便隻是隨手拍在桌上。

“雙人。”

可一字胡卻壓根兒不去看牌,伸手便要去洗,看那架勢,似乎是贏是輸早已了然於胸。

趙靈春有點疑惑,翻開對方的牌型,低頭一看――雙天至尊,通殺!

要是自己剛剛真的押了錢,恐怕早就輸光了。

一字胡一邊洗牌,一邊不緊不慢地問:“當年,長風鏢局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趙靈春看了看混亂的骨牌,輕輕搖頭:“我爹從來不跟後院兒說生意上的事兒,那時候我還小,隻知道初五那天,門外吵成一片,光聽見有人叫‘人頭’。後來,有槍聲,我爺爺讓我們躲在後屋彆吱聲,然後又有槍聲。再後來――”

趙靈春的胸脯開始劇烈起伏,眼圈瞬間通紅,噙著淚。

她感覺腦袋很疼,想伸手去揉一揉,卻不自覺地摸到了眉骨上的那塊疤。

“再後來――毛子!一幫毛子就闖進來了!”

一字胡拿起腳邊的爐鉤子,將爐子裡的柴火網上一挑――“呼”――將熄的餘燼便又瞬間竄起了火苗。

“嗬,怪不得呢,原來你啥也不知道啊!”

趙靈春一聽這話,心裡便愈發交集,忙說:“爺,靈春兒命苦,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直到今天都不知道為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世,肯定也知道那天的緣由,求求你如實相告,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吧!”

可一字胡充耳不聞,隻是不緊不慢地將骨牌碼好,旋即冷聲道:“這次換你打骰子。”

趙靈春哪還有那份閒心,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桌案上,又迅速滲進氈布裡消失不見。

“爺,我求求你了,告訴我吧!我當牛做馬,一定好好報答!我也不富貴,隻有這一身皮囊,真格算是自己個兒的,你要看得上,隻管拿去,任打任罵,憑你怎麼折騰,靈春兒絕不吭聲!”

一字胡板著一張臉,似乎對人世間的所有悲喜都無動於衷,隻是指了指桌上的骨牌。

“打骰子,我告訴你!”

趙靈春無奈,便抓起骰子,又扔了出去。

一字胡這才接著說:“你們何家的事兒,得從光緒二十八年說起,那年夏天,你爹押了一趟去新民的鏢,途徑奉天的時候,跟一個叫韓策的人,起了點爭執。這韓策的舅舅,叫周雲甫。周雲甫有個乾女兒,名叫許如清,當然了,大家都叫她‘串兒紅’。”

趙靈春的身子轟然一怔,腦子裡傳來一陣尖銳的耳鳴。

“這件事……跟紅姐有關?”

“開牌。”

“到底是不是跟紅姐有關?”

“開――牌!”

趙靈春看也不看,就把骨牌翻了過來。

一字胡的手上,仍舊是通殺全局的雙天至尊!

“你們長風鏢局,何新培也好,何力山也罷,也隻在遼陽有點小蔓兒,既然動手打傷了韓策,按周雲甫的脾氣,當然是要報仇。可那老爺子歲數大了,就隻好讓彆人代勞了。”

“‘海老?’?”

趙靈春感覺胸口上壓了一塊千斤巨石,令她呼吸困難、惡心乾嘔。

她既然是“會芳裡”的姑娘,自然免不了時常見到這幾個人。

“這次換你洗牌。”一字胡淡淡地吩咐道。

這一次,趙靈春沒有多餘的廢話,立馬乖乖地洗牌、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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