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火爐裡的一根老柴燒斷。
一字胡往爐子裡扔了兩截木炭,用爐鉤子撥弄了兩下,再吹一口氣,幽藍色的火苗頃刻間飛出幾片火星,屋子裡便又暖和了幾分。
“端掉長風鏢局,是江城海帶人一手操辦的,老二先打頭陣,老三出的主意,老四收的尾子,老五踩的盤子,老六、老七負責具體執行。”
緊接著,一字胡便把“海老?”當年如何借刀殺人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趙靈春靜靜地聽著,出奇冷靜,十根纖細的手指機械般地將骨牌碼好,不等再有吩咐,便自覺地打出骰子,給二人分牌。
唯一變化的,是她那雙愈發黝黑的瞳仁,不再倒映出任何光亮,腳下的爐火燒得正盛,卻照不見她心底的模樣。
“他們每一個,都是你的仇人!當然,為了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滴水不漏,這計劃,還需要有個不知情的空子來當引信。”
一字胡雙臂拄著桌麵,微微欠起身子,接著說:“當年,就是這個空子,把毛子帶去了你家!就是這個空子,親手殺了你爹何力山!你和你媽,還有你姐,在被毛子淩辱強暴的時候,這個空子還在扒窗戶竊笑偷看呢!”
“誰?”
趙靈春吊起眼梢,恨恨地問。
“你聽好,那個空子叫:江――小――道!”
死寂。
趙靈春緊緊地握著兩隻拳頭――許久,許久――隨後又鬆開手,整個人綿軟無力地往椅背上一靠,冷哼了一聲。
“嗬!原來,這七年時間,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趙靈春難以說服自己,跟這些仇人混在一起也就算了,她竟然還無意間找人替他們解過圍。
命運弄人,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個中滋味,誰能懂?
但她心裡沒有悲憫,更沒有惶惑,血海深仇,豈是這七年的小恩小惠就能平息?
她拎得清,說到底,自己也隻不過是“會芳裡”的一個拿來賣錢的窯姐兒!
“呼!呼!”
爐子裡的火焰燃至極盛。
“爺,你想讓我做啥?”趙靈春挺明白,“你既然告訴了我這些,肯定也跟江城海有仇,你要是看得起我,靈春兒――不,何春――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沒想到,小胡子卻嗬嗬一笑,說:“你身在‘會芳裡’,我不可能總跟你見麵,你也不用聽我的吩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隻需要等個機會,能殺便殺!”
說罷,他便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巧手槍,沿著桌麵遞到趙靈春身前。
趙靈春戰戰兢兢地拿起手槍,比她想象中的沉。
“可是,我怎麼報答你?”
“你沒忘記你的家門血仇,就已經是在報答我了。”小胡子眯著一雙灰白色的眼睛,“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許會派人跟你打聽一下他們的情況,也許不會,不一定。”
趙靈春心安地點了點頭:“爺,您貴姓?”
“你最好還是彆知道的太多。”
“唔,我懂了。”
“會用槍嗎?”
“不會。”
於是,一字胡便簡單地教給她一些基本的常識,哪裡是保險,哪裡是彈夾,三點一線,扣動扳機。
“離得近點兒,衝腦袋打。記住!人倒下以後,無論還動不動彈,一定要補槍!”
“爺,我記住了!”趙靈春認真聽著,銘記在心。
一字胡點了點頭,把槍塞進她的掌心,這才從懷裡掏出一盒子彈交給她。
“就這樣吧!以後,如果不是必要情況,你不會再見到我,要是真有什麼要緊事兒,我會安排彆人去找你。這個常少爺,你該跟他來往,就繼續來往,其他的事兒,不用說。”
“好!那――我走了?”
“走吧。”一字胡最後一次叮囑道,“想要報仇,最要緊的是先把自己藏好。”
“嗯!”
趙靈春朝門口走出幾步,忽地又想起什麼,便轉過身,衝那一字胡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推門離開。
少傾,房門再又重開,卻見常少爺一臉慫相地走了進來。
“二哥,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我欠你的那筆賭債……”
“再緩你一個月時間。”
常少爺連忙點頭哈腰,豎起大拇哥,說:“二哥仗義,你是這個!放心,一個月後,我肯定把錢給你送過去,隻是這段時間,還請你那幾個弟兄,彆去我爹那邊鬨。”
一字胡懶得再有半句廢話,起身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便伸手把桌上的骨牌翻了過來。
雜牌?
一字胡頓時眉頭一緊,遲疑了片刻,才想起去翻趙靈春的骨牌。
雙天至尊――通殺!
“嘶!”
一字胡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難不成,那小丫頭片子也是個鑾把點?
不像!
老哥自信僅就奉天而言,還沒有他看不出的手法!
難不成是自己的手活兒退步了?
再一看桌上的骰子和骨牌上的缺口,一字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自己手潮整壞了活兒,而是趙靈春太過心不在焉,少看了骰子的點數,錯把“雙天至尊”分到了她的手上。
…………
常宅門外,大茶壺福龍正坐在馬車上吃烤地瓜,呼哧呼哧的,燙嘴。
“誒?靈春兒,今天挺快呀!”福龍連忙下車相迎,“喲,咋了?臉色咋這麼難看?是不是挨欺負了?走!咱們回去告訴紅姐,他媽的,仗著有倆臭錢兒,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不答應!”
趙靈春一邊上車,一邊說:“沒有沒有,今天有點不得勁兒,先回去吧!”
“啊!這麼回事兒啊!”福龍大大咧咧地趕起馬車,“現在換季,平時可得多穿點兒!”
車輪“嘎吱嘎吱”響起,趙靈春坐在馬車裡搖頭晃腦。
天氣驟冷,她不禁籠起袖管,手裡死死地攥著那把冰涼的手槍。
她的神情冷硬,仿佛是個死人,一張嘴,卻是一番暖人肺腑的話。
“福龍,待會兒在前麵的皮貨店停一下,天兒冷了,我打算給掌櫃的買個披肩。”
門簾外頭的福龍笑道:“?!掌櫃的啥玩意兒沒有啊,你有那錢,還不如給你自己添兩樣呢!”
趙靈春雙眼無神,喃喃道:“那不一樣,她送我一條披肩,我還她一條,這便是兩清了。”
“啊?你說啥?”福龍大聲喊道,“外頭風大,沒聽清!”
今日“大”章,單更,拉拉慘淡的均訂,爭取混個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