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連環套(1 / 2)

第131章連環套

且說陳萬堂率領殘眾,沿著狹長、泥濘的胡同,一路奪命夜奔。

起初,眼前影影綽綽,還能勉強看見零星幾個白家打手,等衝出胡同口時,再左右一瞅,竟再也尋不見黑瞎子的身影。

僅剩的六七個手下,子彈全部打光,雖有開山大刀傍身,但剛剛經曆血戰,又狂奔了一路,此時早已累得呼哧帶喘、狼狽不堪,連刀把都將將拿穩,還談什麼砍人?

眾人找了個僻靜角落,稍作休整,一邊擦拭著身上的血汙,一邊忍不住抱怨。

“二哥,這‘海老?’骨頭太硬,啃不動啊!”

“白家人不仗義啊!出工不出力!”

“這也沒辦法,本來就是咱自己個兒的投名狀,我現在就是擔心,白家人會不會把咱賣了?”

“應該不會,黑瞎子不是說,待會兒老地方碰頭麼!”

麵對七嘴八舌,陳萬堂隻覺得煩亂,心裡不禁暗罵:你們之前不都蹦著高地要反水麼,現在又他媽慫上了!

他早就知道時機尚不成熟,奈何手下逼著他反水。

見他遲遲沒有吱聲,手下的人不禁催促問道:“二哥,咱現在咋整啊?‘海老?’沒鏟掉,等他緩過這口氣兒,肯定要報複咱們!”

陳萬堂冷哼一聲,說:“沒有後手,我敢對付‘海老?’?”

“穿堂風”雖然是藍道出身,但幾十年江湖曆練,性格上也漸漸變得謹小慎微,不再像年輕時候那般,動不動就把身家性命全部押上,預備方案,自然準備了不少。

此番夥同白家,夜襲江宅,外有人勢壓陣,內有眼線黑槍,要是能直接插了江城海,當然最好。

即便江城海僥幸免於一難,這次夜襲,也足以令其損兵折將,甚或掛彩重傷。

到時候,“海老?”的去處,無外乎兩條路:要麼去許如清的堂口,暫做休整;要麼就是去奉天醫館,搶救治療。

要是去“會芳裡”,那裡有趙靈春這把開了刃的刀;要是去奉天醫館,他也事先買通了關係,可以給江城海製造點“醫療事故”,要是去南鐵附屬地的奉天醫院,那裡有白家人埋伏,就算白家人真是利用陳萬堂,也必然不會放過這個鏟掉江城海的機會。

儘管這些預備方案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但陳萬堂已然將自己所能調用的一切,發揮到了極致!

剛才,“串兒紅”突然帶人趕到,說明周雲甫已經有所行動了。

陳萬堂不敢再有耽擱,連忙衝殘餘手下吩咐道:“彆歇著了,現在咱們必須馬上趕回‘和勝坊’,把銀子、家夥,還有剩下的弟兄們都叫來,去老地方找白家碰頭。”

“那要是碰不見白家人,咋整?”

“那就隻能跑了!”陳萬堂歎息一聲,恨恨道,“所以得趕緊回‘和勝坊’把銀子和家夥帶上啊!快他媽走!”

周、蘇兩家全得罪了,要是白家再不管他們,可不就隻剩跑路了麼!

眾人聽罷,俱是心頭一緊,再不用人催促,便撩起腳跟拍屁股――撒開歡兒來,可勁兒地跑!

“轟隆隆”腳步聲響成一片,幾個人七拐八拐,走街串巷、?水過泥,直奔“和勝坊”而去。

一開始,腳底下倒騰得還算快,可沒一會兒的功夫,速度終究是漸漸慢了下來。

眾人上氣不接下氣,隻覺得肋骨以下隱隱作痛,可這生死時刻,性命攸關,倒也沒人敢說一個“累”字兒!

如此跑了將近兩刻鐘,等到了小西關時,已經開始有人挺不住,扶著牆頭“哇哇”嘔吐了起來。

“二哥,到……到了!”

幾個鑾把點雙手拄著膝蓋,腳下發軟,嘴裡發黏,野狗似的大聲喘著粗氣。

陳萬堂也呼哧帶喘,活生生把上唇的“一字胡”累成了“八字胡”。

疾風驟雨過後,“和勝坊”的門楣近乎煥然一新,黑底金字招牌上掛滿了水珠,在微弱的街燈下,一閃一閃,晶晶發亮。

眾人走出胡同,拖著酸軟的腳步,一瘸一拐地走到街心。

正朝著“和勝坊”亦步亦趨時,忽聽見有人驚叫一聲:“我操,咋回事兒!”

聞聲,陳萬堂猛抬起頭,不由得心中震顫!

隻見“和勝坊”門下的兩根梁柱上,一左一右,各自反綁了三兩個人,台階上又躺著三五個,手腳悉皆被反綁在一起,整個人如同反躬蝦子。

一個個渾身赤條,淤青血痕觸目驚心,白麻布蒙頭蓋臉,正在那裡扭動、哀叫、求饒……

陳萬堂頓時麵如死灰,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好!來晚了!

恰在此時,忽聽見“吱嘎嘎”兩聲刺耳,“和勝坊”的兩扇大門緩緩推開。

卻見二三十人眾,“轟隆隆”如同決堤洪流一般,一湧而出,挺立著擋在門口,橫眉冷目,鴉雀無聲。

門內,一片幽深的晦暗,仿佛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死水寒潭!

“穿堂風”一來,那寒潭之上,便微微泛起漣漪。

俄頃,漆黑的“和勝坊”裡,忽然傳出一道蒼老且沙啞的聲音。

“萬堂,回來了?”

這種怪聲,似乎隻有將死之人才能發得出來。

然而,正是這一句有氣無力、乾癟空洞的問詢,讓陳萬堂頓時倍感驚悚,竟如一隻受驚炸毛的老貓似的,“嗷”的一聲慘叫,撒腿就跑!

殘餘手下更是喪魂失魄,跟著陳萬堂的腳步,狂奔亂叫!

眾人也來不及去管身後的情形如何,隻覺得如芒在背,似有無數顆子彈正在追命,便狠榨出筋骨血肉裡的全部氣力,明知活不了,卻也想死得慢點。

沒想到,又如此奔波了一袋煙的功夫,不僅沒聽見震天的喊殺聲,甚至就連槍聲也沒聽見。

“二、二哥……彆跑啦!沒、沒人追上來!”

這一回,幾個鑾把點全都吐了,連陳萬堂也跟著乾嘔了幾聲。

“二哥……會不會……老爺子沒、沒想……”

“啪!”

“去你媽的!”

陳萬堂反手抽了那人一嘴巴,厲聲喝道:“周雲甫沒想咋的?沒想殺咱們?你他媽在這做夢呐?啊??要是想做夢,自己痛快滾回去,彆在這礙眼!”

這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心裡漸漸有點後悔了。或許,當初應該聽二哥的,彆著急反水?

可眼下木已成舟,再說這些沒用的廢話,隻會徒增煩惱。

弟兄們已經累垮,實在跑不動了,每喘一口氣,喉嚨裡都像有刀片在劃。

陳萬堂乾脆席地而坐,靠在牆角裡,身體可以歇著,但腦子不能停。

正在思忖著下一步計劃,卻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牆拐角那邊,又傳來了一陣零碎的腳步聲!

眾人心頭一驚,手上雖是握緊了開山大刀,可麵目神情上,卻已經毫無鬥誌,空有絕望。

牆頭處人影閃過,帶來一個半生不熟的聲音。

“二哥言出必行,果然剛猛!”

眾人循聲抬頭看去,來人形單影隻,是個手持玉墜白折扇的四眼兒,便立時警惕起來,橫著一口大刀,爭相去問來者何人。

那四眼兒不禁皺起眉頭,多少有點兒尷尬地笑了笑,問:“二哥,咋?真不認識我了?”

陳萬堂也是累得腦袋發懵,眯起眼睛,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方才如夢初醒,來人正是那晚在居酒屋夜會白家時,白國屏身邊的管家袁德庸!

“噢噢,想起來了,原來是你。”陳萬堂旋即衝弟兄們介紹道,“這是白家的管家。”

袁德庸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問:“你們這是咋了?怎麼累成這樣?”

“操你媽的!你還好意思問?”幾個鑾把點頃刻間便把這一宿的不滿發泄出來,“咱們二哥真心實意要投奔白家,你們倒好,讓帶槍不帶槍,要動手不出力,啥意思?把咱們當猴兒耍呐?”

陳萬堂沒有阻攔。

這些話,他不方便說,正好借著弟兄們的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袁德庸也沒脾氣,便苦著一張臉,衝大家挨個賠笑。

“對對對,是是是!兄弟們有點兒怨氣也很正常,可有道是,江湖險惡,不得不防,也煩請各位理解理解。現如今,二哥火並‘海老?’,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單說這份決心,我們少東家心裡已經有數,這投名狀一交,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一聽這話,眾人雖然嘴上不再吭聲,但一個個仍然沒有好臉。

袁德庸見狀,隻好繼續寬慰道:“各位放心,咱們東家從來不會虧待自家弟兄,今晚的一切損失,白老爺子,肯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行了!有你這句話,咱們哥幾個的血,就沒白淌!”

陳萬堂斜撐著牆根站起身來。

他心裡也清楚,想要反水投靠白家,流點兒血,在所難免。

要是不肯拚命,就算真到了白家,也不會被委以重任,甚至反倒會處處受人冷眼。

陳萬堂擔心的,從來就不是被白國屏利用,而是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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