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恩寡情淡,殺人如麻
聽聞消息,胡小妍頓時神情一凜,連忙衝小北風下達吩咐。
“快!往施醫院那邊去,迎迎小道,讓他快點回來。”
“唔,好!”
小北風點了點頭,正要動身,卻被江城海攔了下來。
“不用著急,我早派老七去盯著了,他跑不了。”江城海朝院門口張望一眼,“而且,小道這會兒也快回來了。”
果然,沒一會兒的功夫,院門外便傳來一陣串兒鈴聲響。
江小道尚且不知情況,趕著馬車走進院子裡,一把扯下醫院的口罩,喊道:“小花,飯好了沒?餓死我了!”
這時,江城海才起身走出屋外,問:“你三叔呢?”
“噢!三叔說,這幾天都在醫院待著,怕身上不乾淨,來了給咱們添麻煩,就讓我給他送回家去了。”
他們不是已經相識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嗎?
甚至,沈國良還曾教導過他很多江湖規矩和綠林法則。
這都什麼跟什麼?
趙國硯完全跟不上江小道的思路。
外屋地的灶台旁邊,支起了一張餐桌。
小花給江小道和趙國硯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又端上一鍋不太像樣的亂燉。
小北風連忙應聲點頭:“好,道哥,我知道了!”
“沒有沒有,多謝軍爺高抬貴手,我這就回去!”
宮保南仍然不響。
從嘴巴裡呼出的哈氣,在朱漆門板上迅速凝結出一層細密的水珠。
“咋了?”趙國硯問。
走上前去,正要開門的時候,身後的老馬見此情形,突然打了一個鼻響,似乎是在對這一趟毫無意義的旅途表達不滿。
江小道轉過頭,站起身,一臉漠然地看向老五。
總而言之,不能回家!
那是將近十年以前的事兒了,在遼陽,在馮老太太的江湖客棧。
“告訴小花,菜先熱著,等我回來一塊兒吃,再去打二斤酒,挑貴的!”
江小道一抬手,甩出一把匣子炮――正是方才眨眼間從沈國良身上卸下的配槍。
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那必定是誇張了。不過,寒風一起,街上的人影便總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散一般,飄忽不定,若隱若現。
於是,心情便跟著愈發沉重起來。
“你會騎馬嗎?”
“噢,謝謝大嫂!”
沈國良渾身一怔,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過了很久,他才像是從冰河裡爬上岸的落難者一般,頹然而又無力地說道:“老七,還得是你啊!也隻有你,才有這麼好的身手。”
“嘿!你咋還不走?在這愣著乾啥?”新軍士兵沒好氣地罵道,“今天哥們兒心情好,沒抓你就不錯了,趕緊滾,彆他媽在我這晃悠礙眼!你拿那眼神瞅我是啥意思?啊?”
當然,同樣瞠目結舌的,還有站在小道身後不遠處的趙國硯,這個曾經效力於陳萬堂的年輕火將。
……
沈國良支起掛著繃帶的左臂,笑道:“軍爺,胳膊傷了,進城來看大夫,看著好差不多了,要回鄉下去呢!”
宮保南將槍口往前推了一下,發出最後通牒。
趙國硯則忍不住乾嘔起來――終日混跡於市井江湖的他,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胡子做派!
“昨天?”新軍士兵冷哼一聲,“昨天晚上我還沒吃飯呢!關昨天啥事兒?趕緊滾蛋,再磨嘰,我抓你去隔離了啊!”
江小道如同鬼魅一般,從門後斜殺衝出,一把薅住老五的脖領子,將其拖到院牆的角落,隨後一記窩心腳,把沈國良踹到牆根底下。
“大晚上的,上哪去啊?”
時辰尚早,但北國的冬夜來得很快。
身後的趙國硯則是驚得肝膽俱顫――這個沈國良,不是他的五叔嗎?
江小道把手洗淨,隨即便在桌上狼吞虎咽起來,胡小妍在輪椅上作陪,給兩人倒酒驅寒。
從服裝的形製來看,不是巡防營的舊軍,而是從北大營借調來的新軍士兵。
“你管我是不是?有屁快放!”新軍士兵不耐煩道。
“吃飯呐!乾喝啊?”江小道敲敲飯碗,似乎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彆回頭啦!就是你!”那新軍士兵扯著嗓子,吆五喝六,“過來!”
“門沒鎖,直接推開吧。”宮保南冷冷地回道。
確認了沈國良無法再做反抗後,江小道關上保險,收起匣子炮,轉而從屋裡拎出一把柴刀,默不作聲地走到近前,蹲下身子。
滾燙且粘稠的鮮血頓時噴湧而出,迸濺得江小道滿臉都是。
“往哪走?”新軍士兵吹胡子瞪眼,豎起大拇哥朝身後指了指,“城門上貼著告示,你不認字兒還是咋的?茲事體大!任何人都沒有例外,洋人來了,也不能出城!”
趙國硯點了點頭,看著一鍋亂燉,腦子裡淨是鮮血淋漓,全然沒有半點胃口。
“軍爺,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今晚要是出不去,就不一定要等到啥時候了。”
想罷,沈國良立馬便要轉身離開,可就在這一瞬間,身後突然傳來“哢噠”一聲響,未及扭頭,一根冰涼透骨的槍管,便抵在了他的後腦。
“火主性烈無轉回,一條路兒跑到黑。”
……
槍聲令人猝不及防,就連宮保南也嚇了一跳――這一槍,不是他開的!
沈國良慘叫一聲,整個人頓時側身栽倒在地。
放眼望去,隻見城門樓子的燈影之下,竟站著不下三十幾號人,一個個頭戴大蓋帽、腳踩長筒皮靴、肩扛漢陽造八八步槍,或是三五成群地來回溜達,或是倚靠在牆根底下,抽煙嘮嗑。
他的聲音很低沉,或者說,有點兒沙啞。
“其實,我對大哥――”
江城海悶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沈國良愣在原地,求助似的往身後看了一眼。
“七叔!回家吃飯吧!”
“我得拿鑰匙。”沈國良頭也不回地問,“你放心嗎?”
然而,偏偏是這一陣看似不經意的聲響,卻讓沈國良伸向門環的手,毫無預兆地停在了半空。
沈國良喘了一會兒,淬出一口裹著粘稠血液的牙齒,忽然間“咯咯”大笑起來,齜開血盆大口,道:“小道,大哥果然沒看錯你,是個人物!是個人物啊!哈哈哈哈哈!”
深夜,城東秘宅。
趙國硯一臉空茫地點了點頭:“會!”
“有人對了胸中意,能讓人來能吃虧。”
沈國良突然改變了主意,今晚不回家了。去老式的客棧、去新式的賓館、哪怕是去窯子裡對付一宿……
然而,沈國良心裡卻咯噔一聲,不禁停下了腳步。
“開門!”
江小道猛然回頭,盯著七叔,卻問:“你替四叔算了?”
真是不可思議,奉天城幾十年來,哪怕是打仗的時候,城內戒嚴都沒到這種程度。
“砰!”
趙國硯連忙雙手拿起酒盅:“好,道哥,那我乾了!”
老奉天內城外郭,沿著小西關大街一路北上,便是外郭門,小北邊城門。
“那行,你騎沈國良的馬,讓七叔自己走回去吧!”
“哎,謝謝道哥,吃著呢!吃著呢!”
江城海先在西屋睡下了,宮保南沒有胃口,也跟著去了大哥所在的房間,不一會兒,那屋裡也亮起了燭光,老哥倆似乎在說些什麼。
起初,對於沈國良的懷疑,僅僅是猜測,但如今他心虛要跑,哪怕他沒有反水,畏敵於先、臨陣脫逃,那也一樣是江湖大忌,理應遭受重罰。
新軍士兵接過奉票,左右看了幾眼,便若無其事地將其揣進兜裡。
江小道麵不改色,手起刀落,“鐺”的一聲,剁下老五的左手。
沒想到,這老哥收了錢以後,仍然橫在道中間,竟在那裝傻充愣、一言不發,仿佛剛才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般。
倆人正沒話找話,你一言我一語地對付著,小花卻突然笑著推門進屋,隻見她臉上凍得紅撲撲的,卻始終難掩興奮之情。
眼前的人,還是那晚跟他插科打諢、陰招頻出的江小道嗎?
沈國良避無可避,隻好硬著頭皮,牽馬上前,換上一副連自己也覺得膩歪的笑臉。
“啊!啊!啊!”
新軍士兵抽了一口煙,肆無忌憚地噴在沈國良的臉上,隨後歪起腦袋,打量了一眼老馬馱著的行李。
“不不不!”沈國良慌忙搖頭,“我認!我認了!是我!我對不住大哥!但是!但是陳萬堂騙我!他沒跟我說過那晚會出事!我要是知道……知道的話,我肯定會告訴你爹!真的!小道,算我求你,給五叔……不,就給我留個全乎吧!”
江小道並不解釋,隻是自顧自地走到沈國良的屍身旁邊,蹲下身子,去翻騰他懷裡的錢財。
“嗯!”
隻不過,這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了下來。
江小道掄起柴刀,當即朝沈國良的麵門劈去,雖然用的是刀背,可老五的腮幫子上,仍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露出嘴裡稀鬆亂晃的臼齒。
……
兜兜轉轉小半天,沈國良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家的宅院門口。
“回去吧!總督大人有令,奉天全城戒嚴,不得出入,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