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響,不僅驚到了胡小妍,就連站在警務署門口的三個鬼子也愣了一下,心裡琢磨著,這小子到底在唱哪一出?
正在好奇地衝這邊張望的時候,卻見江小道用襖袖子抹了一把人中上的血,隨後臉上的神情陡然一轉,竟堆起滿臉嬉笑,眼中儘是討好,可謂極儘諂媚之能事。
這,便是江湖兒女!
江小道一路小跑,走到台階前,點頭哈腰,衝三浦熊介抱拳施禮。
“多謝恩公高抬貴手,放了我大姑一馬,先前多有得罪,還請各位見諒!”
三浦熊介原本正在訓斥那兩個“黑帽子”不懂禮數,可如今見江小道這副模樣,也就不再追究,轉而笑道:“江君,你的,客氣了。先前,我不知道你是張統領的朋友,變成一場誤會,用你們國家的話來說,這叫不打不相識。”
“那是,那是!還請問,恩公尊姓大名?”江小道問。
“嗯?什麼意思?”
“哦,就是,你叫什麼名字?”
“三浦熊介。”
“了然,了然!”江小道微微抬頭,“那這兩位是……”
“這位是廣瀨君,這位是藤真君!”三浦熊介逐一介紹。
江小道繼續陪笑道:“好好好,在下記住各位了,改天,改天在下一定登門拜謝!”
兩個“黑帽子”看他這副低三下四的神情,便更加肆無忌憚的狂笑,並用鬼話嘰裡呱啦的說著什麼。
江小道還算是一個人,自然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講什麼。
不過,看他們眉飛色舞的神態,大約不是什麼好話。
三浦熊介並沒參與兩人的對話,而是伸手在江小道的肩膀上拍了拍。
“江君,你的,戰勝了白家,很年輕,很有能力。我很看好你,如果你願意跟我們合作,我們可以幫你在奉天立足。我可以幫你引薦宮田先生,我們現在很看重張統領的前途,當然也會很重視他的朋友。”
聞言,江小道嘿嘿一笑,招招手,卻將門口三人攏在一處。
“列位,你們平常聽書嗎?”
“聽書?”三浦熊介皺起眉頭,“書,不是應該用來看的嗎?”
他都聽不懂,更何況那兩個一臉蒙圈的“黑帽子”?
江小道神秘兮兮,要指著東邊奉天老城,笑道:“那一夜,耳聽得譙樓上鼓打三更,卻是那閻王點卯、厲鬼拍門的時候,你們猜怎麼著?”
這話說得太文,三個鬼子都搖了搖頭,沒聽懂。
江小道忽地直起身子:“那時節,我來取諸位項上人頭!”
“你的,什麼意思?”三浦熊介不解。
“也沒什麼意思,一段書而已。”
“那合作的事,你怎麼想?”
江小道笑著鞠躬行禮:“阿裡嘎多,恩公!撒由那拉,恩公!我的,八格牙路!”
自己罵自己?
兩個“黑帽子”不明所以,便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江小道陪笑著轉身,待到走下台階時,馮家的馬車已然走遠了……
…………
另一邊,劉玉清將小師妹等人接回馮家大宅。
雖然仍是儘量避開下人的耳目,但眼下沒有了白家的威脅,劉玉清也就沒必要再過於提心吊膽了。
她安排許如清住進了一間偏房,親自下廚房蒸了一碗雞蛋羹,先讓小師妹墊墊肚子。
許如清沒有抗拒,但整個人已如驚弓之鳥,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立馬緊張起來,蜷縮在炕頭上,除了師姐以外,就連胡小妍也彆想靠近半步。
如此緩到了傍晚,劉玉清才去給她下了一碗麵條,配著從外頭買來的包子,讓師妹果腹。
許如清吃完了麵,身子愈發暖和,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此時,劉玉清才敢派人去請大夫,趁著師妹睡覺的功夫,替她包紮上藥。
忙忙叨叨,折騰了一天,眾人才終於得空睡下。
夜裡,胡小妍跟大姑睡在同一個屋子裡,但又隔得很遠。
許如清噩夢不斷,本以為她會夢到鬼子折磨她的情景,可沒想到,她低聲啜泣了一整晚,嘴裡嘟囔的儘是“媽,彆賣我,求求你了,彆賣我……”
胡小妍半睡半醒,直到清晨醒來,驚訝地發現躺在炕頭上的大姑不見了。
她慌忙坐起身,正要推搡身邊的小花,結果一抬頭,卻見玻璃窗外的一片雪景中,那對姐妹的身影浮現在窗框上,仿佛是一張畫。
畫麵中,許如清蹲在外麵的雪地上,忙活著什麼,劉玉清則是站在身後,安靜地看著。
“看!”許如清的手指凍得通紅,回身拽了拽師姐的裙擺,“你快看,雪人!”
雪地上,兩個拳頭大小的雪球,摞成一個精致、小巧的雪人。
劉玉清含著笑,耐心道:“嗯,我看見了。”
“這個是我。”許如清一邊說,一邊另起一捧雪,“我再做個你!”
“嗯,做吧,我看著呢!”
劉玉清微笑著應聲回道,就像幾十年前,她們還是兒時一樣。
“如清,你冷不冷?”
許如清不說話,隻顧埋頭去堆雪人。
“要不,我進屋給你再拿件棉襖?”
小師妹極其投入,仍然沒有回應。
劉玉清看著師妹專心致誌的模樣,神色忽然暗淡起來。
暗八門裡,醃臢齷齪,許如清自幼被父母賣掉,進了“燕”字門。
一入江湖,便是進了一座大染缸,豈能容得下尋常善心?
許如清憑借一身姿色,招搖撞騙,後來又跟著“海老鴞”廝混一處,貪財害命,最後經營娼館生意,左右逢源,又怎麼會是一個善茬兒?
這些年,虧心之事,做得自然不少。
接收了馮老太太送來的孤女,即便不是逼良為娼,也必定暗中勸誘。
“會芳裡”的姑娘賣身賣笑,為她賺了多少錢,許如清今日便也都還回去了。
可憐固然可憐,但也是她命中合該消了這筆舊賬。
劉玉清思來想去,直到最後,也隻能喟歎一聲。
“如清,這都是命!”
許如清不聲不響,仍舊專心致誌地堆著潔白無瑕的小雪人。
浪蕩江湖三十多年後,她竟忽地回到最初的模樣,變成了一個孩子。
至此以後,奉天江湖,自然也不再有“串兒紅”這個名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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