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關,聚香樓。
掌燈入夜,新月無光。
在巡警局有意放出風聲的前提下,白家變故的消息,很快就在道上瘋傳開來。
酒桌上,仍然是那些熟悉的麵孔,唯獨不見白雨晴的身影。
江小道提起酒杯,滿懷遺憾地說:“各位,白家少姑奶奶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眾人微微點頭,互相低語,有幾個甚至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唉!這真是應了那句話,家大業大,十之八九,還是亡在自家的不肖子孫啊!”
座上有不少人早已知曉,白家內憂外患,隻是沒想到,那些姨太太為了爭權奪利,竟不惜毒殺少姑奶奶。
當然,座中也有聰明人,覺得此事有種說不出的蹊蹺,但畢竟沒有證據,隻能算是捕風捉影的猜測,同時也正是因為聰明,反而更加傾向於三緘其口。
江小道按照預備好的說辭,接著道:“我在道上輩分小,得虧蘇兄和白家少姑奶奶願意捧我,我才有機會跟大夥兒在這喝酒。從這論起來,少姑奶奶也算對我有提攜之恩,我在心裡,一直記得她的好。有生之年,能跟這樣的女中豪傑打過交道,老弟我也算三生有幸了嗷!來,咱們敬少姑奶奶一杯!”
死者為大。
眾人“轟隆隆”地站起身,舉杯倒酒。
“少姑奶奶,一路走好!”
…………
城北江宅。
李正等幾個胡子,正聚在廂房裡,一邊用磨刀石擦拭著鋒刃,一邊嘻嘻哈哈地彼此說笑。
簡單打磨了兩下後,眾人又拿出氈布,沾上烈酒,小心地擦了一遍刀身。
屋外天寒地凍,連刀都變脆了,幾人經驗豐富,各配一把大刀和一柄匕首。
房門推開,是趙國硯走了進來。
“哥幾個準備準備,時辰差不多了,這會兒白家的女眷應該都回去了。”
“哎,兄弟!”李正壞笑著衝他招了招手,俯耳問道,“之前那個拿腔拿調,挺能裝的那個娘們兒,還在那不?”
趙國硯知道對方說的是白雨晴,便搖了搖頭,說:“她已經死了。”
李正愣了下神,旋即笑著搖了搖頭:“唉!可惜,太可惜了!兄弟,實話告訴你,哥們兒我就好這一口,我就愛給那幫當家女主上上強度,彆看她們平常都假模假樣的,其實都是騷貨,哈哈哈!”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鐘情那些大戶人家的半老徐娘。
但自打李正當上了胡子以後,他就樂此不疲。
可以肯定的是,來自上位者的恐懼和乞求,讓他的尊嚴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趙國硯提議道:“你要是喜歡這一口,據我所知,白家還有個老太太,應該不到七十,她也算是當家主母了。”
“不必了!”李正連忙打斷道,“時候不早,咱們趕緊出發吧。對了,我還有五個弟兄在城南呢,有這好事兒,我得叫著他們。”
“放心,韓心遠帶著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好!”李正提起大刀,衝身後的弟兄們喊,“哥幾個,開張砸窯嘍!”
新月當空,屋外的月色很濃,連刀光都被裹在了黑暗之中。
…………
“聚香樓”雅間裡,酒席尚未散去。
江小道把玩著手裡的酒盅,為難道:“各位前輩都是江湖大拿,這事兒一出,我真是兩眼一抹黑,根本沒個頭緒。所以,特意想跟大夥兒打聽打聽,你們有沒有人知道,那幾個姨太太,為啥要毒殺少姑奶奶啊?”
座上有人不知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接茬兒說道:“嗐!這種事兒,還用想想麼?十個裡頭,得有九個,就是為了錢唄!”
“哎呀!”
江小道一哆嗦,手上的酒盅頓時落在桌上。
“各位,實不相瞞,我跟少姑奶奶講和的時候,的確虧心收了她的一筆小錢,彆不是那幾個姨太太為了這件事,把少姑奶奶害了吧?”
江小道一邊說,一邊瞥向自己的兩位叔叔。
關偉垂著頭,不停地用掌心擦著腦門,也不知是困了,還是醉了。
宮保南則是隻顧悶頭吃飯,仿佛沒有聽見。
他們倆當然不是突然良心發現,這麼些年以來,兩人乾過的臟活兒並不少。
可是,以前畢竟都是周雲甫的安排,他們隻需躲在陰影裡,無需走上台麵,說著昧良心的鬼話,連自己都不能說服。
而且,作為對手,老六、老七確實很敬重白家的少姑奶奶。
不接受講和,斬草除根,倒沒什麼,可要是表麵講和,暗地裡毒殺對方,實在有點跌份。
沒辦法,該捧哏的不捧,江小道隻好自己接著說:“各位也彆怪我多心。你們說,會不會是那幾個姨太太,反對少姑奶奶跟我講和啊?”
圖窮匕見!
當初,兩家講和的前提,就是少姑奶奶當家做主。
如今白雨晴死了,那先前的誓言和承諾,當然也就沒了賴以存續的根基。
這種說辭,聽上去很扯,但在道義上,又確實站得住腳。
就像“清君側”一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又一次次被搬了出來。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江小道行將違反承諾,對白家再動乾戈的時候,他又突然話鋒一轉。
“但是,念在我跟少姑奶奶的交情的份上,也是為了報她的提攜之恩,我還是願意履行先前的承諾,前提是白家在年後要儘快搬出奉天。”
有人當即奉承道:“江少俠大仁大義,少姑奶奶在天有靈,想必也會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