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晴白日,城北江宅。
胡小妍坐在東屋炕上,聆聽趙國硯、鐘遇山和韓心遠三人,分彆將昨晚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小花在眾人之間,往來穿梭,端茶倒水。
聽到七叔執意要救走白雨晴的小女兒時,胡小妍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但也並未打斷。直至三人言罷,她才點出一兩處細枝末節,詢問究竟。
“大嫂。”趙國硯最後總結道,“白家三十四口,現在隻剩下少姑奶奶的小女兒了。隻不過,有七爺護著,恐怕……”
胡小妍粲然一笑,卻說:“哦,這不礙事。你要是不說,我都差點兒忘了。老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知道有這麼個人,你們也都見過她,心裡有數就行。”
三人聞言,不禁抬眼看向大嫂。
胡小妍的神情仍舊端莊、從容,淺淺的笑著,看不出喜怒,自然也就看不出話裡的虛實。
“七叔用心良苦。”胡小妍接著說,“他這也是為了幫小道,爭個善舉,倒是我做得太絕了。”
三人連忙乾笑兩聲,勸慰道:“沒有,沒有。這是哪裡的話呀!”
“唉!你們也彆怪我心狠!”胡小妍忽地神傷起來,“他們白家是母寡子弱,可我和小道,又何嘗不是孤苦伶仃?爹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可身體卻也垮了。如今,小道看起來風頭正盛,可實際上,也不過是平地起高樓,容不得半點閃失。不比那些樹大根深的人家,禁得住折騰,容得下錯漏。”
三人點了點頭:“確實。”
“說到底,白家講和,也隻是出於無奈。”胡小妍又說,“當初,要是小道沒能把大姑從鬼子那裡撈出來。想必,依那白雨晴的性格,也一定會以此作為要挾。”
韓心遠聞言,心頭一凜,整個人頓覺輕鬆了不少,便說:“大嫂說得對,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胡小妍略微放寬了心,接著又說:“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小道能如願報仇,少不了各位在其中幫忙助力。這次要是放過了白家,來日他們反悔,要清算回來,殺了我和小道,那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沒有怨言。可要是連累了你們,我可就實在是過意不去了。”
這番話,總算是將眾人栓在了一條心上。
同時,這也是一種點醒——坑殺白家,你們人人有份!
如今殺家滅門,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小道,同時也是保下了你們日後的平安。
鐘遇山回過味來,忙說:“大嫂說得對!咱們大夥兒,現在都在一根繩上,道哥爬的高,咱們才能跟著翻身!”
趙國硯思忖了片刻,問:“大嫂,那白雨晴的小女兒——還辦不辦?”
胡小妍搖了搖頭:“既然小道已經答應了,那就不好再去插手,省得讓人以為咱家裡不和。而且,就像小道說的,留那丫頭,確實也便於吞下白家的家產。另外,有七叔在那姑娘旁邊時時刻刻看著,倒也可以放心了。”
話是這麼說的,但至於到底放不放心,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
眾人應聲點頭。
胡小妍卻忽然有些慚愧地笑道:“我當大家是自己人,要是哪兒說錯了,可千萬彆笑話我。”
三人愣了一下,旋即連忙擺了擺手:“哪裡,哪裡,大嫂考慮得確實周到。”
殊不知,這又是一番籠絡人心的話術。
倘若真當他們是“自己人”,又何須費心去解釋其中的動機、苦衷和權衡?
真正的信任,向來無需多言。
盤道完此事,胡小妍又讓三人回憶了一番昨晚的經過,生怕疏漏了什麼細節。
韓心遠補充了幾句有關江小道和二驢單挑的細節,趙國硯則是回想起了喇叭嘴昨晚的舉動。
胡小妍聽罷,有點意外地點了點頭,喃喃說:“看來,這喇叭嘴,也是個有心的人。”
“嗐!那犢子嘴太碎,那話密得能殺人!”鐘遇山愁眉苦臉,明顯還心有餘悸。
眾人見他這副表情,都不由得笑出聲來,空氣裡便洋溢著快活的氛圍。
“留著吧。”胡小妍也跟著真心笑道,“嘴巴太大,門裡邊,肯定進不來了,但在門外邊,總會有用得著的時候。”
眾人說笑了片刻,和緩了一下凝重的氣氛。
胡小妍喝了一口茶水,轉頭看向趙國硯,卻問:“賬本帶回來了沒?”
“哦,帶回來了!”
趙國硯趕忙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放在大嫂身旁的炕桌上。
韓心遠和鐘遇山有點好奇,便問:“大嫂,這賬本,到底是乾啥的呀?”
“這東西,本來是用來對付白家的手段,可沒想到,他們自己先亂了,當然也就不需要了。”
胡小妍沒有明說賬本的用途,但卻很小心地將其放在手邊。
三人識趣地沒再多問,匆匆地站起身,說:“快到飯點兒了。大嫂,要是沒什麼事兒,咱們就不多打擾了。”
“等下!”
胡小妍先叫住韓心遠和鐘遇山,吩咐道:“現在白家滅門,道上肯定有風言風語,你們倆原先都是周雲甫各堂口裡的人,要趁著這陣風,繼續去挖人。”
“大嫂放心,這活兒,我一直沒落下。”韓心遠解釋道,“隻不過,現在這檔口,再來投奔的,多半是趨炎附勢的牆頭草,未必牢靠。”
胡小妍滿不在乎道:“忠不忠心,有沒有能耐,現在倒在其次,隻要能帶散周家的人心就足夠了。”
兩人會意,旋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