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老將軍府,東三省講武堂。
午後的陽光從玻璃窗外斜刺進來。
班內,二十幾個小年輕正在悄聲說笑,等著教官來給眾人上課。
趙正北身著筆挺的陸軍學員裝,整個人乍看起來很板正、乾練,可細看之下,卻仍然掩蓋不住那一身浪蕩氣息。
他已經在講武堂念了大半個學期,跟身邊的學員同食同寢,互相之間早已熟絡。
初來乍到時,趙正北心裡還有點犯怵。
雖說在家苦讀一年,已經不再是目不識丁的文盲,但畢竟是臨陣磨槍,難免底虛心怯。
可報到沒多久,他便發現,身邊不少學員,在學識方麵,似乎也沒比自己強多少。
講武堂仍循舊製,招收的學員多以陸軍師選送、推薦為主;而眼下的陸軍師,又是以當年的巡防營為中堅;而當年的巡防營中,又混雜了大量胡匪、鄉勇。
如此一來,選送的學員質量自然可見一斑。
環顧左右,不是營長的兒子,就是富戶的公子,個個托關係、走後門。
趙正北心裡也就慢慢坦然了下來。
他雖然在“學科”上常常墊底,但在“術科”上表現優異,尤其在射擊一項,連教官都自愧弗如。
久而久之,趙正北就在學院中混了個“手槍隊長”的綽號。
教室內的光柱,從黑板上緩慢便宜到講台前。
學員開始騷動起來。
“咋回事,都幾點了,教官怎麼還不來?”
“誰知道,就這還天天跟咱們說要守時呢!”
“噓!聽,來了來了!”
走廊裡傳來軍靴清脆的“哢嗒”聲,步伐很快,很急。
聞聲,趙正北等人立刻正襟危坐。
教室大門被推開,眾學員齊刷刷地轟然起身,剛想開口,卻被走進來的教官揮手打斷。
“坐下!”
趙正北有些莫名其妙,跟其他學員互相看了看,聽從命令,緩緩坐了下來。
這教官看起來三十幾歲,眉頭緊鎖,頭頂愁雲籠罩。
他“咚咚咚”地走上講台,將兩隻手搭在桌沿上,神情嚴肅地掃視了一圈台下的學員,沉吟片刻,開口道:“今天最後一堂課,不講理論,講現狀!”
“最後一課?”
眾學員有些困惑地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如此課堂紀律,若是放在平常,教官肯定要大發雷霆。
今天,他卻什麼都沒說,隻是自顧自地轉過身,在黑板上懸起一幅奉省陸海地圖。
趙正北起身問道:“王教官,這課還沒上完呢,咋考試啊?”
“不考了。”
“不考了?”
聞言,眾學員有人竊喜,有人狐疑,聰明的卻已經皺起眉頭,屏氣凝神。
王教官並未對此做出任何解釋,而是直入主題道:“目前,京師方麵正在跟日寇就廿一條進行周旋,談判的過程並不順利,日寇方麵頻頻施壓,正在籌備武力恐嚇!”
他拿起教鞭,在地圖上繞著渤海“啪啪啪”地點了三下。
“眼下,日寇正在糾集軍隊,海陸齊下,向膠州灣、京津、旅大三地,派兵壓境,預計這次增兵多達三萬,尤其是在旅大!”
他的教鞭仿佛帶著成千上萬的敵軍,沿著地圖上的南滿鐵路,向北推進,最後停在了省城奉天。
“軍方最新消息,奉天附屬地內守備隊數量激增。”
這一次,教室裡鴉雀無聲。
沒有人再笑得出來了,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目前來看,日寇很可能隻是虛張聲勢,但也要嚴加防範,以免被個彆日寇故意挑起戰爭。張師長已經下令,集結全軍,以防不備。雖然你們還沒畢業,但也是軍人,需要服從命令。”
說到此處,王教官突然肅立起來。
“各位,時局變化莫測,講武堂暫且停辦,所有人回宿舍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六點,北大營集合,聽候調令!”
……
講武堂學員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