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人?”
大和旅館餐廳,晨光透過窗欞,又經玻璃杯的折射,因而顯得格外刺眼。
趙國硯大口嚼著洋餐三明治,咕噥著問:“道哥,照你這麼說,這個什麼‘老山人’,是個鬼子?”
“應該是!”
江連橫端起碗,喝了一口味增湯,回想起在軍火倉庫裡聽到的消息。
“反正我聽那意思,宗社黨這批噴子,應該是這個老山人在中間搭線,從東洋買回來的。”
趙國硯琢磨了片刻,又開口問:“哥,你是覺得,榮五就是王爺和老山人其中之一?”
“猜猜又不犯法!”
江連橫說得很隨意,其實卻並非先開槍、後畫靶的無端推測。
紅丸、土貨這門買賣,雖說是暴利,可想要坐到榮五爺的位置,卻並不容易。
一紙特許經營執照,就要百十來萬巨資才能拿到,再加上“活錢”流動進出貨,更彆提還得能傍上東洋人的關係——能有如此實力之人,必定非富即貴!
趙國硯點點頭,低聲揣摩道:“如果真是王爺,倒也確實能說得通。畢竟是有‘大理想’的人,拿著賣土貨掙的錢複國,傳出去也不好聽,確實應該低調點。”
說著,他頓了一下,提議道:“哥,咱順著這條線查查?”
“這還得查?”江連橫有點詫異,“咋,王爺這東西,在這還能一抓一大把?”
趙國硯笑了笑:“哥,你剛來還不知道,哪個王爺在這,我是不清楚,但自稱是貝勒、格格的,那確實是一抓一大把,有從津門來的,也有從京師來的,一走一過,鬨不清楚。”
“那是該查查,等闖虎出來看看他怎麼說吧!”
江連橫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快八點了。
白襯衫服務生走過來,手裡端著水壺,問:“先生,要水不?”
江連橫用手掌罩住杯口,衝服務生擺了擺手。
幾碗熱湯下肚,人愈發困倦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小子也太慢了!”
趙國硯回身張望了一眼樓梯口,嘟囔道:“估計是擱屋裡補覺呢!哥,你坐著,我上去看看。”
江連橫沒有勸阻,確實困了。
他點了點頭,便目送著趙國硯爬上樓梯。
於此同時,提起闖虎,腦海裡便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美婦人的身影。
其實,他早就已經忘了那女人到底長什麼樣,但對其舉止神態,卻印象頗深。
如果回憶是重逢的另一種形式,那他們早已相識多年。
……
……
大和旅館三樓,地麵鋪的仍舊是殷紅的地毯,皮鞋踩上去溫吞吞的,像是陷在泥淖之中。
趙國硯也有點困倦。
他快步穿過走廊,嘴裡吹著不成曲調的口哨,為自己強振精神。
來到303號房間門口,他輕拍了兩下門板,叫道:“闖虎!”
沒有回應。
“闖虎!”趙國硯又拍了兩下房門,“床下罌?大作家!道哥找你!”
連敲了幾下,房間裡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趙國硯見狀,眉心高高隆起,整個人立時清醒了大半。
他將右手緩緩探入懷中,隨後用左手試探性地擰了兩下球形門把手,“咯楞咯楞”——房門緊鎖。
還沒回來?
趙國硯轉身趕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在門口的腳墊上做了記號,確信沒有人趁他不在時闖入。
真沒回來?
趙國硯有點不放心,從懷裡掏出配槍,將其縮在袖子裡,隨後快步走下樓梯。
他小心翼翼地穿過走廊,來到那對年輕夫妻的房間,卻驚訝地發現,房門竟然半開半掩。
玻璃窗敞開著,灰白色的窗簾被和煦的春風撩撥得上下翻飛。
客房裡空空蕩蕩,儘管床上的被褥很淩亂,但室內看不見任何行李。
趙國硯舉著盒子炮的槍口,衝進房間,檢查盥洗室、大衣櫃、甚至連馬桶蓋兒都翻開了,也沒能找到闖虎的身影,當然也未曾看到那對年輕夫婦的身影。
於是,他觸電般地轉過身,恨不能飛下樓去,儘快將此事轉告江連橫。
可就在此時,猛見得房門口的走廊裡,似有人影一閃!
“誰!”
趙國硯抬起槍口,腳踩箭步,立時竄到了玄關附近。
來人顯然沒有他這麼快的反應,似乎也並未覺察到有什麼危險,因而行進的腳步並未遲疑。
卻見一個四十多歲、體態臃腫的老媽子,身穿白色工作服,右手提拎著水桶,左手拿著個拖把,一時沒刹住腳,徑自拐了過來。
直到麵對黑漆漆的槍口,她才不由得“嚇”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哐當!”
水桶很沉,沒有翻,但是濺出了不少混濁的臟水。
“彆叫喚!”趙國硯厲聲恫嚇。
老媽子被嚇得渾身一抖,連忙將雙手舉到胸前,顫聲問:“你你你、你要劫色?”
趙國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彆廢話!住在這屋那對兩口子哪去了?”
“這……這我哪知道啊?”老媽子神色惶恐地解釋,“我就管收拾屋子。人不在,那就退房了唄!”
正在這時,走廊裡傳來一陣交談聲,似乎是有客人經過。
趙國硯心頭一凜,擔心鬨出動靜,於是便一邊靠近門口,一邊招手道:“你進來,我不碰你。”
老媽子的表情有點複雜,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往右邊掃了一眼,剛要驚聲尖叫,便被趙國硯一把拽進屋子裡,甩臂推到床上,再“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緊接著,他快步衝過去,一把捂住老媽子的口鼻,喝令她不準出聲。
儘管如此,趙國硯還是不放心,又胡亂地給她搜了個身,確認其身上沒有家夥,才肯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