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還嘻。
嘿嘿都滿足不了她了,她還想嘻嘻。
池宴掛了電話,不爽地扯過被子翻了個身。
——甲乙雙方不得乾涉對方交友需求。包括但不限於各種形式的私人約會。
這他媽……誰擬的破合同。
此刻腦門兒上的熱度透得他昏沉又憋悶,忍不住問自己:池宴你以前又不是沒去過帝都,你感冒了嗎?
你連個噴嚏都沒打。
所以這他媽到底是什麼毛病?
多少燒得沾點兒神經了吧?
就譬如現在,他明明理智上困得誰在他耳朵邊上放個竄天猴他都不帶撩下眼皮的,偏偏耳朵邊浮現的,都是“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我可以等”,“其實我們不是真的男女朋友”,“我沒有直係親屬”……巴拉巴拉。
明明放個鯡魚罐頭在他鼻子底下他都隻能聞出白開水味兒,偏偏那股清甜得既像某種水果,又像花香,還混雜了點牛奶味道的氣息直往鼻息裡鑽。
“……”
意念罵了句臟話,池宴乾脆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毛病反而占領了高地。
他都沒睜開眼,那張輕顫著長睫尖,瀲灩薄唇輕啟的臉就開始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定住。
胸腔裡某個地方像按了根弦,猛地被人撩撥了一下。
“…………”
池宴閉著眼抬手,昏沉沉地撥了下後腦勺的頭發。最終還是沒忍住,嗓音啞得挲人,低喃了一句,“我可真是……操了。”
這份不爽在手機震動下加劇,池宴煩躁地摸過手機,撐開一點兒眼皮。
在看見發信人名字時,那點不爽又走起了正弦曲線向橫坐標俯衝的路線。
池宴耷著眼,麵無表情,清了清乾灼的嗓子,點開這位微信名用本名的某演員未讀消息。
雲梨:【謝謝。】微笑.jpg
池宴:“……”
池宴:“……?”
挺好。
A股觸底大反彈的K線不過如此。
池宴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困意都在這個挑釁似的微笑裡消了個七八。
當著他的麵,“謝謝哥哥”,“哥哥再見”。
隔著網線,哥哥變點。
不讓她嘻嘻,她就給你個“我可真是謝謝你了”的微笑。
小朋友你挺叛逆啊。
池宴閉了閉眼,鼻腔裡發了聲似笑非笑的悶聲氣音,掀開被子下床。
落地玻璃前遮光窗簾自動靠邊,池宴拎著手機走到窗邊。
臥室就在一樓,推門而出就是造景,采光極好。陽光斜斜照進來,池宴眯了眯眼,給孫萬峰去了個電話。
衣服多了,小姑娘就不會拿這些無關痛癢的事兒來煩他了。
但講完電話,那點莫名其妙的情緒,似乎也沒有好上多少。
池宴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還是吃點兒藥吧。
那頭孫萬峰接完池宴的,又立馬給合夥人去了電話。
“小葉子啊……”他的這位合夥人,也是個怪咖,屬於有社交牛雜症的那一類人。
可能天才的世界他們凡人都不太能理解吧。
於是孫萬峰斟酌道,“二少爺問你還有兩件衣服大概得改到什麼時候。還有啊,能不能再給他朋友多做點不同風格的,最好……咳咳,最好能一個月不帶重樣吧。”
雖然這一筆訂單就完成了他們工作室兩個季度的KPI,但是小葉子是什麼人?肯不肯接還真不好說。
電話對麵頓了好一會兒,突然鄭重地問他:“等一等。我願意親手做這些衣服,池宴不會以為,我是給他麵子吧?”
孫萬峰:“……?”啊不然嘞?
-
下午,雲梨按以前的作息習慣睡了個午覺。
等她醒了,池宴都沒回她消息。
雲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還在生氣嗎?還是池宴的不回複,就是無所謂的意思?
哎。
虧她還特意精心挑選了一個表情包。
怕齜牙笑顯得她像在炫耀,讓大金魚本就不爽的心情雪上加霜。怕那個紅著臉的偏頭笑,讓池宴以為她又在心虛什麼。千挑萬選,才挑了那個端莊大氣又和善的微笑。
又想著或許,池宴是因為她在電話裡叫他哥哥了?在這種“非演出時間段”被叫哥哥,所以不開心?
於是非常鄭重地,在謝謝後麵刪掉了“哥哥”兩個字。
……
算了_(:3」∠)_山下的男孩子,心思好難猜哦。
鐘意約她的時間在晚上,雲梨早早拿出冰箱裡囤的蔬菜和麵條,給自己下了鍋青菜雞蛋麵當晚飯。
鐘意送了她一套適合她這個年紀用的化妝品,雲梨認真搜索,仔細研究過這些東西的用法,換上小旗袍,替自己簡單描了個淡妝。
手頭沒有盤發的工具,她乾脆散下長發,就用那隻小夾子隨意彆了一下。
收拾完,雲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聽萌萌說,下個月就是意意姐姐生日,不知道她會喜歡什麼呢?
要不問下哥哥?他們從小就認識應該知道。哦……算了,大金魚還在生氣呐。
鼓了鼓腮幫子,雲梨起身出發。
-
目的地是一處高級會所。
雲梨公交轉地鐵,又問路後步行了十幾分鐘,便瞧見這座金碧熒煌的建築。
門口接待的幾名恃應生,還是第一次見步行來的客人。
但看她一眼叫人心動驚豔的長相,坦然鎮定的氣質,還有身上那條最近女星名媛千金難求的淡客係列國風禮服,倒也有些摸不準是哪家初入名利場的千金。
“小姐,您有預約嗎?”其中一名恃應生問。
雲梨笑眯眯,和他說了包廂名字。
恃應生了然:“鐘少爺關照過。”躬身抬手引路,“您這邊請。”
雲梨道謝,跟他上樓。
鐘意已經在了,娛樂設施齊全的複式包廂內,L型的大沙發上錯落坐著幾個各層年齡段的陌生男女。
恃應生把她領進去,鐘意起身替她介紹,雲梨才知道哪個是鐘儘歡,哪個是某某導演,哪個是某某製片。
寒暄落座,鐘意又直把話題往雲梨身上引。在座的哪個會不懂,紛紛和雲梨交換了聯係方式。
況且,雲梨皮骨俱佳,可塑性也強。屬於捋下幾根額發弄個空氣劉海就能演甜美學妹,燙個渣女大波浪畫個複古紅唇妝就能掰頭港風美人,長發披散妝容清透隨性就成了誤入塵世的小精靈,天生合該吃大鏡頭飯的那種長相。
就算沒有鐘儘歡組的局,他們見了也會多留意幾眼。
應酬過半,在場賓客儘歡,除了意意姐姐的弟弟,雲梨覺得他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除了剛開始出去包廂打過一個電話,後來就一直坐在角落吧台上自斟自飲,看上去甚至有點……可憐兮兮的。
但她還沒問,意意姐姐就微笑同她說:“沒事,不用管他,渴了而已。”
“……”行吧。雲梨點頭。
又發現果汁喝多了,想上廁所。但是包間的洗手間這會兒有人。
“意意姐姐,”雲梨拍了拍小肚皮,小聲和她說,“我出去上個廁所呀。”
“那我陪你……”鐘意話還沒說完,剛剛一直沒機會和鐘意說話的某個導演過來敬酒。
雲梨站起來,和她比了個像拿捏似的OK手勢,表示自己沒有問題。鐘意好笑,想這地方正規又安全,也就隨她去了。
-
解決完人生大事,雲梨站在島型洗手台長鏡前,仔仔細細地搓起小手。
微澀果香雜著淺淡梨花味兒的洗手液,很好聞。
這裡的水龍頭是自動感應的,雲梨來來回回玩了好幾次。又舒舒服服烘乾小手。
這些東西,她在山上的時候都隻看過畫片,如今終於有機會體驗一下高科技啦!
洗手間旁邊是吸煙室。和戶外玻璃房結構的不同,雖然是半開放式的,卻有綠植錯落掩映,**性好一些。雲梨經過回包間時,聞見嗆人的煙味,揉了揉鼻子。
——“如今這晏城裡能和池家抗衡一二的,也就他薑銘了。”陌生中年男人被酒氣浸染過頭的聲音酸氣滿溢,“池宴要真和薑家聯姻,這晏城,還不如把寶蓋往上挪挪算咯。”
雲梨腳步一頓。
——“人二少爺可瞧不上薑家,”另一個年輕些的聲音玩笑道,“你沒聽人說麼?二少爺寧願養個五大粗的武替,也堅決不和薑家聯姻。”
“……?”雲梨張開小手,緩緩低頭。
哪裡大?哪裡粗?
——中年男人嗤了聲:“你聽那些不懂的人吹呢!”稍稍壓低音量,“那位小閻王的眼光,可是和他的手段一樣高。不然怎麼年前,池大少爺和他出門爬了趟山,渾身是傷被救回來,醒了沒多久就……”
中年男人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雲梨沒瞧見,“難不成,是想留那麼個兩歲的小兒子和池宴爭?”
——年輕人一頓:“我不是聽人說,池家大少爺和二少爺,雖然隻是堂兄弟,感情卻很好嗎?”
——中年男人譏嘲:“周少,你有親哥,這話你自己信嗎?況且他自己過了那麼久回來,倒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偏偏池遂寧和老爺子還……”
——年輕男人沒回答他前麵的問題,隻笑話他:“你不會是因為上回被二少爺當著自己兒子的麵揍了一頓,才……”
雲梨一怔,蹙眉。
倆人後麵又嘀咕了些什麼,雲梨都有些聽不進去。
她不知道這人說的,是不是雲濛山。但年前,她隻撿到了池宴一個人。
還有,誰說池宴像個沒事兒人似的?
池宴的肋骨還是她固定的呢!
皺了皺鼻子,雲梨後退兩步,轉身。
——“不至於吧?二少爺當年不是……”
“你們躲在背後議論人的樣子,好像我們村口納完鞋底還要用針戳一戳頭皮的大姨哦。”雲梨往裡一站,大喇喇地插.進去一句。
“……?”
年輕男人的話音一頓。吸煙室裡兩個人都愣了下,轉過身來。
雲梨說完,認真觀察起他們的表情。
她這兩天上微博,偶然間進了一個大家都超會講話的地方。剛剛那種說話方式,就是那個地方的熱心網友教她的。聽說,隻要這麼起個頭,對方就會啞口無言。
大家還沸騰般熱情地手把手指導她,怎麼才算真正的上網衝浪。
然後她今早發現,她的號已經被浪禁言啦!
此刻,兩個男人果然閉了嘴,還一副無言以對的便秘表情。
熱心網友誠不欺她!
大家還告訴她,萬一對方繼續跳腳,那就持續輸出不要停!
中年男人眼神虛焦看了眼雲梨,沒看清,有些不耐煩地問同伴:“這誰啊?”
年輕男人愣了下,眼裡驚豔難掩。
來這兒的女星名媛不少,但漂亮得這麼氣質特彆的卻很少見。於是也算耐心地問她:“小妹妹,你是二少爺的……?”
“我?”雲梨揚了揚眉。合同說啦,她不能對外界說明自己和池宴的關係,於是小腦袋一歪,“正義路人,熱心網友?”
年輕男人頓了下,有些好笑。反正他也沒說二少爺壞話,倒是不怕,隻以為又是那位風流少爺的哪個愛慕者。還想再繼續搭訕兩句,卻聽見身邊的人上了火氣。
“我說什麼你管得著嗎?還他媽正義路人,你到底是誰啊你?!”連他身邊的周少都不知道是誰,肯定不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頂多是哪裡來的野雞小明星,還管起他的事來了!
輸出,輸出,輸出的機會來啦!
“我管你怎麼了?你不先管彆人家的事我會替你爸爸管你嗎?你是自己家留白太多一眼望得到頭閒得地都不用掃了?還是發燒燒得塞住了鼻子,連自家飯糊了的味兒都聞不到了?怎麼還有空在這裡管彆人家的事呢?”
“???”中年男人張了張嘴,被她懟得血壓飆升又理屈詞窮,醉醺醺地抬手指著雲梨點了好幾下,一副要上前給她點顏色的樣子。
“你……”你抬手乾嘛?是想回家鏟你家蒸煮糊住的鍋底嗎?
雲梨剛想再融會貫通一下,繼續發揮熱心網友教她的治敵話術,身側就閒閒踱來個人。胳膊被他輕輕往後攬了下。
用力技巧非常巧妙地,把她整個人擋在了身後。
雲梨一愣。
腳步聲她不是沒聽見,但這樣的用力技巧卻是她沒想到的——甚至讓她第一時間產生了“要是我們過兩招我會不會不是你對手”的錯覺。
但鑽進鼻息間熟悉好聞的草木香,還是讓她很快淡定下來。又忍不住納悶:池宴怎麼會在這兒?剛剛這倆人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嗎?
這些疑惑還沒想完,就看見身前的男人微垂腦袋。他抬著的胳膊應該是在玩打火機,不緊不慢的金屬吧嗒聲,這會兒格外清晰。
然後才聽他閒閒地問:“誰想動她?”
聲音又悶又懶,鼻音重得仿佛下一秒扔張床給他就能原地睡著。
但這話卻讓現場兩個男人毫無睡意,甚至沒吹冷風就醒了酒。
不是“誰敢動她”,而是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已經從人類表層行為控製到了深層思想的程度。
不愧是二少爺。
非常囂張,極其不講道理。
雲梨稍怔。
這種被人擋在身後的新奇感覺,她還是第一次體會——雖然並不需要。可感知本能地讓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體驗:有點茫然,有點開心,又有點奇奇怪怪細細小小的不知所措。
但這份體驗很快被好奇取代。
剛剛對她頤指氣使的中年男人此刻鴉雀無聲,所以他對著池宴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呢?
這些常人麵對突發情況的下意識表現,都是很好的表演參考素材呀。
於是雲梨身子一歪,想探出腦袋觀察一下。
結果腦袋剛在空氣裡劃拉了個小弧線,就被一隻大手一把摁住發頂,精準地往旁邊一扒拉,又回複到了原始狀態。
雲梨:“……”
雲梨:“……?”
都是湊巧吧?肯定是湊巧吧?金魚的眼睛可以360度無死角旋轉嗎?回頭查查。
池宴扒拉完雲梨的腦袋,又重新把視線睨向倆人。
眼神不鹹不淡的,唇角明明噙著笑,卻根本讓人琢磨不透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到底是沒喝醉的那個有眼力見兒。
脊背涼颼颼,又慶幸池宴來得及時,沒給他機會對雲梨展開攻勢。於是賠笑:“二少爺,您看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二少爺您的人,我們怎麼敢……”
雲梨:“?!!”大兄弟你瞎說什麼呢??什麼池宴的人??我可沒說過哦!你不要害我扣錢哦我給你說!
果然,池宴聞言,頎長身形微頓,一整個把她罩住的陰影,緩緩側攏過來,垂眼看向她。
他唇角勾笑,眼梢挑了那麼一下。也沒說話,仿佛在無聲問她:我的人?
雲梨眼睛都瞪圓了,趕緊擺手:“我不是,我沒有,你彆聽他瞎說哦!”
池宴揚眉,薄唇輕掀,了然似的無聲“啊”了下,點頭。然後看向對方年輕人,納悶似的:“她說不是。”
年輕男人:“……”您倆神仙打架鬨彆扭,能彆扯上我等凡人嗎?
隻覺得是小倆口小吵怡情還在置氣,年輕男人歉意討好道:“二少爺,是我胡亂揣度了。那這位是……”
池宴擋在倆人中間,隔空傳話似的,側身垂眼,無聲問雲梨:他問你是誰。
“…………”
雲梨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其妙有種,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好像很貼合熱心網友教她的那個形容詞:狗裡狗氣。
於是深呼吸,笑眯眯:“二少爺,我很早就認識你啦。可是你好像不認識我呀。所以你覺得,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這一段話充分講究了實事求是,又把問題拋回給了對方。雲梨覺得自己在那個大家都超會講話的地方待多了,反應都變快了呢!
等她禁言結束,還要再去玩兒!
但這話聽在池宴耳朵裡,就無端有種小姑娘在鬨大小姐脾氣耍小彆扭的感覺。類似於“我是注意你挺久了但你好像都不知道,所以我這會兒也挺煩的,你自己說我們是什麼關係吧”的潛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