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在年輕男人耳朵裡,就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看看看!果然是小情侶鬨彆扭吧!不然哪個女的敢這麼對二少爺陰陽怪氣!
池宴垂睫看著她,不置可否,揚了揚眉。側轉身,沒有指名道姓地懶洋洋問:“是皮肉苦,已經長不了記性了?”
中年男人打了個寒噤,酒意全消。
上回在幼兒園,因為兒子把他在家裡說過的話學給池翌聽,池宴已經“教育”過他。但的確隻是皮肉苦。
池宴此刻的言下之意,已經是不介意替他們家鬆鬆土了。
於是諂笑巴結開始道歉。
“嗯?”池宴打斷他,挑了下眉梢,語氣極其自然地疑惑道,“和我道什麼歉?你剛剛說的話,有哪些是假的嗎?”
年輕人暗忖:“……”您可還不如……直接給他來一刀呢。
雲梨一愣。
所以這兩個人說的話,池宴全都聽到了。
年輕男人拐了下身邊人,示意他和人小姑娘道歉。
中年男人冷汗涔涔,會意,開始一個勁地向雲梨躬身。諂媚又討好的樣子,讓雲梨下意識地皺起小臉,趕緊擺手打斷他:“行、行了。”
池宴睨了她一眼,勾了下唇角。
小姑娘其實也沒吃虧,甚至戰鬥力十足。懟得這位不做狗仔都是娛樂圈一大損失的八卦愛好者毫無還手能力。
於是隨意清了清嗓子。
中年男人立馬噤聲。年輕人有眼色地拉著他和池宴雲梨打招呼,撤退。
等人都走了,池宴走到垃圾桶邊,把沒點的煙扔了。
雲梨眨了眨眼,等他轉身。
“哥……咳咳咳,”雲梨趕緊改口,“你怎麼會在這裡呀?是來找朋友的嗎?”
池宴垂眼看著她,眼皮半耷地像快睡著了似的,也不說話。
鐘儘歡生日,幫鐘意攢局。
鐘意問他:全是我不認識的?那我帶個朋友一起去。
鐘儘歡沒敢嚴詞拒絕,等人來了才知道是雲梨。
於是憤憤然給他打電話。
池宴傍晚剛吃了藥在昏昏沉沉補覺,看見鐘儘歡的電話本來沒想接,架不住他孜孜不倦。
接通後,池宴不耐煩且沒人性地懶道:“單戀不算愛情,單戀失敗了也不算失戀。要買醉找薑宸,你爸爸今天要早點兒睡。”
“??”鐘儘歡恨道,“趕緊來把你小女朋友帶走!我阿姐借花獻佛,快把我替她攢的資源,全給你那個小女朋友了!”
“……?”池宴閉著的眼睛微動了下。
抬手摁了兩下太陽穴,撐著床墊坐起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換了隻手拿手機,同往常不鹹不淡的語調一樣,池宴懶散閒適地問他,“鐘意姐看不上你,是因為喜歡聰明點兒的?”
還他媽有人……借花獻佛這麼用的。
鐘儘歡:“??!”我他媽怎麼覺得你這會兒特彆高興呢?!還不是幸災樂禍看我笑話的那種高興!
…………
於是他就在這兒了。
雲梨見他不說話,也聽出看出他像是感冒了的樣子。忍不住伸出小手,想探一探他額頭溫度。
結果還沒碰到他,就看見池宴好整以暇地勾了下唇。
雲梨小手一頓,尷尬生硬地旋轉路線,撓起了自己的眼皮。
她這種下意識就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池宴,可以相處隨意的習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哦。
正糾結著,額角被他指骨輕輕彈了下:“走了。”
雲梨一愣,抬眼:“嗯?”去哪兒?
池宴故意歪了歪腦袋,揚眉:“去玩兒?”
既然鐘儘歡提了,好歹是23年的兄弟,偶爾也得滿足一下對方需求吧。
池宴十分好心地想。
雲梨撓眼皮的手放下,又此地無銀地換了隻手撓起被他碰上的額角,在回包間和跟池宴去不知道哪裡玩之間糾結了兩秒。
“那我先回包間和意意姐姐說一聲可以嗎?”雲梨眨巴了兩下眼睫,黑色瞳仁亮亮的。
池宴看著她眼巴巴的小表情,唇角淺翹了下,問她:“還有什麼東西在包間嗎?”
雲梨搖頭:“沒,手機我順手帶出來了。”
“行。”池宴鼻音濃重地應了聲,瞥了眼被她自己撓紅的額角,挺無奈地扯下她手腕。
雲梨:“?”嗯?這就被拖走了?
眼看著自己被池宴拉走,雲梨趕緊把手機單手摁亮,找到鐘意的微信,告訴她自己和池宴先走了。
鐘意像是一早知道一樣,發了個擼貓表情包過來,叮囑她好好玩兒,到家了說一聲。
雲梨乖乖應下,收下表情包,摁滅手機。
她打字本來就不快,小學和初中都在山下的小山村,手機電腦都沒碰過。後來去了雲濛鎮上高中,才開始接觸計算機,隻是很快退了學。雲濛山上沒電沒信號,更用不上手機這樣的東西。
所以當她操作完再抬頭時,人已經跟著池宴站到了馬路邊。
池宴知道自己有些低燒,沒開車。司機和阿姨也不住家,一來一回上家接他再到這兒,鐘儘歡的花估計都快被獻完了。
快到的時候有些堵車,池宴乾脆提前下車走了過來。
這會兒攔了輛車,池宴非常自然地搭著後排車門,把雲梨先讓了上去,才偏身坐進去。
“…………”
門廳外的幾名恃應生,剛已經被池宴拉著雲梨手腕兒出來的景象驚了下。此刻遠遠瞧見這一幕,又紛紛慶幸:還好剛才沒有為難人家小姑娘,原來這是二少爺的女人!
二少爺還偷學人小姑娘的愛好:步行來他們會所!!
-
車上。
“兩位去哪兒?”出租車師傅問。
雲梨偏頭,眼神問池宴:我們去哪兒?
池宴倒是真愣了下。總不能從一個會所換到另一個會所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小姑娘不太感興趣。
師傅難得拉到這麼養眼的客人,又一看就是對小情侶。在後視鏡裡看見倆人大眼瞪小眼,生怕小倆口“你不知道去哪兒就叫我出來了?/不是你說隨便的嗎”這麼吵起來,趕緊說:“城南下塘街這幾天有夜市,聽說還不錯。”
池宴眼看著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笑回:“謝謝師傅,就去那兒。”
“好嘞!”師傅熱情應下,深藏功與名。
雲梨從沒逛過夜市。
在雲濛鎮的時候,村民們隻有初一十五才會組個小集。要是正巧趕上周末,她和師姐就會下山去湊湊熱鬨。
但那都是在白天,而且東西極少。
雲歌今年大四,又有實習又有課題,還要完成論文,忙得隻在她到晏城的那天,陪她在市區轉了下。
所以雲梨這會兒下了車,站在下塘街路口,看什麼都新奇。
晏城特有的拱廊建築,嶺南風老街。鹹鮮牛雜、清甜糖水和炸烤餅物的香氣混雜在一起。身邊語笑喧闐。
好熱鬨呀。
尤其是這邊玻璃小吃車上的……很像糖葫蘆,又和她們雲濛鎮上很不一樣的糖葫蘆,過於引人注目。
池宴瞥了她一眼,問:“要什麼味道的?”
“嗯?”喉嚨不自覺地咕嚕了一下,雲梨也沒客氣,隻虛心問,“哥哥,這是糖葫蘆嗎?”
池宴看了眼小吃車裡的東西。的確是糖葫蘆,隻是做得精致了些。小小的一串隻有兩個果子,可以挑不同的口味,整整齊齊排在紙盒子裡再賣給你。
懶懶“嗯”了聲,池宴不帶什麼情緒地悶聲悶氣開口,卻解釋詳細得比攤主還了解自己的產品,“那邊的都是水果,草莓青提紅提金桔聖女果。這邊都是山楂,隻是去了籽,裡麵夾的是糯米板栗紅豆芝麻榴蓮……”
榴蓮?為什麼要夾s……夾這麼奇怪的東西?
池宴挑了下眼梢,費解地想。
然後就聽見身邊的小姑娘豪情壯誌:“那我都要嘗一遍!”
老板趁機:“小妹妹好眼光!十隻裝全家福,隻要五十八!所有口味帶回家!”
雲梨:“嗯嗯!帶回家!”
池宴:“…………”
你倆擱這兒電視直銷呢還是街頭賣藝呢?
隨即付錢。
雲梨捧著做成小船一樣的紙盒,開開心心跟在池宴身邊,小口小口嘗著。
唔——真的很好吃!
她上回吃糖葫蘆,還是……還是師父下山替她辦退學手續的時候。帶她經過集市時,不僅沒怪她,還給她買了一串紅彤彤的山楂糖葫蘆。
兩種不同時間的酸甜滋味混淆在一起,雲梨進食的速度慢了點。
池宴瞥見她正好吃到榴蓮味的,以為她也不喜歡那個味道,下意識說:“不喜歡就彆吃了。”
“嗯?”雲梨回神,瞥了眼手裡還剩一顆的,聽說夾的是榴蓮的山楂果子,“不會啊,挺好吃的。”
雖然她嘗第一口的時候覺得滋味甚是詭異,不過挺甜的,回味又有種特彆的異香。
雲梨見他一副不信的表情,不由伸手,把隻剩下一顆果子的小竹簽遞給他:“真的,不信你嘗嘗。”
池宴一僵,眼梢不由一跳。
心情微妙又糾結。
微妙地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排斥她遞自己啃過一顆的糖葫蘆過來。又糾結這顆夾了s……夾了榴蓮。
雲梨:“……”啊,她又在乾什麼。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嗎?
身後走路不看路的男人幫了她一把。
“怎麼站著不動呢?什麼情況啊?”小街上隨停隨吃的人很多,男人低頭玩手機沒看路,本來要撞上雲梨,卻被一隻手虛擋了下,壯實的身軀差點摔一跤,頓時有點兒憋火。一看倆年輕人的背影,不想道歉,倒打一耙。
池宴收回虛擋在雲梨身後的胳膊,側身,不鹹不淡地捎了那男人一眼。
明明什麼也沒說,男人撞上他視線卻隻覺周身陡然一涼,訥訥地下意識說了兩句“抱歉抱歉,沒看路”,匆匆閃人。
雲梨也在倆人交鋒時唰地收回胳膊,嗷嗚一口,嚼吧嚼吧。
於是池宴再轉頭,就隻看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十根小竹簽。
“……”嗬。
夾了s的都舍不得給他吃。
雲梨找到垃圾桶,扔完小盒子,來回拍了拍手心。
看著她略顯稚氣的動作,池宴不由地問她:“喜歡演戲?”
“嗯?”雲梨眨眨眼。池宴問她的問題,似乎總是很跳躍。
雲梨認真想了想:“師父叫我下山,就是讓我來曆練的。可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曆練些什麼。演戲的時候,好像經曆了彆人的一生。我覺得當時,我就是她們。”
雲梨想,在某個時刻某個地方,她們都該是真實存在的。能替她們成為具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我想我是喜歡的。”雲梨鄭重道。
池宴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陪她往前走。沿路又在她視線掃到什麼的時候,停下買些吃的。
半道路過一家小糖水鋪子,玻璃窗內,情侶言笑晏晏。
“你倒是不怕?”池宴很突然地問她。
這話其實挺沒頭沒腦的。池宴對自己這問法,也非常莫名其妙。
為什麼要問?又為什麼會覺得以小姑娘這樣的……特殊理解能力,能知道他到底在問些什麼?
剛當場沒探討,現在過了這麼久,倒突兀地糾結起來。
嘖,池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
尤其是看到小姑娘一臉茫然地看向他時,池宴更是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鼻腔裡悶悶地氣聲輕笑,又像輕嗤自嘲,薄唇輕掀,池宴剛要問問她還想再吃點兒什麼,就聽見雲梨像迷惘似的問他:“為什麼要相信呢?”
池宴一怔,倒是自己跟不上她的思路了,下意識低聲:“嗯?”
“他們還說我五大粗呢,可我覺得……”雲梨對著玻璃窗,像想找找自己在哪裡一樣歪了歪上半身,看見玻璃上的倒影也動了下,才重新站好仰臉看向池宴,笑眯眯地說,“我挺好看的呀。”
池宴愣了兩秒,肩微抖地輕笑,忍不住伸手摁了下她發頂,嗓音懶怠:“嗯,是挺好看的。”
雲梨眨了眨眼,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腦袋。也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麼誇自己還有點開心。
大概是因為,連那兩個不喜歡池宴的男人都誇他:眼光和手段一樣高!
那池宴都覺得她挺好看的,她肯定不醜。
“就是……”見她笑得梨渦醉甜,眼睛都完成了弦月,池宴抿了抿笑意,故意道,“有點兒傻。”
“……?”雲梨鼓起腮幫子揚了揚眉,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隻一臉像依著他說法似的點點小腦袋,乖乖聳肩爽快道,“好的吧。”
池宴長睫緩眨,看著她被糖水鋪子透出的光勾勒的暖色輪廓,唇角下意識地翹起來,輕“嘁”了聲。
聲音悶進鼻音裡,若有似無地念了她一句:“小傻子。”
-
回程時,倆人同車。
吃嗨了的雲梨這才想起鐘意生日禮物的事。
於是斟酌問他:“對了哥哥,你們……嗯,就是如果一個人,她長得又好看,又有錢,又有很多人喜歡,好像什麼都不缺了,那她會想要收到什麼樣的禮物呢?”
雲梨仔細想了想,還是沒直說是鐘意,畢竟女孩子,都喜歡驚喜呀。萬一池宴告訴意意姐姐了怎麼辦。
池宴揚眉:“嗯?”
長得好看,有錢,很多人喜歡……還是一個人。
“嗯嗯,”就算車廂裡暗,雲梨看他表情也知道他明白了,“就是這樣的情況,你覺得她會喜歡什麼呢?”
“……”小姑娘目不轉睛盯著他。池宴認真想了想,狀似隨意地說,“你用心準備的,他……”池宴清了清嗓子,“都會喜歡的。”
“這樣啊……”雲梨撓了撓頭。真是聽君一席話啊。
看著她茫然懵逼的表情,池宴笑:“不一定非得花錢,你覺得有意思的東西就行。”
雲梨:“哦~”你這樣說我就懂了嘛!
有意思的東西……雲梨小手擱到膝蓋上乖乖坐好,認真垂眼思考起來。
池宴看她不加掩飾的內心活動,有些好笑,偏頭看向車窗外。
又莫名其妙覺得,這會兒夜景不錯。
到雲梨小區門口時,池宴付了錢,也跟了下來。
雲梨站在路邊,納悶道:“哥哥,你怎麼也下來了呀?”
池宴摸出煙,看也沒看,下頜一偏指了指馬路對麵的垃圾桶:“抽煙。”
“哦哦。”雲梨點頭,知道愛抽煙的人,煙癮犯了說上頭就上頭。又下意識指了指嗓子,提醒他,“差不多得了,悠著點。”
“……?”池宴垂睫看向她,忍不住嘁笑了聲。小姑娘有時候看著傻裡傻氣的,有時候的用詞和懟人功夫,又出人意料地會撩火。
但還是“嗯”了聲。
雲梨和他說了再見,轉身往小區大門走。
池宴掃了她一眼,走去馬路對麵。離坐標垃圾桶有些距離時停下,轉身,咬了支煙進嘴裡,也不點,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起了打火機。
雲梨剛準備跨進小區大門,就聽見前麵的小姐姐掛電話前,非常開心地和對麵說:“mua~!”
對哦,mua。
怎麼把這個忘了。
她上網的時候問過彆人這是什麼意思,熱心網友告訴她,就和薩瓦迪卡一個意思。
她又問薩瓦迪卡是什麼意思。好心網友說:泰國朋友打招呼的方式,見麵和再見都可以用這個詞,表示見到你很開心,今天一天過得很愉快。演化成國內的流行語就是——mua~!新鮮時髦,男女通用。
那麼愉快的一天,就要用mua~收尾!
“哥哥!”馬路對麵,本來已經快走進小區的雲梨,突然折返麵向他小跑了幾步,然後像個加了聚能環的招財貓一樣站在路邊,用力朝他揮著小手,彎眼開心大聲道,“mu——a~!”
打火機的火苗猛地一抖,就這麼不小心咬住了煙尾。
池宴本能吸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