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簡單的允諾,混雜在煙火聲裡,落到池宴耳中。
心跳一滯,深深悸動。
還沒等他反應,小姑娘卻狡黠笑開:“合約還是讓李叔送給我簽嗎?我現在身價可不比之前了哦。而且年後《逐刀》就會上架,賢哥說以後我的片酬,絕對不是之前那個數了呢。”
“……?”池宴一頓,唇角翹著,好氣又好笑地盯著她。
雲梨像是知道他要乾嘛一樣,往後退了半步和他拉開距離,這速度卻沒快過池宴的反應。
手腕被他捉住,用力一扯,撞進他懷裡。
雲梨虛握拳抵住他胸口,仰臉看他,邊笑邊狡辯:“是你自己說的呀,續個長約。雖然我們之前的合約還有半年才到期,但你要想提前續,我也不是不可以。”
見他耷拉著眼皮看著她,唇角弧度莫名,卻始終不說話,雲梨這才心虛地抿了抿唇,算是給大家一個台階,嚴肅了一下神情,說:“看在我們關係還不錯的份上,不給你漲價?”
“……”池宴輕碾了下後槽牙,要笑不笑的,一字一頓,“關係,還不錯?”
雲梨立馬識時務:“很好!!”
池宴深深呼吸了下。片刻後,胸腔起伏,鼻腔裡氣音似的,長長輕“嘁”了聲。
這聲音要放到以前,雲梨絕對隻會覺得,這位大少爺又傲嬌嫌棄上她了!
可這會兒聽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隻覺得莫名多了深深的無奈和小小的挫敗感。
雲梨一頓,同他玩鬨的情緒都消下去不少,有些怔然地看著他。
池宴卻像是沒注意到一樣,抱著她,彎下身,腦袋磕到她頸窩裡,很輕地蹭了蹭,才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零點的煙火聲弱下去不少。
他聲音很低,很緩,輕輕啞啞地掃過她耳際。
不同以往的,沒有半點侵略性和壓迫感,卻帶著點不加掩飾的委屈和頹然。
雲梨心臟驀地軟下來,甚至泛起淺淺酸意。
因為有過那段沒有家人的經曆——就算事實有諸多誤會,卻依舊能感同身受地,明白池宴的心意。
那份始終想有一個,隻屬於他的,完完整整的家的心意。
無聲張了張唇,雲梨張開胳膊繞到他後背,輕輕拍了拍他。
剛想醞釀些什麼安慰他一下,池宴卻難得什麼也沒做就鬆開了她。
直起身時,池宴唇角已經掛上溫和笑意,眸色柔軟又安撫地看著她,揉了揉她發頂,牽起她手,隻揚了揚眉,狀似無意地戲謔道:“小沒良心的。”
雲梨怔怔地看著他,嚅了嚅唇。
某種類似歉疚的情緒忍不住漫上來。
像是不想她為難,也不想再逼著她承諾什麼,刻意轉移話題一樣,池宴無聲笑了笑,朝口袋裡伸手。
池宴摸出個厚厚的紅包,輕敲了敲她腦袋,遞給她:“給我們家小朋友的。”
像是一早準備好的。
雲梨下意識接過來,還不自覺地摸了摸厚度,然後才小聲道:“剛剛年夜飯不是……”
“那是爺爺他們給的。”池宴好笑地看著她的小動作,“這是哥哥給的。”
雲梨把紅包抱在懷裡看著他,就聽池宴又漫不經心地說:“也是男朋友給的,未婚夫給的。以後還能是……”
話音一頓,池宴挑了下眉眼,幾不可聞地輕籲了一口,看著她說了聲“沒什麼”,就沒再說下去。
“……”雲梨知道他沒說出口的兩個字是什麼。
小姑娘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個睡都睡了——抱著躺一張床上單純睡覺也算睡的話——卻死活不肯給對方一個名分的,渣女。
漪園外麵的禮花零星散去,雲梨估計池翌他們也快回來了,任由池宴牽著往回走。
星繁無月,長右橋下的池塘裡,粼粼水光似星點。
雲梨視線盯了片刻,抿了抿唇,偏頭,小聲叫他:“池宴。”
小姑娘頭一回這麼正兒八經地叫他。
池宴一頓,垂睫看過去。
她眸光旖旎,像是有話要和他說,踮起腳尖。
池宴俯身下去。
“你要是想續很長很長的約,”雲梨說,“長到一輩子的那種……”
話音輕頓,她告訴他,“也不是不可以。”
小姑娘溫溫熱熱的氣息掃在他耳側,話音又輕又軟,氣息還帶著不自知的輕顫。池宴卻明白,這是她再鄭重不過的承諾。
他長睫緩眨開闔,夜色下,眼梢幾不可見地挑了下,唇角彎起如願以償的弧度,嗓音低磁蠱惑,緩聲道:“好啊。聽我們家小姑娘的。”
-
清明前,池宴和雲梨說好,空一天留給他,去個地方。
清晨,池宴開車,帶她來到晏城遠郊的一片墓園。
空氣裡漾著沾衣微濕的晨霧,雲梨安安靜靜讓他牽著往裡走。
半路上,池宴捏了捏她指尖,輕笑低問:“怎麼了?第一次見公公婆婆,緊張啊?”
雲梨偏頭抬睫,看著他,搖搖頭。
她明白,池宴也知道她並不是因為這個才沉默。
他們兩個坦白心意的那個晚上,池宴很簡單地和她說過父母的事情。
他那會兒就很平靜,好像這些事情過了許多年,他已經不在意。
可雲梨依舊會想,那個當時比她被師父撿到時,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在知道爸爸媽媽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時候——不是暫時見不到麵,而是真實又殘酷地,再也不能相遇——是撐著怎樣的無措和迷茫,麵對以後漫長的未知。
……
池宴另一手拿著花束,沒辦法揉她腦袋,於是俯下身來,彎唇看著她,輕聲說:“那就和平時一樣。”
雲梨微頓。
“因為我也是。”額頭輕抵上她額頭碰了下,池宴笑了笑,“就好像……來見一下遠行很久的親人,不用緊張。”
他話音裡似有晨起未褪的輕啞,說得很低,帶著莫名安撫的意味。
雲梨默了兩秒,反手,牢牢握緊他指節,無聲彎唇,點頭:“好。”
池宴帶她來到一處合葬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