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很乾淨,已經有祭拜過的痕跡。
池宴蹲下身,把紫色繡球花束放上去,看著照片裡年輕的麵孔,笑著說:“爸,媽。我又來了。”
一早跟著池宴蹲下去的雲梨,也乖乖道:“叔叔好,阿姨好。”
和其他墓碑上的照片不同,叔叔阿姨用的是合照。
照片裡,倆人都看著鏡頭,卻很自然地頭微微側向對方。
倆人臉上,都是恣意的笑。
很好看,很年輕。
池宴偏頭看了眼乖愣愣的雲梨,抬手,笑著揉了揉她發頂,和爸媽介紹:“這是阿梨,你們兒媳婦兒。”
像是真的來見一下離家很久的親人,池宴很耐心地告訴他們,很湊巧,這也是薑家的小妹妹。
再過不久,他們還會一起去帝都。一起上學,一起生活。
以後的以後,都會好好在一起。
雲梨安安靜靜地在他身邊聽著。
直到池宴牽著她站起來,唇角彎著,和他們道彆:“爸,媽。那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雲梨頓了片刻,池宴以為小姑娘要和他們打招呼。
卻看見她神色很認真地看著他們,緩聲篤定地開口:“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會保護好他,也會好好對他的。”
池宴微愣,默了片刻,輕笑出聲:“怎麼了這是?”
雲梨吸了吸鼻子,看他一眼:“沒什麼。就是……就是想和叔叔阿姨保證一下,讓他們也放心。”
她有爸爸媽媽,有外公外婆,甚至池爺爺都監督著池宴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有半點對她不上心的地方。
可是,池宴沒有。
好像所有人都覺得,他足夠堅定,足夠強大,不需要太多的保證,也不需要太多的照顧。
可她不覺得。
池宴盯著她,笑意斂了些,長睫緩緩開闔。
心臟被小姑娘柔軟地安撫,心跳卻怦然不止。
“那哥哥以後,”池宴俯身盯著她,唇角彎起,緩聲道,“就靠你保護了啊。”
雲梨抿唇,很鄭重地點頭,輕聲應他:“嗯。”
池宴慢騰騰地直起身,輕笑出聲,揉了揉她腦袋。
“……?”雲梨皺了皺眼睛,胡亂捋了兩下自己的頭發,莫名覺得池宴在逗她。
池宴笑得肩膀更顫了些,緩了會兒,輕籲了口才告訴她:“我小時候,記性和你一樣好。所以一直記得,他們兩個很相愛。”
頓了下,池宴接著說,“我一直覺得,這能力是能遺傳的。所以我們阿梨放心,我也不會做得太差。”
雲梨微愣,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
明明是她在承諾,怎麼又變成池宴在安撫她了呀。
和叔叔阿姨打了招呼,池宴牽她離開。
出墓園的路上,一個年輕男人牽著個小男孩,迎麵朝他們走來。
看大人手裡拎著的鮮花和祭拜用品,也是來掃墓的。
雲梨愣了下。
小朋友眼眶紅紅的,唇抿緊,臉頰因為繃著情緒,微微鼓著。
男人和善地朝她看了眼,蹲下身,低聲和小朋友說著什麼。
小朋友悶悶唔了聲,腦袋垂下去,點了兩下。
年輕男人輕歎了聲,把他抱起來。
很快擦肩而過。
雲梨沒再盯著他們,也沒去看小朋友後來的表情,情緒卻一下子堵在了心口。
她不知道那男人和小男孩兒是什麼關係,卻像是曾經的,小小的,還不能很好控製情緒的池宴,在她麵前有了具象。
那個長輩說話時,還需要蹲下身,才能同他平視的小朋友,在曾經很長很長的歲月裡,都不會像他剛剛這麼平靜。
他用時間,很好地把自己裹起來,又勇敢地交付信任。
可這個世界,依舊摻雜了偏執的惡意。
雲梨鼻尖一澀。
想到在雲濛山上,池宴剛醒的那段日子。沒有戾氣,沒有怨懟。她當時以為那個少年的溫和,或許隻是……深濃沉鬱到極致的失望吧。
“池宴。”雲梨突然側身抱住他。
“嗯?”池宴輕輕挑了下眉眼。
他自然也看見了剛剛那一幕,隻是不知道小姑娘又這麼鄭重地叫他是為什麼。
“你要相信我。”雲梨仰臉看著他,極其認真地再次重複,“我真的會保護好你的。”
她不會再讓他的信任,有任何被辜負的餘地。
小姑娘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她眼梢沾染了一尾紅意。話音裡,也滿是克製的隱隱輕啞。
池宴看著她,默了片刻。喉結狠狠刮了下,回抱住她,額頭抵上她額頭,唇角輕彎:“嗯。”
“我相信。”
他明白。
就好像,沒有他,小姑娘一樣能活得恣意。
但他還是會忍不住害怕,會下意識心疼。怕她累,怕她辛苦,怕她沒有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爸爸媽媽很相愛。
在意外麵前,依舊堅定地選擇了對方。無疑不是另一種幸運。
如今他想,原來他也同樣幸運。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後,久到要和這個世界告彆的時候……
他依然,有人可以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