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門上唱起了大戲,這事立刻在後院女眷這裡傳開了,有怕惹事避開的,也有好事者忙不迭跑來圍觀,看到哭的仿佛死了親爹的王熙鳳和一身錦衣的林黛玉,心道果然是一出大戲啊。
年夫人原本不想摻和,但她祭拜完林如海,帶大兒媳回去時,正好被堵在二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好尷尬地看著這一幕。
平心而論,林家這位姑娘生的真是出挑,可稱得上冰肌玉骨,渾然天成的一個美人,就是腦筋不好使。那位賈家二奶奶哭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她還一臉平靜,腰挺得如鬆似竹。
那頭的靈堂裡她親爹的屍骨未寒,她難道不知道?看起來一臉聰明相,不像個傻子啊?
圍觀者漸漸多了起來,隻見這位林姑娘歎了一口氣,抽回了手。
她不急不緩地道:“大冷天的,各位在這裡站著做什麼,快去暖閣裡取取暖吧。”
沒人肯走,隻欠了欠身。這麼一出好戲,當然不能走了。
林黛玉又看向王熙鳳,皺起眉頭:“二嫂子和二哥哥的話我聽不懂,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父親如何如何,在這裡大擺著龍門陣,熱熱鬨鬨的,也不告訴我一聲,是為什麼呢?”
王熙鳳一愣,他們在做什麼,林黛玉難道還看不出來,莫非真被刺激傻了?
“林妹妹,按理說你病著,我們不該越過你辦姑父的喪禮,但這事總晾著也不行,傳出去彆人還隻當我們沒規矩,是老太太不忍心,這才發了話辦喪。你既來了,就快收拾起來,祭拜姑父去。”
她又要來扶,林黛玉卻退後了半步,身旁的江雪立刻會意,上來用身子擋住了王熙鳳。
“林妹妹,你這是何意?”
林黛玉側側頭,織金孔雀裘露出一截修長脖頸,欺霜賽雪的美。
她輕輕顰眉,仿佛很疑惑,片刻後輕輕點頭,“請二嫂子帶路,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她又指著林家的一個丫鬟,提高了些許聲音:“還愣著做什麼,快把太太奶奶們請去暖閣,如此怠慢人,傳出去叫人笑話。”
丫鬟們是林家人,自然聽林黛玉的話,忙去照辦了,將年夫人等人都請了回去。
靈堂前哀樂陣陣,,嗆人的檀香味四處彌漫,雪白的喪幡高長二丈,迎著寒風狂舞,一群二三百人和尚道士念經超度,靈堂布置的極儘哀榮,正中停了一抬棺槨,這景象不詳至極。
王熙鳳一身縞素,指著裡頭的棺槨:“林妹妹,這裡頭就是你的生身父親,他已經駕鶴西去了,你也該為他披麻戴孝,彆胡鬨了,快去換了衣服來吧。”
滿堂衣冠似雪,唯有林黛玉衣裝鮮妍,嬌媚動人,好像不小心闖進黑白畫。
王熙鳳滿心以為林黛玉這下該認輸投降了,誰知她表情是變了,深深皺起眉頭,卻不是哀傷,而是憤怒。
林黛玉看的直堵的慌,江雪她們說賈家治喪既沒有去廟裡叫過她,甚至下山的路也堵上了,鳩占鵲巢地在她家裡鬨,那就彆怪她不給麵子了。
她叫來林家的管家,指著靈堂吩咐:“去把這些都撤了吧。”
撤,撤了?
在場的都懵了。
管家驚恐:“姑娘,這如何能撤?”
林黛玉道:“我父親活的好好的,辦什麼葬禮?實在太不吉利了,快撤了。”
“可是,姑娘,這,這……”
林黛玉斬釘截鐵道:“我說,撤了。”
管家原本還覺得自家姑娘會不會傻了,但目光接觸,她清明淡定,管家一下子定了心。
姑娘聰慧過人,她說話一定有她的道理,想到那棺槨裡看不清臉的焦屍,他眼睛一亮,大聲應了。
“是,姑娘,老奴馬上叫人撤了靈堂!”
他快步走了。
管家執行力驚人,立刻召來了婆子丫鬟,一齊把喪幡靈堂布置撤走,打發走了和尚道士。
林黛玉看到那個寫著她父親名字的靈位被拿走了,心上的堵塞感才減輕不少,轉身往屋子裡走。
這滿府的官家女眷那裡還得要有個交代呢。
這會兒有人已經品出味道來了,林黛玉敢這麼做,要麼真瘋掉了,要麼林如海當真沒死?如果是這樣,那賈家這一手可就成了笑話了。
有人變了臉色,來不及向主人家告辭便匆匆走了。
王熙鳳顯然已經想到這裡了,她臉色有一瞬變得非常難看。
賈璉卻聽不懂,指著林黛玉大罵:“大夥都來看看,你是何等的不孝不悌、薄情寡義,竟然連親生父親的靈堂都拆了,你是存心讓姑父不能超生!”
“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你又是個表妹,我就算拚了這一身官服不要,也一定到禦前去參你一本!”
林黛玉好笑,當年在揚州,父親真正重病垂危在床時都沒見過這位表哥如此激動,現在怎麼突然成了好侄子了。
她正要反駁,忽然一人高聲道:“賈璉,你說誰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