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1 / 2)

山穀裡回蕩起整齊劃一的號子聲,聲音越來越響亮,蓋住了洪水濤濤聲,從數百雙來回奔跑的腳踝間漫過,繞著青筋暴起的手臂,一路穿過草叢、樹梢、山巔,直上雲霄。

申時初刻,雨停了,怒江的水不再往外流出,青壯互相擊掌歡呼。

沒等陸久安說什麼,青壯紛紛轉身離開:“縣令大人,我家婆娘肯定在家做好了飯等我,俺們午飯沒吃,餓得饑腸轆轆,就先走了。”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漢子離開,山穀很快恢複如初,陸久安駐足靜默良久。

“走吧,我們也回府。”

衙役收拾好工具,一行人並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沿著應平邊界且行且看,如果有什麼地方漲水了,便順路一道解決了。

“趙老三,不知怎麼的,今天這雨淋得我渾身冰冷,但是心裡頭滾燙滾燙的。”瘦個子衙役用木棍捅了捅趙老三的肩膀。

趙老三瞥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那瘦個子喋喋不休:“和那些個人一起乾事還是頭一著,感覺也不壞嘛。誒,趙老三,你怎麼回事啊,自從被縣令抓了之後就怪怪的......”

趙老三突然眼睛一凜打斷他,指著前方樹林對陸久安道:“陸大人,那邊好像有人。”

陸久安正深一步淺一步地和泥濘的道路較勁,他費力地挪動雙腿,前進的同時還要小心避免滑到,之前要不是有韓致在一旁搭把手,他險些在眾人麵前跌了個四腳朝天。

“等洪水治了,人口多了,百姓富裕了,一定要把這路好好整修一下,遇到下雨天根本沒法行走。”陸久安在心裡默默地做著打算。

聽到趙老三的聲音,他順著方向看過去,小樹林隔了一段距離,他隻能看到影影綽綽的幾道黑影,韓致在旁邊小聲提醒:“確實是人。”

陸久安自是非常相信韓將軍的判斷,遂下令改道去那邊看看。

待走得近了,才發現對方人數頗多,估摸看下來一行大約40幾人,男女老少都有,皆黃皮寡瘦一臉疲態,手裡拄著根拐杖,似行走了很長一段路程的樣子。對方看到陸久安等人身著衙役服,跌跌撞撞往旁邊散去。

“諸位莫怕,我們是應平縣衙的,剛去治水來,正準備回府衙。”陸久安安撫他們。

其中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聽了大著膽子問:“不是來抓我們的?”

陸久安平和地反問:“衙役隻緝拿作奸犯科之人,你們沒有做犯法的事,為何要抓你們?”

這些人聽了反而瑟縮著身子,閉口不答。

陸久安當然不會認為他們這個反應是真乾了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事,他稍微一想就很快明白過來。

對方一看就是一小波流民,在古代,君王為了防止下麵的人舉事叛亂,通常都推行了非常嚴格的戶籍管理製度,尋常百姓不能隨意遠出,外出務工也是遵循就近原則謀生,如果非要遠行,每新到一處,都要向當地負責看守城門的人出示路引,如果沒有路引便要接受盤問,輕者拒絕入內,重則以嫌犯當場抓起來,帶回機關部門接受審訊。

大周自然也有類似的戶貼製度,不過並沒有如此嚴格,除非在關要衝僻這種敏感的地方,百姓互相流動都是被允許的,然而像這種流民身份的另當彆論,無論在哪個朝代,流民的身份都不會被地方官員所喜。

流民遊蕩在外麵居無定所,發展到後期數量龐大,很可能會爆發治安動亂,慢慢演變成無法挽救的局麵。

陸久安放緩語氣輕聲尋問,深怕驚擾了對方:“你們不是應平的吧,這之前還下著暴雨,你們身強力壯可能沒事,這老人和孩子如何撐得住?不知道你們拖家帶口一路奔波,所為何事?”

婦人紅了眼眶:“我們老家沒有吃的了,餓死了好多人,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們出來尋吃的。”

婦人說著說著不禁哽咽出聲,她懷裡抱著的兩歲大的孩子看到母親垂淚,癟了癟嘴,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這聲音感染了隊伍裡其他孩子,一個接一個像接力賽跑一樣放聲大哭,一時之間整個小樹林充斥著孩子的哭鬨聲,婦人的安慰聲,漢子的嗬斥聲。

陸久安手裡頭沒有哄孩子的物什,隻有靜靜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孩子漸漸止住了哭聲,氣氛仿佛凝滯了,變得十分壓抑。

陸久安道:“不知道各位鄉親作何打算,你們是準備去哪裡尋吃的。”

那婦人苦著臉:“我們打算穿過應平去武今。那邊離江州州城比較近,聽說人很多,相對來講也比較富庶。”

應平縣這麼大,徒步穿過去少說要三天,這一路上吃什麼?而且據他所知,武今縣去年收成也不佳,今年恐怕自身難保,這些人過去,說不定在關卡那兒就被攔下來了,縣城都進不去。

陸久安如何忍心看著這群老弱病殘長途跋涉之後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韓致見此,走過去自身後輕輕拍拍他的背,又伸手去牽他。

陸久安回過神來,就見自己的手被鎮遠將軍握住。看著他擔憂的眼神,陸久安感覺怪怪的,忍不住把手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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