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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艾勒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他身處在黑暗之中, 像個旁觀者,空洞的紅眸靜靜地看著黑暗將他無聲無息地吞沒殆儘。

他沒有知覺,沒有心跳, 沒有呼吸,機械式地、一步步地往前走。

直到看見一扇熟悉的大門。

一扇通往雄蟲房間的門。

雌蟲的眼底才有了些許神采。

他推開門, 看見熟悉的房間,少年的雄蟲坐在床上,翻著書,一臉溫柔地撫摸著床邊雌蟲的臉。

艾勒特張了張嘴,眼睫眨了眨,眼眶熱熱的發酸,再也受不住, 落下一滴飽含痛苦的淚珠。

畫麵一轉, 又是一個場景。

雄蟲抽條似得長大,穿著一身潔淨的純白襯衫,袖口被撈至小臂彎處, 正坐在茸茸的地毯上, 一臉慍色地給一個渾身都是傷的雌蟲塗藥。

“不許再做危險的事了!”雄蟲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音色, 似羽毛在耳旁輕輕地撓。

雌蟲點頭, 耳垂燒上一層淡淡的粉, 目不轉睛地盯著雄蟲的側臉,想就此一視永遠。

畫麵再一轉。

雌蟲站在軍隊的中心,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軍裝,麵無表情地接受上級的給予的勳章。

“從今往後,鐮夜下的第三小隊就交給你了。”

勞斯上將說:“希望從今往後, 帝國能為你為榮。”

雌蟲微微俯身,胸口上的金色玫瑰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事後, 來到三隊時,軍隊裡的雌蟲都不服他。

3S級駭蟲聽聞。

可能是出於雌蟲還不能控製好力量,老洛克要求軍隊隱瞞了這件事,目前艾勒特的身份隻是一隻A級雌蟲。

一隻A級的,名聲臭爛,空降下來,還是與洛克家族綁定的雌蟲,突然做了三小隊的隊長,任誰都不服。

與許多借訓練之由對打的雌蟲對練以後,艾勒特披著一身傷沒有回去,待半夜悄聲爬窗,見雄蟲抱著腿,竟靠著沙發的椅背,麵朝時鐘睡著了。

他一進來,還沒來得及跳下去躲著,便被驚醒的雄蟲逮了個正著。

“艾勒特。”雄蟲拖著剛睡醒的溫濡,揉了揉眼睛,神情從朦朧變得清醒。

“你在窗邊做什麼?”

艾勒特:“……”

“為什麼不從正門走?”

雄蟲舒展著蜷縮起來的小腿,緩緩地站起來,走到跳回屋內的雌蟲身旁,上下打量他,似乎在檢查他身體的情況,見沒有問題,鬆了口氣,抓著他的手腕,輕輕地握了握:“餓了嗎?”

艾勒特搖了搖頭,肚子忽然咕嚕嚕地叫了一聲。

他尷尬地抿著唇,迅速移開眼,收緊小腹站得筆直,似乎以為這樣就能將餓意憋回去。

雄蟲看了眼時間:“我餓了。”

對著雌蟲笑著說:“陪我吃點吧?”

艾勒特不知道雄蟲等了多久。

月光依舊明亮,沙發和地毯都如此柔軟,但雄蟲握著他的手卻是冰冷的。

艾勒特想回握住雄蟲的手,暖一暖冰冷的指尖,卻發現雄蟲早就把手撤了回去,飛快地跑下樓。

兩碗熱麵馬上就煮好了。

艾勒特看著雄蟲被湯麵的霧熏紅了臉,潤澤的唇輕輕吹了吹湯上的熱氣,夾起一筷子麵,小口地嗦著。

“不想吃嗎?”雄蟲突然抬起頭,麵露憂色地盯著未動的碗筷。

艾勒特連忙說:“吃的。”急急地夾起一筷子麵送入口中。

吃完後,艾勒特先一步收走碗,說:“我來洗閣下。”

雄蟲沒有拒絕,乖乖站在洗碗的雌蟲旁邊看,等洗完了,才揉著濕潤的眼睫,跟著雌蟲一起上樓睡覺。

從那天起,得知雄蟲等了他一夜的雌蟲再也不敢晚回。

他無數次地懊悔,明知道雄蟲被鎖在家裡沒有自由,他還拖了那麼久才回。

一想到雄蟲整天孤零零地做著事,沒有朋友傾訴也沒有娛樂活動,隻能呆在狹小的房間裡一邊看著書,一邊望著牆上的時鐘,蜷縮在沙發上等他,艾勒特心都要碎了。

雄蟲很乖,從來不會埋怨他的晚歸。

卻讓他更為心痛。

畫麵再一轉。

雄蟲成長為青年。

他變得更為沉默寡言,唯獨對他有幾分笑意。

艾勒特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叫做獨一份的寵愛。

他占據著雄蟲的溫柔,不知不覺沉溺其中。

“喂,這樣真的好嗎在軍部……”

“沒關係,就看一點,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回來的片子。找不到雄蟲,難道還不能看看小電影了?”

“呃,你說得也是。”

艾勒特無聲無息地站在兩個偷偷摸摸的軍雌身後,都是今天送來的軍校生,還不懂軍部的規矩。

“你們在做什麼?”

冷漠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兩隻蟲嚇了一跳,手一抖,“啪嗒”一聲,終端掉落在地。

“長……長官!”兩隻軍雌立刻站了起來,一臉驚恐。

艾勒特敲了敲椅背,冷冷道:“違規使用終端機,違規逗留軍部重要場地,扣50分,機器沒收。”

軍雌咽了口唾沫,剛想為自己楚楚可憐的分數求點情,地上的機器突然發出耐蟲尋味的聲音。

“啊~”

兩學員:“……”

“不要,雄主,啊~”

艾勒特蹙眉:“還不快走?”

“馬上走馬上走!”兩個學員也不敢再看地上臊蟲慌的東西一眼,立刻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地上的終端還在播放著視頻,艾勒特彎下腰,撿起這東西,剛入眼就是一副少蟲不宜的場麵。

雌蟲愣住了,定下心神一看,才發現視頻裡的兩隻蟲都是赤.條條的。

“……”

第一次收到這樣的東西,艾勒特有幾分慌張。

他凝眉看了一下,視頻裡的動作都是他平時想象不到的事。

怎麼辦?

就這麼掃了幾眼,艾勒特耳垂發燙地關上終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耳紅,但赤.身抱在一起,本來就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更彆說負.距離接觸後,那雌蟲一聲比一聲亮的吟.叫。

銷毀吧。

雌蟲心裡默默地想,帶著這個奇怪的終端,回到了家。

自沒收了這個終端,艾勒特對雄蟲做出的舉動愈發敏感。

說要銷毀,其實默默去研究了一下這個視頻,雌蟲解鎖了不少新知識。

說來也奇怪,活了快二十年,老洛克從來沒有讓艾勒特接觸過這些東西,再加上十多年的封閉訓練,他對這方麵的常識低得可怕。

一朝發現了新大陸,雌蟲對雄蟲平時的所作所為有了新的理解。

“艾勒特。”雄蟲親了親他的眼角,喚了他的名。

艾勒特低下頭,見雄蟲正與他十指相扣,偏著頭,盯著他的眼睛,微微彎起眉眼。

“喜歡這個麼?這個銀色的。”

“戒……指?”

“對。”

雄蟲抓著他的手,沒讓他蜷起來,而是對這他展開的四指比劃。

“你的手好長,手指很漂亮,銀色的玫瑰很配你。”

雄蟲眨了眨眼睛,勾起唇笑:“還是說你想要其他樣式的?”

“沒有,全聽您的。”艾勒特垂了垂眼睫,握著雄蟲的手心,緊張地覺得快要流出汗來。

戒指,他看過,好像是古老星球的一種求婚方式。

為什麼雄蟲要給他買戒指呢?

“那好,我也買銀色的。”雄蟲下了決定,轉過頭,摸了摸雌蟲的臉,一遍遍磨著他親吻過的眼角。

艾勒特感覺那一處快被燒沒了,大腦一片空白,隻能任憑雄蟲動作。

親吻,擁抱,甚至戒指,他們早已超過了正常雌雄蟲的界線。

他用近一周的時間去消化,卻從未想過與雄蟲分離。

喜歡,書上說這叫喜歡。

一個雌蟲對雄蟲做這些叫喜歡,那麼換一下角度,是不是也一樣呢?

路卿,喜歡他?

雌蟲不敢確定,但他喜歡雄蟲的。

如果是他自作多情,那就去追他,這樣不就好了?

*

畫麵再一轉。

“艾勒特和盧卡西是時候該結婚了。”

老洛克摸著軍雌彩色的照片,神情專注,仿佛追憶似得低聲呢喃著:“路迎,你也彆怪我心狠,艾勒特的等級太高,千年難出的3S,讓我想放棄他都難。”

“路卿才F級啊,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雄蟲,放在垃圾星都沒蟲要。”

“雖然救艾勒特的是他,但我很慶幸,我說的是自己,否則3S級的就要和F級的匹配,這多不合適?”

“但凡艾勒特再低點,A級雌蟲我也就給你的蟲崽了。”

“唉,隻能說這孩子的運道一直不太好……”

艾勒特欲要推開門的手一頓,瞳孔猛地一縮。

當初撿走我,救我的,是路卿?

他一直認為的,堅信的東西,那算什麼……

雌蟲的神情瞬間變得冰冷無比,他來正是要和老洛克說清楚訂婚的事。

他不願意和盧卡西訂婚,他愛的是路卿,為什麼要和彆的雄蟲訂婚?

現在知道真正救了他的是路卿,他就更沒有必要去聽老洛克的話了。

“還有,你留下來的東西,我托蟲好好研究了一下,現在已經有了成效。”

“雖然我很討厭你,但不可否認,你一直都在幫我,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

“相信這個東西,會在蟲族引起大的風波,所有蟲,都會聽取我們的指令,盧卡西也能坐上王的寶座……”

艾勒特神色愈發冷淡,他知道老洛克不是什麼好蟲,沒想到還在醞釀其他陰謀。

不行,他要帶路卿走。

留在這裡,無辜的雄蟲一定會受到牽連!

艾勒特剛轉過身,頭一陣劇烈地疼痛,當他強忍痛意地抬起眼,見那優雅又清俊的雄蟲正透過地下室的窗戶,皺著眉看他。

艾勒特擰著眉:“你……”

艾勒特忍著撕裂大腦的疼痛,眼眶猩紅地抬起手,將脖子上的東西硬生生抓下。

白色的小蟲不知何時趴在他的後頸,咬住了他的脖子。

“怎麼回事,艾勒特你怎麼在這……”老洛克發現動靜出來,看到艾勒特的時候,臉色瞬間煞白,

盧卡西不知何時從外麵進入到地下室,“哐”得一聲關上鐵門,語氣不善道:“您又沒關好門?”

老洛克慌張地說:“我以為我關……”

“您這樣,害了我白白損失一隻極品嗜蟲。”

盧卡西不耐煩地打斷。

“您知道麼,這隻蟲子是目前威力最大,控製力最頂尖的蟲子。”

“本來是要靠它做範本……現在隻能把它放出來,計劃延遲了。”

“抱歉盧卡西,雄父老糊塗了……”

“您老糊塗的時候還少麼?”

“……”

雌蟲眯著眼睛,眼皮越來越沉重。

他想克製住自己想要昏睡的欲望,卻還是被腦海中針紮似的痛意拉進無儘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

畫麵又是一轉,但站在門後的艾勒特知道這是最後一幕了。

他靜靜地看著門中的雌蟲,朝著那扇改變他一生軌跡的門走去。

“艾勒特……”

雄蟲匆匆走來,捧著一束玫瑰,鮮豔欲滴。

在主星,玫瑰是極為稀有的產物,必須在農業星球經過數月才能培養出為數不多的幾簇。

看得出雄蟲特意改變了自己的著裝,乾淨的眉眼如化進風裡般溫柔繾綣。

艾勒特閉了閉眼,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雄蟲的話,輕輕地耳邊劃過。

而他的話,卻如驚雷般在耳邊乍響。

“我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

雄蟲輕聲道,蝴蝶似的眼睫微微顫動,落下一片緊張的紅:“艾勒特,你願意,做我的雌君嗎?”

“對不起,我不願意。”

雄蟲緊緊握著那束玫瑰,聽到這句話突然一愣:“什麼?”

雌蟲微微鞠躬:“抱歉閣下,我已經和盧卡西閣下訂婚了,不能接受您的求婚。”

雄蟲臉上的血色迅速褪下,瞬間變得蒼白無力,他呢喃道:“兄長?”

“那我們之前算什麼?”

雌蟲:“我並不喜歡您,隻是把您當作我的主蟲,聽從您的命令。如果說之前的所作所為讓您誤會了,很抱歉。”

雄蟲緊緊抿著唇,用力到泛起了白。

“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是。”

雌蟲牽扯著唇角,露出極淡極淡的笑來,顯得格外冷漠卻熟悉:“不過,還是要謝謝您。蟲素暴虐的問題已經影響我很久很久,如果不是您,我也不會認識盧卡西閣下,獲得重生的機會。”

“謝謝您,一直關照我。”艾勒特再次俯身,卻再也聽不見雄蟲的聲音。

雄蟲抓著那束玫瑰的手發顫,黑眸迅速失去了光亮,一片沉寂地看著他。

至少在此之前,他確實把雌蟲當做自己唯一可以信賴依靠的存在。

現在被徹底打碎了。

“好,祝你們幸福。”雄蟲緩緩地勾出一抹笑,眸光暗沉沉的,看不出真心。

他看了眼手裡的玫瑰,突然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在笑什麼,隨意地將花丟在了桌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雌蟲站在原地許久,沒有表情的臉突然閃過一絲扭曲,心臟傳來細細密密的痛意。

他的呼吸一點點加重,盧卡西從身後走來,踱步到他身邊,笑了笑:“乾得好艾勒特……”

“不用特彆難過,這是你的必經之路。”

“F級和3S注定是共赴毀滅……我這是在幫你們。”

雌蟲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那束花,眼眶又酸又澀,猩紅的血絲布滿了眼睛。

但盧卡西隻是輕輕說了句什麼,雌蟲扭曲的臉掙紮了一番,幾分鐘後又一次恢複了麵無表情的平靜。

“聽話。”盧卡西淡淡地說:“幾天後,忘記對路卿的感情,忘記這段記憶,聽命於我。”

艾勒特站著旁觀了全程,輕笑了一聲,雙手緩緩捂住了麵容。

他又哭又笑,淚水順著他的指縫往外流,不知道在哀歎什麼,痛苦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我再意誌力堅強一點……”

“如果我再強一點……”

“我喜歡您……我喜歡您……”

“我也從很久以前就……”

*

“艾勒特!!!”

雄蟲的聲音如撕裂般在耳旁響起。

雌蟲眨了眨眼,劇烈的痛意從下麵傳來。

他低下頭看了眼胸口上血洞,紅色的,帶著深黑的血.水從洞裡流出……

雄蟲的臉蒼白到極致,臉上還濺上了紅。

但所幸,他沒有受傷……

艾勒特噙著唇角的血,微微笑了一下,這一次他終於能正常地露出笑容。

不再是那樣呆板了。

“我愛您。”

微不可聞的聲音從嘴唇中呢喃著,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雌蟲仰身倒下,像是終於了解了一枚心事,緩緩閉上了眼。

第92章

艾勒特的蟲素紊亂很嚴重, 路卿儘可能地安撫他。

在邁開步子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他並沒有覺得難以忍受。

可能經曆了前麵那麼多,他的精神狀態也不太正常了, 想想就這麼糾.纏著死去也不算太壞的結局。

以前,麵對雌蟲選擇彆的蟲而不是他, 心裡有沒有怨是假的,但他沒有立場去強求一個不愛他的蟲。

過了許久,久到他調整好心態重新起步時,雌蟲像沒事蟲一樣地找來,令他感到不悅和心寒。

想回到他身邊了?

不是。

他還是和盧卡西訂婚了。

後來他不想訂婚了,出爾反爾了,又顛顛地來到自己的身旁, 述說著喜歡。

那他是什麼?可以隨時丟棄再要回的玩具嗎?

他選擇提起雌蟲拒婚時的冷漠無情, 以堵塞他煩蟲的追隨,雌蟲就露出那副蒼白的表情,不解釋不說話, 就像是無法辯解而自認下來的渣蟲。

他們的回憶像個笑話, 他的喜歡也像個笑話。

路卿反問自己, 最後嗤笑一聲, 不再自問。

無所謂了。

到此為止。

*

任誰都沒想到, 艾勒特會在jp的時候發狂。

安撫進入正軌,兩蟲都處於意亂情迷之時,艾勒特突然蟲化。

他的雙臂變成細長的蜘蛛前肢,布滿紅絲的眼睛豎立著沉黑的蟲仁,嘴唇兩側長出尖銳的獠牙。

蜘蛛絲瘋狂地生長, 不知不覺卷起了路卿的身體,死死摁在雜草之上。

地位再次發生翻轉, 雌蟲的眼裡不再是懵懂,而是泛著冰冷紅光的殘忍蟲性。

倒映在他眼裡的不是抵死.纏.綿的雄主,而是食物……

路卿身上的溫度迅速消退,冰冷席卷全身。

他盯著雌蟲毫無理性的眼睛,眼底對食物的垂涎之意極深,甚至讓他回想起了曾在某本書裡的描寫。

“黑寡婦蜘蛛的雌性體型大於雄性。由於雌性黑寡婦會在□□後立即咬死雄性配偶,以此得名。”

路卿浸泡在一灘硝煙味的蟲素裡,被氣味弄得渾身發軟。

前不久蟲素還揉雜過,交換過,顯得那麼親密無間,下一秒就被刀劍相向。

路卿笑了笑,終於明白幕後者的目的。

但他無能為力,隻是摸了摸抵著自己脖頸的前肢,啞聲道:“你要吃了我嗎?”

雌蟲張開了嘴,露出沾有毒水的尖牙,眼底的渴望是那麼深切。

雄蟲眼眸裡的光到底還是在那滿是食欲的紅眸裡,一點點被撕碎成點,散了個乾淨。

“艾勒特,我突然想起一句話。”

看著雌蟲的臉越來越近,前肢也卡在肉上凹出一道小坑,路卿呼吸反而平緩下來,像是開著玩笑似得傾吐:“有人說,吃進肚裡,融為一體,也算是變相地永恒了。”

“我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路卿知道說的這些話注定無蟲在聽,但還是閉著眼繼續說:“小時候,身體很弱,經常不能出門,我盼望著自己能通過祖父說的古武,強身健體,然後自由地出去。”

“後來雌父死了,我被雄父關進家裡,即便身體變好了,想要出去這件事,卻變得更加難了。”

“雄父不喜歡我,我知道。”

“他對我的耐心向來不多。”

“我唯一慶幸的是,他答應了我的請求,將你帶了回來。”

路卿輕笑了一聲:“我沒有什麼玩伴,你就是我的玩伴,我唯一日日相伴的朋友。”

“會安慰我會鼓勵我會陪著我,即便你不會說出來,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能感受得到。”

“當你把雌父留給我的那塊玉從烏鴉嘴裡給我追回來的時候,我真的感覺到了光。”

“我想,就這樣過著,籠子裡的生活似乎也不錯?”

路卿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並不是害怕,而是擔心這些話永遠說不完了,所以語速變得更快。

“我怪你怨你,但不想阻止你,如果是為了活著。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呢?”

“但蟲心是肉做的,我真的一度想,毀滅吧,拉你一把,一起去死好了。後來遇到了書書,離開了洛克家,過了一段安生的日子,我覺得人生好像沒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的事情。”

雄蟲吐出一口氣,歎息道:“我是井底之蛙,我的想法太狹隘了,我以為你就是我的全部了,可世界遠遠比我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但麵對這麼豐富多彩的世界,我還是會因為你而感到痛苦。”

“艾勒特,我愛你的,現在也是,我好像忘不掉你,就算對你冷淡也好,就算說出那些殘酷的話也好……都忘不掉你。”

“可能是習慣了,可能是彆的,我忘不掉。”

“我始終想聽你給我個解釋,一個回答,告訴我拒婚時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被逼迫的,或者是什麼。”

“但沒有,好像也無所謂了。”

雄蟲終於把心裡的話說完了,緩緩睜開眼睛,坦然接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卻看見蜘蛛猩紅的眼裡流出了血淚。

路卿愣住了。

那雙紅眸裡裝著他,裝著悲傷,還有很多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東西。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

血紅色的淚珠滴落在他的臉上,冰冷的,卻摻了一分溫熱。

路卿的瞳孔猛然一縮,那隻抵著他脖頸的前肢,下一瞬刺入了雌蟲自己的胸口,貫穿整個胸膛。

“艾勒特!!!”路卿的臉蒼白至極,對著眼前的一幕目眥欲裂。

濃鬱的血腥味與硝煙味交織在一起,鋪天蓋地地揮發出去。

漫天的血雨,似乎在為他們的悲劇哀歌。

他看見雌蟲的表情變得柔和而溫暖,眼裡的不舍快要化成實質,一點點揉進他的微笑……

“我愛您。”

微不可察的聲音縈繞在雄蟲的耳旁,伴隨著一聲倒地的巨響,泛起飛塵——

雌蟲在他的眼前,倒下了。

雄蟲的身上全是散落的紅點,狼狽至極。

他的手乃至全身都在戰栗,眼神渙散,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撲上了那堪稱他夢魘的血紅,用手茫然無措地堵住那源源不斷流血的洞口。

“路路子,我聞到你們這裡有好多好多蟲素……怎麼回事??”

書書被一堆馬賽克擋住以後,便應路卿的話去不遠處把關。

當它聽到動靜趕來,被撞入眼簾的可怕場景嚇了一跳,連忙飛到路卿旁邊。

“路路子,冷靜!冷靜!”書書很慌,知道路卿是又犯毛病了,連聲道。

路卿被一聲聲叫喚喚回了神智,眼瞳稍微有了焦距。

他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壓住傷口,用儘一切他了解的急救手段。

“為什麼不治愈?自我保護係統呢?”

他咬緊牙關,一邊堵著洞口,一邊一遍遍地問:“你不是3S嗎?不是很厲害嗎?這麼點傷口就不行了?”

書書:“路路子……”

路卿寧可雌蟲是為了博取同情,如上次一樣自導自演排出的戲碼。

而不是恢複意識後,為了阻止自己而受的傷。

這樣他還能怪下去,還能看見艾勒特的臉,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難聞的腥氣在空氣中蔓延四散……

可能是用手貫穿胸膛的動作足夠的果決利落,所以血濺落得到處都是。

雌蟲的呼吸微弱,隨時能停止呼氣。

路卿清楚地知道,艾勒特是因為自己重傷了自己,所以修複功能緩慢,但他還是忍不住激他。

書書乾著急,卻無能為力,它隻是一個小廢物,唯一知道的隻有菜譜。

路卿的手停止了顫動:“凝水菇。”

“凝水菇?”書書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細細琢磨才想起來,對啊,凝水菇有凝血的功能。

“可是……這隻是一道藥膳的食材,和中毒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書書猶豫地道。

“沒關係,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了。”

路卿攏好衣服,從外套內側拿出一個保鮮的袋子,裡麵裝有幾顆極小的菇。

他緊緊攥著那袋東西,解開袋子的手還留有餘顫。

小的凝水菇效果肯定沒有大的效果來得好,甚至這些菇都沒有被處理過,他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但現在也沒時間去考慮了,路卿直接將菇含在嘴裡,忍著苦澀咬碎了,俯身喂給雌蟲。

他沒試過純然的凝水菇會有多大的效果,書裡說凝水菇沒毒,他隻能抱希望於雌蟲頑強的恢複力。

路卿抵著菇推進去,又喝了口水喂過去,不斷持續這幾個動作。

書書用手蒙住眼睛不看,書麵都變得粉粉的。

直到菌菇喂完了,路卿依舊維持俯身的動作,額頭輕輕抵在雌蟲的額頭上,鼻尖輕觸。

雌蟲像是睡著了,呼吸越來越微弱。

“艾勒特,醒醒。”

路卿貼著雌蟲的額頭,濕潤的眼睫微顫,尾梢掃過雌蟲的眼皮,引起一陣沙沙的、溫柔的癢意。

“我聽見你的話了。”

他裹著溫熱的呼吸低語,像情人一般輕撫過雌蟲的臉:“你說你愛我,對嗎?”

“你真的愛我,就彆裝睡了,快點起來吧。”

“睡在這裡,會著涼。”

“還是說,你想看我生氣嗎?”

“……”

雄蟲用儘力氣去撫摸雌蟲的臉,落在皮膚上卻是輕輕地,沒帶一絲力度。

夜晚的寒風似刀,凍紅了雄蟲的指尖,他卻像是沒有知覺,隻是維持著這個動作,緊緊握住了雌蟲的手,十指.交.纏,仿佛要與他一同共眠。

卡卡西和一眾蟲趕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兩座雕像一般的蟲。

雄蟲籠著身下的蟲,露出的脊背如蝴蝶般隨時要翩飛而出。

血染紅了他的襯衣,像是隨時都能折斷般脆弱。

隨時都能死去。

第93章

路卿醒來已經是第四天的傍晚。

藍色的窗簾蓋住了外側的半麵窗, 黃昏吸飽了餘暉的溫熱,透過裡側的玻璃,似細碎的金沙鋪灑下來, 為顫動的眼睫鍍上柔色的光暈。

路卿半眯著眼睛,長時間的合眼讓他一時接受不了光照的刺激, 渾身上下都是密密的酸痛感,四肢疲軟無力。

他抬起一隻手掩住上半張臉,適應了一會兒才扶著床起來。

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是單一的藍白色調。

路卿的大腦還是混亂的,帶著些許疼痛,看著這些事物隻覺得茫然,等餘痛過去, 一大堆記憶突然席卷著情感翻湧而來。

“艾勒特呢?”

路卿猛然想起雌蟲的身體被自己手臂掏出一個巨大的血洞, 血不要命地往外流,雌蟲的表情就像安然赴死一樣,在他的麵前倒下。

路卿拉開被子從床起來, 微弱的呼吸和那一句呢喃似的告白, 不斷在他的腦中回響, 不斷地用小錘子敲擊他的心臟。

“閣下!雄蟲閣下!”

護士正好開門進來, 見蟲素透支的雄蟲下了床, 拖著踉蹌的病體往外走,嚇得魂都丟了,連忙上去扶。

“閣下!您蟲素透支了,不能隨便亂走,會摔跤的。”

護士即刻說:“現在您很虛弱, 還要躺在床上養身體才是!”

“艾勒特,他怎麼樣。”路卿緊緊回攥護士的衣袖, 下墜的力度差點令護士前傾。

護士硬是穩住身體,趕忙說:“您說的是艾勒特少將嗎?他沒事。”

“沒事……”路卿抿了抿泛白的唇線,他生性多疑,對所有的一切都不相信,不親眼看一看他不確定是不是哄騙他的假話。

他點了點頭,護士還想著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剛鬆一口氣,哪想雄蟲竟繞過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閣下!您蟲素透支了啊!”護士著急地呼喊,緊跟著雄蟲的步子,發現他越走越急,步伐不穩卻很快。

護士快要哭了,他小跑才能追上一隻雄蟲,這合理麼?

“閣下您慢點走,誒——”

“您要去哪裡?”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伊薩克斯嚴肅的臉出現在門後。

“中將,閣下他……”護士攔不住,隻能欲哭無淚地向軍雌求救。

伊薩克斯蹙著眉,幾大步走到路卿麵前,趕在雄蟲走之前先一步抬起一隻手,阻攔之意明顯:“您要去哪裡?您告訴我,或許能幫上點忙。”

“艾勒……特,他在,哪個病房?”路卿剛起來,頭還暈痛著,暫時躲不開橫跨在他麵前的長臂,於是就著唯一的念想,斷斷續續地問。

伊薩克斯說:“艾勒特少將現在很好,他在另一棟樓的病房,已經脫離了危險,倒是您……”

軍雌扳起臉,但麵對雄蟲虛弱如白紙的臉也不忍過於苛責,長歎一聲,收起了肅容:“您似乎為了疏導少將的精神力,不斷地釋放蟲素,甚至在我們找到您的時候,也一直無意識地釋放著,不曾停下。”

“少將沒有問題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您。”

伊薩克斯說:“您的身體現在很糟糕,需要好好養病。”

“對啊路路子!”書書叫喚了好幾聲,拽著雄蟲的衣領都沒拉回這頭牛,好不容易有了點反應,立刻嘰嘰喳喳地說話,訴說著當時的艱險和他不要命的舉動帶給自己的驚嚇是多麼的大。

“你確實應該好好養病!艾勒特很好,我幫你看過了,現在離開了重症室,進入修複倉恢複著呢。”

書書說:“你已經做到你該做的了,剩下的交給時間,不要再勉強自己啦!”

雄蟲聽到書書的話,從當機了的思維裡收回了幾分理智。

他半睜著眼看,鈍鈍的疼痛來得一陣一陣,視覺上似蒙了一層灰蒙蒙的破布,看誰都是斑駁的碎片。

護士……伊薩克斯中將?

路卿摁住太陽穴的位置,順時針揉了一圈,痛感影響了他基礎的思考能力,做的事難免有些無厘頭。

等痛意散去,覆上的灰色揭開,眼前的兩張麵孔逐漸變得清晰生動,雄蟲回顧了之前的對話,恍惚的眸光再次下沉,化作平靜的湖泊。

“好的,我明白了。”

路卿微微俯身:“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閣下您能想明白就好,快去休息吧!”護士受寵若驚地連聲回複,路卿竟真的躺回床上,將被子乖乖拉了回去。

好乖啊!

護士雌父之心泛濫,可看久之後他又眨了眨眼,對著那側臉疑惑地想: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躺下後,滯後的乏力感席卷而上。

路卿靠在床頭,小腿頓時一陣木木麻麻的酥痛,手臂軟得抬不起來。

他現在混沌得像深陷沼澤,思緒凝固,每一次深入思考都是刺激皮層的利刃,如刀割肉那般疼痛難忍。

路卿想合上眼放慢思緒,斜睨一眼瞥到靠窗的那一麵雪白的牆,竟莫名地收不回視線了。

牆白潔乾淨,沒有塗鴉和塵灰,卻唯獨留下一張透明的蜘蛛網。

蛛網交叉黏附在光照不到的牆角,纖細透明的線吊著一隻黑色的細腿蜘蛛,遊刃有餘地從下方回拉著腹部發出的絲,直到爬到掙紮的獵物身旁,摁住它的翅膀。

伊薩克斯徐步來到床邊,順著雄蟲的視線看向牆角輕鬆蠶食獵物的蜘蛛,目光不變,狀似閒談地開口:“閣下喜歡蜘蛛嗎?”

“還好。”路卿淡淡道。

“我挺喜歡的。”伊薩克斯微微一笑:“眾所周知雌蜘蛛體型大,攻擊力強,可能是因為獨居性的特征,他們應變突發情況的能力更加靈活。我們軍部將蜘蛛稱作極限單兵,經常會安排較為困難的任務給他們,事實上雌性蜘蛛都能做得很好,這點想必閣下也深有體會。”

路卿沒有說話。

“聽說這次闖入會場解決了問題的是您的親蟲?”

伊薩克斯又緩緩問道:“而這些親蟲還是您事先通知好來支援的?”

“您怎麼想到這次比賽會出現事故?畢竟帝國的軍隊駐守,還有護衛的教官。”

“所以,我很好奇。”伊薩克斯俯下身對上路卿的雙目,試圖從病蟲平靜的眼裡看出些什麼。

但黑眸一如既往的沒有波瀾起伏,他一無所獲。

護士裝做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來到床的另一側,為醒來的路卿做身體檢測。

路卿恰好開口:“隻是膽小。”

伊薩克斯挑眉:“膽小?”

“我懼怕死亡,所以萬事都會留後路,僅此而已。”

伊薩克斯心道,不要命的傳輸蟲素,硬生生把自己逼到蟲素竭儘而死,還說懼怕死亡,真是……

“您的親蟲都是極為優秀的高等級雌蟲。”伊薩克斯選擇轉移話題:“我很意外,野路子的雌蟲能對敵異形蟲,甚至獲得勝利。”

“這次事件的主謀,可是一個超乎想象的蟲呢。”

路卿抬起眼,似乎對這主謀產生了幾分興趣,伊薩克斯卻沒有多談,隨意地問起了路卿的族蟲:

“聽說你的親蟲是來自一個偏遠的村莊?”

“嗯。”

“主星的村莊,可不多見啊。”

路卿:“中心城區的房價太高了。”

“……真是淳樸的理由呢。”

伊薩克斯的手掌按著床沿,隨意拉來邊上的一張椅子坐下。

護士做完檢測,正收好檢測儀器,對床上的雄蟲溫柔地說:“您的身體還很虛弱,接下來三天都要吃清淡好入口的糊狀食物,身體每天晚上八點會有專門的蟲為您檢查,晚上十點前要好好睡覺哦。”

“好的,謝謝您。”

路卿回複後,護士離開,伊薩克斯繼續說:“您的親蟲有沒有興趣加入軍隊,響應政府號召?根據功勳,帝國會分配工資和住宿的地方。”

“不用,謝謝您。”

“……”伊薩克斯道:“您的親蟲可都是黑戶,沒有在星際上登名注冊,也沒有參加全帝國統一的強製征兵。”

路卿這才眼神變得專注起來:“您是說,我的親蟲違法了?”

伊薩克斯聳了聳肩:“算是吧。”

“但是,有一條您知道嗎?”

伊薩克斯側耳傾聽:“請講。”

“帝國的功勳獎勵有一條是,可以為任何雌蟲免除征兵,享有終身置外權。”

“我的雌父。”

路卿頓了頓,暗色的眸光溫柔了一度:“他拿自己全部的功勳去兌換了給予族蟲自由的權利。”

*

伊薩克斯離開之前,對路卿彎腰行禮,語氣真誠欣慰:“您和您的雌父一樣。”

路卿似乎不意外伊薩克斯語氣中的熟稔,回道:“您也如幼時聽聞的那般守職。”

“守職……或許吧,但老子也不想做這中將了。”伊薩克斯嘟囔著,轉而拿起掛在衣架上的軍帽戴上頭,壓了壓帽沿,對路卿再次行了軍禮。

臨近門前,他說:“艾勒特在隔壁樓是騙您的,其實他在您的樓上的403號房。”

“祝您早日康複。”

腳步聲逐漸走遠,路卿看向豆子眼轉動、難掩緊張與心虛的書書,輕聲問:“隔壁樓?”

書書大聲道:“我……我忘記告訴你了!”

路卿捏捏被頭的小角,漫不經心地重複:“嗯,忘記了。”

書書緊張地開口:“路路子我我我沒想騙你,就是怕你著急忙慌的!想等你身體好點再和你說他在樓上的403。”

書書嗚哇一聲撲上去,眼淚汪汪:“嗚嗚嗚路路子,彆生氣,下次我事無巨細地和你說嗚嗚嗚嗚。”

路卿無奈地笑了,拍了拍書頭:“彆口吃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書書的心裡愧疚得無以言對,正好抱著宿主抒發一下自己的感動,下一秒一聲巨響,門後又跑出個冒冒然的新蟲。

“路卿!!”

雄蟲嗷嗚一聲撲上床頭路卿的懷裡,端著和書書一模一樣的泫然欲泣,濕潤瞬間盈滿眼眶:“我的路啊,你終於醒了!!”

“感覺身體怎麼樣啊?”

書書沒注意,被大腦門猛地一衝,撞到路卿的右臂彎裡,四腳朝向天,等回過神來,他揉著發痛的頭坐起身,怒氣衝衝地道:“注意一點行不行啊!沒看見有個可愛幼小又無助的書在這裡啊!”

偏偏雄蟲還看不到聽不見,隻是抓了抓發癢的頭,擔心地望著路卿。

“小宇。”路卿像拍書書一樣,撫了撫安飛宇的後背:“我沒事,挺好的。”

“那有沒有頭疼,身體軟,渾身無力,腰酸背痛的感覺?”安飛宇揚起頭,認真地問。

路卿眼底掠過幾分意外之色,安飛宇說的與他目前的狀態差了八九不離十。

“是有點。”路卿點頭。

安飛宇長舒一口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臉上掛著沉痛:“果然,我懂。一夜運.動蟲素榨乾得很快,第二天就是容易渾身無力,更何況是那位少將,這點我有經驗,深有體會。”

“?”

路卿沉默片刻,總覺得安飛宇誤會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安飛宇繼續說:“遇到這種情況,哥你聽我說,還是得吃點補品,不能一味地遵循醫院裡的規矩,吃那些淡得不行的食物,你得補氣血。”

“如果你害羞不願意買,我可以幫你帶一些壯.雄的東西,回去你就按照你口味煲成熱湯喝,喝完了保證能堅持好久——”

“不用,你自己吃就好。”

路卿麵無表情地將趴在他身上的雄蟲輕輕推開,整理著淩亂的衣領:“我是蟲素耗儘,不是精.儘.蟲亡,也不是起不來。”

雄蟲一屁股坐上椅子,淚汪汪地說:“哥,這倆有啥區彆嘛。做那個不就是很耗蟲素……”

“……”

“看來哥不太想討論這個啊哈哈。”

空氣凝固了半晌,安飛宇在無言中識相地選擇了轉變話題:“哥,你是明知道危險還去參加的比賽嗎?”

“利爾弗說,直播裡的你帶的東西太齊全了,不像是應對一場考試,而是心裡知道會發生意外,刻意帶上的防護措施。”

“無論是食材還是道具,都是主辦方沒有嚴令禁止的,又可以起到一定幫助的東西,太過於巧合了。”

“不完全是。”路卿抬手握起床頭擺放的水杯,玻璃杯裡盛滿護士剛剛倒滿的熱水。

他注視著清澈見底的水麵,雙手握著杯的外壁,就著氤氳的霧吹去表麵的熱氣,輕啄了一口水後道:“有點預感,反正多做準備總是不錯的。”

安飛宇深沉點頭:“利爾弗也經常這麼說。”

路卿放下水杯,眸裡盛滿了笑意:“有什麼不懂可以問你的雌君。”

“哼哼,我會天天問,煩死他。”

安飛宇抬著下巴,微微揚起唇角,眼裡的幸福感滿得都要溢出來。

路卿明明側著臉微笑,盯著雄蟲的黑眸裡卻隱隱藏著幾分說不清的落寞。

他鴉羽似的長睫微微顫動,很快收去了多餘的神色,笑了笑:“能多聊聊天,也好,增進感情。”

“說不定心裡嫌我煩呢。”

安飛宇笑嘻嘻地,過了一會兒突然正色道:““不過,哥。你都不知道,這次四校聯考的事故發生以後,直播間都炸了。”

路卿從喉嚨處發出一聲輕哼:“嗯?”

安飛宇立刻解釋:“你的粉絲根據你軍校生的身份,通過各種手段,竟然把你的身份信息全都挖出來了,現在都成熱搜詞條了。”

安飛宇詳細地解說了比賽時的外界有多麼混亂,直播間裡的粉絲是多麼瘋狂。

自那個倒黴的雄蟲主播放出直播視頻以後,一個在軍校讀書的粉絲來到機械學院打探情報,得知一個名叫路卿的雄蟲參加了四校聯賽,與直播間主播最為相似。

他們瘋狂挖掘路卿的信息,甚至挖到了路卿體檢時檢測出的F級蟲素。

所幸粉絲們都不在意這一點,像是挖寶一樣繼續搜索,竟發現路卿曾在貴族的宴會上出席過。

這還是一個新來的貴族粉絲爆出來的巨料。

據新來的粉絲所說,他看到路卿的臉出現在視頻中都驚呆了。

在他印象裡,路卿是典型的貴族,優雅而疏離的態度,極其出色的外貌,一舉一動都牽動蟲心。

他從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直到洛克家族的訂婚宴上聽老洛克介紹,才知道洛克家還有個如此優秀的雄子。

貴族蟲的發言如一顆石子掉入水中,激起了粉絲們討論的熱潮。

路卿獨來獨往,少與外蟲交流,再加上他上傳星網的報名信息沒有加上“洛克之姓”,相反,路卿就叫路卿,姓“路”。

結合老洛克的前雌君路迎上將的名字,網友們腦補出一場“雌父死後,雄父迎娶新雌蟲,冷落前雌君的舊雄子,孤苦伶仃小雄蟲雄不疼雌不愛,連名字都不配擁有,隻能做個沒有姓名沒有身份的小蟲崽,承受著冷暴力獨自一蟲活到現在”的悲慘故事。

至此,星網上多出了不少討伐老洛克的言論。

譬如,為什麼給雄蟲冠上雌父的姓氏。

譬如,為什麼一直沒公開路卿是洛克家小雄子的身份。

譬如,為什麼一個貴族雄蟲要靠直播賣笑和做飯來賺取星幣,難不成洛克家族落沒了,連一隻雄蟲都養不下去?

“昨晚你那終端一直在響,死老頭一直在對你進行通訊申請,被我關機了,怕影響你休息。”

安飛宇努了努嘴,神情微妙地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雄父,哪家雄子不是被用心嗬護的啊?在這個雌蟲遍地跑的星際時代,雄蟲少得可憐,每一隻都恨不得供起來,哪有這樣的呀。”

安飛宇說的不全對,至少低等級的雄蟲是不受重視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賣笑的雄蟲主播。

但路卿不反駁,隻是說:“沒有對錯之分,隻是他不喜歡我而已。”至少吃穿住方麵,老洛克沒有虧待過他。

兩隻雄蟲稍稍聊了一會兒,安飛宇看看時間不早了,於是道彆:“哥,你多休息,有問題給我發通訊!”

“好。”

之後,又有幾個蟲陸陸續續地過來探望。

他們像是約定好的,三三兩兩地進來。

都是他熟悉的族蟲。

“村長和皮皮被帶去問話了,還有很多其他的族蟲也去了。”

雌蟲站在床邊,黝黑的臉上眼睛明亮清澈,嘴角掛著憨憨的笑:“軍部給我們不少的獎勵,有吃的喝的,還有那個叫星幣的東西。”

“這輩子沒見過那麼多星幣,感覺還挺新奇的呢。”

“你看。”雌蟲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隻黑色的扁平機器,咧著嘴說:“伊薩克斯中將還給我們每個蟲配置了這個叫終端的機器,很好用,他說從今以後,我們能隨時來中心城區玩。”

路卿笑著:“挺好的。”

“是啊,這輩子沒來過中心城區,好多漂亮的東西,都有點看花眼了。”另一個族蟲興衝衝地說。

見到自己的親蟲那麼高興,路卿的眉目也舒展開來,眸底的愁緒一點點散去。伊薩克斯到底還是刀子嘴豆腐心,談話間咄咄逼蟲,私底下卻已經對雌父的親族給予了巨大的便利。

隻是,支援的任務包括了風險與機遇,他一直很擔心自己的決定正不正確。

伊薩克斯說的沒錯,族蟲因為雌父的原因成了無須強製參軍的黑戶,帝國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一群蟲進入城區的。

如今他們的支援起到一定的作用,功“過”相抵,有了身份的同時,也不用參軍。

目前沒有聽說族蟲受傷的消息,說明他提及的防護用具確實有了作用,這樣就夠了。

與族蟲道彆後,醫生再次檢查了他的身體,得到的結果是還需修養一個月的時間。

九點整時,病房又恢複了寂靜。

路卿開啟終端的電源,回複了朋友及親蟲們慰問的消息,進入直播間的後台,發布了一條已經安然無事的通告後,才施施然地點開老洛克給他發的通訊消息。

老洛克的消息很簡短,都是幾個字幾個字一蹦。

他命令路卿立刻開一個直播,來解釋網絡上的那些流言,完全沒有想到雄蟲有拒絕他的可能。

直到昨晚的七點鐘左右,他開始氣急敗壞地發消息,說自己生養雄蟲多年,雄蟲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還見死不救,把終端關了,拒絕接聽自己的通訊。

老洛克性子很急,因此說了一堆不好聽的話。

第二天,久久得不到回複的他見路卿真不準備為自己聲辯,語氣從最開始的“指責、催促”,到後來的“溫聲軟語、打親情牌”。

中午更是發了一長段的話,從路卿的軟肋出手,說自己是多麼愛著他。

取名叫路卿,而不是洛克的家姓,是因為他雌父的要求。

他愛著路迎和路卿,所以尊重了雌蟲的意見,給他取名叫路卿,希望他能和大眾說明這一點。

至於默默無聞?噢,把全部都是因為小雄蟲體弱多病,他不願意讓小雄蟲在外受傷,這也是愛。

老洛克不愧是演說家,從裡因到外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訴說了自己的無可奈何以及深深愛意。

若是當初年少的自己,或許真的會被他說動,畢竟路卿曾真的渴望過雄父的嘉獎和喜愛。

然而,七年的時間他看透了老洛克皮囊下掩藏的惡意與私心,路卿關閉了終端,已讀不回就是他最後的答案。

清醒了沒多久,雄蟲又開始困了。

他合上雙目,側身收起腿,抱著腹前的被子,呼吸逐漸平緩。

不知不覺已然深夜。

孤傲的寒鴉扯著嗓子嘶聲力竭地喊,剛扇動起長翅飛上亮著微光的窗台,數道纖細的蛛絲勒住了皮肉,猛地一拽。

寒鴉急促地尖叫了幾聲,在蛛絲鬆開的那一刻,立馬扇動翅膀,從墜落中翻轉過身體,著急忙慌地飛向遠處的高空。

吊在窗台上的蟲眉峰淩厲,紅眸似血般濃稠。

他單手拽著蛛絲,一腿屈膝,單腳抵著牆麵,見寒鴉真的飛遠,他鬆開蛛絲,如飛燕一般無聲地踩上白色的窗台。

玻璃窗被藍色的窗簾密不透風地遮擋。

雌蟲看不到裡麵的場景,略一思量,用手中的絲深入窗縫,拉下裡側關窗的把手。

窗戶“吱吱呀呀”地打開,一陣涼意順著皎潔的月色悄悄跳進了房間。

雌蟲迅速關上了送來寒意的窗戶,無聲無息地走到熟睡的雄蟲身邊,垂頭看著。

雄蟲的呼吸綿長,慘白的臉有了幾分氣色,眼臉下暈染出柔和的淡粉。

艾勒特保持著這個動作,凝視了許久,久到他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

直到一絲微亮從天際拉開一道昏白交界的長線,

天色愈發明亮,窗戶也灑下清晨的第一道曙光,落在雌蟲的後背,延伸出一道漆黑的倒影。

艾勒特的視線黏著在雄蟲的臉上,貪.婪地凝視著雄蟲的每一寸皮膚。

時鐘滴答滴答得作響,他知道醫生很快就要來了,但滾.燙的情感令他不願意離開。

“一次,兩次。”

雌蟲深深望著雄蟲,低聲說著:“您救了我無數次,我要怎麼才能償還?”

“就算一輩子厭惡也好……”

艾勒特彎下腰,前額虛浮地落在雄蟲的肩頭,輕聲呢喃:“您說的糾纏不休,是我的求之不得。”

話落,艾勒特抬起眼,擔心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麵容。

他想,好白。

比以前更加虛弱的臉。

艾勒特的指尖輕觸著雄蟲溫熱的皮膚,擰著眉想,都是他不夠強大,所以被控製著對雄蟲露出醜陋的前肢,甚至準備動手傷他。

最後,就連自毀都連累了雄蟲為他承擔後果。

“您要快點好起來。”艾勒特說。

“您救下我,將我從黑暗中拉出來,應該一直健健康康的活著。”

“我不要您的蟲素,不要您的慷慨。”艾勒特拂去雄蟲眼角的發絲,“您已經為我做出了很多了,接下來就隨我自生自滅吧。”

“你既然知道,還想著去死嗎?”路卿睜開眼睛,不知何時抓住了艾勒特的手腕,眸底又黑又沉,聲音帶著一絲狠意。

第94章

“你既然知道, 還想著去死嗎?”

路卿不知何時抓住了雌蟲的手腕,力道極大,五指深陷進肉裡, 黑沉沉的目光透著艾勒特從未見過的狠意,語氣沙啞而冰冷, 似乎憤怒到極點,指尖都發著顫。

艾勒特一驚:“您何時……”

路卿說:“在你進窗的時候。”

艾勒特啞聲許久,慌亂的心跳逐漸大聲起來。

他原本隻想看一看就走,沒想到一看便癡了,一直呆到了早上。

若不是他臨走前碎碎念的幾句話,路卿大概會一直裝作自己睡著的樣子,等著他離開。

肯定很煩, 被一隻蟲盯了一晚, 像個變態一樣……

艾勒特腦海裡已經腦補出雄蟲被吵醒後,一邊閉著眼,一邊在默念著“快點走”的心聲, 表情既尷尬又慌張。

他訥訥道:“對不起……”

路卿沉聲道:“不要說對不起。”

艾勒特忙點頭表示知道以後, 路卿的視線直直地對上雌蟲眼裡的無措, 認真道:“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艾勒特垂下頭, 低聲道:“我不應該大半夜地闖入您休息的地方, 盯著您看,給您造成了困擾,打擾到了您休息……”

“不是這個。”路卿說:“聯賽。”

“我……我不應該離開您的身邊去尋找支援,不應該因自以為是而放鬆警惕,害得您被我傷害, 不應該讓您害怕和擔心。”艾勒特立即一個個的細數。

路卿卻凝視著雌蟲的眼睛,緩緩說:“我要聽的不是這些。”

艾勒特抿著唇細想, 又列舉出幾條失誤,路卿還是搖頭:“不是,我不在乎這些,你也沒有錯。”

艾勒特垂下眼,苦思冥想自己還有什麼沒做對的地方,路卿又道:“如果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呢?”

艾勒特眸光一凝,認真道:“我會保護您,不會再讓您受到一點傷害。”

“還有呢?”

艾勒特垂下頭正回顧自己所做的一切,路卿卻沒等他回答,反問道:“你還會像前幾天那樣傷害自己是嗎?”

艾勒特渾身一震,驚愕地抬起眼,可下一秒他迅速地壓下了眼,盯著慘白的床單,聲音沙啞:“那次情況太緊急了,所以就用了非常規的手段,我沒有想博取您同情的意思,真的沒有,我隻是……我隻是……”

“我知道這是真的,咳。”

路卿說的話太多,吃痛地咳了兩聲,當對上雌蟲擔心的視線,他摁了摁太陽穴,耷拉著眼,疲憊不堪地回應道:“但我並不想讓你用這種非常規的手段去阻止自己。”

“你刺入的位置,幾乎離心臟不遠,本體對本體的傷害又不敏感,在你還處於渴求蟲素的階段下留下那麼深的傷口,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結果,會是什麼?”

艾勒特想,他想過。

是死亡。

但那時他隻想著讓路卿能活下去,不要被他傷害,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讓他失去意識,也就是死。

不過,雄蟲似乎想聽的並不是這個答案。

“對不……”

“嗯?”

艾勒特吞下欲要說出去的“起”字,無言地回望他。

“艾勒特,你知道嗎?”

路卿前傾著身體,輕輕地說:“你的死亡隻會讓我痛苦,不會使我開心和解脫。”

“真實,虛假,真死,假死,對我都不重要。”

“即便是你的呼吸停止了,我也一樣會救。”

路卿的手指順著手腕握上了雌蟲的指尖,一下子纏住,相扣著放在唇邊。

“你說要保護我,那死了,還能繼續保護我嗎?”

“你又要留我獨自一個了嗎?”

路卿的眼睫很長,像把濃密的蒲扇。

當雌蟲的手背貼著他的唇,半垂下的眼簾勾著卷而曲的長睫,掃下一片深色的、顫栗的陰影,就如同會說話一般,瞬間擊中了艾勒特心裡最軟的地方。

艾勒特的手指禁不住蜷縮了一下,撓到了路卿覆著青澀脈絡的皮肉,路卿卻將手握得更緊了一些,眼神像不依不饒的孩子。

艾勒特心口酸軟得一塌糊塗,柔聲道:“不會了。”

他再也不會留他獨自一蟲麵對黑暗,他會變得更加強大,不再受那些東西控製。

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直活著,一直相伴在雄蟲的身邊,直到死去的那刻。

路卿移開眼:“我信你了。”

“那天你說的愛我,今天你說的承諾我都信了。”

“不能再背叛我,離開我。”

艾勒特點頭,緊緊握著雄蟲的手。

話是那麼說,路卿望著窗外的初陽還是久久無言,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後來,他說:“那,如果在你的頸脖處套上我的電圈,你願意嗎?”

說到底,他還是不信。

他不信雌蟲會一成不變,他不信雌蟲會乖乖地不去送死。

電圈,當雌蟲變心了,他能控製;當雌蟲想著自殺的時候,他能阻止。

沒有比電圈更完美的鎖鏈。

他最後還是走上了和其他雄蟲一樣的路,用電圈去控製,駕馭自己的雌蟲。

路卿轉過頭,深深地望著雌蟲的眼睛。

但他見到的不是抵觸,而是艾勒特怔愣之後眼底化不開的心疼。

路卿怔然地看著他,喃喃問道:“你不難過嗎?”

不生氣,不反感,不擔心嗎?

為什麼,是心疼。

讓他,有一瞬間心軟了,想改變主意了。

“我願意的,閣下。”

艾勒特垂下頭,用臉側輕輕地蹭著路卿的手背:“我願意被您控製。”

電圈,也意味著雄蟲會娶自己。

哪怕不是雌君。

一直以來的願望實現了,他欣喜都來不及,怎麼會難過。

而且要不是他被控製後說的話如此冷酷無情,深深傷到了路卿,那麼溫柔的蟲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路卿摸了摸蹭著他的側臉:“好。等我出院後,我們再去挑個電圈。”

他遏止了自己反悔的想法,俯身下去,在雌蟲的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柔軟的觸感帶著絲絲茶香一觸即離,艾勒特眨了眨眼,還處於茫然的狀態,沒有回過神。

“再去把戒指挑了?”

“您,真的要娶我了嗎?”即便想到了,艾勒特還是覺得不太真實。

他渴求的東西,現在唾手可得,真的不是一場夢嗎?

路卿頓了一下,看著雌蟲恍恍然的表情,有些無奈又好笑:“娶,我的雌君,隻希望你彆後悔就好。”

“這次,可沒有回頭藥能吃了。”

路卿說的是真話。

聯賽以後,他就想通了。

與其放手,不如一開始就牢牢抓在手心。

他擁有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為什麼不再多抓住一個呢?

艾勒特聽見“雌君”兩個字,轟得一聲,耳邊突然傳來什麼炸開的聲音,之後便是沉悶綿長的雜音一直在腦海中回旋。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帶有銳角的眼睛微微睜圓了,似乎還沒接受現實。

路卿卻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緊鎖的眉心也稍稍舒展開,如雨後初霽般柔和。

“怎麼了嗎?那麼驚訝,你不想做我的雌君嗎。”

艾勒特搖了搖頭:“想的。”

路卿還想多說兩句,卻見雌蟲的眼眶邊染了一圈淡淡的紅色,他又是一陣恍惚,仿佛回到那天,艾勒特流著血淚對他露出的那一笑,心臟一陣刺痛密密麻麻地壓上來。

“哭什麼。”路卿啞著聲,用拇指撫去雌蟲眼角的濕意。

誰能想到一隻軍雌,幾次三番地在他麵前哭。

過去的十幾年裡他都沒見過艾勒特掉淚,這一年卻見到了兩次。

“沒有哭,就是高興。”

艾勒特的眼睫發著顫,嘴唇乾裂地說:“您說玉佩是給雌君的,從我身上收回了玉佩,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做您的雌君了。”

“我做了那麼多錯事,不分場合地爭風吃醋,惹您不高興,明明您不喜歡還糾纏著您,甚至還想……強迫,我……”

艾勒特的臉色漲紅,說到最後一句已經聲若蚊蚋。

他甚至開始後悔提起這段。

平白無故勾起路卿不快的記憶,若是一個不好,雄蟲改變主意了怎麼辦。

想著,艾勒特的心思一亂,連忙補救:“但我不會再那麼做了,也不會爭風吃醋了,您放心。就算您娶了……娶了其他雌侍我也,我也會做到雌君應該有的本份,如果您有喜歡的我還能為您找來……”

艾勒特說不下去了。

他緊抿著唇,撐在病床上的手攥緊了白色的床單,深色的麵容透著紙一樣的蒼白。

他原本並不想說這些的,難得的剖白因為不會說話,越說越錯,隻能補救。

但補救時,每一句卻又像在刀鋒上走路,步步割肉淌血,疼得他心肺都要撕裂開來了。

他想,星網上的雌蟲守則,明明是眾蟲推崇備至的書,怎麼會那麼令蟲痛苦。

隻要一想到,就已經像死過一遍了。

一聲長歎,一隻手捏了過來,眼臉處的溫熱觸感一下子激醒了雌蟲深陷的思緒,他聽到雄蟲的聲音說著:“沒準備找其他蟲。”

艾勒特愣愣地看過去,見路眼底滿是無奈:“從離開洛克家以後,我就決定不會找雌君,當然雌侍也是。”

“愛情對我不是必需品,繁衍和蟲素也不是。”

“我不想有什麼其他的雌侍,給我我也不會要的。”

路卿垂下頭,親吻雌蟲的眼角,嘴唇微微彎起:“從哪裡學來的?雌君的本分。”

“星網上……”

“不需要這些。”

路卿笑了笑,從頸間掏出一塊軟玉:“還想要那塊玉佩嗎?”

艾勒特抬起臉,潤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可以嗎?”

路卿的手繞過後頸,解開了鏈條上的搭扣,握著這塊冰涼的玉,遞到雌蟲的麵前。

清臒的手心靜躺著碧綠色的玉石,漂亮得讓蟲心顫。

艾勒特的心境和上次不再一樣,他從雄蟲的手心中握住了玉,玉身上還浸透著溫熱的氣息,想到它剛剛所處的地方,艾勒特覺得握著東西的手都開始發熱,有什麼東西快得要蹦出嗓子眼。

“路卿我……”

“篤篤篤”。

敲門聲衝散了旖旎的氣氛。

當病房的門被打開,醫生抱著東西帶著兩個護士進來的時候,腳下猛地一停,震驚地與房間裡平白無故多出來的一隻蟲大眼瞪小眼。

“您,少將,您怎麼從樓上,您這是……”

醫生震驚的目光在雌雄兩蟲之間來來回回,說話都顯得語無倫次了。

孤雄寡雌的呆在一個病房裡,到處充斥著雌蟲的蟲素味道,那麼曖昧的姿勢,若說沒有點什麼,他都不信。

“您,閣下,咳咳,唉,傷勢都還沒痊愈呢,還是要克製一下啊。”

醫生輕咳了兩聲走來,連護士的臉都有些泛紅,表情明顯是誤會了什麼,艾勒特立刻站起來把玉收進胸口的衣服裡,神情愈發不自然:“……我先走了!”

“閣下,下次再來看您。”

艾勒特轉身就朝著窗戶走,還沒等醫生叫住他,他已經翻身跳出了窗戶。

醫生:“???”

醫生一臉驚恐地跑上窗前:“少將,正門在後麵啊!”

“您的傷沒好全呢少將!”

所幸他低頭看下去時,樓下的水泥地麵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醫生向樓上的值班醫師發信息,確定了艾勒特回歸了病房,終於鬆了一口氣,無奈地轉過頭,詢問路卿:“閣下,少將是何時進來的啊?”

他有點想向上方申請,讓醫院的病房重新設定安全護欄和鋼絲網。

光靠十二層的防彈玻璃,對蜘蛛來說是一點用也沒有啊。

“沒來多久。”路卿撒了個無傷大雅的慌,反正監控器裡遲早也能看到。

醫生搖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按部就班地給路卿做了身體檢查,詳細地交代過後就走了.

醫院裡的生活就是樸實無華的吃了睡睡了吃。

在醫生和護士眼裡,受傷的雄蟲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主打一個殘廢,床除其他情況是萬萬不能下的,自然也不能出去散步。

不過,路卿的病房每天都格外熱鬨,知道內情和地點的蟲時來探望。

奧拉帶了紅彤彤的蘋果籃子,說是阿拉奇買的,讓他送來。

“老大不方便來看望,我就來啦。”奧拉洗了顆大蘋果,坐在邊上削皮,腦袋一晃一晃地搖著,和路卿講了學校裡發生的事。

作為同班同學,奧拉格外有話語權,他見證了學校在這段期間發生的所有事件,比外麵的更加清楚內幕。

原先,校方的車是要一起跟過去的,他有幸跟車前往,美名其曰觀摩學習。

結果偏偏今年,主辦方沒有設置大屏幕,也沒有告知校方具體的位置。

領頭的老師自然感覺奇怪,向上級彙報了這件事,上級給出的結果是聽從主辦方的安排。

這時就不得不提起那位倒黴同學了。

直播的設備其實是不允許帶進考場的,那位中毒的同學不知道是采取什麼手段,運氣極好地躲過了其他工作蟲們的搜查,將直播的東西帶了進來。

如果不是直播間的粉絲們將主播在直播時中毒的事向上麵的蟲報告,外界出動的可能性真的很低。

那時有粉絲向直播間上麵提出這點,直播公司的領導層都不以為意,說是演繹效果,讓大家不用擔心。

向軍部報告的通訊也是因為不知道具體的地理位置而石沉大海。

後來直播中斷,事件發酵,軍方介入之後,找到主辦方的主要負責蟲那裡,發現負責這件事的蟲和帶學生們比賽的蟲不是一個領導。

也就是說,負責比賽的是兩個蟲,外麵的那個什麼也不知道,就是在外麵待命;裡麵的那個聯係不到,卻是唯幾知道比賽場地的蟲。

每次比賽的主辦方都是由蟲皇選定的貴族安排比賽的地點和時間。

負責這次比賽的是蘭迪。

可笑的是,軍部詢問起比賽的地點和時間時,蘭迪酒池肉林昏昏噩噩,說自己什麼也不記得,他是安排下麵的蟲去做。

所有和這件事相關的領導蟲都在踢皮球,球被踢來踢去,怎麼也沒個結果。

學生們比賽的場地本以為是個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地方,結果訊號沒有定位,管事的蟲不管事,負責保護學生而陪同前行的帝國軍隊了無音訊,硬生生拖了兩天,都沒有絲毫進展。

有網友驚覺,這麼多的蟲,怎麼會每個都不知道比賽場地在哪裡?一定是有蟲撒謊了。

網友的想法並不是無道理,接下來的幾天,軍方從負責的蟲入手,一把撈出好幾個有問題的蟲。

甚至四個學校接軌這次比賽的高層都形跡可疑,被一起帶走審訊。

一時之間蟲心惶惶,參加這次比賽的很多都是有才學的雄蟲,無論從繁衍上來看,還是從帝國未來的發展來看,失去這群學生,都是不可彌補的巨大損失。

蟲皇一怒之下,所有相關的蟲員都受到了大大小小的處罰,至於比賽,隻能根據護送到半路上的蟲的回憶,以分開的地點為起點,探尋周邊可能是考場的地點。

當然,起點的附近都是有名的幾個大森林,不知道具體定位,隻能靠飛船和蟲力進行探索和感應,很費時間。

所以路村長和其他雌蟲的支援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由於他們立刻鎖定了學生們的位置,不僅實施了救援,還把疑似是事件操縱者的雌蟲抓了起來,村長他們立刻遭到了軍部的懷疑。

“老大他也來了,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嘛,跑得飛快,就留下我一個了。”奧拉慢悠悠地說,就是臉上有幾分怪異之色。

“一開始軍部的雌蟲都不信我們說是你叫來的,以為我們是什麼間諜。”

“幸好,過程很驚悚,結局很美滿,有個中將先生幫我們說了話,拿出之前的什麼案件出來,說這次事件的企劃蟲曾拿你做過目標,小心謹慎點也不奇怪。”

奧拉切出蘋果塊,端起盛滿小塊蘋果的盆子,放上路卿床前的小矮桌:“師父,吃點蘋果潤潤喉嚨。”

“謝謝,你也多吃點。”路卿接過奧拉遞來的小叉子,插起了一個蘋果給他。

奧拉不客氣地接下了,一口咬上蘋果,發出咯吱咯吱得脆響。

“好吃,不愧是野外培育出來的進口大蘋果,嗚嗚,感動。”奧拉半眯著眼睛,擠出感動的淚花,表情完全是沉迷於蘋果的清甜脆爽裡無法自拔。

一整個活寶。

路卿塞了幾個蘋果給他,奧拉高高興興地收下兩個,轉眼就不要了,連連擺手:“不用啦,兩個蘋果就夠了。”

他嘴裡還鼓鼓囊囊塞著蘋果塊,咀嚼著說話的樣子毫無說服力,但推給他的時候卻意外堅持。

路卿也不強求,和奧拉說,謝謝他的照顧,同時也希望奧拉能代替他向阿拉奇表示感謝。

奧拉欣然同意。

可一出門,奧拉就臉色一變,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第95章 奧X奇(副cp)

一出門, 奧拉就臉色一變,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他瞥了一眼閃爍不定的終端屏,立刻收回視線, 緊張兮兮地尋找角落裡地方走。

專診樓修養的蟲很少,樓道裡靜悄悄的, 腳步的一抬一放都會發出清晰的聲音。

奧拉正東張西望地四處看,倏地耳邊一聲巨吼:“奧拉!!”

奧拉手一抖,終端在手心一滑,差點又要握不住,讓它與地麵來個親密接觸。

幸好手穩,奧拉胸口起伏了一下,緊緊握著那個終端, 生怕再摔一次。

終端卻劈裡啪啦又是一聲巨響, 震得他耳膜生疼:“蟲屎的,不接通訊,你以為躲的了一時, 躲的了一世?”

靠。奧拉盯著大叫的終端, 他怎麼摁到接聽鍵了??

救命啊。

奧拉慌死了, 一句話都不敢講, 阿拉奇這兩天打了他多少電話, 幾乎把終端打爆了。

他不敢點開,也不敢關機,生怕激怒他,殊不知他不接聽的行為更令阿拉奇惱怒。

奧拉扶額,苦著一張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是一隻雄蟲啊。

這那啥那啥的, 也不是,也不是他想要的……

誰知道阿拉奇喝了酒就會懵, 他喝了酒就會飄蟲素啊。

本來隻是安慰老大失戀的一次小小聚會,隻不過隻有他和老大而已。

至於那晚的記憶,呃,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奧拉緊握著拳頭,心裡暗暗祈禱著阿拉奇快點罵完,快點結束,他怕得很。

而且樓裡很安靜,這一句一句的,太清晰了,甚至能聽到回聲,幸好這一樓還沒蟲,他都不敢想,如果被彆的蟲聽見多尷尬。

“奧拉,你不說話,裝縮頭烏龜是不是?”

那邊的聲音冷冷地笑著:“準備一輩子都做個啞巴,閉口不談是嗎。”

老大,不是。

奧拉心裡哭嚎,完全是因為老大你太嚇蟲了,真的不敢和你對話啊。

你看,你說要給師父送蘋果,他這不就來送了嗎?

沒有雄蟲比他更狗腿更忠誠了吧。

暴躁的聲音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就戛然而止了。

奧拉聽著那邊不正常的沉寂,揣揣不安地呆了一會兒,聽到那邊的一聲自語般的詢問:“……你在醫院?”

奧拉:“……”

糟糕!他怎麼發現的!!

奧拉猛然轉頭,看到兩個護士保持著嘴巴微張的姿勢看他,注意到他看過來的視線又忙轉回去,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尷尬地匆匆走開。

奧拉:好了,原來如此,有護士講話。

講話就講話吧,老大聽力太好了,都聽進去了。

完蛋了,他!

“路卿那家醫院?你去送蘋果了?你現在在他的病房附近?”

一次三連問,句句紮在他的心口。

奧拉無言以對,都猜對了,八九不離十。

“你不說話以為我就不知道了嗎。”

“回來,彆逼我過去抓你。”

奧拉一聽,想起最近看的一本小說標語: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嬌寵雄主哪裡逃。

救命,又尬住了。

“聽見沒有?”

“聽見了……”

奧拉悶悶不樂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傳到阿拉奇的耳朵裡,他語氣一頓,顯然感到意外:“你還會說話?”

“……”

“老大,能不能看在,我為你們任勞任怨那麼多年的份上,放我一馬……”

奧拉口中艱澀,每一個吞咽的動作都格外艱難:“我,我也不想做雄蟲的。”

“老實說,給我個機會,我可以立刻去醫院變.性。”

“蟲神給你我,開了個不太好笑的笑話。”

“都是意外,都是意外。”

阿拉奇簡潔地說:“老地方,過來。”

“我……”

“你這些話老子都聽三百遍了,耳朵都起繭子了你知道嗎?”

奧拉:“……”

“快點過來。”阿拉奇磨著牙,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

通訊一結束,奧拉連滾帶爬地離開醫院。

這個地方他是一步都呆不下去。

師父要他帶的話,甚至看望師父的計劃都要先往後擱置一下!

他不想被暴怒的老大抓住,然後一頓狂轟亂揍,送進河道裡作蟲屍……

奧拉一想到阿拉奇對雄蟲的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情,還有嗤笑玩味的眼神,渾身一陣寒顫,背上汗如雨下。

太可怕了。

*

等待了將近一個下午兼晚上的阿拉奇突然意識到:奧拉不會再過來了。

打通了電話,以為會和之前有所不同,準備了點小菜一直傻等,準備嚴肅地與他詳談的自己,真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做出這種傻事。

阿拉奇一把捏碎了手裡的筷子,尷尬漲紅的臉已然化作憤怒躁動的表情。

身上還留有該死雄蟲留下的咬痕,又癢又疼,該死的,他準備吃完了不認嗎?

從來隻有他玩弄雄蟲,盯著他們痛哭流涕,沒有蟲敢這樣對他的。

等著,他死定了。

*

奧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自首,主動麵對疾風。

他從來不懷疑阿拉奇的手段,作為一個星盜團的老大,還有能偽裝潛入帝國主星來去自如的能力,他生怕自己被發現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自首,說不定看在以往的麵子上,給他一個做奴隸的機會?

奧拉到達地點的時候,敲門看見的是一個陌生的蟲。

他正困惑著想詢問,突然想到以阿拉奇的性格根本不會有什麼認識的蟲會來找他。

一個星盜,能夠什麼蟲來找。

奧拉道歉以後連忙退走,站在漆黑一片的走道間,忽然發覺自己完全走錯了地。

但現在太晚了,他不識路,茫茫然地在周邊亂晃,最後隻能在一個公園的長椅上躺下,蜷成一個蝦球,勉強度過一個夜晚。

阿拉奇找到他的時候,奧拉還沒醒。

他的鼻尖通紅,抱著肚子蜷縮起來,發出小小的鼾聲。

看著長椅上酣睡的雄蟲,阿拉奇隻覺得好氣又好笑。

寧可睡長凳子也不敢回來找他,赫赫,真是能耐。

話雖如此,阿拉奇還是長歎一聲,拉了拉臉上的口罩,將長椅上的雄蟲橫抱起來。

奧拉一開始睡得不舒服,手腳冰涼,肚子還有點小疼。等他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落入一個很暖很暖的東西裡。

奧拉抱著暖物,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殊不知被他蹭來蹭去的星盜臉色一僵,耳尖爬上不易察覺的紅暈。

“該死,彆亂動,安生睡覺不會嗎?”阿拉奇罵得惡狠狠,聲音卻很小,幾乎像是喃喃自語。

自從來到主城區,和跟班生活了一段時間,阿拉奇的心境也發生了轉變。

原本脾氣很爆,當然現在的脾氣也不怎麼好,不過多少還是有些改變的。

在他眼裡不值得一提,旅途中平平無奇不怎麼關注的瘦小子,阿拉奇偶爾會對他這不怎麼健康的身材嗤之以鼻一下。

就是這樣一個蟲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他心裡多少有了點分量。

忙前忙後,腆著臉嘿嘿傻笑,做事還算麻利,沒有星盜的痞氣,除了貪生怕死,可以說是乖的。

阿拉奇那時想,可以培養培養。

心理突然發生重大轉變,好像是奧拉在比賽中落選那天。

瘦小子明明害怕著,還硬要裝作很厲害的樣子,紅著眼對他大吼大叫,一副甘願赴死,但死前也不想讓你好過的樣子。

阿拉奇很驚訝,原來貪生怕死的蟲也是有血性的。

第一次被一隻弱不垃圾的雌蟲一通指責,阿拉奇感覺挺新奇。

訓也訓過了,該接受的指責也罵罵咧咧地接受了,哦,還帶著他去吃了一家很貴的餐廳。

生活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阿拉奇照常給奧拉下任務,但沒有那麼多了。

偶爾心情不錯,還會帶著瘦小子部補營養,帶他去訓練。

奧拉也都咬咬牙接受著做下去了。

日複一日,光看著他脖子上的蟲紋,完全沒注意到蟲紋就是個冒牌貨。

和一個雄蟲生活了那麼久,最後還做了個七七八八。

想想,阿拉奇都要感慨一遍自己生活的戲劇與精彩。

回到自己的地方,阿拉奇覺得自己的心情平靜很多。

一個晚上的怒火,竟然在第二天看到這蟲的睡容之後,消去大半。

再加上奧拉太能睡,一進入被窩就抱著被子,把頭埋進被子裡,一個動作維持幾個小時,有脾氣也被磨到沒脾氣。

心可真大。

這是阿拉奇對奧拉的新評價。

這要是被什麼彆的雌蟲撿回去,拿到地下黑市賣,他哭都沒地方哭。

這麼一想,阿拉奇的臉色一沉,心情又不太舒暢了。

他越想越覺得難以接受,抬起腳本想踹他兩腳,下一瞬卻放下腿,改成用手推了奧拉的肩膀兩下。

“起來。”

奧拉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囈語兩句,沒睬這一碰,翻過身繼續睡。

“奧拉,起來,快點,彆讓我說第三遍。”阿拉奇眯著眼睛,語氣不善,氣壓低了三成,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這下奧拉聽見聲音,睜開眼睛,條件反射地彈坐起來,眼神清醒聲音洪亮:“老大!我這就起來。”

可話落,他的眼神又開始迷離,手揉著迷瞪瞪的眼,聲線一下子低迷起來:“嗯?什麼?老大?”

“嗯???老大???”

奧拉猝然驚醒,對著那張放大的凶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連腿帶手地往後爬去,活似碰見了什麼洪水猛獸。

阿拉奇臉黑了,心情更加不美麗:“幾個意思?”

“我的臉很嚇蟲?”

“沒有沒有,老大很帥。”奧拉連連搖頭。

“那為什麼要躲我?被草.的是我,又不是你,怎麼,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阿拉奇挑起眉,語氣多少帶點火氣,說話就有些口不擇言的粗俗。

“不是不是,沒有躲老大你。”奧拉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臉被話臊得格外紅。

阿拉奇冷笑:“那你為什麼不赴約?老子等了你一個下午兼一個晚上都沒睡覺。你倒好,寧可趴在公園長椅上睡,也不願意來這一趟。”

“我我我,我迷路了老大。”奧拉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哈?”

阿拉奇抬高音量,顯然是不信:“這麼點路你還能迷?那你不能給我發通訊?不能打車?”

“終端沒電了,地址記錯了……沒帶現幣。”

奧拉的聲音越來越低,頭都快埋進胸裡,阿拉奇這才從怔愣中反應過來:“你……”

奧拉一副接受批評指正的可憐樣,惹得阿拉奇都不忍心說他。

“算了,不說你。”阿拉奇移開眼,轉身離開臥室。看見奧拉回來,火氣一上一下,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奧拉縮著脖子,正擔心阿拉奇提起那晚的事,雌蟲卻一句話也沒多說,轉身就走。

這反倒讓奧拉心煩意亂的,還多了幾分暗暗的愧疚。

那晚被蟲素控製著,完全不知道是誰主動誰被動,雖然奧拉覺得自己這體格約莫是壓不過阿拉奇的,可難保有什麼意外發生。

奧拉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尤其是阿拉奇進來,冷著一張臉,凶巴巴地說:“來吃飯。”

奧拉一看時間,竟已過去了三個小時,哀歎一句,爬下床走到飯廳的餐桌前。

飯桌上,氛圍十分凝重,至少在奧拉的眼裡是這樣的。

阿拉奇本就是麵露凶相的臉,即便恢複了過去英俊的容貌,還是給予了奧拉心靈上的壓迫。

好可怕。

奧拉隨意扒拉著米飯,食不知味。

都說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看阿拉奇做了那麼多好菜,默不作聲地開始吃飯,一看就沒憋什麼好屁,肯定琢磨著一個大陰謀。

“吃菜,傻掉了?”一筷子肉夾上他高高隆起的白米,奧拉抬起頭,見阿拉奇眉眼可見的不耐,不斷地從其他盤子夾菜到他的碗裡,很快就推成了一座小山。

“夠了夠了,謝謝老大。”奧拉回過神來,震驚之餘,立刻阻止阿拉奇堆砌食物的“暴行”。

阿拉奇皺著眉:“快點吃,都是熱的,再燒一遍浪費電。”

奧拉吃得辛苦。

他不敢拒絕阿拉奇的好意,所以基本是來者不拒,包括那碗味道奇怪的濃白肉湯,他也喝了三碗不止。

阿拉奇滿意了,奧拉撐死了。

夜晚,奧拉渾身燥熱難忍,又一次撲上了雌蟲。

第96章

月色正濃, 零落的樹枝搖晃出細碎的暗影。

一道影子懸掛於窗台之下,隱隱射出深邃的紅光。

艾勒特被醫生強製閉關了幾天,終於找到空隙溜出來, 卻已經臨近半夜。

他想著病房裡悄無聲息的,路卿大概是睡了。

可好不容易確定關係, 就這麼走了又很難受,思來想去,他決定看一眼就走。

這次一定看了就走,不會發出聲音,也不會多做停留。

剛想,艾勒特放輕動作,爬上窗沿, 窗戶卻倏地打開。

一瞬間, 路卿抱著書與他四目相對。

艾勒特先是一驚:“您……還沒睡嗎?”

路卿把書擱置在窗內沿上,伸出手:“沒睡,進來吧, 外麵涼。”

艾勒特看著那隻蜿蜒著青色脈絡的手腕, 手輕輕搭在上麵, 快速一躍, 沒有使上多少力氣便跳下來了。

路卿笑了笑, 相纏握住了他的十指,拉到床邊。

“怎麼現在才來?”路卿隨口一問,拿起床頭櫃的熱水壺俯身倒水。

壺還維持著溫度,“咕嚕嚕”的水聲氤氳出白茫茫的溫熱霧氣,柔和了雄蟲的側臉。

艾勒特隔著徐徐上升的白霧發愣, 全然沒發現杯子已經遞到了他手中。

“喝點熱水。”

艾勒特微微一頓,連忙接過杯子:“謝謝您。”

路卿撐著臉側, 眼簾微垂地看著艾勒特慢慢喝完一整杯,隨後捧著空杯子,拇指頻率不定地摩挲著杯壁,望著杯底發呆。

雌蟲的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路卿的視線不知不覺從杯子滑到了他垂墜的眼簾上,緩緩道:“十二點了。”

“嗯?”

艾勒特略一抬頭,還沒能對這句話做出反應,一隻手伸過來取走了他握著的水杯,轉眼胸被輕輕一推,躺上了床。

“閣下?”

艾勒特茫然地問道,回應他的是一條突然蓋上身的厚重被子。

他抓著被沿,有些不知所措,隨後一股茶香順勢攬住他的腰。

艾勒特身體忽然變得僵硬,斜靠在床邊不敢亂動。

柔軟的溫熱埋進他的胸口,胸前傳來微微震動的歎息聲,是路卿低沉的嗓音:“這麼晚了,該睡覺了。”

艾勒特應了一聲“是”,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僵直動作,這才一頓、一頓地低下頭。

恰好雄蟲的發頂有一圈小小的,毛絨絨的發旋,直直映入他的眸底。

艾勒特看著,心忽然撞擊了一下胸口,手情難自禁地回抱住路卿的後背。

病服不知何時被揭開了扣子,露出V型的開口,大片大片的暗色皮膚不知不覺染上一層薄紅。

雄蟲的臉就正貼他的脖頸下沒多深的地方,呼吸很輕、很緩,帶著點熱度。

艾勒特眷戀這種溫暖,身邊的蟲和被子的柔軟舒適,似乎能將他身上所有的煩惱和疲倦都掃走。

“睡吧。”

路卿撫了撫艾勒特的後背,羽毛似的輕聲細語,仿佛貼在他的耳側,輕輕地撓著。

艾勒特臉上起了些許溫熱的感覺,趕忙閉上眼,不再看路卿,醞釀睡意。

忽然,一股熱意悄無聲息地湧上來。

這熱度不深,卻很磨蟲。

艾勒特的唇線一緊,猛然睜開眼看向下方——隻有被子。

他也不好掀開被子去看,靜默了三分鐘,感覺邪.火沒有下去的意思,乾脆交疊著腿閉目養神。

最近很奇怪,他時不時會有空虛的感覺,聞到茶香便會難耐得很。

他沒有問醫生,等熬到燥熱的感覺消失後再來找路卿,沒想到又難受了。

“睡不著?”路卿冷不丁地睜開眼,低聲問道。

艾勒特暴露在目光下,渾身都繃緊了,被病服包裹著的大腿滲出濕.熱黏.灼的汗意,仿佛整個蟲都無從遁形:“沒有。”

話落,艾勒特曲身滑進被子裡,麵朝天花板躺下。

他闔上眼,儘可能忽略掉縈繞在鼻前的茶香氣,裝作自己睡覺的樣子,然而有什麼卻順著根部摸上去,緩緩握住了他。

艾勒特猛地一僵,呼吸一窒。

“彆動。”

路卿側身過來,傾倒半邊,虛浮地壓著艾勒特的胳膊,細細地親吻他的下巴。

腿不動聲色地壓上來時,路卿已經吻上艾勒特的下唇,舔咬著擠開貝齒,深入口腔。

艾勒特一聲悶哼,親吻時九淺一深的點到即止,硬是推拉出破碎的聲音。

“路卿……好奇怪……”

艾勒特側身蜷起身體,攥緊雄蟲的衣袖,腿直發顫,軟得近乎躺不住。

路卿揉了揉艾勒特的發:“不奇怪,渴求蟲素,正常的。”

艾勒特早就忘了十幾天前,如何與雄蟲交換的蟲素,如今躺倒在床,心思就變得奇怪而紊亂起來。

但路卿就像他剛剛喝下肚的溫水,不急不緩地流過他的四肢百骸,溫柔的動作,讓他對蟲素互換有一種更加鮮明的認知體會,不會感到難以接受。

是舒服的,溫暖的。

不知不覺間,艾勒特繃緊的肌肉變得柔軟起來,完完全全以敞開的姿態麵對雄蟲。

對麵的是他心心念念的蟲,不是什麼外來的蟲,他無需感到擔心。

……

許久之後,路卿重新躺下,手搭在他的腰間,濃鬱的蟲素包裹著雌蟲,寸步不離。

艾勒特盯著天花板,眼裡出現模糊而恍然的白。

須臾之間,他回過神來,轉身抱回去,在隔著一厘米的地方,用眼認真描摹著雄蟲的五官。

路卿聲音低啞:“看什麼?”

“好看。”

艾勒特無意識地傾吐出這句話,等反應過來的那一刻瞬間脹紅了臉,移開眼朝反方向看去。

路卿啞然失笑,半撐起身體,附身捧住了艾勒特的臉,轉到自己的麵前。

“你也好看。”

路卿吻了吻雌蟲的鼻尖,手指對著他眉骨的地方一步步向下滑去:“眉毛很好看,眼睛像紅寶石很好看,鼻梁很高,嘴唇很淡,但很軟很好親。”

“嗯,好看。”

艾勒特很想用手蓋住自己的臉,偏偏五指還被雄蟲扣押著不許走。

“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不用看艾勒特都知道,路卿是笑著說的。

“沒有……”

“那還睡覺嗎?”

艾勒特緊閉著眼點頭:“睡。”

“好,那我們睡覺。”路卿知道雌蟲不好意思,也不鬨他,抱著他闔上眼。

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晨,醫生看著床上睡著的雌蟲,倒吸了一口涼氣。

若說上次隻是疑似,現在就是證據確鑿。

“少將……”

路卿對醫生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醫生不再說話。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見醫生一臉著急地要上來,又無聲擺手,和他一起出了病房。

“閣下,您現在還不能隨便走動的。”

“沒關係,已經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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