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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第 31 章

聽見門響聲, 方頭領轉身查看,待人走到院口第一眼便看見了時未卿通紅的臉,鋼鐵直男方頭領一臉擔心地問道:“主子生病了, 怎麼臉如此之紅?屬下馬上去請大夫!”

時未卿身體一僵, 強自維持著主子的尊嚴, 麵無表情道:“不必去請大夫,不過是房間裡有些熱,守好院子, 除了我任何人不得接近這個房間。”

單純的方頭領相信了,“是,主子。”

時未卿帶著幾個侍衛快步離去,回了房間如燙手般一把將香囊扔到了榻上。

沒過多久又返回身,把香囊重新拾了起來。

看著手心的香囊,他心裡不禁在想,在孔府前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總覺得有事隱瞞, 那個騙子越這麼此說, 他越不相信。

然而他疾惡如仇是真, 劫富濟貧懲治貪官是真,從未傷過他也是真,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他又為何拒絕入他麾下?莫非因他是梧州有名的紈絝,還是因他與巡撫有關不想牽扯?

亦或是瞧不上他是個哥兒?

時未卿想要回去問清楚,但他的驕傲卻不允許問出這些極其隱秘, 顯得人脆弱的問題,隻能在這些問題中掙紮, 得不到回答。

突然自心底上升一股躁意,眼中蒙上了陰鬱, 他猜得沒錯,他果然是不願留他身旁。

時未卿眼中的執拗越來越濃鬱,裡麵夾雜著不自知的占有欲,他緊抿薄唇,手中捏緊匕首,人已經在他手裡再逃脫不了,願意不願意也由不得他。

第二天,肖掌櫃憂慮得一晚上沒睡好,早早便來拜見,知道情況後懇切規勸道:

“主子,張三這麼關下去也不是辦法,時間長了隻怕不妥,畢竟他實力不俗,在全大魏朝恐怕都難有敵手,若真結下仇將對主子非常不利。”

時未卿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正把玩著香囊,聞言收緊手指,麵無表情看過去,語氣不辨喜怒,“肖叔想讓我把他放了?”

肖掌櫃搖頭,繼續勸道:“不是放,而是要禮賢下士,把人留住。”

他早已看出主子對張三的態度,掉幾跟頭發都心有不快,必定不願傷其性命,這樣一個人折在這裡,肖掌櫃也覺得可惜。

但問題是現在梁子已經結下,若把人放出去可就是放虎歸山,既然事已至此,接下來隻有把張三變成自己人,最後才能是皆大歡喜。

時未卿手指卸了力愛不釋手般接著把玩,表情未變,“想是肖叔有了好計策。”

肖掌櫃道:“好計策談不上,隻是略有幾個拙見,張三俠義心腸想必吃軟不吃硬,不若主子讓我去,我必將他說服。”

“不,誰都不準去,隻能我去。”

時未卿把玩香囊的手放到書案上,身體前傾問道:“要怎麼做?”

肖掌立即櫃意識到主子對張三有極其強烈的占有欲,即使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也不允許其他人接近張三。

這樣濃烈的感情,即使沒人點破,自己醒悟也將用不了多長時間,他慢慢歎了口氣,希望不要走上那人老路。

為了讓時未卿未來感情之路順暢,少些阻礙,肖掌櫃細致入微地講了禮賢下士的規避點,尤其是針對脾氣,肖掌櫃簡直是再三叮囑。

“主子說話要和緩,不易咄咄逼人以勢壓人,不要把人逼得太緊,這樣隻會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時未卿聽完手指敲著書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嗯,我知道了。”

“叩叩——”

“何事?”

方頭領在門外問道:“主子,是我。”

林觀的事時未卿身邊人都已清楚,做事多有避開,方頭領守著月歸院,他來代表著裡麵住的人有事,不適合在門外直說。

方頭領進了書房關好門問安後,不等詢問便道:“主子,張三已醒,他想要主子過去,還要些木條、宣紙、圓棍等物。”

“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即便是稀罕的,他想要也給他。”時未卿起身,問道:“用過早膳了?”

沒具體道明,方頭領也知道問的是誰,回道:“尚未,他說要等主子一起。”

時未卿表情如常,但不管是肖掌櫃還是方頭領都看出了他的愉悅,經過肖掌櫃麵前,他停住腳步,“肖叔可還有話?”

肖掌櫃躬身作揖道:“我沒有再能囑咐的,祝主子馬到功成。”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肖掌櫃暗自祈求佛祖保佑此事成功,主子願意為了張三壓製脾氣,希望他能看這份誠意不再拒絕。

揮退一眾侍從,時未卿剛進內間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怒氣不禁上湧,這怒氣不是怪任何人,而是怪他自己,想起肖掌櫃的叮囑,他壓住脾氣,儘量語氣平和問道:“你就如此睡了一夜?”

祁遇詹怔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見,他以為要被算賬,沒想到見麵說得第一句話是關心他,雖然語氣怪異些,他還是能聽出來。

“若是你的喜好,這樣並無不可。”

知道這人故意這樣說,時未卿徑直上前用匕首割開繩子,見著明顯的黑眼圈問道:“你沒睡好?”

眼前正在扯繩子的人一臉正經,少見的對調戲沒反應,祁遇詹察覺出他的不對勁。

目光又開始肆無忌憚,直盯得時未卿耳朵一點點變紅,祁遇詹才放下了心。

隻要不是變心,其他都不在意。

“我這黑眼圈是之前行俠仗義睡得少熬的,昨晚在這裡睡得不錯,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

解釋完,祁遇詹壓低聲音,嗓音低沉磁性地撩撥道:“不過在下胳膊睡得麻了,可否請小郎幫忙揉一揉。”

刻意忽略說話的語氣,將注意力放在內容上,時未卿意識到是他的失誤造成這個結果,心中升起自責。

道歉的話逸到嘴邊,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得繼續默聲按起了胳膊。

怎麼舍得真讓他按摩,時未卿剛按了兩下,祁遇詹便運行內力疏通經絡,將全身都恢複了。

他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時未卿,自然也發現了他情緒低落,似在自責。

控製力道按住停在肩膀的細白手腕,祁遇詹笑意中帶了些安撫:“多謝,在下已經好了,習武之人沒那麼脆弱。”

時未卿停止手上動作抽回手,垂眸淡聲道:“東西已經準備好,就在外間,洗漱完用了早膳再去看看。”

從沒見過這樣平和的時未卿,珍惜兩人契合安寧的氛圍,祁遇詹笑吟吟地道:“好。”

畢竟不是真的被擒,祁遇詹沒有任何心裡壓力和時未卿和諧地享受了一頓早膳,吃完之後,他走到了書案旁。

時未卿也跟了過去,看著祁遇詹手指撥動木條和宣紙等物,問道:“你要這些做什麼?”

祁遇詹賣了個關子,“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用不了多長時間,小郎等一等就好。”

時未卿點點頭,沒說什麼真的坐在一旁安靜看著他。

挑選出來大小一致的木條,祁遇詹抬頭,“可否借用小郎的匕首?”

時未卿視線直視祁遇詹的眼睛,其中滿是磊落,才拿出匕首遞了過去,臨了還加了句:“用完還我。”

祁遇詹挑眉,“既然送給你了,它就是你的。”

話畢,沒忍住調戲的嘴,又道:“敢把匕首隨隨便便交給我,今日怎麼不怕我傷了你。”

時未卿黝黑的眸子裡堅持著什麼,沒有絲毫避讓,執拗道:“我何時怕過你。”

祁遇詹突然柔和了目光,回望過去,一臉包容,“是在下錯怪了,我給小郎賠不是。”

時未卿撇開臉,泄露出一絲窘迫,小聲道:“我並未怪你。”

要不是祁遇詹耳力好,大約要錯過了這句和道歉等同意思的話,沒有揭穿他,帶著被熏染的異常柔軟的心繼續手裡動作。

這些東西是做燈籠的材料,他打算親手給時未卿做一個燈籠。

祁遇詹動手速度很快,已經準備好了框架、蠟燭和提繩等,隻需要再製作畫麵和提棍即可。

他有原身的記憶,複雜的內容畫不出來,隻做畫麵完全沒問題。

收筆後將裁好的宣紙放一旁晾乾墨跡,祁遇詹拿起匕首在提棍上雕刻花紋,微調用些內力,刀尖在棍上如筆在紙上般流暢。

隻剩最後一劃花紋便是完成,祁遇詹鬆懈精神,餘光無意中瞥到時未卿。

陽光明亮如一束燈光般打在他的身上,將他麵容映襯得如同天仙般皎美。

而此時天仙正凝視著他,黑眸中甚至能看到他自己的身影,他的心魄猛然被天仙攝去,手中失了力道。

“嘶……”

祁遇詹低頭一看,食指第二指節被劃了道口子,鮮血頓時爭先恐後冒出。

祁遇詹:……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丟臉的事。

“咣當——”

被椅子碰撞地麵的聲音喚回神,待他抬頭時,時未卿已經到了麵前抓住了他受傷的手,慌亂間還碰得幾根圓形木條掉落到了地上。

時未卿麵色發白,捧著手不敢用力,又沒有包紮的東西,慌張地正準備朝外喊。

祁遇詹另一隻手食指快速豎在時未卿唇上,攔住了即將脫口的聲音,“不必喊人,我帶著藥,這點小傷用金瘡藥足以,無需驚慌。”

或許和他一樣不想被人打擾,時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點點頭。

收回手從胸口取出金瘡藥和油紙包著消過毒的布條,祁遇詹看著時未卿嚇得失色的臉,想給他轉一下注意力,便把東西舉到了他麵前,語氣溫和,眼中帶了些安撫,“一隻手不便,可否請小郎幫忙?”

時未卿接過金瘡藥和油紙,臉色緩和了些,找回了原來的聲音,“嗯。”

流速降下來的血撒上藥粉後徹底止了血,祁遇詹握住時未卿發抖的手腕,低聲道:“彆怕,你看,血已經止住了,不包紮都可以。”

時未卿垂眸抿了抿唇,固執地帶著祁遇詹捏著他手腕的手伸向油包,“不行,包紮好得快。”

祁遇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時未卿的發頂,任由他動作,“好,聽你的。”

時未卿不抬頭也能感覺到他的頭頂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極力忽略這道視線,他取了一條布條認真仔細地纏在傷口上。

手中觸感溫熱粗糙,慢慢地他的注意力移到了手中寬厚的手掌上,微不可察地比較了下他們二人手的大小,他發現身前之人的比他大了近兩圈,不知為何握在手裡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包好了?”

“嗯。”

祁遇詹收回手,打量了一下,笑道:“包紮的真好。”

見時未卿要轉身,他一邊快速為燈籠收尾,一邊攔住人,“在這等我一下。”

燈籠很快完成,祁遇詹提到時未卿麵前,輕聲道:“這個宮燈送給你。”

第032章 第 32 章

時未卿接過宮燈, 視線掃到包紮著的手指,眼神複雜地抬頭,“你做這宮燈是送給我的?”

祁遇詹點頭, 他繞過書案想要離得時未卿近一點, “是特地為你做的。”

時未卿低頭打量宮燈, 撫著宣紙上他的畫像,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身邊從來都是獻殷勤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的人,眼前人特地親手製作東西送給他, 心中也會有所求。

至於求得是什麼,昭然若揭。

不願逼迫他,時未卿甘願克製自己,以禮相待,沒想到人竟早就鐵了心要走,也對,昨天就已然拒絕拉攏, 不過是他以意為之。

既然如此還何必做什麼禮賢下士, 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 冷下聲音道:“一個小小宮燈就想搪塞我。”

剛走到時未卿, 祁遇詹就聽到這句話,怔了一下, 不解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麼就突然變了臉。

是宮燈太寒酸了,燈籠做得不好,還是嫌畫像畫醜了?

瞄了一眼宮燈, 拿在手裡確實顯得單薄,而且一對比真人發現是畫得不太像, 不及真人十分之一,把一個哥兒畫醜了, 任誰也不會高興。

祁遇詹摸著鼻間,有些不自然地問:“你不喜歡?”

時未卿冷笑一聲,“喜歡,你親手做的怎麼不喜歡。”

語氣這麼明顯,人確實被氣得不輕,祁遇詹心道他該如何補救回來,完全沒意識到兩個人說的是兩件事。

昨晚便打算趁著這次被擒扭轉第一次相遇留下的糟糕印象,眼下氣氛和情形,正適合原本道歉的計劃,左右一個歉兩個歉都是道,他打算一起都說了。

看了看時未卿細嫩白皙的手,本想握住顯得真摯,仔細思量後又覺唐突,最後便作了罷。

從沒這麼正式的道歉,心裡多少有些緊張,不過想起眼前之人將是未來和他共度餘生的人,祁遇詹也就沒那麼慌亂。

他抬起頭神色慎重地直視時未卿雙眸,低沉地嗓音在外間一聲一聲響起。

“我想要和你道歉,第一個抱歉,第一次相見將你擄走多有冒犯,道歉並不是為了求得你的原諒,而是想做些什麼彌補過錯,第二個抱歉,送宮燈本是做為賠禮讓你歡欣,卻反倒讓你不虞。”

時未卿眼睛直直看著,愣在原地,半晌後將宮燈提到兩人之間,好似害怕打破什麼一般,低聲問道:“這隻是賠禮?”

祁遇詹點了下頭,“是,那次打翻了你的燈籠,不過此宮燈還是寒酸了,以後在下還是再送些其他賠禮給小郎。”

得到了肯定,時未卿已經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緒,有狂風驟然散去後的激蕩,又有峰回路轉窮途末路的柳暗花明。

心中尚未平靜,但心中生起的鬱氣和躁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反應過來是他錯怪了眼前人,又想起剛才的態度,時未卿內心既慚愧不安又難為情,不敢再看那雙沉黑似要把他看透的雙眼,側過頭道:“不寒酸,宮燈很好,我很喜歡。”

眼前的耳朵肉眼可見得紅了起來,時未卿前後兩個態度又著實相差太多,祁遇詹再察覺不到他是誤會了什麼,就是他腦子離家出走了。

祁遇詹嘴角掛上壞笑,故意去搶他手裡的宮燈,“這宮燈做的不好,小郎還是還給我吧,”

時未卿瞪大雙眼,一臉的送了出去怎麼還往回要的表情,反應快速地將手背到身後,把宮燈藏了起來,“你說的,送了我就是我的了。”

祁遇詹上前一步,微傾斜身體將手伸到時未卿身後,道:“還是有些寒酸,做為賠禮不合適,過兩天定換個珍貴的東西補給小郎。”

“這宮燈已經是我的了。”時未卿警惕著祁遇詹,一靠近他便後退。

祁遇詹起了壞心思想要逗弄人,並非不是真想要回宮燈,裝模作樣不緊不慢地著又追著人退了兩步,正準備直起身解釋,意外突然發生了。

時未卿又後退一步踩到了地上的木條,腳剛落地便覺一滑,瞬間張著手臂向後倒去,宮燈一下子脫手飛到了空中。

擔心人傷到,祁遇詹動作如閃電般飛快,一手攬住時未卿腰身將人收緊在懷中,提氣躍起後一手抓住在空中飛向內間的宮燈。

落地後將時未卿放開,祁遇詹剛要低頭查看他受沒受傷,手裡的宮燈便被一把搶了過去。

他的視線一路從他自己手上轉到時未卿手上,最後停在了他的臉上。

“你沒中軟筋散!”

時未卿滿眼不可置信,而後神色緊繃,臉色變了變,眼中陰鬱上湧,“你又騙我!”

祁遇詹:……

突然翻車,剛建立的信任和氛圍全沒了,祁遇詹心裡欲哭無淚又慌得一批。

見人沒回答反而是沉思的模樣,時未卿霎時感覺到從骨子漫延出一絲涼意,臉色變得蒼白,他冷笑道:“在想怎麼騙我?”

祁遇詹並不是在想怎麼騙,而是在組織語言怎麼說才能讓人不那麼生氣。

他聞言抬頭,見時未卿眼眶微紅嘴唇微微顫抖,眼中的執拗明顯是在索要一個答案,開口說的卻是蠻橫強硬。

時未卿太過驕傲,這幅口是心非維護自尊的模樣,讓他心如同被一隻手用力撰緊地疼。

仍是站在原來的位置腳步未退半步,手中緊緊握著宮燈的模樣,又讓他心生百般柔軟。

祁遇詹試探著伸出手臂,看著時未卿的神色慢慢靠近,直到貼到他的後背也未有絲毫排斥和拒絕。

手臂使力將人重新攬回懷裡,沒有感覺到任何推力,祁遇詹才抬起另一隻手將他按在胸前,輕聲在他耳邊道:“第三個抱歉,這一次騙了你。”

“你看了紙條仍要找我,我便想親自和你解釋身份的事情,恐怕直接過來你不會信我,為了打消你的戒備才出此下策,我很抱歉讓你如此難過。”

“你的身份我不會泄露,這世間哥兒生存不易,我不能幫上什麼忙,自然也不會阻攔什麼,希望你能相信我。”

時未卿動了一下,他把臉埋進眼前寬闊極具安全感的胸膛,耳邊聽著一聲聲強有力的心跳,悶悶道:“我從沒不信你。”

低頭抓住一隻紅得不行的耳朵,祁遇詹回道:“你說的我信。”

還記得時未卿昨天晚上說今天要答複,不知為何早上自來了之後卻隻字不提。

現在他們之間的氛圍絕無僅有,趁著現在索性都解釋清楚,讓時未卿安心。

祁遇詹道,“拒絕入你麾下不是因為你,你很好,是我的原因。”

時未卿收緊握著提棍的手指,問道:“不喜屈居人下是是真的?”

“是真的。”

祁遇詹躊躇許久,才道:“我尚有要事在身,要暫時離開幾天。”

本想多留幾天,計劃突然被打亂,若想快速解決張大壯的身份,最合適的方法是讓張大壯提前離開。

時未卿身體一僵,而後掙紮起來,祁遇詹鬆開力道,打量他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才將人放開。

抓著祁遇詹的手臂後,時未卿抬頭,眉頭緊皺,“你要走?不行!”

“事情辦完,我會立即回來。”伸出另一隻手磨平時未卿的眉心,祁遇詹掃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臂,問道:“為什麼不想我走?”

時未卿眼中劃過茫然,而後將額頭抵在了祁遇詹胸膛,聽到心跳聲才道:“我不知道。”

他一下子被問住,之前就沒想通的問題,現在也沒想明白,但聽了祁遇詹會回來的承諾後,他已經不願再強製把人留住。

祁遇詹想說什麼,然而看著明顯還沒開竅的人,把話咽了回去。

他歎了一口氣,雖然時未卿還沒開竅,但這個過程也是美好的,他們都可以好好享受。

祁遇詹雙手捏著時未卿的肩膀,把他扶起,俯下|身眼睛直視他的雙眼,認真叮囑,“仔細想一想,想明白之後告訴我,如果能把我說服,或許我會留下來,以另外一個身份一直陪著你。”

兩人距離太近,時未卿清晰看到眼前之人眼中的幽深,裡麵蘊含的情緒複雜誘惑,多看一眼便覺要被溺進去再也出不來。

他纖長的睫毛輕顫,似乎已經溺了進去,下意識問道:“什麼身份?”

祁遇詹道:“這個問題也是小郎需要思量的。”

時未卿道:“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否則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擒回來。”

“好,一言為定。”祁遇詹伸出手掌,與時未卿擊了一掌,承諾道:“我們已經擊掌為誓,我若不回來,就讓我……就讓我……”

時未卿還沒意識到人心險惡,一臉單純地問道:“就讓你什麼?”

祁遇詹勾起唇角,眼睛直勾勾盯著時未卿,意有所指地道:“就讓我找不著未來媳婦嘍。”

反應過來又被戲耍了,時未卿睨向祁遇詹一眼,“流氓!”

晚間宵禁後,到了祁遇詹該走的時間,時未卿負手背對著他,問道:“你要走了。”

過於驕傲的人不懂服軟,不懂低頭,不懂示弱,明明想說的是舍不得祁遇詹走,實際說得卻是趕人。

但著情緒低落的時未卿,祁遇詹哄道:“想去屋頂看星星嗎?”

時未冷淡地“嗯”了一聲,沒再說彆的,祁遇詹心裡笑了笑,沒有拆穿他。

早在白天,院外的方頭領等人便被撤走了,月歸院沒人能打擾到他們。

祁遇詹可沒忘隔壁還有個亂嚎的胖子,為了避免被吵,他避開侍衛帶著時未卿回了鬆落院。

今晚夜色很美,滿天繁星綴滿夜空,讓黑夜不那麼沉悶。

感覺到肩膀上的觸感,祁遇詹轉頭一看,時未卿已經睡著了,頭無知覺的倒在了他的肩上。

嬌少爺受不得涼,攏了攏時未卿身上的披風,將人送回了正房。

臨走前,祁遇詹撫平時未卿的眉心,輕聲道了一聲:“晚安。”

第033章 第 33 章

翌日。

祁遇詹告假離去後一直是張壺頭頂替他的位置, 指揮侍從把滾邊暗花袍備好,走進內間,視線幾次劃過床尾凳上的燈籠。

林園從沒有種樣式的燈籠, 大抵又是哪個人送的, 看著倒是雅致, 卻實在和房內的奢華不相襯,張壺頭沒忍住道:“主子,這燈籠需要收起來嗎?”

侍從正給時未卿綰發髻, 聞言他睜眼透過鏡子看向張壺頭,“不必,就掛在內間。”

張壺頭耳朵立即豎了起來,笑嘻嘻道:“主子如此珍視,怕不是哪個女娘送的,說來林園也該有個女主子了。”

他並不清楚時未卿哥兒的身份,隻覺平日裡不近異性, 對他的婚事多有憂心, 他看見燈籠就如同看見了苗頭, 不放過一絲希望。

時未卿對情愛一事尚未開竅, 並未聽出張壺頭話裡的深意,隻以為又催婚, 閉著眼道:“富貴,肖叔那人手不夠,不如你過去幫幫忙。”

言下之意, 既然張壺頭這麼閒,還有心思管催婚, 不如多找點事做。

本來事是不多,自從把手下人調給聞風樓之後, 張壺頭就閒不得了,現在又擔著近侍的活更是忙得很。

張壺頭飛快搖頭,心裡後悔嘴快,哭喪著臉請罪,“主子,不是小人不想去,是眷娘已經過去,我若再去,環采閣就無人管了,而且大壯還沒回來,主子還需要小人伺候,都怪小人多嘴,小人再也不敢了。”

不過是嚇唬嚇唬他,也沒讓人真去,時未卿放過他,問道:“張侍從何時回來?”

張壺頭回道:“大壯告了半月假,還有十多天才能回來。”

時未卿聽聞此言本沒覺什麼異常,但聽了梁許的話後,心裡起了懷疑。

時未卿眯了眯眼,問道:“你要走了?怎地比去年提前了半月。”

梁許回道:“今年漕運確實提前了,不隻鄂州,周邊其他行省也是如此。”

梁許是四人中唯一自己考上獲得官職的人,任漕府領位官下武舉人,他的上官負責鄂州漕糧領運,在每年秋收之後,梁許都要隨著漕船北上都城。

梁許今日前來就是找他辭行,這事不隻一次沒什麼可見怪,讓他詫異的是漕運本身。

梁許來告彆,這意味著鄂州漕糧已經征收完了,靖州也包括在其中,也就是說靖州田中糧食早已收完。

時未卿立即想起了以回老家收糧為緣由告假的張大壯,家書是自己人讀的內容做不得假,那麼做假的就是寫家書的人。

這封家書要騙的是張大壯?他的家人為何要騙他?

“未卿!”梁許收回敲矮桌的手,端起茶杯對著時未卿一舉,問道:“想什麼走神了,叫你好幾聲了。”

沉思被打斷,時未卿回過神,抬眼瞥了梁許一眼,回敬一舉,將茶杯送到口中,他垂眸看著茶湯的眼中閃過一絲暗芒,“我在想孔行鏡那天晚上為何要將我帶去孔府,不直接送回林園。”

“你喝醉了,他帶你去他家做什麼,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喜在外夜宿。”

梁許臉上立馬掛上驚訝,他正巧奇怪滿大街的通緝畫像,便順著問了下去,“那滿大街的通緝告示上寫著,他被一個叫張三的在府前行刺,至今未醒,是他送你回去那晚行刺的吧,未卿,你遇沒遇見那個刺客?”

見梁許表情做不得假,便知道他是真不清楚,便不再試探,隨便應幾句把他敷衍了過去。

那個混蛋不告訴他那晚發生了什麼,原本他打算從孔行鏡那裡下手,既然孔行鏡還沒醒過來,孔府就隻能往後留一留再處理。

梁許在正廳喝了一上午的茶,肚子都喝飽了沒等午膳便走了。

肖掌櫃在書房等了一上午,就著茶水吃糕點直接吃了個飽,時未卿進去時他正繞著書房消食。

“肖叔久等了。”

肖掌櫃拱手問禮後,仍是站在原地,“梁少爺來找主子可是有事?”

見著了幾個空碟子,時未卿也沒讓肖掌櫃坐,直接將張大壯的疑慮說了出來,“肖叔怎麼看?”

肖掌櫃踱了幾步,回道:“主子,我懷疑他要騙得是我們,細想下來他身上有很多疑點,這些要想證實,還需派人去靖州探明他的底細。”

情報組織要靠消息說話,肖掌櫃想去查證沒什麼不對,時未卿應允道:“可。”

“主子,張三如何了?”

昨天時未卿一天都待在月歸院,肖掌櫃沒等到人,今日便早早來想問問結果,沒想到又遇上了梁許。

幾個紈絝不知道時未卿是墨蓮居的老板,肖掌櫃怕出去被梁許撞見聯想到什麼,便一直待在書房,也沒機會找方頭領打探打探,並不清楚情況如何。

“他走了。”

“張三走了?”肖掌櫃驚訝一瞬,隨即想起把人放走不似主子平日的行事,許是有其他情況,便又問道:“主子和他可是有何約定?”

“是。”

莫名地時未卿突然腦海裡閃過早上張壺頭說過的話,他遲疑了半晌,看著手中的香囊,隻說了一句,“他說有要事在身,過幾日再回來。”

“這……”

這約定聽著非常草率,出乎肖掌櫃的意料,如同危急情況下為了脫身的應付之詞。

肖掌櫃臉色凝重起來,“主子,我知道你相信張三,但還是要加強護衛保護你的安全,以防萬一,不若將聞風樓的人都調來。”

肖掌櫃習慣做最壞的打算,這樣才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聞風樓的人單拿出來比不過張三,他們可用人數壓製,即使不敵也能拖延時間。

時未卿直接拒絕,他的態度堅定,“肖叔,我相信他。”

見時未卿一意孤行,肖掌櫃憂慮甚重,拱手彎腰勸諫道:“主子,事關安危,不可輕視啊!”

時未卿歎了一口氣,走到肖掌櫃麵前將人扶起,和緩了語氣道:“肖叔,我知你的擔心,我的心願還未完成,而且不會拿所有人的安危做賭注,所以請相信我。”

看著眼前與他隻差半頭的人,肖掌櫃驚歎時未卿變了,與第一次相遇時已不相同,又覺得他沒變,他的眼神一如第一次相遇般堅毅執拗,勢在必得。

如同當初同意追隨般,肖掌櫃交付出對時未卿的信任,“是,主子。”

*

還有半月左右,就是書中主角受到梧州上任的時間。

已覺時間不多,祁遇詹回了一趟宅院確認這段時間收集的罪證,看過之後放了心。

那四個活寶總是腦回路不正常,架不住樊魁牢靠,這些罪證,再加上證人足以與主角受交易,不過其中並沒有孔指揮使的。

現在孔府還在通緝他,不說這個,僅是孔行鏡對時未卿的不軌圖謀,就讓祁遇詹不能漏下這份罪證。

將罪證放回匣子裡,交給樊魁守好,祁遇詹吩咐道:“去查查孔指揮使除了科舉舞弊還有什麼罪證。”

樊魁一如既往的不問任何緣由,“是。”

“三樹等人手中還有一些罪證沒來得及收回,請少爺等一等,屬下這邊去取回。”

一想挺長時間沒見幾人,也想看看他們把石幫弄成什麼樣了,祁遇詹叫住樊魁,道:“我與你一同去看看。”

短短兩天時間過去,東子已經坐上了商頭的位置,三樹等人便直接占據了吳商頭的分舵,他的手下服從的被留下,不服反抗的……也被打服留下了。

進了分舵的大門,從屋頂一路走來,祁遇詹沒少見到鼻青臉腫的打手,心道這確實是東子不服就乾的脾氣。

天已經黑了,祁遇詹和樊魁是換了夜行衣潛入,沒有提前通知幾人。

也正因為如此,才撞見了當初王觀金強買的哥兒凶殘的一麵。

裴錦正在拳拳到肉地打著人,而且力氣還不小,把人打得哭爹喊娘,祁遇詹細看一眼認了被打的人是誰,他是當初給王觀金牽線的全麻子。

沒想到落到了裴錦手裡,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凶殘應該的。

祁遇詹停住腳步,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樊魁,裴錦是交給東子帶了?”

不得不說,裴錦某個時候的表情和東子衝鋒時候非常像。

“是,裴錦自己選的要跟東子。”樊魁好像也意識到這樣的哥兒太過與眾不同,“少爺,屬下將他帶回身邊重新教導。”

祁遇詹揮手,笑了笑:“他自己選的,隨他自己吧。”

隻有裴錦在外麵,四人都在房裡,祁遇詹落在門口摘下了麵巾。

四人聽到聲音抬頭,先是一驚看到臉後皆驚喜地此起彼伏喚道:“三哥!”

裴錦停下手裡的動作,走過來笑著叫了一聲,“三哥!”

祁遇詹看見他臉上笑容豪放,全無第一次見麵的鬱氣沉沉,誇獎了一句:“不錯,開朗了。”

用下巴一樣指了指全麻子以及他旁邊四個排隊挨揍的人,“繼續吧。”

“謝三哥。”

裴錦沒有推拒,大方道謝轉身走了。

祁遇詹進了房間一邊聽著三樹四人彙報情況,一邊想時未卿的鬱結於心是否和哥兒的身份有關,畢竟這個世道對哥兒儘是束縛。

讓他如同裴錦一般,不受禮教束縛隨心所欲會不會也能露出暢快的笑容。

祁遇詹想,若是那樣的笑出現在他臉上必定十分好看。

知道了他們的近況,見五人都混得如魚得水,祁遇詹便打算離開,他蒙上麵巾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紀四說話的聲音。

紀四趴在不遠處的屋頂,轉頭驚訝地問道:“大哥,你們不是都有事嗎,你怎麼來了。”

紀大知道肖掌櫃怕主子怪罪紀四莽撞,特意做此小小懲戒一番,也是讓紀四長個記性。

然而紀大不是來看他的,他看了院中的某個身影一眼後側過頭,蒲扇大的巴掌呼向紀四後腦勺,“關你什麼事,乾好你的活。”

“大……大哥,你看那是誰,是不是張三?”

順著紀四的指向才看見房簷下燭火陰影裡站著的人,紀大定睛一看對上了一雙有壓迫感的雙眼,他神色一凜,暗道果然是他,抓住紀四的肩膀,道:“走,我們被發現了。”

樊魁看著紀大和紀四的背影,皺起眉頭,“三哥,我去解決了。”

祁遇詹攔下了樊魁,擺了擺手:“不必,讓他們走吧。”

第034章 第 34 章

“你先回去。”

本想直接去林園, 祁遇詹轉頭對樊魁說完就準備走,但看自己渾身上下烏漆嘛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又道:“我與你一起。”

回了宅院, 祁遇詹換了一身服侍, 看著鏡中風度翩翩貴氣公子的模樣, 終於滿意了,畢竟是見未來媳婦,怎麼能不打扮打扮。

整理整理外袍, 祁遇詹離開前沒忘拿起白天特意從庫房挑選的白玉冠。這是他給時未卿準備的賠禮

經過林園後麵,祁遇詹腳步一頓,而後放輕腳步靠近。

他隱約聽見了林觀和誰說話的聲音,靠近之後,在後門隱蔽處看見了兩個身影。

其中一個根據聲音便能聽出是林觀,另一個聲音陌生從來沒聽過,暫時辨彆不出身份, 但聽其清亮的聲音能判斷出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主子這次對你非常不滿, 若不是少爺提前離開, 定也會被刺客傷了, 林觀,你失職了。”

“我自會領罰。”

“林觀, 我知道你不喜少爺性情,但他是主子之子,不可有失。”

“你不必多次提醒, 這麼多年我一直儘職儘責保護少爺安全,怎會容許少爺有事。”

“但這次確實失職, 你敢說不是私心作祟?話已帶到,你好自為之, 告辭。”

話畢,少年走出陰影之處,一躍而起消失在夜色中,林觀在原地低頭站了一會兒,才往回走。

少年離去前露出了真容,這張臉仍是陌生,不過對少年懷中抱著一閃而過的劍,祁遇詹一副在想什麼的模樣。

他確實想起了什麼,那劍玄鐵鑄製蛇頭劍柄,好像是巡撫時仁傑義子兼護衛時寬的武器,而時寬正是十幾歲的年齡。

身份武器年齡都對得上,那個少年就是時寬。

時仁傑的人出現在林園和林觀接觸,那麼林觀背後之人是誰已經不需要再猜了。

近身護衛不忠是大忌,而且聽聞兩人話中意思,林觀並不喜時未卿這個主子。

時未卿不習慣房外守人,侍衛一般站在回廊值夜,或稍遠地方把住各路入口。

站在正房屋頂向下看,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連巡夜侍衛也沒有,林園守衛過於鬆懈,若是再遇刺客這些侍衛根本來不及反應。

祁遇詹眼中冷光一閃,林觀不能再留在時未卿身邊。

“叩叩——”

見內間燭火明亮,避開侍衛,祁遇詹滿懷期待地輕輕敲響內間窗戶。

等了片刻不見人來,便又敲了幾聲,還是沒有人回應,他嘴角的笑突然僵住。

低頭看著身上華貴的錦衣,又抬頭看了看窗戶,歎了口氣。

他來晚了,人已經睡下了,早知道不回去換衣服了,這下好,沒見著他,風度翩翩給誰看。

沒有時未卿應允本不打算進去,但又怕他多疑亂想,祁遇詹踟躕半天,還是進去把玉冠放在了床尾凳上,想了想又留了兩張紙條,之後守在屋頂,直到天光破曉才離去。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時未卿就發現了這兩樣東西。

他先拿起放在玉冠上寫著“賠禮”的紙條,唇角勾了勾,又拿起另一隻寫著林觀以及知府指使行刺的紙條,立即冷下了臉。

聽見搖鈴聲,張壺頭應聲推開門,“主子可要洗漱?”

“叫方頭領過來。”

張壺頭回道:“是。”

沒過多久方頭領便來了,時未卿背身負手而立,冷聲道:“林觀擅自毒殺刺客,仗五十,以叛主論處,告訴他既然不願忠於我,那便送他回時府。”

時未卿一直顧忌林觀背後指使沒查清,不讓人動他。

現在一聽此話,方頭領立馬擼起袖子準備親自下場的模樣,比張壺頭趕走北磐時,還有過之無不及,沒有絲毫對一州巡撫的畏懼和忌憚,隻能說是什麼樣的主子養出什麼樣的人。

方頭領忍了好長時間,現在終於能動手,他露出森白的牙道:“主子放心,我親自行刑!”

時未卿點頭應允,頓了一下,道:“文雅點彆見血。”

“是。”

待方頭領離開後,又轉頭對張壺頭道:“準備馬車,讓所有侍衛把他們東西收拾好,都跟著一起回去,從今日開始,林園護衛交與環采閣。”

張壺頭笑嘻嘻地道:“主子,環采閣必不辱使命。”

方頭領是老手,時未卿用完早膳,五十仗也打完了,去書房的路上正好遇見方頭領來複命,“主子,行刑完畢,侍衛也都收拾好,可以動身了。”

時未卿看向他身後,林觀已經昏了過去,正頭下垂被幾人抬著,他皺起眉頭用帕子捂著口鼻,“殘了?”

方頭領回道:“沒殘,主子顧念多年情分特意囑咐了,屬下絕不會下手重。”

時未卿沒再看林觀一眼,“抬車上去吧。”

時未卿剛進時府,便迎麵遇上一個留有胡須的中年男子,此男子是時仁傑身邊的近身侍從何樓。

何樓笑道:“少爺回來得巧,大人正差小人去尋少爺。”

時未卿腳步沒停,一邊往時仁傑的書房走,一邊麵無表情的問:“父親找我何事。”

何樓回道:“大人這次沒說,隻說讓少爺快些回來。”

時未卿皺眉,一般重要不容外漏的事,何樓才會不知道。

說話間侍衛抬著林觀也進了大門,何樓一看,走上前關心地問:“林頭領這是什麼,快將人抬回房,請個大夫看看!”

時未卿腳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沒打斷何樓的安排。

“父親。”

行禮問安後,時未卿看向時仁傑。

時仁傑放下手裡的公文,道:“坐吧,最近如何?”

這次時仁傑的態度堪稱心平氣和,語氣和緩的似乎他們父子不是一見麵就吵,而是相處和睦。

“還好。”時未卿垂眸坐下,敷衍回答了一句,就不再出聲。

書房徒然靜下來,隻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時仁傑歎了一口氣,道:“卿兒長大了,若你爹爹能見到肯定高興。”

時未卿一下子沒了耐心,淡聲問道:“父親找我何事?”

“性子還是這麼躁,容不得我提一嘴你爹爹。”時仁傑說完,從書案上取出一個畫卷遞給了時未卿。

畫卷被打開以後,他才繼續說:“你年歲已不小,為父給你看好了一門親事,這畫像就是那位郎君。”

畫像上的年輕男子俊秀風雅,一身官袍頗具文人的氣質,顯然是一個文官,能被一州巡撫選為婿,肯定不是庸碌之輩。

時未卿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我不會成親,父親歇了這個心吧。”

時仁傑壓下怒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這事由不得你拒絕,給你幾天時間趕緊把手上的青樓酒樓處理了,你若不處理,彆怪為父親自處理。

處理完趕緊回府,哪也不許去,老實待著準備嫁人。你的名聲我會給你壓下去,你未來夫君不會知道一星半點。”

官員豪紳家哥兒的名字少有外傳,也隻有夫家知曉,一般都以姓氏相稱,嫁人後無必要不出後宅,除了親近之人皆不可窺其麵。

時未卿大多時間坐馬車出行,少有露麵,又有苛刻世俗教條限製,巡撫輕易便可將事情壓下去,這也是他放任時未卿出府的原因之一。

這種事再爭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時未卿站起身行了個禮,“父親若沒事,兒子告退。”

“去吧。”

不管時未卿做什麼,這門親事必須成,最後通牒以下,時仁傑不介意他現在這點忤逆,屆時再反抗也越不過他這個巡撫。

時未卿走到門口,一副才想起來的模樣,側頭道:“父親,忘了和你說,兒子把林觀給你送回來了,對兒子不忠的東西,還是父親自己留著用的好。既然父親要保知府,最近幾天可得將他看緊點。”

不等時仁傑的反應,時未卿徑直離開了,坐回馬車上之後,眉頭緊緊皺起,父親態度堅決,這次絕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時未卿握緊拳頭,眼中湧上一片冷厲,他絕不能讓這門親事成了。

*

祁遇詹剛到林園,便發現了不同,戒備明顯森嚴了。

他進了鬆落院就不允許出去,時未卿不在他隻能待在廂房,不許在院中隨意走動。

祁遇詹隻以為是新換了護衛的緣故,並沒覺得奇怪,完全沒意識到他被樊魁坑了一把,已經引起懷疑了。

閒的無聊,躺在榻上將計劃捋了一遍,他這次回來,打算直接請退,把大壯這個身份處理了,左右一個小人物離開也不會有人做多懷疑。

昨夜守著時未卿基本沒睡,心裡準備請退的說辭,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下午,捂著睡得發昏的腦袋坐起來,緩了一會兒才好些。

放下手時,看見了食指上淺淺的一道白色疤痕,本應這道疤痕也塗上易容材料遮擋住,但早上出來的急,這事給忘在了腦後頭。

不仔細看,不太看得出來,而且一兩天時間這個身份就離開了,隻要注意些也沒什麼。

再出門時無人阻攔,祁遇詹就知道時未卿已經回來了。

走到書房外時剛好看到肖掌櫃離去的背影,祁遇詹沒放在心上,輕聲敲響了門,“主子,是我。”

“進來。”

祁遇詹推門的手一頓,他聽出來了時未卿聲音裡的疲憊,進門一看隻覺更嚴重,抬眼看過來的眼神一片陰鬱和冷厲,臉色也非常不好。

背過身關門的手指一蜷,昨晚還好好的,短短半天發生了什麼?

時未卿按了按眉心,闔前眼睛道:“沏壺玫瑰藥茶。”

最近這幾天時未卿沒有喝過藥茶,祁遇詹想起上次也是從時府回來就喝了藥茶,隻怕源頭在時府。

藥茶沏好放到書案上,祁遇詹低聲問,“主子頭疼?”

“嗯。”

“我幫主子按一按,會好很多。”

時未卿此時正煩躁,被一再打擾,心底躁意難壓,眼睛睜也未睜,冷聲道:“不必,收拾完出去。”

“是。”

聽到這樣的話祁遇詹並未沒生氣,一邊收書案上的空茶碗,一邊在腦海裡過一遍書中內容,試著看能不能找出來和時府有關的線索。

收拾完正準備轉身走,時未卿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喊住了他:“等等。”

祁遇詹抬頭,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時未卿眼神一閃,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你站在那彆動。”

祁遇詹一頭霧水,看著時未卿靠近,停在了身前。

時未卿什麼都沒做隻是上下打量了幾眼,之後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態度也變得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多準備些酒送我房裡,你陪我喝。”

沒一會兒,酒就送到了,揮退侍從,時未卿意味不明地問道:“不知道張侍從酒量怎麼樣?”

祁遇詹回道:“不太好。”

原身酒量確實不好,但那是沒用內力的情況,若是用內力逼出酒,其實能喝很多。

時未卿拆了一壇酒遞過來,語氣中莫名多了一些活力和生氣,不那麼疲憊,“張侍從今日陪我不醉不歸如何?”

祁遇詹總覺得哪裡不對,想了想剛才的轉變,心裡略有所覺。

接酒壇時,故意伸的是受傷那隻,祁遇詹看似眼睛看著酒壇,實際上視線盯得卻是時未卿的眼睛。

發現他的目光果然在注視自己的食指,祁遇詹無奈又苦惱。

果然,身份被發現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祁遇詹記得時未卿的酒量也不太好, 上次在墨蓮居隻喝了幾壺便醉得昏睡,比之原身還差。

和他比酒量,時未卿注定是比不過, 祁遇詹本想攔下他, 又收回了手。

酒這個東西有時候也不完全是不好的, 小酌可以怡情,他心緒不虞,陪他少喝一點也好, 能把心中鬱氣發泄出來。

天色已暗,整個房間隻在外間漢榻旁燃了一盞燈,燈罩遮擋燭光微弱,隻照亮了這一處空間。

從坐在這榻上,時未卿便一言不發地飲酒,祁遇詹想說點什麼,又怕哪句話沒說對把人惹生氣。

張大壯身份暴露得太突然, 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祁遇詹現在心裡慌得一批。

如果遇見一個人總是騙他, 他多半以為這個人是個渣男, 不打一頓都是好的。

想到這,祁遇詹自我安慰, 最起碼時未卿沒找來侍衛抓他,沒直接把他趕出去,情況好像還沒那麼壞。

祁遇詹倒滿一杯酒液端到口中啜飲, 低頭將視線隱藏在暗影中,看著坐在矮桌另一邊的人。

時未卿儀態很好, 即使飲酒也坐姿端正挺直脊背,沒有絲毫紈絝的放浪形骸, 即使身著素淨的白袍,也無法遮蓋住他的殊顏絕色。

祁遇詹眼中卻看到的不止容色,明明才一個白天不見,他總覺得時未卿瘦了許多,寬大地袖袍鬆鬆地掛在身上,尤顯他身形單薄。

放下酒杯,祁遇詹視線掃過矮桌,還沒喝多長時間,桌上已經放了幾個空酒壺。

“張侍從不知道不醉不歸的意思?”

祁遇詹抬頭,時未卿正垂眼看著桌上一點一點變滿的酒杯,似乎從沒說過話。

頓了一下,祁遇詹開口道:“知道。”

“即是知道為何隻喝這麼一點。”視線從放下後仍是滿杯的酒液上收回,時未卿捏著酒杯的指尖泛白,睜著一雙朦朧醉眼看過去,語意模糊地道:“還是,你又在騙我?”

祁遇詹動了動唇,沒說話,他在想怎麼解釋最合適。

沒得到回答,時未卿冷笑一聲,端起酒杯一口飲儘。

酒一杯接一杯入腹,酒液傾灑略過,順著白皙的下頜,滴落到了胸前,霎時洇濕出一塊塊濕痕。

時未卿眉眼間的陰鬱並沒有借酒發泄出去,反而越來越濃鬱。

酒對他來說已經無用了。

眼見時未卿紅潤的臉頰被急飲激得發白,祁遇詹抬手輕輕抓住了那隻白腕,變回來原來的聲線,“好了,彆喝了。”

時未卿抬頭凝視麵前的麵容,似乎看了好一會才發現,這張臉不是他想要的,他薄唇輕啟:“放肆。”

“喝太快傷身。”祁遇詹另一隻手自胸口取出一方帕子,輕輕擦拭淨了時未卿唇邊的酒漬,輕聲道:“小郎若是喝醉了,怎麼問話。”

突然時未卿手指一抖,碰倒了酒杯,濺起的酒液落在他白皙的手背指尖,之後順著矮桌流到地上。

他將全部的心神放到祁遇詹身上,緊緊盯著他的臉臉,絲毫沒有在意手上的酒液,或者說已經感覺不到了,“你怎麼不裝了?”

祁遇詹又將時未卿染了酒液的手拿起,一邊抬到麵前細細擦淨,一邊回答:“再不承認,隻怕小郎要生在下的氣了。”

看著潔淨的手,時未卿眼中似乎閃過什麼,他又將手抬起了一些,慢慢地探向了祁遇詹的臉,“就是它,騙得我?你要把它燒了,給我出氣。”

確認想找的人就在身邊,時未卿又欣喜又不安,他總在欺騙他,若他要離開,時未卿知道他攔不住,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那句找到天涯海角的威脅有多無力。

時未卿不知道為何他總在遇見這些事情,不甘放手,卻又無法改變。

時未卿微微收緊指尖,籠罩住掌心的臉,既然這人現在就在眼前,他不介意再次為他打破原則,隻要能把人留住,騙他也沒關係。

祁遇詹一怔,他沒想到時未卿會親自為他開罪,把罪推到了易容上,沒有絲毫怪他的意思。

微動的心間突然翻騰,如同波濤洶湧的海浪擊打海麵一般,起伏跌宕,讓他心神激蕩。

祁遇詹握住臉龐的手,緊緊攥在寬厚的掌心,眼眸深深望著地如畫的麵容,嗓音低沉地道:“好,我把他燒了,給未卿出氣。”

時未卿緊抿嘴唇,他想問一問,他還走嗎?

但他不敢,怕得來的答案非他所想要的。

時未卿迷蒙的目光中似有希冀,嘴唇甕動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祁遇詹一直在注視著時未卿,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想說什麼,時未卿想知道的不過就是那幾個問題。

但有些事不能用這張假臉說,祁遇詹用酒水浸濕臉,卸下了易容的麵皮。

隨意將它扔到一旁,祁遇詹兩手臂一伸,越過矮桌後,大手一張掐住不盈一握的腰肢將人舉起,將時未卿從榻的一頭移到了另一頭,放在了他和圍欄之間。

兩人之間沒有了任何障礙,祁遇詹鬆開手支在榻上,傾身將時未卿困在兩臂間,抬頭看向他,見他沒有被嚇到,“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時未卿看著他點了點頭,手中還在無意識地握著剛才抓緊的手臂,沒有任何鬆開的跡象。

祁遇詹放鬆手臂肌肉,輕聲問道:“為什麼不想讓我走?”

時未卿緩慢地搖頭道:“我不知道。”

相同的對話再次聽見,時未卿還是沒有想明白,但他已經隱約摸到了一點,但那東西如被一層紗隔著,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祁遇詹繼續道:“既然不知道,我來問可以嗎?”

時未卿沒有拒絕,隻是皺起了眉頭。

“不懂也無妨,我教你。”祁遇詹撫平他似乎鬱氣散去了一些的眉心,直白問道:“你喜歡我嗎?”

時未卿有些似懂非懂,問道:“什麼是喜歡?”

祁遇詹看著時未卿,回想起這段時間的動心,眼中慢慢溢滿纏綿深摯,慢慢地說道:

“喜歡就是你哭我會心疼,你笑我會開心。”

“會無時無刻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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