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仁傑想說不用這麼急,他掃到時未卿沒有一絲反對的表情後,也就沒說出口。
祁遇詹想起他身份的事,道:“隻是我是以茶商身份出現在梧州,為了大計,隻能委屈時少爺暫時嫁給一個富商。”
這點時仁傑自己就沒有介意,他嘴邊掛上了溫和的笑意,道:“無礙。”
計劃完成,祁遇詹和時未卿都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開,時仁傑臉上的笑立刻消失了。
今天之事,總要有人承受他的怒火,自己兒子和他未來夫君動不得,那個對象自然就成了孔府。
真要論今天這一切都是因孔行鏡而起,時仁傑想起被壓下的麵首傳言,心中不可遏製地升起怒氣。
他沒想到現在在鄂州還會有人挑戰他的威嚴,時仁傑惱怒孔行鏡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但他更惱怒的是家裡出了一個吃裡扒外的蠢東西。
人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此話果然沒錯。
“來人,小姐犯錯,祠堂罰跪七天,閉門思過兩個月。”
第132章 第 132 章
走出墨翠院, 兩人行禮拜彆,祁遇詹避開人,低聲說了一句:“晚上去看你。”
而後在時未卿不舍的視線中轉身離開了。
祁遇詹一直走到門口也沒回頭, 他怕再看一眼就舍不得離開了。
這個時間已經接近申時, 祁遇詹牽過門房遞他的韁繩, 離了時府直接奔向牙行。
原身的那個宅院不能暴露,不久之後就要成親,需要再置辦一個宅院, 而且在梧州有了住處,也就有了不回校場的理由。
祁遇詹財大氣粗,到了牙行直接選了一個最好的宅院,看了沒問題,當場買了下來,順便將入住前的事都交給了牙人打理。
出來之後,祁遇詹不經意間向四周查看, 果然看見了藏在人群中的死士。
他抬眼看這天色不早, 騎上馬趕在關城門前出了城。
行到城外一裡處, 祁遇詹發現不遠處路邊站著一個人是時候身材魁梧的男人, 牽著馬正在等什麼人。
祁遇詹收緊韁繩,在那人身旁降下了速度, “走吧。”
樊魁已經翻身上馬,聽見聲音立即跟了上去,“少爺, 校場已經安排妥當。”
“嗯。”祁遇詹應道,樊魁辦事他放心。
樊魁又將接頭過程發生了什麼事情詳細和祁遇詹說了一遍, 其中就包括到校場後消失了一個死士。
當時時仁傑態度發生了轉變,祁遇詹看得清楚, 他當時還在疑惑緣由,會不會影響他們的計劃,知道事情出自他自身就沒事了。
他又囑咐了一些事,之後兩人快馬加鞭趕回了校場。
今晚有樊魁守著,祁遇詹隻是回來在人前露個臉。
原身的不受寵在齊王府不是秘密,三個校尉還以為祁遇詹會拉攏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就等著宴請時拒絕。
沒想到祁遇詹跟本沒這個打算,他不是原身需要讓八千士兵完全由他掌控,他隻需要在必要的時候讓他們聽他的命令,不影響計劃即可。
他用完晚膳,熟悉了校場之後,就在樊魁的遮掩下返回城裡。
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沒等到有人請他們赴宴,三個校尉派人詢問一番才知道他們等的人早就睡下了。
不知道祁遇詹要做什麼,看不透他的做法,三個校尉湊到一起蒙了,他們不知道這隻是個開始,之後對他們的冷待,還會讓他們不敢再看低一直沒放在心上的庶出三子。
翻過十多米高的城牆,祁遇詹落地後沒有直接去時府,而是轉向了布政司的方向,因為有件事需要提上日程了。
之前擔心封單明因為不信任,查左丞相家奴的印記出現差錯,事關時未卿的殺父仇人,祁遇詹謹慎思量,一直未提,而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
白日在車上時未卿告訴祁遇詹,封單明昨日剛從黃州回來,他讓暗兵六衛把時寬引到黃州,把懷疑往漕糧被劫案上引。
時仁傑和時寬的目光放到查案暗兵台統領身上,淩非何的嫌疑自然會洗清了。
封單明要趕在時寬離開之前和他交手,轉移視線,他明早就得離開。
祁遇詹需要在他離開前,讓他將查印記的事情安排好。
到了布政司衙門,祁遇詹看著守在淩非何身旁端茶又遞筆的封單明,忍不住想,這位侯爺怕不是想見心上人了才匆匆從黃州回來,再匆匆趕回去。
聽到窗戶有聲響,封單明警惕地轉頭,看到了翻窗進來,正在關窗的祁遇詹,心裡瞬間有了被打擾的不美妙,有些陰陽怪氣地道:
“堂堂汝宣郡王怎麼有門不走,反而跳窗?”
封單明眼中寫滿了怨氣,就差把你來做什麼趕緊走刻在臉上,不過好在他們還沒熟到那個程度,他一瞬間便恢複了神情。
祁遇詹不和求而不得的怨男計較,他也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理所當然地道:“這比較近。”
從窗戶繞道門也就幾步路的距離,還嫌遠,一旁淩非何對他這位老鄉有了新的認識。
淩非何是一個很包容的人,否則不會在多是叛逆少年的高中做班主任,祁遇詹的行為在他看來沒有什麼,隻是他被封單明驚訝到了。
“侯爺?”
封單明此時的神情已經完美無缺,他轉頭臉上僅剩一點驚訝,“哦,我隻是驚奇皇族少有這麼真性情之人。”
擔心淩非何發現什麼,封單明心裡有鬼地轉移話題,“表弟這麼晚過來可是有要事?”
沒有要緊事就趕緊離開
封單明特意將他和淩非何的收獲以消息方式傳給祁遇詹,就是為了讓他這幾天彆來打擾,他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不想浪費在與淩非何以外的地方。
祁遇詹自然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確有一事需要堂兄幫忙。”
淩非何手裡的事剛好忙完,聽到這話後,道:“你們聊,我找蘇然有些事。”
他剛起身就被祁遇詹攔下來,“淩大人無需避開,是有關左丞相的。”
三人坐到茶座旁,祁遇詹從懷裡取出了畫有青色印記的一張紙,打開後放到了桌麵上,“左丞相豢養著家奴,專門為他鏟除異己,我懷疑那些家奴涉及一樁十幾年前的舊案,這個青色印記是那樁案中的線索。”
他轉頭看向封單明,“我在都城沒有人手能用,我希望借用暗兵台查一查左丞相家奴手臂上印記是什麼模樣,以及,左丞相通敵賣國的事。”
其實祁遇詹不太想這個時間告訴他們左丞相通敵賣國。
書中,淩非何是從一個神秘人手中拿到的證據,現在劇情被改變了,他不確定那個神秘人還會不會出現,也不確定他提醒查左丞相會不會影響扳倒他。
幾番思量下,祁遇詹還是說了,與將幾十萬邊疆士兵的安危放在不確定的神秘人身上相比,他更傾向於把籌碼壓在有光環的兩位主角身上。
兩位主角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正了色,他們沒問什麼消息可不可靠,從什麼地方來得廢話,封單明隻道:“還其他線索嗎?”
祁遇詹搖頭,“我隻知道他將邊疆布防圖給了蠻夷首領。”
“我會讓人查。”
封單明的怒氣茶桌旁的兩人都能感受到,不隻是因為他的語氣,還有他手下碎成粉末的茶盞。
朝中要說誰對左丞相通敵蠻夷最痛恨,也是當屬封單明,他參軍從底層士兵開始,比魏帝還能共情到邊疆的士兵。
“唉——”淩非何先一步從怒氣中回神,“你手有沒有事?”
他一點也沒被他的發怒嚇到,連忙將封單明的手拿起來翻看。
手掌上貼著的觸感讓封單明冷靜下來,恢複了鎮靜,要查左丞相通敵的證據非一時半會就能行,這事急不得。
他舍不得讓淩非何擔心,也舍不得收回手,就那麼任由淩非何翻著。
“沒事。”
覺得這句話太乾癟,他又道:“沒有傷到,我有分寸。”
茶盞原先盛的茶水灑到桌子上,在蔓延到紙上,淩非何鬆開封單明,先一步將它拿了起來。
封單明看了一眼,有些遺憾地收回手,“印記之事交給我。”
話音落下,他才將視線轉到祁遇詹身上,看到他的表情後,封單明頓了一下。
祁遇詹正喝著茶在一旁默默地看戲,先看封單明時不時掃向淩非何的視線,再看淩非何一無所察的模樣。
一時沒有察覺封單明說了什麼,等他反應過來時轉頭就對上一雙暗沉的雙眼,裡麵還帶著威脅。
祁遇詹若無其事地挑了一下眉,衝他對低頭淩非何認真看那張紙的揚了揚下頜,掛在嘴角的笑很曖昧。
封單明反應過來,他誤會了,隨即又眯了眯眼,“你知道了?”
祁遇詹道:“自然。”
“知道什麼?”淩非何抬頭,語氣有些疑惑。
“沒什麼。”心跳驟然加快,封單明竭力穩住,他在淩非何看不到的角度眼含警告地看了祁遇詹一眼,道:“還記得提前告訴你時寬到安和縣消息的人吧,我看了那條消息,發現他應該和收集那些罪證的人有關係,這人收集整理情報有一手,我想邀請他加入暗兵台。”
“這事啊,我正好也要感謝一下。”淩非何抖了抖手裡的紙,道:“不過這件事需要放一放,一會兒再說,先說這個印記。”
他又道:“我仔細看了一看,想起一件事,有個人可能和這個印記有關,張頭領介不介意讓暗兵台之外的人看一看,放心他值得信任。”
祁遇詹隱下了時未卿的事,一個印記而已,並不介意再多人知道,“沒關係,看吧。對了,我現在是用的是薑州茶商紀詹的身份。”
“好,紀詹,我這就叫他進來。”淩非何點頭,說完,將頭轉向了門口,喚道:“蘇然,進來一下。”
蘇然?
之前他隻來過三次,來去都很匆忙,沒怎麼注意到淩非何身邊的人,祁遇詹看著進來的人,才將書中的名字和臉對上。
同時,他也想起來一個細節,書中提到過淩非何有個叫蘇然的護衛和時仁傑有仇,也是因此淩非何才讓他跟著來梧州冒險。
蘇然從進門開始就垂著眼,沒有亂看,他停在淩非何麵前低頭行禮,道:“大人。”
淩非何把紙遞給了蘇然,直接道:“你看看這個。”
蘇然麵帶疑惑地抬頭,在看到青色印記後,借過紙的手突然毫無預兆地抖了起來,他手指小心又緊緊地捏住紙的邊緣,骨節用力到發白,他的眼睛也隨著印記描繪一遍又一遍。
過了一會兒後,蘇然抬起頭,麵色激動,“大人,這是從何而來?”
淩非何對待蘇然就如同弟弟一般,將他拉著坐在他旁邊,沒有回答,而是溫和地問道:“它是你要找的圖案嗎?”
蘇然點頭又搖頭,“第一眼看著像,若細看有些線條不同,而且顏色也不同,我要找的是紅色的,不過這個圖案與我要找的如此相像,它們之間一定有聯係!”
第133章 第 133 章
祁遇詹沒多想, 隻當是蘇然要找的仇人其實是左丞相,這些年左丞相缺德事做得多了,時仁傑是他的左膀右臂, 裡麵有他的參與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道:“蘇然說的沒錯, 事實上, 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印記並非紙上的青色,而是紅色。”
“不過,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剩下的就要交給封侯爺了。”
接收到祁遇詹的目光,封單明再次應道:“放心吧,本侯一會好好查查那個老匹夫。”
蘇然本來在看祁遇詹,聽到這話後,立馬將頭轉向了淩非何,他想親自去查,隻是他還記得來梧州的目的不隻是查時仁傑, 還要保護淩非何, 想到這, 他欲言又止, “大人……”
淩非何一眼看出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梧州這有很多人會護我周全,不用擔心我, 我也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當年的真相。”
不用淩非何說,封單明便接過來話, “稍後我書信一封,你跟著六五一起回都城。”
蘇然霎時紅了眼眶, 起身就要跪向地上,被淩非何一把扶住了手臂,“現在事情還沒有確定,查明以後再說,先去準備吧,明早就要趕路了。”
蘇然點頭,行禮後離開了。
等人走遠後,淩非何還是有些不放心,向祁遇詹問道:“可能性有多少?”
知道他問的是紙上的印記是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印記的可能性。
祁遇詹回道:“九成以上。”
蘇然已經找線索找了很多年,失敗了很多次,淩非何擔心這次他寄予太多希望,到時打擊會更大。
祁遇詹在他這是非常靠譜的一個隊友,有了這話,他放下了心,道:“多謝,你又幫了我一個忙。”
瞥了一眼看似漫不經心喝茶的封單明,祁遇詹不以為意地道:“這本是我要查的事,是他運氣好,碰上了。”
他心裡默默感歎,主角光環真好用,連帶著身邊人都能借光。
淩非何又道:“還有一事也要感謝你,要不是有你的人提醒我時寬也在安和縣,讓我提前有了準備,恐怕現在我已經暴露了,真到了那個地步,我的處境會很艱難。”
剛才不清楚為什麼要謝他,現在有了淩非何的解釋,祁遇詹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
實際上淩非何要謝的人是時未卿,情報這部分一直是他在負責。
祁遇詹離開梧州前,他特意提了幾句,讓時未卿幫忙看著安和縣動向,時未卿發現時寬去安和縣之後,本不想提醒淩非何,但為了祁遇詹,他還是做了。
想明白其中關隘,祁遇詹想了想,沒有提時未卿的存在,“應該的,再謝就客氣了。”
封單明在這時候突然插話,“這樣的人放在你手中屈才了,他在暗兵台才是如魚得水,不如讓他跟著我,我保他仕途亨通。”
時未卿的優秀,祁遇詹比誰都清楚,他對封單明的欣賞沒有任何意外,拒絕道:“他誌不在此。”
聽到這,淩非何也有些好奇此人是誰,在一旁看著兩人你來我往。
封單明不是一句話就能打發得了的人,他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道:“是真誌不在此,還是你不放人?一麵之詞難以令人信服,不如讓我當麵問問他。”
祁遇詹沉默一瞬,也不知道時未卿聽到彆人對他欣賞到了這個地步會不會開心,不管怎樣,祁遇詹知道,他不會同意封單明的邀請。
他不喜束縛,而暗兵台恰是與自由相隔甚遠的地方。
“我了解他,他不會加入暗兵台。”
封單明眼中浮上懷疑,以為祁遇詹剛剛的沉默是心虛了,他緊緊抓住這一點反擊,“表弟這麼怕我見到他?人你是藏不住的,我有一百種方法能把人逼出來,到時他同不同意就不是你說得算的了,不如現在把人帶出來,你這個老東家還能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祁遇詹聽到封單明這麼說,眼底閃過戲謔,“你就這麼想見他,萬一在你意料之外呢?”
沒注意到祁遇詹的眼神,封單明沒當回事,“左不過那人也是齊王的人,連你大義滅親都能接受,還有什麼身份不能接受的。”
封單明說的沒錯,他下定了決心要把人逼出來就一定會做到,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免得他們二人見了時未卿的麵時過度反應,反而傷了人。
現在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不如順勢把時未卿的身份過了明麵,可以時候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他們以後難免會見到,雙方都互相不喜,但見麵怎麼也要維持表麵和氣,為了避免雙方和書中一樣起衝突,總有一方要退一步。
祁遇詹舍不得時未卿忍著,隻能不做人讓兩個主角忍一忍,多多包容。
“是未卿。”
“什麼?”
封單明沒有反應過來,祁遇詹又說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堂兄要找的人是未卿。”
淩非何隻見過時未卿一麵,但對他的印象可謂深刻,那樣的一個性情讓他很難相信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他怔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你說的是時仁傑嫡子時未卿?”
祁遇詹點頭,“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兩人俱是皺起了眉頭,尤其封單明全身緊繃,肉眼可辨的防備。
看似封單明反應大,但最抵觸的還是淩非何,他指尖微動,眼中是藏不住的排斥和反感,“他是時仁傑的兒子,而且他並非善類。”
被縱出來的二世祖和父親才是同一立場的,與在場三人相對的立場。
祁遇詹預想過兩人的反應,但真看到之後隻覺得刺眼,心也有些刺痛,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淩大人,你不能因為他的性情和他的父親對他有偏見。”祁遇詹直視淩非何的眼睛,姿態少見地強硬,“他是他,時仁傑是時仁傑,而且他是我未過門的夫郎,他與我才是一家人。”
一句話點醒淩非何,時未卿並未對他做過什麼,他不應該將之前遭遇產生的負麵影響理所當然地安在他身上。
意識到了自己的話對於祁遇詹的傷害性,淩非何收起了眼中的情緒,緩和了態度,先退了一步,“抱歉,我無意詆毀,隻是謀反一事茲事體大,不能踏錯一步。”
封單明聽了兩人的話,意識到時未卿性情有問題,他其實不太在意這方麵,暗兵台裡亦正亦邪的人不是沒有,隻要把人用對地方就好了。
但他看不得淩非何受委屈,開口道:“你能確保他不會對時仁傑說我們的事?如若不能,趁現在他還沒有透漏出消息,必須要把他放在我們眼皮底下看著。”
此話一出,緩和的氛圍又緊張了起來,祁遇詹眼神一冷,“封侯爺,未卿無錯,僅憑猜度,你沒有理由動他。”
說完,祁遇詹頓了一下,他現在應該做的是消除他們對時未卿的排斥,不應該一被刺激就被帶跑了,他克製著冷靜下來。
“我能確實能保證未卿不會泄露分毫,但這一點你們不信也無礙,因為其他已經準備充分,從救下李雄聽等人和搜集罪證,再到查到漕糧漕兵和搶奪八千士兵的兵權,現在我們人證物證具有,主動權在我們這,即便馬上消息泄露,也不影響捉拿時仁傑,肅清鄂州官場。”
他又狀似無意地補充道:“對了,給你們的罪證除了張三傳言中的那些,餘下都是他收集的。”
用著他人提供的便利還要責怪他人,能沒有負擔地做到這一點的,與他們兩人反感之人沒什麼不同。
很顯然,淩非何和封單明都不是那樣的人,兩人雖是還沒相信,但心裡已經有了愧疚。
掃了一眼兩人,見達到目的一半,祁遇詹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相信剩下的,淩非何會幫他完成。
祁遇詹說的話在不在理,淩非何和封單明心裡清楚,他說得就是事實。
不僅如此,若論出力和功勞,祁遇詹提及的那些人證物證,絕大多數都要歸功於他。
而他們二人卻還用著祁遇詹的籌劃,反過來懷疑猜度他一心維護的夫郎。
“抱歉。”淩非何不是意識到錯誤還硬撐的人,他這次的道歉比剛才的更加誠摯。
封單明也是拿的起放的下,敢作敢當的性子,他的道歉緊隨其後,“抱歉,是我魯莽了。”
祁遇詹看時間差不多,又添了一把火,“未卿和時仁傑的關係並不好,現在我不能說為什麼,若以後有機會,你們會清楚的。”
而後,他緩和了語氣和神情,放低態度道:“我知道未卿不是常人眼裡的良善之人,但隻要有我在,他不會做出什麼事,所以,就當看在我的麵子上,對他多擔待些,起碼當著他的麵,不要表現的太明顯。”
兩人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程度,他們都聽明白了祁遇詹的意思。
淩非何和封單明對視了一眼,頗有默契地確定了各自的想法。
他們完全退讓了,但並沒有因為愧疚就不顧底線,“隻要時未卿不違反大魏朝律法,我們二人不會再對他有偏見。”
目的達到,祁遇詹舉起茶盞,笑著對兩人道:“多謝,以茶代酒,敬二位。”
淩非何和封單明也恢複神情舉杯回敬,隻是在另外兩人看不到的角度,淩非何依稀從茶盞中的液麵上看到了自己眼中的豔羨。
這一瞬他心裡浮上一個想法,他什麼時候也可以遇到這樣一個不在意世人眼光,為他不顧一切的人。
第134章 第 134 章
時間不早,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最後將時仁傑明日要退親的事提醒給淩非何後,祁遇詹離開了布政司。
一路急行, 到念林院時, 祁遇詹發現正房的燈還在亮著。
至於為何亮著, 無需誰來對他解釋。
想到裡麵在等他的人,祁遇詹柔和了目光,猜到時未卿在外間等他, 他放輕了動作翻窗進入內間,悄無聲息地向外間靠近。
轉過珠簾門,一副榻上美人圖直直映入眼簾。
榻上之人側對著內間,披散這頭發寢衣外披著一件外衫,斜靠在腰枕上,手中拿著書本。
榻邊燭火微微閃爍,落在了榻上之人白皙修長正低垂著的脖頸上, 顯得肌膚更加瑩潤細膩, 祁遇詹知道那片頸子握在掌心的手感有多好。
祁遇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發現他並沒有將目光分給那本書一絲, 而是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腹部。
沒再隱藏自己,祁遇詹刻意抬步發出聲音, 走了過去。
時未卿聞聲,立即轉頭望過來,在看到來人後, 隨手扔下書,就要起身迎上去, 語氣中帶著誰都能聽得出來的歡欣,“你回來了。”
祁遇詹大踏步過去, 在時未卿動作前,攬住他的腰製止了他,“去了一趟布政司,回來的有些晚了。”
“提醒淩非何退親?”祁遇詹剛坐在榻邊,時未卿無可克製地伸手環住他勁瘦有力的腰,鑽到他了的懷裡。
“嗯。”把他姿勢調整得舒服些,祁遇詹解釋道:“還有查印記之事,封單明已經應下,明日傳信人啟程。”
以為還要在等些日子,沒想到祁遇詹已經替他做好了,時未卿將臉埋在溫熱的懷裡,悶悶地應了一聲,嗓音附著絲絲顫音,“我知道了。”
他低頭親了親時未卿光潔的額頭,抬手撫著他烏黑的發頂,道:“就快了,再等一等。”
“好。”
時未卿側臉漏在外麵,泛著微紅的眼尾在白皙的臉上十分明顯,想不注意都難,何況祁遇詹眼睛就沒離開他。
祁遇詹手掌下移,輕輕拍了拍掌下的肩,“有一件好玩的事要不要聽。”
時未卿動了動,露出半張臉,神情有些低落,“什麼事?”
“因你提醒時寬去了安和縣,淩非何讓我代為道謝,封單明也看上了你的才能,想要招納你入暗兵台,言明你的仕途他保了。”
祁遇詹話沒說完全,引著時未卿轉移注意力。
時未卿有些意外,隨後想起和淩非何相看兩厭,頓時沒了興趣,“他們若知道我是誰,就不會如此了。”
“不會。”祁遇詹沒解釋,又問:“想不想去暗兵台?”
祁遇詹在那兩人麵前替時未卿回絕了,回來路上又想了想,他不應該因為了解就替他做決定。
時未卿沒把他的安慰放在心上,隻以為是哄他,聽到這個問題後,隻覺玩笑,“我想去就能去?”
“隻要你想。”察覺到他沒相信,祁遇詹變了語氣,認真地回答。
時未卿抬頭,看到祁遇詹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才意識到是真的在問他的意見,“暗兵台不適合我,等將爹爹的仇報了,我隻想好好經營墨蓮居和環采閣,替爹爹守好梧州,守好我們的家。”
“好,想做什麼就去做,我陪你。”
時未卿垂下了眼,輕輕點了點頭,“嗯。”
或許是想起了紀林,時未卿的情緒比剛才還低。
沒想到這話題還能又繞回來,祁遇詹看著時未卿精致殊絕的麵容,最後視線落地纖長卷翹的睫毛,突然問道:“剛剛在看什麼?”
“在看話本。”不知道想起什麼,時未卿眼睛不自然地眨了幾下。
“是嗎。”祁遇詹低低笑了一聲,把手放在了時未卿柔軟的腹部,“難道是我看錯了,不是在看這裡?”
他說到這還沒停,又俯下身將嘴唇輕輕貼在了時未卿的耳朵上,漫不經心地道:“還是未卿對我說謊,其實是偷偷在一個人猜,自己肚子裡是不是真的有了我的種?”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時未卿已經辨彆不出是他的耳朵熱還是祁遇詹的氣息熱。
白日裡說的那番話,兩人都知道是刺激時仁傑的,都不會當真,但剛才自己的動作放到現在,就變了味道。
旖旎的氛圍開始漫延。
心思驟然被戳破,時未卿一時難為情得不敢再抬頭,長睫顫得如同振翅,自欺欺人地當遮住自己的眼睛,祁遇詹就發現不了他在想什麼。
白日剛有過親密接觸,現在看心上人這個模樣,隻會讓祁遇詹覺得更加誘人,他做不了什麼,但也沒打算停下來,“嗯?時未卿,你什麼時候敢做不敢認了?”
時未卿似乎是招架不住,小聲又心虛地辯駁,“我沒有。”
祁遇詹嘴唇彎起,帶著笑,“沒有什麼?沒有偷偷猜,沒有說謊,還是沒有敢做不敢認?”
“祁遇詹,彆問了。”時未卿被逼的整個人埋進了祁遇詹懷裡,語氣裡帶著服軟的求饒。
祁遇詹垂眸,隻能看到一個烏黑的發頂,他道:“應該叫我什麼?”
“夫君。”時未卿收緊手臂,嗓音放軟,撒起了嬌,“我好難受,全身都不舒服,想休息了。”
“念在今日特殊,就放過你了。”
說著祁遇詹將人抱起,走回內間,這之間,時未卿一直藏在他的懷裡,放回床上後,他也是立即躲進了被子裡。
其實隻要時未卿抬起頭,他就會發現祁遇詹眼中是閃碎星辰,能滿滿影出他的身影,漫延到臉上又成了能將人溺斃的溫柔。
害羞總比難過好,祁遇詹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就去洗漱了,回來後,時未卿還是那個姿勢,隻是他的被子的位置有變化。
祁遇詹檢查了一下時未卿的身體,又給他上了一次藥,才將人攬在懷裡準備睡過去
天亮前,祁遇詹又提前離開了。
當天,時仁傑親自上門和淩非何解除了親事,第二日,祁遇詹便到時府下了聘。
淩非何在時仁傑麵前把戲演的圓滿了,他挽留了時未卿,而後在祁遇詹下聘之後,借著失意再次去安和縣,繼續沒推完的攤丁入畝。
這次他離開前,祁遇詹領他去宅院遠遠看了一眼李雄聽,見人沒有危險,淩非何徹底放下了心。
之後幾日,時仁傑也有了動作,他和孔指揮使都因自己兒子被傷惱怒不已,尤其是孔府可以說是斷了後。
兩人明裡暗裡直接對上了,時仁傑籌謀的計劃還沒施展,孔指揮使卻先出了事,他手下的士兵發生了亂動,隨後又牽扯出了他苛待士兵貪墨軍餉等事。
時仁傑瞅準時機收集證據,將事情上奏給魏帝,現在孔指揮使已經被關進按察使的牢房,隻待魏帝派人查證後將人羈押進都城定罪。
這是時仁傑解決政敵最快的一次,他心中有疑,派人去查卻什麼也沒查到,最後也不了了之。
外人解決的順暢,到了自家人卻百般困難,徐氏心疼時慧瑤,不止一次找時仁傑求情。
時仁傑顧忌著左丞相,不得已對時慧瑤減輕了責罰。
徐氏滿意的離開後,時仁傑獨坐在書房,沒人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可怕。
這幾日,時未卿的身體養好了,今早祁遇詹讓樊魁回了薑州,去薅一薅齊王的羊毛,齊王怎麼也算是這具身體的父親,他幫原身實現願望,拿些酬勞做聘禮也是應得的。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寒酸,委屈了時未卿。
樊魁走後,晚上他要在校場坐鎮,不能再去時府,但他白日約時未卿出府卻是理所當然的。
今晚開始就不能陪時未卿,祁遇詹早早就向時府下了帖,時仁傑沒有阻攔,剛過了巳時,時未卿順利出來了。
還是那輛馬車,祁遇詹不再需要避嫌,光明正大地棄馬,跟著時未卿一起上了馬車。
“去墨蓮居?”祁遇詹問道。
親事已經定下,時未卿也不需要再避諱,現在去墨蓮居時仁傑也不會阻攔。
時仁傑知道,時未卿為了那對玉佩,自己會有分寸,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嗯。”時未卿算了算時間,他已經近一個月沒去了,他沒有擔心墨蓮居和環采閣,隻是這次出行讓他感受到,他期盼已久的自由真的就要實現了。
而這些都源自於他身旁坐著的人。
祁遇詹告訴方頭領目的地後,回頭就對上了時未卿的目光,他怔了一下,挑眉笑道:“剛出府就被感動了?”
他伸手輕輕刮了下眼前精致的鼻尖,低聲道:“這才哪到哪,要是這麼容易被滿足,以後有你感動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感動,知道我需要什麼嗎?”
“知道。”時未卿說完,手臂攀著祁遇詹的肩膀,仰頭將嘴唇送了上去。
他因為吃古藥方的藥又有了反應,昨晚剛吃了一頓大餐,祁遇詹隻親了一下,就放過了他,手掌覆在他的後腰上揉著問道:“還難受嗎?”
“沒有不舒服,隻是腰有些酸。”這次時未卿沒有說假話,昨晚祁遇詹其實很克製,並沒有傷到他,但也沒睡好。
“到墨蓮居還有些時間,休息一下?”墨蓮居和時府同在城西,但一個是官員豪紳的住宅區,一個是熱鬨的商業區,中間還是隔了一段距離。
“嗯。”說完後,時未卿用期盼的眼神看著祁遇詹。
這眼巴巴的小眼神彆提有多可愛,一下能直戳到心裡,祁遇詹破天荒地沒想逗弄,直接時候抬手將人抱起來放在腿上,攬在了懷裡。
他撫了撫時未卿放在肩上的側臉,輕聲道:“睡吧。”
沒用多長時間,時未卿睡熟了,馬車裡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摻雜在車輪滾地的聲音裡。
這次不趕時間,方頭領繞開人多的地方,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停在了墨蓮居前。
時未卿還在睡著,祁遇詹給他圍上披風,正準備將他抱進去。
或許是睡飽了,時未卿睜開了眼睛,“到了?”
祁遇詹攏了攏披風道:“剛到。”
墨蓮居外很熱鬨,沿街嘈雜的聲音傳進來馬車裡。
祁遇詹從中聽到了一道聲音,低頭看向時未卿道:“我去外麵買些東西,在馬車裡等我一起,還是你先進去?”
時未卿沒有什麼猶豫,“等你一起。”
他又問:“去買什麼?”
祁遇詹沒有回答而是賣了個關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祁遇詹推開車門,一步躍下馬車 交代了一聲,便向墨蓮居對麵一個方向走過去了。
那地方一點距離,要不是祁遇詹耳力出眾還真聽不到。
離馬車不遠處,又有幾道聲音響起,裡麵提及的內容讓祁遇詹敏銳地捕捉到了。
“聽說了嗎?巡撫大人的嫡子竟然養了一個麵首,還叫張三!”
“張三?是我知道的那個大俠張三?”
“誰知道呢,都這麼傳的,我也不知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大俠張三怎麼會答應這樣的事,何況那個哥兒剛和新來的布政使大人定了親事。”
第135章 第 135 章
“怎麼不可能, 聽說這是大俠張三親口承認的,他手裡還有那個哥兒送的定情信物。”
祁遇詹眸光冷了下來,正要抬步向正在議論的三人走去, 抬眸卻掃到了三人中的一人撇來的眼神。
察覺到此, 祁遇詹不動聲色收回要轉過去的腳尖, 繼續向對麵走。
他餘光注意著那三人,隻見他們口中繼續說著,卻向他的靠近, 似乎很怕他聽不一樣。
不再理會那三人在說什麼,祁遇詹借著人群遮掩探查起了四周,即將走到對麵時,在一個小攤旁發現了一個眼熟的麵孔。
搜尋一遍記憶,祁遇詹找到了在哪見過他,第一次出時府跟著的兩個人,就有他一個。
他是林觀的人。
祁遇詹走到一個賣盆栽的攤子, 蹲下身一邊挑選一邊思索。
就不知找此是時仁傑的意思還是林觀本人的意思。
如果是時仁傑, 他會是想試探他對時未卿的真心, 但如果是林觀……
那日在時府書房, 時仁傑在上首看不見林觀的神情,祁遇詹在他對麵見他細微的變化看個正著, 林觀反對他和時未卿的親事。
其實這一點在他離開孔府莊子時,就很明顯了。
祁遇詹抹去指尖撥著莖葉沾上的水,想起了那晚在林觀院子裡兩人的對話。
林觀目的不難猜, 他想用麵首之事挑撥他和時未卿或是時仁傑關係,讓他心生不滿, 破壞親事。
但凡換一個人都有可能會被挑撥,然而林觀的謀算出現了他這個紕漏, 注定要失敗。
祁遇詹一直沒有反應,眼見街上的其他人開始注意到那三人的談論,那個侍衛比了手勢,其中一人接受到,立即說。
“彆說了,這裡人多小心讓人聽見,前幾日沒少有說這事被抓緊去的。”
那三人走互相看了一眼融入進了人群裡,侍衛沒待一會兒也離開了。
林觀這事隻是一個小插曲,祁遇詹沒太在意,一是他就是當事人,另一個則是他要看看林觀此計不成還會做些什麼。
祁遇詹直起身,指著那些選好的盆栽,道:“老板,這些怎麼賣?”
商販從其他人的包圍中回頭,看見祁遇詹指的盆栽,語氣隨意道:“郎君看著給吧,這些花機緣巧合到我手裡的,我也不知道叫什麼。”
商販沒說的是,那些盆栽一直沒開花,還占著他的花盆,今日再賣不出去,他就要扔了。
這花是天堂鳥,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鶴望蘭,在現代時傳入國內也很晚,不知在大魏朝是什麼情況。
不過依照商販剛才的話,它在大魏國也是不常見的。
商販是個實誠人,祁遇詹也沒占他便宜,從荷包裡取出了一錠二兩的銀子,“這些夠嗎?”
商販沒想到祁遇詹出手這麼闊綽,他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半年也賣不出二兩,走過來後遲疑道:“郎君這……給的太多了。”
祁遇詹笑了一下,“收下吧,這是我為自己親事準備的,值這個價錢。”
“哎哎。”商販雙手結過銀子,“這些郎君看著不方便拿,不如郎君留個地方,等我收了攤給郎君送過去”
祁遇詹覺得不無道理,留下了新宅院的地址,“麻煩老板送到這個地方。”
“不麻煩不麻煩。”商販想了想又道:“那我在這裡先恭喜郎君了。”
“多謝。”
祁遇詹從那些盆栽中選了一個最好的拿在手中,走了回去。
時未卿坐在榻的邊簷,抬頭看著祁遇詹,問道:“這是什麼花?”
時未卿一直在車裡看著祁遇詹,知道他做了什麼,隻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花。
林園有很多名貴的花卉,他不理解祁遇詹買這種不知名的花要做什麼,等人一進馬車就問了出來。
祁遇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時未卿麵前,俯身雙手將盆栽遞向他,才開口,“它叫鶴望蘭,代表自由和幸福。”
頓了一下,祁遇詹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它開之時,會帶給你自由。”
時未卿怔怔地仰頭看著祁遇詹,瞬間明白他了剛才為什麼做那些。
見人呆愣住,祁遇詹又往前送了送,故意道:“不想要?那我收回來了。”
時未卿回過神,立即接了過去,他低頭看著手中象征自由的東西,低聲說:“想要,很想要。”
瞧著時未卿的動作是要抱在懷裡,祁遇詹攔住了,拿回了自己手裡,“盆底不乾淨,到裡洗一洗再抱著。”
他又道:“還有好多,我讓老板送到新宅院了,等成親之後你就能看到了。”
時未卿目光落在綠葉上,突然道:“想快點成親。”
祁遇詹推開車門,跳下去,一手端著盆栽,一手接著從馬車上下來的時未卿,聽到他的話後,挑了挑眉毛,“這就急上了?它還有一個月才開花,我和時大人已經看好了日子,定在了下月十六,時間夠的。”
被祁遇詹牽著一隻手走進墨蓮居,時未卿快速算了一下,道:“還有三十五天。”
祁遇詹道:“對,隻剩三十五天了。”
“嗯,我不急。”時未卿看著站在他身旁高大的男子輕聲道,聲音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但還是逃不過祁遇詹的耳朵,他輕輕捏了捏時未卿的手,湊到他耳邊道:“我陪你一起等。”
這時他們踏進墨蓮居,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門口多時的肖掌櫃以及幾個管事。
墨蓮居的人都認識時未卿的馬車,他一到裡麵的人就發現了,隻是不清楚情況,不敢出去迎接。
這幾天時仁傑在梧州的動作大,聞風樓暫時隱了下來,就沒有向肖掌櫃傳消息。
不過肖掌櫃在看到祁遇詹恢複了自己的臉,又身著極顯貴氣的衣服,和時未卿一同出現,而且還是沒有任何遮掩的,就猜到發生了什麼。
眾人到了包間都找位置坐好後,肖掌櫃將時未卿仔細打量關心一番後,問道:“主子這是?”
“我和祁遇詹一個月後成親。”時未卿掃了一圈,看到了眾人震驚的眼神。
反應慢又膽子大的紀四道:“祁遇詹是誰?主子要和他成親,張頭領怎麼辦?”
反應稍快一點的紀三衝著紀四後腦拍了一下,“張頭領就是祁遇詹。”
反應再快一點的紀大疑惑道:“祁姓?是我想的那個祁?”
他們三人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了紀二和方頭領身上,雖然沒說話,但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
紀二和方頭領避開了他們的眼神,低下頭,研究起了眼前的桌紋。
紀大突然覺得有些安靜,看向了平日裡最聒噪的紀五,眼神狐疑,“老五,你這會兒怎麼這麼安靜?”
紀五看了眼一旁的紀二和方頭領,也學他們低下了頭。
看了眼故意不說的祁遇詹兩人,又看了看好奇的抓心撓肝的三個人,肖掌櫃將猜測問出口,“張頭領是皇族中人?”
祁遇詹放下濕布子,將盆栽放到時未卿手邊,抬頭道:“正式介紹一下,我是祁遇詹,齊王三子,是紀五口中不受寵的庶子,也是未卿未來夫君。”
被迫閉嘴很久的紀五知道自己可以說話了,當即忍不住哀嚎,“少爺,說好這事已經過去了。”
祁遇詹嘴角勾起,“但也不妨礙拿出來說笑。”
紀四才反應過來,從紀二到紀五將三人挨個指了過去,“你們都知道,就這麼瞞著我們!”
隨著他們去鬨騰,祁遇詹和肖掌櫃說起了正事,“我在城西新買了一個宅子,做為成親之後的住處,裡麵缺很多東西,想要你們和我一同采買,一部分做為布置,一部分做為聘禮。”
祁遇詹用齊王三子的身份在時仁傑麵前出現,他就被放在了明麵上,除了樊魁,宅院裡的柳管事等人以及石幫眾人都不能幫他籌備親事。
他和時未卿商量了一下,將這件事托付給了聞風樓,他們以墨蓮居的名義參與采買,時仁傑不會過多注意。
肖掌櫃自然不會拒絕,不說他本就看好祁遇詹,就說他為了時未卿也會答應下來。
這件事敲定,時未卿起身推開窗戶看向樓下大堂忙碌的幾個身影,道:“信中寫的,不如親眼所見,那些哥兒在這裡很適應。”
時未卿說的是之前在銀樓救下,送到墨蓮居的那個孕痣暗淡的哥兒黃佩。
因為開了這個先例,經過時未卿同意後,墨蓮居又多了幾個哥兒,他們或是被攆出家門無家可歸,或是親人出事沒有依靠,總之都是苦命的人。
肖掌櫃站在了時未卿的另一側,跟著看了過去,回道:“哥兒心思比男子細膩,有些地方他們反而做的更好。”
祁遇詹聽著身旁安靜了下來,轉頭看過去,發現時未卿低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他拾起時未卿垂在身側的手,握在了手掌心,道:“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有顧慮。”
時未卿回握了回來,抬眼又看向了那幾個身影,低低“嗯”了一聲。
肖掌櫃看著兩人之間任何人都插|不進去的氛圍,默默退了回去。
他眼中慢慢浮上來欣慰,主子以後有人疼了。
在墨蓮居用了午膳,又去新宅子轉了轉,祁遇詹將時未卿送回了時府。
接下來的每天,祁遇詹白日進城陪時未卿和肖掌櫃商討聘禮,晚上回校場坐鎮。
祁遇詹等著林觀的下一步動作,等了幾日後,見他一直沒動靜,便也不那麼關注了。
八日後,途徑廣盛樓,祁遇詹聽到之前的那個說書人有了新內容,而且還是與他有關的。
確切地說提到的是張三,大俠張三出現在了其他州府。
近來祁遇詹都沒有離開過梧州,他聽到後便讓人去查清楚。
很快事情就被查明白了,原來是有人在假扮張三的身份,做他之前搜集罪證做過的懲治貪官,劫富濟貧。
而假扮他的人就是林觀派去的,還是個熟人,就是在墨蓮居外盯著他的那個侍衛。
起初祁遇詹沒明白,林觀這麼做的目的,假扮張三對汝宣郡王有什麼用,提醒他張三這個麵首的存在?
他換個思路之後,想通了,這件事不是針對汝宣郡王的身份,而是衝著張三的身份去的。
林觀在引張三出現。
他顧忌著時仁傑,隻能用這麼隱晦的方式。
祁遇詹想知道他要做什麼,考慮了一下,約林觀兩日後傍晚在環采閣見麵。
到了時間,祁遇詹帶上張三的麵具,打扮得很粗糙的模樣,去赴約了。
祁遇詹進去時林觀已經到了,張壺頭告訴他,人很早就來了。
現在這情況,明顯是林觀沉不住氣,祁遇詹推門進去,關門後徑直坐在了他對麵,什麼也沒說。
林觀或許是不想再隱藏對時未卿的關心,祁遇詹剛坐下,他就將一個瓷瓶放在了他麵前。
“這是十香軟筋散解藥,你帶少爺離開梧州。”
第136章 第 136 章
被林觀的開門見山驚了一下, 祁遇詹很快回神,“我已經服用過解藥。”
林觀聽到並沒有意外,“以李四的能耐肯定會尋到解藥, 這解藥是給紀二和方頭領的。”
成親在即, 祁遇詹不想出現什麼亂子, 擾亂已經定好的日子,他低下頭嘴上露出了嘲諷。
“為什麼讓我帶未卿走?上一次你也看見了,他不想跟我離開, 而且城外青林我也在場,隻不過晚了一步,未卿就選擇了彆人,不管是誰,他都不願選我,我不會強迫他,林觀, 彆想了, 他不會跟我走。”
林觀知道張三對時未卿有情, 沒想到他一直都在關注他, 聽到這,林觀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張三值得托付。
他故意出言相激,“汝宣郡王性情陰狠,有野心, 他與少爺定親隻怕是目的不純,有所圖謀, 他想要利用少爺,實是並非良人, 你忍心看著少爺嫁給如此之人?還是你介意少爺非清白之身?”
其實還有一點,林觀現在不能說明,那就是時仁傑已經起了舍棄齊王之心,齊王一脈注定不能善終。
他原本看好的淩非何,現在抵擋不了汝宣郡王,中藥一事一出,林觀就不再寄希望於淩非何身上。
現在隻有張三一人可以護得時未卿往後的周全,林觀打定主意,今晚要說服他同意。
“你不必激我。”祁遇詹回看過去,說話的語氣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林觀,你怎知汝宣郡王對未卿不是找真心,看人不可看表麵。”
林觀沒在意祁遇詹的勸導,繼續按自己的步伐走,“少爺是為了先夫郎的玉佩,才與淩大人假意通信,又與汝宣郡王定親……”
祁遇詹打斷他,“不管是什麼,你先前也說過,跟著我隻能飄忽不定,過不了安穩的生活。”
祁遇詹見林觀還要說什麼,在他張口前將他的話堵了回去,“我自己看得清,這些日子汝宣郡王對未卿很好,比之我也不差,你若不信且往後看。”
這話就是在告訴林觀,他也不放心汝宣郡王,但經過一番觀察後不覺得再有問題可以托付,也是絕了林觀再從這點說服他。
林觀合上了嘴唇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將手伸向胸口,取出了一疊銀票,放在瓷瓶旁邊,道:“這是三千萬兩,足夠你與少爺下半輩子使用。”
祁遇詹奇怪地看了林觀一眼,越來越覺得他不像一個情敵,倒像一個不放心兒子,為兒子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想到這,看著林觀年輕還有俊朗的臉,他有些被自己的比喻雷到,自己無語了,這都什麼比喻。
“我雖是江湖之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則,這錢你覺得我會收嗎?”
給錢的事都能做出來,看來林觀是真沒辦法了。
祁遇詹原本還擔心林觀會不會把時未卿直接擄走,現在看來,顯然是他多想了。
祁遇詹不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說完,就起身佯作怒氣衝衝地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林觀也站起身,拿起瓷瓶走到祁遇詹身旁遞過去,“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這瓶解藥給少爺送過去。”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彆告訴少爺是我給的,如果少爺要離開,後日正合適,那日主子不在梧州,我也會將府內守衛調離,玉佩我會找到,到時候會給他送去,還有,一定要告訴少爺,讓他彆去都城。”
祁遇詹轉身,他突然想起曾經的疑問,書中時未卿手下的人在林園全都中了十香軟筋散,他是怎麼在守衛森嚴的時府離開的。
現在他有了答案。
原來是林觀。
知道了答案往回推就很容易了,以林觀的顧慮來看,書中那個時間淩非何被時仁傑察覺出在查李雄聽,進而推出了淩非何是魏帝派去查謀反之事的欽差。
魏帝與左丞相對立,那麼與淩非何的親事就不再合適,也因此,林觀有了行動,最後的結果就是時未卿離開了梧州。
那麼讓時未卿遠離都城的話,他說過嗎?祁遇詹肯定地想,他說過,以他剛才對時未卿的關心程度不可能不說。
但時未卿還是去了都城,最後也把命留在了那。
祁遇詹在想,林觀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想要策反林觀的心思又起來了,祁遇詹接過了瓷瓶,道:“話我會帶到,但未卿會怎麼做,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得。”
“多謝。”林觀其實也不是完全放棄了,他在賭,在機會已經創造好的條件下,會不會跟張三走。
祁遇詹出了環采閣就去了時府,將此事告訴了時未卿,讓他在府裡多留意林觀,之後又回了校場。
到了後日,祁遇詹上午到時府去接時未卿時,發現府內果然少了很多侍衛,就連街上和城門的巡查也弱了很多。
林觀將一切都準備好了,隻等時未卿抉擇。
他在時府門口等著,看著時未卿同往常一樣跟著祁遇詹走了,就知道了結果,他賭輸了。
即便如此林觀也沒放棄,之後他又多次找上了祁遇詹,想要說服他,從成親前退步到了等在時未卿成親拿到玉佩之後帶他離開。
被祁遇詹以到時候看情況,不願意破壞時未卿的安穩生活為由,一一擋下了。
林觀的毅力著實讓祁遇詹有些頭疼,但他想要策反林觀,就要先把感情和信任培養好,便不能直接回絕他。
好在林觀幾日後離開了梧州。
時仁傑收到了左丞相的密信,信上言,暗兵台統領從堯州失去了蹤跡,他懷疑人到了鄂州,讓時仁傑提防。
左丞相其實也不清楚暗兵台統領的真實身份和長相,隻是知道暗兵台的存在,這次也存了查明封單明身份的心思。
前幾日時仁傑收到時寬沒有打探出封單明身份的信,他懷疑封單明就是暗兵台的人。
便將林觀被調到了黃州,幫助時寬,同時也是監督時寬,不讓包括他在內的其他人發現另外藏匿的漕糧。
如此一來,封單明也因此留在了黃州,他不隻是為轉移視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觀沒去之前,他和時寬交手時發現了一些異常。
在之後的一個月裡,他用計從時寬那套出來了一些線索,黃州也藏有漕糧。
這也是意外之喜,然而封單明沒高興幾天,在他查探漕糧位置時,就被人襲擊了。
根據當時的下手輕重,封單明判斷出來人是要他的命,而巧的是他從那些殺手的手臂上看到了紅色的印記。
封單明那邊危及重重,整日被追殺,淩非何在安和縣推攤丁入畝也不是很順利。
隻是到了梧州這邊畫風就變了,祁遇詹這邊是安安穩穩的,一派的歲月靜好。
他收到消息後,假模假樣地歎了一口氣,果然是主角,就是有多種磨難。
他每日最大的憂愁也隻是聘禮,和被掛上紀宅牌匾的新宅院的布置。
而實際上,他有肖掌櫃等人幫忙,也並沒有怎麼愁。
在眾人出力下,一切準備就緒,時間也到了當初定下的成親吉日。
肖掌櫃等人昨晚沒有離開,宿在了紀宅,他們一大早就起來了。
在侍從的服侍下,祁遇詹穿戴上了吉服和喜冠,出門吉時已到,他在隨處可見的喜字和紅色中,上馬踏上了接心上人的路
因著祁遇詹的身份,時仁傑並沒有將親事張揚出去,就連喜宴也是設在了時府。
肖掌櫃因為知名度高,沒有跟在迎親的隊伍裡,但他能親眼見到時未卿查成親就很滿足了。
知道的人少,祁遇詹這一行人存在感卻不低,尤其他們的必經之路還是繁華的街道,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路人看著走遠的一行人方紛紛猜測祁遇詹的身份。
“這是哪家郎君娶親,如此氣派!”
“這臉生得很,不像梧州哪家官員豪紳。”
“你說這人啊,我見過,聽說是薑州來得茶商,富得很!”
“看這郎君豐神俊朗,也不知哪家這麼有福氣,得了這麼一位又有相貌又有銀錢的郎君。”
“誒,話彆說太早,你沒看他去的方向是哪?他去的那住的全是梧州官員,再如何他也是一屆商人,再富又如何。”
“官員怎麼了,家裡教養出來的哥兒女娘也是溫順賢惠的。”
“那張家和李家呢?”
“嘶,那就不好說了。”
聽了這些說的話,路人的好奇心全都上來了,原本要走的人又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而且還一傳十十傳百,人越聚越多,有腦袋靈光的,還開了注。
這件事完美的演示了人類的好奇心有多重。
祁遇詹並不知道他離開之後發什麼,他控製著速度掐著時間到了時府。
在大魏朝,出嫁一方要由兄長或舅舅從後宅背到前廳,拜彆雙親之後,再由新郎背上喜轎。
時未卿既無兄長又無舅舅,無人能背,祁遇詹早就打算好了,這一路由他牽著走出去,他把時未卿當做平等的一方,並不需要他遵循對男子彰顯地位的細節。
“新郎官已到……”
在門口,喜娘剛通傳,話音還未落,祁遇詹一人已然走得沒了蹤影,喜娘反應過來,立即帶著一行人追了過去。
“新郎官,我還沒喊完呢,你怎麼先走了!”
時府門口附近的侍衛麵麵相覷,睜著眼睛看祁遇詹從他們麵前走過。
聞風樓一眾人也沒料到會有這出,紀四一邊跟上,一邊對紀五笑道:“嘿,這新郎官還挺急。”
其他幾個腦子轉得快的都想明白其中緣由,皆是一言難儘又嫌棄地瞥了紀四一眼。
紀大怕他在說出什麼惹人笑話,丟了主子的臉,道:“你閉嘴吧,今天少說點話。”
從門口到念林院的路,祁遇詹走了很多遍,這一次他走這條路,終於是要將人娶回去了。
再往前穿過花園就是念林院,祁遇詹現在的位置已經能看到大敞的院門,說話人沒見過,腳步聲卻很雜。
越靠越近,就在祁遇詹即將走到院門口,他聽到時仁傑的聲音突然響起。
“林觀長得像他,讓他來背。”
第137章 第 137 章
像誰?背誰?
本該在廳堂等著拜彆的時仁傑為何出現在這裡?
想到林觀的年齡, 祁遇詹心頭莫名地浮上了一個猜測,腳步突然一頓,在侍衛奇怪的眼神中腳尖一轉原路返了回去。
他腿長步子大, 這一來一去沒用多長時間, 剛好在前廳外迎上了追著他後麵的一行人。
喜娘氣喘籲籲地提著裙子走上前, 一邊整理衣著,一邊道:“哎呦,我頭一回見著像你這麼急的新郎官!”
祁遇詹什麼也沒說, 帶著人又走回大門外。
今日是吉日,喜娘說完這一句,沒再多說什麼,繼續去把之前落下的流程走完。
沒多久,裡麵應該是準備妥當了,方頭領和紀二帶著人出來,充當上了堵門的角色。
他們隻有兩個人, 祁遇詹連同身後樊魁、張壺頭、紀大等人一共七人, 方頭領和紀二沒堅持多長時間就節節敗退, 潰不成軍。
祁遇詹把紅包撒給即便失敗了也藏不住高興的兩人, 臉上也帶著笑意,走了進去。
一路上有人通傳, 他到廳堂時,時未卿已經的等在那了。
祁遇詹掃了一圈,看見了為數不多的一些官員, 能在這個時間觀禮的都是時仁傑的嫡係,即便有能認出了祁遇詹身份的, 也不會隨意泄露出去。
而其他被邀請的官員豪紳,沒到時間不會提前參宴, 至於看沒看到兩位新人,為何喜宴設在時府,那都不在他們關心的範圍,畢竟這種宴會都是加深交情拓展人脈的。
將廳內景象收入眼底,祁遇詹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了林觀,他身旁還站著何樓,兩人似乎在急小聲地說著什麼。
祁遇詹從廳堂內嘈雜的聲音中剝離出來,當辨彆到何樓說得是什麼,他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正巧林觀也在看他,兩人視線相對,祁遇詹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喜的冷淡,似乎是沒想到對方也在看他,林觀怔了一下,移開了視線。
祁遇詹也收回目光,在喜娘的引導下走到時未卿身旁站好。
剛剛進門隻能看到他的背影,那也能看出一身寬大喜服之下的身姿綽約,被腰封勾勒出的腰有多細,之下的腿有多長。
現在站到側麵,祁遇詹轉頭,看清了時未卿正麵的裝扮。
他不喜妝點麵容,今日自然沒有上妝,臉上隻覆著一個麵紗,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絕豔的麵容,反而是眼尾半遮半掩,越來越豔的孕痣襯得顏色又增了幾分,冷豔又驕矜。
這時時未卿微微轉了轉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睛,他睫毛顫了顫,又轉了回去。
“兩位新郎官牽好紅綢。”兩人配合著喜娘,接著聽她喊:“吉時已到,一拜天地!”
祁遇詹那邊沒有長輩做高堂,隻有時未卿這邊有,商議之後,最後采用了入贅的流程,在時府拜堂,回紀府洞房。
兩人聞聲轉過身,對外一拜。
“二拜高堂!”
兩人再次轉過身拜了下去。
祁遇詹抬頭,將視線落在了時未卿旁邊的高堂位置上,那個座椅上並非徐氏,甚至是無人坐著,而是在桌子上放了一個牌位。
而那個牌位上的名字正是紀林。
不說祁遇詹,就連時未卿也以為今日徐氏是另一位受拜的高堂,等他們進來之後發現,徐氏並未出現,在場之人沒有人清楚她為何沒來。
準確來說,除了時仁傑,就連林觀都不知道緣由。
其實大家想的沒錯,今日徐氏該出現的,她之前為時慧瑤求情,帶著她一起到上清寺思過祈福,早早就有人去通知過她。
徐氏也確實準備回城裡來了,實際上是時仁傑暗中派人在上清寺弄出些動靜,把人留在了那。
祁遇詹目光劃過時仁傑臉上,他的神情溫和,隻能從中高興和欣慰,再看不出什麼。
徐氏不在,拜的是自己的爹爹,也是好事,祁遇詹便收回視線不在探究原因,收斂心思全心等著最後一拜。
“夫夫對拜!”
祁遇詹轉身,與時未卿麵對麵,看到了他微紅的眼眶,他彎下身借著紅綢的遮擋,輕輕捏了捏時未卿的指尖。
時未卿感覺到了微弱的觸感,也動了動手指蹭了回去,而後直起了身。
“禮成!”
接下來就是認親和拜彆,祁遇詹和時未卿一一奉茶,時仁傑給了認親禮,又指點祝福了幾句,最後到了出門的吉時。
“吉時已到,新郎官出門了。”
喜娘從侍從托盤上取來紅蓋頭,就要給時未卿蓋上。
祁遇詹伸手攔了過去,對時仁傑也是對眾人道:“我並未將未卿看做尋常的哥兒,他既嫁於我,往後可自由出入,不必困於後宅,所以他無需這蓋頭,無需喜轎,當與我共同騎馬而行。”
時未卿已經等著蓋上紅蓋頭,聽了這番話驀地轉頭看了過去。
祁遇詹事先誰也沒告訴,今早更換了喜轎,紀宅的人才知道,同時也明白了他的意圖。
廳堂內的人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皆震驚不已,看向祁遇詹的眼神越來越異樣。
他們習慣了哥兒地位低下,從來沒想過提高他們的地位,祁遇詹的這一舉動在未知情人眼裡,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他這個小小茶商畏懼巡撫權勢,特意表示出來給時仁傑看的態度。
祁遇詹從這些人的竊竊私語裡將他們的想法聽得明白,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人。
時仁傑先有了動作,他掃了廳堂一圈,目光所到之處,聲音理解停止了,而後他看向喜娘,麵上依舊看不出額外的神情,“彆誤了吉時。”
喜娘再次喊了一遍
祁遇詹唇角喊著笑,抬起手平攤在時未卿身前,他回過神垂眸看了一瞬,將手放了上去。
祁遇詹與他十指相扣,將那隻白皙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裡。
時仁傑的話一出沒有人再敢表現出什麼,安安靜靜地看著兩人走著離開。
走到了門口,正要上馬時,時未卿看見何樓從送嫁的隊伍中走了出去,停在了門邊。
他轉身走了回去,沒等說什麼,何樓先除了聲,他笑眯眯地道:“少爺去吧,小人替您在府裡守著。”
守著先夫郎,守著還算親的爹,以及……
曾經時未卿出府時,何樓也是拒絕跟著他一起走,說得也是同樣的話。
但這次不一樣,他有了新家,以後沒有必要就不會再回來。
對上何樓堅定的眼神,時未卿抿了抿嘴唇,最後什麼也沒說,走回來祁遇詹身旁。
何樓想要做什麼,他從來不會阻攔。
“我們隨時可以回來。”祁遇詹捏了捏時未卿的指尖,又加了一句,“不會很久的。”
旁人隻以為他再說從紀宅到時府的路,都在城西,確實用不了多長時間。
時未卿卻知道祁遇詹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時仁傑謀反之事不會隱藏太久,屆時何樓想在時府待著也帶不了了。
他眼地帶著陰鬱地翻身上了馬,不過這鬱氣不是因為何樓,而是因為時仁傑。
在念林院,時仁傑告訴時未卿,紀林給他留的玉佩,今日不會給他,回門之日才會拿出來。
三日不長,等一等就過去了,但他原以為今日便可取上,希望落空難免不悅至極。
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時未卿不想讓這件事影響自己的眾人心情,便竭力隱藏。
他卻忘了身旁與他並騎的人有多了解他,祁遇詹一眼看穿了,在喜樂中湊近問道:“是誰惹了夫郎,怎麼不開心?”
這個稱呼聽得時未卿耳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和祁遇詹說了,末了他低低說了一句,“抱歉。”
他心中其實既欣喜被發現,又愧疚被發現。
“不必與我道歉,這不是你的錯。”祁遇詹直接把錯歸咎到了時仁傑身上,也確實是他答應成親就會送出玉佩,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
*
墨蓮居外,路人打發到遠去打探的人回來了,眾人見此紛紛聚集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問,“是不是到了?”
打探之人跑回來,他呼哧帶喘地道:“到……到了,已經到街口了!”
路人們紛紛轉向那人跑來的方向抻著脖子看。
“我聽到喜樂聲了!”
“我看到迎親隊伍了!”
“我看到新郎官……誒?怎麼有兩個人騎馬,哪一個是新郎官,另一個又是怎麼回事?”
“這……沒有喜轎?!”
吳闊濱和趙耿風兩人正在墨蓮居二樓品茶,樓下路人聚到一起發出的動靜吸引了他,他招來店小二,扔出一錠銀子道:“去看看底下怎麼了。”
店小二心說他們主子成親,但墨蓮居幕後之人一直少有人知,他不可能告訴吳闊濱,收了銀子後回道:“聽聞是有一位特彆俊朗的郎君成親,外麵的人都等著看娶得是城西誰家的人。”
快速說完後,店小二腳步匆匆地離開了,他也趕著看主子成親,不快點好位置都讓彆的同僚占了。
趙耿風沒什麼興趣,聽說巡撫嫡子嫁人是在時府設宴,他隻當時少爺是招贅,外麵人等著看的與時府沒多大關係,隻是巧合碰到一天了。
“闊濱,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府,陪著家裡去時府了。”
“急什麼,時間早著呢,帖子上寫的午時前一刻到,現在才辰時,未卿也不知去哪了,一點音信也沒有,他不在,去早了定是無趣。”
吳闊濱想起應酬的場麵,撇了撇嘴,又道:“走,咱們也去看看那人娶了誰。”
第138章 第 138 章
趙耿風不為所動, 看著抓了一把花生就往窗口探去的吳闊濱,有些嫌棄地道:“有什麼好看的,就你愛看這些個東西, 不管嫁的誰家的, 都坐在喜轎裡, 你看不到人。”
吳闊濱這個角度還看不到遠處的迎親隊伍,也聽不到底下在說什麼,隻能看到聚集在一起的路人騷亂起來, 他好奇心被調起,身子向窗外探出,頭也沒回。
“這你就不懂了,裡麵趣兒多著呢,近來玩膩了那些雛,正好嘗嘗鮮。
他們兩人霸道慣了,自來了把二樓的書生才子全都攆到了其他地方, 現在二樓再沒彆人隻剩他們自己, 說話完全沒有顧忌。
趙耿風隻愛權和財, 對吳闊濱的事聽了多少次都不能適應, “彆拿你那些下作的事糟踐我的耳朵。”
“成。”吳闊濱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他答應的痛快, 但下次照樣說。
吳闊濱什麼德行他清楚的很,趙耿風拿起一粒花生打過去,才撒了氣。
“之前未卿隔一段時間便聯係不上, 但很快就會出現,這次這麼長時間沒有音信, 不會是出事了吧?”
吳闊濱回道:“他叔父是巡撫大人,而且環采閣還好好的, 能出什麼……”
話說一半,他突然回身拉住趙耿風,讓他也向窗外看,指著底下語氣非常驚詫,“那個左邊騎馬的人怎麼那麼像未卿!”
趙耿風擠到吳闊濱一旁,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了熟悉的側臉,麵上也帶上了詫異之色,轉眼又看到了緊隨馬後的方頭領和張壺頭。
他們幾人常去環采閣對這兩人很熟悉,不會認錯,而且一個人可能認錯,三個人都認錯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不是像,那就是未卿。”趙耿風又道:“原來他最近在忙時少爺的親事,才沒時間找我們,那底下娶的就是時少爺了,吳闊濱,你剛才可是在打未卿弟弟的主意,若是被未卿知道了……”
“行了,下次我不會在你麵前提那些了,你可彆告訴未卿。”吳闊濱說完又想起剛才被打斷的疑惑,“未卿送嫁為何要帶麵紗,那不是哥兒帶的玩意兒嗎,喜轎在哪,這嫁妝隊伍都過來了怎麼喜轎還沒看見?”
在他們心裡,誰都沒想過時未卿一個男子會有嫁人的可能性。
“沒有喜轎……”趙耿風道:“我認錯人了,馬上之人應該是時少爺,不是未卿。”
他們對方頭領和張壺頭會出現在隊伍裡沒再覺得奇怪,既然是未卿的人,自己弟弟成親,他們兩人出現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於吳闊濱和趙耿風來說,他們二人都沒見過時少爺,不清楚他模樣,要說兩人相像也沒人會否定,趙耿風看著那道很熟悉的背影,被激起了好奇心。
“時少爺和未卿這麼像嗎?”
吳闊濱一向行事衝動,他扔掉手裡的花生米,率先離開窗口,“像不像的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路人們看過嫁妝箱子外印的時府之後,確認了時未卿的身份,他們對巡撫家嫡子性情不了解,但看著與其他哥兒不同的出嫁方式,就知道也不是好惹的,各自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街上突然聽到一道高聲喊聲。
“未卿。”
眾人紛紛朝聲音來源看去。
自走到朱雀街,時未卿就發現了兩旁聚集了比往常多了不少的人,他心裡擔憂人群中有人會認出祁遇詹,反應到臉上就是麵色越來越冷。
眼見出了朱雀街,人漸漸變少,他正要吩咐紀三和紀五帶人去查,驀地聽到路旁有人叫他名字。
時未卿下意識循聲轉頭,對上了吳闊濱和趙耿風兩人。
他們兩人不像時未卿一樣露麵少,梧州內至少有一半人見過他們,剩下的一半也是聽說過名頭,尤其這繁華的朱雀街,幾乎人人都認識他們。
一見是他們,自知惹不得,順著侍從的推攘便讓了路,兩人站在空出來的地方與時未卿對視。
剛才兩人在人群裡看到時未卿,隻覺得越看像,尤其是他冷下來的臉,更讓他們覺得熟悉。
除了雙生子,人與另一個人相似,會像到分不清的程度嗎?
吳闊濱不太相信,叫出了聲。
趙耿風出手便要攔著吳闊濱,不想讓擾亂時少爺的親事,否則被未卿知道他們都會被算賬。
他頭一次覺得吳闊濱沒有腦子,這是什麼地方,要想確認什麼私下裡確認就好,何必在大庭廣眾之下。
趁著路人還沒反應過來,祁遇詹正要讓樊魁把他們二人帶走,他是想讓時未卿用自己的身份,隻做他自己,但不應該是現在成親的途中。
時未卿手指攥了攥韁繩,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抬手攔住了祁遇詹的動作,之後他做了一個手勢,直接停下了馬。
帶隊的紀大看到他的命令,指揮整個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
見他要自己處理,祁遇詹頓了一下,安靜地守在了一旁。
時未卿打馬走到吳闊濱身前,也沒有下馬,淡聲問道:“有事?”
吳闊濱張開嘴還沒等出聲,被趙耿風搶先一步,“你真是未卿!”
“不是我還能是誰。”
附近的路人們自然對惡霸頭目的姓名不陌生,聽到時未卿承認後,一時間幾丈之內沒了聲響,遠處隨著小聲傳播也漸漸靜了下來。
吳闊濱眼睛盯上了時未卿的孕痣,他抬起手指著道:“未卿,你這畫上去的?時少爺不想嫁,要讓你代替?!”
趙耿風一把捂住了吳闊濱的嘴,對著祁遇詹陪著假笑:“他開玩笑,瞎說的,郎君彆聽他胡說。”
說完之後他心底開始漫延無儘的冷意,如果這是巡撫或未卿要隱瞞的事情,卻直接被人道破壞了計劃,那破壞之人絕對逃脫不了。
祁遇詹心道吳闊濱和趙耿風都不是什麼聰明人,現在才想起來阻攔,可惜已經晚了。
時仁傑把時未卿把這個身份捂得死死的就是不想讓人知道,現在身份暴露,這個鍋他們背定了。
他平靜無波地回視趙耿風,麵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地在馬上看戲,好似不是他要娶梧州惡霸頭目,完全與他無關一般。
時未卿不想耽誤吉時,言語很簡潔地表了身份,“我是哥兒,今日是我嫁人。”
聽到這,趙耿風鬆了一口氣,隻以為沒有事了,但也捂著吳闊濱,怕他再說出什麼要命的話得罪人。
趙耿風心裡下意識和時未卿有了距離,沒之前那麼熟稔,介於時仁傑,他拿出了客氣的態度,“恭喜,稍後我與闊濱兄回到府上赴宴。”
意料之中的態度,對於時未卿來說也無關痛癢,難的是他自己內心的執念。
時未卿沒再回應,驅使馬回到了祁遇詹身旁,見到對方鼓勵和支持的眼神,他心中對自我的排斥逃避和惶恐不安慢慢散了一些,更替成了堅定和勇敢。
迎親隊伍動了起來,等走遠定不見喜樂後,路人們才敢出聲,但依舊沒人離開。
短短一段時間,他們已經憋了一肚子的話,不說不快。
“是不是我聽錯了,這梧州惡霸頭目竟然是巡撫嫡子,還是個哥兒?!”
“我也聽到了,你沒聽錯。”
“他竟然在今日嫁人,居然有人會娶他!”
“他一個小小的茶商,沒準是要巴結巡撫大人,隻是沒想到會娶到這樣的哥兒,也是倒黴啊!”
“唉,誰說不是呢,你們沒看到他一句話都不敢說,依環采閣那位那性子,這倒黴蛋以後估計被欺壓的死死的。”
*
進了紀宅,時未卿便將喜娘支走了,不讓她再跟著。
祁遇詹挑了挑眉,沒說牽著時未卿回了喜房。
兩人剛進門就被紀三追上,稟告了路人間的傳聞,短短時間,就連城南的環采閣都聽說了,可見傳播之快。
“主子,現在阻止還來得及,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祁遇詹對茶商身份的名聲不在意,或者也可以說越離譜荒唐,越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時未卿問過他的意見後,祁遇詹回複:“我不介意,怎麼處置都可以。”
“不用管,這些算什麼。”時未卿道:“我還有許多事情沒做,這次就當給他們提前適應的機會了。”
而他說的要做的事,幾乎每一件都是挑戰世俗禮教。
紀三應了一聲離開了。
喜房內隻剩他們兩人,祁遇詹慢悠悠地去關門,給時未卿留著準備的時間,剛進紀宅時祁遇詹見他還悄悄地囑咐了紀二什麼。
時未卿沒看出來祁遇詹不著痕跡的配合,他趕緊到內間找讓紀二準備好的東西。
估麼著時間差不多,祁遇詹也進了內間,原以為會看到香豔的場麵,在看到拔步床上的人後,他想是他太流氓了。
不過時未卿現在的模樣也很讓他出乎意料。
“喜歡這樣?”
時未卿端坐在床邊,頭上蓋著在時府時被祁遇詹攔著的紅蓋頭,聽到聲音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現在不管我扮不扮作男子,那些對哥兒的嚴苛要求再也束縛不了我,因為我知道有你在,所以我敢重新拾起我自己,往後我不需要再隱藏真實身份,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現在我已經敢麵對自己的身份,我是哥兒,我可以同男子一般出入自由,但我也不必摒除做為哥兒想要的,像現在——”
“我想讓你掀開我的蓋頭。”
第139章 第 139 章
時未卿說完, 聽到胸腔內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變大,猶如響在耳側。
伴隨他多年的執念想要掙脫非一朝一夕,但總要邁出第一步, 而往往第一步是最困難的。
祁遇詹心緒驟然起伏, 一股複雜的情感上湧心頭, 最後隻化作了唇邊一抹淡淡的笑。
“時未卿。”
他斂眸,低低笑了一聲,抬步走向拔步床, 說話得聲音低沉而富有力量,“恭喜,你已經成為了一個勇敢的人,以後再沒有什麼可以阻礙得了你。”
時未卿清楚自己勇氣皆源自何處,聽著房間內一聲聲靠近的腳步聲,他攥緊的手緩緩鬆開,向著對方伸了過去。
祁遇詹將微潮的手掌握在手中, 俯身在那隻手的腕處印下一吻。
“彆緊張, 你做得很好。”
時未卿心神驟然安定, 張手回握住那隻寬厚的手掌, 沒再動,隻等著紅蓋頭被掀開。
祁遇詹另一隻手取過一旁春凳上的喜杆, 直起身後捏了捏掌心裡的手,輕聲提醒道:“我要掀蓋頭了。”
時未卿垂首安靜坐在喜床上,身後是大紅色的錦被, 還有鋪了一床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這一場景映入眼底,祁遇詹握緊喜杆, 他到此時才真實地感受到,他將人娶回來了。
他是他的了。
以後, 這個小反派的結局會被改寫,他不會讓他再落得書中那麼慘烈。
祁遇詹拿起喜杆慢慢挑起紅蓋頭,隨著他的動作,眉目如畫的容貌漸漸映入眼簾。
時未卿斂起眼中的陰鬱和偏執,揚頭溫順地輕輕喚了一聲:“夫君。”
祁遇詹放下喜杆,抬手拇指摩挲如軟玉凝脂的側臉,柔和了目光笑著回道:“我在。”
時未卿捧著臉頰上的那隻手,歪頭蹭了蹭,抬起黑眸直直看了過去,那雙眼中是濃鬱的依戀和驚人的占有欲,“你要一直陪著我。”
柔軟和鋒利同時在他身上展現出來,矛盾卻又和諧,這對房內另一位存在者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祁遇詹扯著握在手裡的那隻手,將人拉進了懷裡,另外那隻手順勢貼到了時未卿柔軟的後腰上,“我當然會陪著你。”
他又道:“好了,接下來我們該喝合巹酒。”
“嗯。”
時未卿得到想要的答案,露出來的隻剩下了柔軟的一麵,他應了一聲,乖乖地被祁遇詹牽著走到了桌旁,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
祁遇詹拿起桌麵上的另一個酒杯,與時未卿手臂相交,一起遞到了唇邊。
將兩人酒杯放回桌麵上,祁遇詹眼睛低垂,視線落在了那雙被酒液染濕的嘴唇上。
時未卿抬眼看去,對上了祁遇詹變得暗了一些的眼睛。
這一個月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其中暗含的含義,他抿了抿嘴唇,闔上了眼睛。
一滴酒液隨著時未卿抿唇的動作溢到了嘴邊,祁遇詹視線落到移到那滴酒液上,喉結滾動,低頭吻上了時未卿的唇角。
但他一觸即離,眼中的欲|色也被壓下,滿麵隻剩克製。
時未卿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預想中的觸感,他顫著眼睫慢慢睜開眼睛,疑惑浮上眼中,“怎麼停了?”
這模樣落在祁遇詹眼中極其的可愛,他屈起手指刮了一下時未卿的鼻子,光明正大地找借口,“合巹酒不能浪費。”
時未卿不會以為剛才看到的眼神是錯覺,想了想,他踮腳親向祁遇詹的下頜。
祁遇詹察覺到他的意圖,食指點在他光潔的額頭,輕輕將人推了回去,道:“我們該出去了。”
時未卿抓住那根手指握在手裡,靠近一步,道:“我們成親了。”
言外之意兩人都懂得,祁遇詹似笑非笑道:“彆勾我,小心晚上有你好受的。”
時未卿驀地紅了耳朵,但他堅持,不像在時府限製頗多,現在顧慮已經沒了,他不想再讓祁遇詹忍著。
“你剛才明明……”
祁遇詹這會心情好,升起了惡趣味,故意道:“肖掌櫃等著呢,如果不去,你猜他們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原因沒去。”
時未卿以為他在顧忌這個,閉著眼睛環上了祁遇詹的脖頸,忍著害羞輕聲道:“猜到也沒什麼。”
祁遇詹知道不能繼續下去,否則真就出不去了,他捧著那張精致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就著姿勢將人一把豎著抱起就向外走,嘴上用惡狠的語氣說著寵溺的話,“你早上肯定是沒吃多少東西,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招我,先去用午膳。”
這次時未卿沒聽出話外之音,已經出了屋子,他迫不得已放棄了想法。
見他安穩下來,打消了念頭,走到前廳外,祁遇詹將他放了下來。
紀宅內設著宴,隻有兩桌,宴請都是兩人的心腹手下。
流程是就定好的,兩人喝完合巹酒就去宴上一起用膳,就如同現代宴請賓客之後一下人一起吃飯一樣,雖然這家人有不少。
那些人沒人敢鬨時未卿的洞房,此時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宴上,等著他們兩人。
祁遇詹牽著時未卿一出現在門口,就被肖掌櫃發現了,他連忙起身就要迎上去,其他人看見了也跟著要站起來。
看過那些人怎麼待時未卿,以及書中怎麼為他赴死,祁遇詹早已把他們看成了一家人,他抬手阻止道:“肖叔,今日大喜,無需多禮,諸位也不必多禮,請坐吧。”
肖掌櫃怔愣了一下,起來一半的身體停在了空著,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時未卿,對上那雙黑瞳後回過了神,揮手示意其他人坐好,“好,好,今日大喜,大喜。”
肖掌櫃坐回去時眼眶泛起了紅,他低下頭掩飾,還是被一旁的眷娘看了出來,她扶了扶頭飾,看著找正在走過來的兩人,小聲感歎道:“主子真的尋了一個好郎君。”
接著眷娘又轉頭,嫌棄地看了肖掌櫃一眼,冷哼一聲,“你說你大喜日子,還要哭出來怎麼著,也不怕壞了主子的喜事!”
肖掌櫃沒有說話,眷娘的酸意都快溢到他身旁了,他隻當做不知道。
祁遇詹和時未卿入了主位,一旁就是肖掌櫃和眷娘,另一旁是紀大等大管事,另一桌上坐著幾麵之緣的小管事。
剛才眷娘說的話,祁遇詹聽得很清楚,坐下後,他將麵前空著的酒杯倒滿,端起後站起來身對著眾人舉著,“未卿之前承蒙諸位照顧,祁某在這裡敬諸位一杯,聊表謝意。”
說完,祁遇詹一口喝了下去,其他人反應過來,陸續倒滿酒站了起來,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回敬的亂七八糟,一點也沒有平日的訓練有素。
“照顧主子是我們應該做的。”
“主君見外了。”
“對,主君折煞我們了。”
……
也不知誰先叫的主君,之後都跟著叫了起來。
兩桌中隻剩下時未卿一人坐著,他看著眼前的景象,這一刻心中隻覺得被填得很滿。
他一度以為身邊這人已經做得很好,但每當他這麼以為時,他還會出乎意料地做得更好。
一如這人看出了他對手下人的感情,所以這人也不會隻把那些人當做單純的手下。
時未卿也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他不上感性的人,而且他已經把所有柔軟給了祁遇詹,對著自己的人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隻是挨個舉了一圈,最後道:“我們又新增了一人,他是你們的主君。”
眾人立刻舉杯喊道:“主君!主君!主君……”
整齊劃一的動作有點尷尬,祁遇詹又倒滿酒打斷了他們,“以後我與諸位一起保護未卿。”
這杯喝完,祁遇詹還要再倒一杯,被時未卿抓住了手臂,“可以了。”
祁遇詹低頭,輕聲哄著,“最後一杯,好不好?”
時未卿沒說話,卻收回了手,這桌人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覺地低下了頭,不敢多看。
唯有眷娘紅了眼眶,等祁遇詹喝完第三杯酒,讓大家坐下用膳時,肖掌櫃無聲看了她一眼。
眷娘注意到了那道眼神,肖掌櫃即使沒說話,她也從他眼中看出了他是什麼意思。
這個不吃虧的老家夥!
敬過酒之後,正式開了宴。
看了眼時未卿單薄的身形,祁遇詹神色若有所思,之後便夾了許多他愛吃的菜放到了碗裡,同時還不忘叮囑。
“多吃點。”
“嗯。”
時未卿單純以為他隻是想讓他多吃點,他也學著祁遇詹的模樣,給他也夾了菜,“你也多吃點。”
祁遇詹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道:“我不用,你吃吧。”
沒看明白兩人讓來讓去有什麼意思,但覺得有點晃眼,桌上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都極有眼色地離開,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了,隻有肖掌櫃留下來收拾宅裡的尾子。
時未卿也沒明白祁遇詹說得什麼意思,但等把人全都送走,一進門就被抱起來,輕輕扔到床上之後,祁遇詹親自給他解釋了。
“你這瘦弱的小身板,不多吃點,我怕你今晚不好過,堅持不下來。”祁遇詹勾著嘴角,滿眼挪揄,“還讓我多吃,你也不怕你自己更辛苦。”
第140章 第 140 章
不過片刻, 一身喜服就被解得差不多,時未卿抬眼,對上了祁遇詹的眼睛, 那眼神與之前不同, 幽深沉黑, 讓人無端地感覺到危險。
“夫……夫君……”
“怎麼了?”祁遇詹聲音如同平靜無波的海麵,沒有一絲起伏,但在場的兩人都知道他的內裡不是如此。
他看著睫毛顫動得如振翅欲飛一般的時未卿, 快速解下腰帶傾身覆了上去。
祁遇詹抽掉時未卿頭上的發簪,將他一頭烏黑的發絲鋪開,與大紅色的床鋪和白皙細膩的肌膚搭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極美極欲的畫麵。
看著眼前這一幕,他捏住時未卿的下頜,低頭吻了上去。
時未卿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隻是下意識喚了一聲, 他順著力道仰起頭, 突然感到唇角被濕軟的觸感劃過, 帳幔圍住的小空間內光線昏暗, 他觸感被放大,瞬間感覺到由脊椎升起來一股戰栗, 那股戰栗直襲心頭。
祁遇詹感覺到懷裡人抖了一下,他手臂穿過時未卿的後背,將人攬起來, 那隻手在他後頸安撫意味地捏了捏,將唇舌移到他翁動的嘴唇上廝磨舔|弄, 聲音模糊地道,“未卿乖, 彆怕。”
時未卿紅著臉頰闔上雙眼,環上了眼前的脖頸,順著祁遇詹的動作張開了嘴唇,唇舌卻出乎意料地迎來了溫柔的舔|弄勾纏。
然而溫柔隻是一時的,有些事也才剛開始。
天將明,新房內紅燭還在燃燒著,帳幔內聲響一直都未停歇。
此時,時未卿一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無力的搭在祁遇詹胸前,說不出來是推還是摸,他小聲嗚咽地求饒,氣息淩亂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全。
身前腰細腿長的美人剛從昏暈中醒來,臉色帶著難掩的倦意,他眼尾緋紅,上麵掛著要落未落的淚水,可憐又破碎。
祁遇詹仍然沒有任何放過他的意思,眸色反而又染沉黑,他握住纖細的腳踝,將掙紮著離開的人拉了回去,又開始了新的一輪。
轉眼就到了回門那一日,自成親那日到現在,時未卿就沒下過地。
其實祁遇詹在一開始沒想把人折騰成這樣,隻不過為了時未卿在這三日內沒時間想起玉佩,才特意放縱,但他也有分寸,沒有把人傷到。
已經辰時,祁遇詹看時間差不多,拿著衣物到內間。
看著時未卿臉上帶著更疲憊的倦色,他低頭親了親看上去有豔了一些的孕痣,低聲哄道:“未卿,快午時了,該起了。”
“好困。”時未卿想要睜開眼,隻覺得眼皮有萬斤重,難以睜開。
聽著沙啞的聲音,祁遇詹連著被子將時未卿抱在了懷裡,拿起上春凳備好的水,喂了幾口給他,“取了玉佩回來再睡。”
時未卿小口地喝著,慢慢睜開雙眼,意識開始回籠,“到回門的時候了?”
這三日過得渾渾噩噩,他連日月都注意不到,要不是祁遇詹提醒,真的記不起回門和玉佩了。
“嗯,今日回門。”
祁遇詹放回水杯,將被子掀開,刻意忽略掉那身白皙皮膚上各色的紅痕,取過裡衣給時未卿穿上,將那些紅痕儘數遮在衣下。
即便再被折騰,時未卿也沒有任何發脾氣的意思,可以說對祁遇詹是軟到了極點,他側過臉在眼前的頸窩裡蹭了蹭,順著祁遇詹的力道坐直身體。
隻是在他抬手時發現手裡多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有些眼熟的香囊,時未卿一眼認出是當時祁遇詹假意被擒時用來裝他被揪下來頭發的。
“怎麼在這,是我拿的?”時未卿對這件事完全沒了印象。
祁遇詹看了一眼,繼續手裡的動作,“我放的,裡麵又新加了我們兩人的頭發。”
“夫君。”
時未卿要轉身,被腰上的酸軟阻止了,蓄了力氣在想轉身時,攬住腰身套上外衣,“彆動,先把衣服穿完。”
時未卿不動了,祁遇詹又道:“還有一個禮物,你再找找。”
這時時未卿正在伸臂穿袖,注意到了套在手指上的寶石戒指,他將手在眼前翻了翻,立即猜到了什麼,“這是你們那的習俗?”
寶石戒指是一對的,樊魁從薑州回來後,祁遇詹特意讓他去寧州從江氏商行定做的。
祁遇詹親了親他的發頂,低聲笑了一下,“夫郎聰慧。”
他解釋道:“我們那成親了就會帶一對的,意思是告訴其他人我們是已經成親的身份,請他們保持距離。”
“一對?”時未卿一下子來了精神,他抓起祁遇詹兩隻手,從左手手指上發現了一模一樣的寶石戒指。
“一會兒有的是時間給你看,先去洗漱。”
“好。”
對於祁遇詹,時未卿一直都是乖順的,他極其聽話地鬆開了手,穿完衣服,祁遇詹在他糜豔的唇上碰了碰,將人抱下了床。
接下來洗漱,回門,時未卿未用早膳,擔心他餓到,祁遇詹取出了他最愛的糕點,給他墊墊。
到了時府,一直到用完午膳,時未卿的時候神色都是淡淡的,時仁傑沒說什麼,將兩人叫進書房,如他所言一般,拿出了一個小木箱給時未卿。
他確認地打開看了一下,就合上了。
祁遇詹沒讓氛圍冷下來,但時仁傑看著時未卿專注在那個木箱上,一言不發的模樣,又看了看兩人手上戴著相同的戒指,揮揮手讓兩人離開了。
出了書房時,祁遇詹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守在門口的林觀,發現他在悄悄地打量時未卿。
收回視線,祁遇詹垂眸,牽著時未卿離開了時府。
樊魁從薑州帶回了幾屋子聘禮後,又被派去寧州,直到成親前一日才趕回來,成親那日與時未卿的手下一起參宴後,下午就回了校場。
有了樊魁,又有與時未卿成了親,祁遇詹不必再每天回去鎮場,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校場。
不過為了安撫住三個校尉和八千士兵,還是要隔幾日過去轉一圈,其餘都交給樊魁即可。
校場那邊不需要再操心,祁遇詹將注意力放到了時仁傑給的玉佩上。
回了紀宅之後,時未卿坐到榻上,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小木箱取出了玉佩,他細致地左右翻看,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是爹爹的,我識得爹爹的手藝,真的是爹爹留給我的。”
時未卿不是不信,隻是沒想到紀林會給他留東西,實在不敢肯定,現在親眼看到才肯放下了心,隻是思念之情不好放下。
祁遇詹挨著他坐下,抬手抹去他眼尾留下的淚珠,將人攬在懷裡,“爹爹原意是讓你開心,彆難過了。”
時未卿將頭埋進祁遇詹的胸膛,淚水一點一點打濕那塊布料,“我想爹爹了。”
祁遇詹輕輕拍著祁遇詹後背,安撫道:“我陪你去城外看看爹爹,我們成親了,也應該親自去看一看。”
“好。”時未卿沒有抬頭,悶悶地回了一聲。
想著上午他臉上的倦色,祁遇詹道:“明日我們就去,你這幾日都沒睡好,今日好好休息。”
“嗯。”聽著祁遇詹的安排,時未卿沒有異議,放下心後,他的心神也放鬆了下來。
聽出他精神不佳,祁遇詹伸出手道:“困了就睡吧,我幫你把玉佩放回去。”
時未卿半垂著眼睛,將玉佩放到了寬厚的掌心裡,之後困倦瞬間如潮水般湧來,他闔上了眼,沒有抵抗。
祁遇詹攬住懷裡有些下滑的人,小心妥善放回玉佩,一隻手不方便合上木箱,容易弄翻。
他抱著時未卿在床上安頓好,又回到榻前,正要合上木箱時,突然剛發現箱子開口的縫隙上有很多泥土。
祁遇詹攆起那些泥土在指尖,放在眼前細細打量,一股極淡的香味從中散發出來,飄進了他的鼻中。
他眸色一動,將木箱合上,捧起來嗅了嗅,祁遇詹立即聞了稍稍濃鬱一些的香味,以及一些土腥味。
動了動手掌,祁遇詹感覺到木箱外麵有些潮濕發軟,但又沒有水霧,不像被水淋的,像是在某種環境中被長期沾染上的。
祁遇詹突然想起來,那股香味是月季的花香,今日剛從時仁傑的書房聞過。
他的動作頓了下來,月季花香,土腥味,潮濕,書房……
若把這些串聯起來……
祁遇詹靈光一閃,一個念頭浮上心頭。
這木箱之前應該是被埋在書房外的那從月季底下,難怪他和封單明遍尋時府也沒有找到。
以及紀林留下的玉佩被藏在土中,那麼對時仁傑也很重要的漕糧賬冊等證據,會不會也在同一位置。
這個猜測一出,祁遇詹從各個方麵都證實了一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時府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隻有那叢月季底下是誰都沒想到的。
他將木箱輕輕放下,立即轉身走到書案前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就是這個發現,而收信人是封單明。
祁遇詹現在不方便,而且他已經提出猜測,印證的事情自然要交給封單明去做了。
而且他剛好也要問問印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