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祁遇詹端正了神態, 拿出了對未來合作夥伴的尊重,正色道:“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正事,不知淩大人和封侯爺可有意向合作。”
皇家親緣淺薄, 親兄弟尚且會互相殘殺, 何況他和封單明從未見過, 沒有一點親情基礎。
剛才的認親不過是為了在談判之前,做一些有利的加持,並不是要真的認一個堂兄。
淩非何神情也變了變, 袖口手指微動,再開口時,他拿回了主動權,“既然合作,在這之前有些疑惑不知郡王方不方便解疑。”
“淩大人請問。”祁遇詹又道:“謹慎起見二位還請繼續稱呼我張頭領。”
無關緊要的小事沒必要在意,淩非何點了點頭,道:“那我就直言不諱了, 張頭領昨晚送來的消息提醒我們儘快找到安和縣藏著的漕糧以免被轉移, 不知張頭領可知民田案幕後之人身份?”
祁遇詹略一沉吟, 道:“民田案看上去隻有安和縣官員和梧州知府牽扯在其中, 其實它牽連甚廣,並非隻有安和縣一縣發生了, 其他縣也有,不過漕糧被藏匿的位置僅集中在了某些地方,可以說是鄂州很多的官員都參與其中, 而其幕後之人正是時仁傑,其實時仁傑身後還隱藏著一個人, 這個人二位都不陌生。”
聽到時仁傑的名字,淩非何和封單明都沒有驚訝, 他們已經心裡有了準備,隻是時仁傑身後隱藏之人的身份沒有查到消息,一時猜不出是誰。
驀地想起自己來梧州的目的,淩非何出言道:“是左丞相徐番?”
“淩大人猜得沒錯就是左丞相。”祁遇詹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繼續道:“隻不過我這沒有能證實左丞相的罪證,也僅是知道而已,堯州外的漕糧被劫案也是如此,其中隻能查到時仁傑和齊王,對於左丞相難以查到任何蛛絲馬跡,相信封侯爺也有同感。”
祁遇詹說完轉頭,不出意料地對上了封單明審視的眼神。
封單明眯了眯眼,被發現了也滿不在乎,繼續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如同狩獵者盯著獵物一般,但凡風吹草動有一絲動靜便立即出手追擊。
“沒想到皇舅還能養出表弟這樣出色的人,不僅知道暗兵台,還知道暗兵台不知道的事,表弟如此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就不怕我們懷疑?”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真假自有分辨。”祁遇詹視線不閃不避回看過去,自有一份坦蕩,“說起來堂兄可能不信,知道暗兵台是機緣巧合的事,至於漕糧被劫案,我自有我的消息來源。”
封單明眼神如鷹一般,“應天是你去的?”
祁遇詹笑了一下,“不是,是我的近身侍衛去應天分部送的消息。”
封單明眼神不自覺加深,“你可知其他漕糧的下路?”
餘光掃了一眼一旁,祁遇詹繼續極有耐心地帶著回道:“不知,這也是我與二位合作要商議的事情之一。”
這時淩非何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再一次打破了封單明審問罪犯的氛圍,封單明被他看了一眼,閉上嘴不再說話。
淩非何露出一個帶有歉意的笑,“抱歉,之前我們並非有意防備你,隻是事關重大,容不得一絲差錯。”
“無礙我能理解,這點小事我並未在意。畢竟我是齊王之子,齊王牽涉謀反之中,我的身份難免敏感,惹人生疑。”祁遇詹又看了一眼封單明,故意道:“堂兄現在信我了嗎?”
封單明仍然抱有懷疑,但在祁遇詹坦蕩自然地說出謀反之事後,封單明觀他神情不作偽,不經意間瞥到一旁不著痕跡微微搖頭的淩非何,暫時壓下來防備。
他道:“信與不信你心裡清楚。”
“確實,不過希望接下來的合作中來我們能互相交付信任。”祁遇詹也沒想著第一次見麵就能讓封單明對他信任起來。
在淩非何看來,雙方試探的已經差不多,對對方都有了大致的了解,是時候商討合作事宜。
他看向祁遇詹問:“不知張頭領要與我們合作什麼。”
將解決時未卿親事和時仁傑向齊王借兵之事說出來後,祁遇詹道:“我需要二位的幫助和配合。”
聽到了解決時未卿親事的時機,把對他的保護和影響也考慮在內,淩非何和封單明對視了一眼,他對來梧州的目的也不再有任何隱瞞,“你既然知道謀反一事,那麼也沒有必要瞞你,我來梧州的目的就是來查此謀反案,接下來也需要張頭領的幫助了。”
淩非何說完,祁遇詹低頭喝茶也能感覺到兩雙眼睛在觀察他,而放下茶盞再抬起來時,那兩道目光又消失了。
明顯是還沒有相信他。
祁遇詹再開口時,隱下了李雄聽的消息,以免他們把人帶走讓時仁傑察覺。
“好,那我們的合作就此達成。”
三人達成了一個初步共識,接下來開始了交換信息。
說是互相交換消息,不如說是祁遇詹單方麵把時仁傑和齊王謀反,民田案,漕糧被劫案的信息串聯到一起解釋給另外兩個人聽。
民田案是為了屯糧,漕糧被劫案是為了屯兵和屯糧,總之都與謀反有關。
說完以後,祁遇詹和他們商討下一步行動,“現在要解決淩大人和未卿的親事就儘快找到時仁傑謀反的鐵證,如今我們已經掌握了他勾結藩王和私養漕兵,其他細枝末節不必提,還需要查找的罪證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漕糧的位置。”
淩非何快速將之前得到的消息和祁遇詹剛才的話整合,皺眉思考道:“我們現在不確定暗吞漕糧有多長時間,不清楚有多少漕糧被藏起來,它們又在什麼位置,但如果能找到記錄這些漕糧的賬冊,自然就全都一清二楚了。”
祁遇詹在這個世界呆的時間滿打滿算不到四個月,還沒有完全熟悉這裡要緊事都會記賬成冊可以做為證據的思維,經淩非何一提醒也想起來了。
“那麼現在就要儘快找到賬冊,這麼緊要的東西一定會被時仁傑藏起來,以我對時府的觀察,墨翠院一直重兵把守,他最有可能把賬冊藏在院內的書房裡。”
“此事交給我。”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封單明突然開口道。
隻有他與祁遇詹武功最高,尋找賬冊最合適,封單明是覺得罪證都是祁遇詹提供的,賬冊再由他來找,到顯得他們不出力。
同時也是試探是不是祁遇詹給他布下的陷阱。
他絕對沒有因為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相談甚歡而不高興的意思。
祁遇詹想了想,他還有其他事要做,便沒拒絕,“時仁傑向齊王借兵之事需要淩大人行個方便。”
“我能做什麼,張頭領請說。”淩非何道。
“將民田案潦草結案。”
第122章 第 122 章
淩非何神情立刻有了細微的變話, 眼神冷了一瞬,“郡王意思是要我放過安和縣的官員?”
“淩大人勿急,隻是權宜之計。”
這件事踩了淩非何的底線, 祁遇詹知道想要說服他不是易事, 但沒想到從進府到之前打的良好基礎都無用了。
他解釋道:“今日我從貼身侍衛那收到了城外莊子正在建一個校場的消息, 並且他還遇到了封侯爺的人,想必二位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淩非何要看看他會說什麼,對此事沒有隱瞞, 點了點頭。
祁遇詹繼續道:“帶領匠人過去的年輕男子為時府侍衛統領林觀,是時仁傑的親信,而這個校場就是時仁傑要安置向齊王的借兵的地方。”
封單明問道:“借出多少兵力?”
“八千。”
祁遇詹說完,看著兩人的臉上浮上來了些許凝重。
畢竟以這些兵力,在無人防備時,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控住梧州。
兩人反應都在祁遇詹的預想之中,他從胸口取出銀鉤玉佩, 放在掌心攤在身前, “齊王有意將這八千兵力交由祁遇鄺帶領來梧州, 若由他帶兵, 必將會給我們帶來不小的阻礙,時間急迫, 我需要儘快回薑州爭奪兵權。”
兩個人已經知道銀鉤玉佩的來龍去脈,淩非何看著祁遇詹的掌心問道:“張頭領有多少把握?”
“八成。”其他兩成是齊王妃和意外,祁遇詹說得保守了, 他實際的把握在九成。
但對於合作夥伴,顯示做的事並不容易, 最後才好分更多功勞。
他又道:“時仁傑借兵之前,會確認淩大人是否對他有威脅, 這就是我為何要淩大人潦草結案的原因,但這隻是其一,還有另一個原因,安和縣現在出了問題是需要補救,這個時間是推攤丁入畝的最好時機,淩大人借此去安和縣查漕糧之事,不會引起其他人的視線,時仁傑也不會有太大懷疑。”
“張頭領之意,並非是替那些官員洗脫?”淩非何說完直直看著祁遇詹。
祁遇詹回道:“當然。”
聽完解釋,淩非何的神情也沒有緩和。
他喝著茶一副沉思的模樣,捏著茶盞的手指泛白,再隱藏也沒逃過祁遇詹的眼睛。
他心裡歎了口氣,還是不信他。
不怪淩非何多想,換另一個見慣了陰謀詭計的也如此,何況是他這個受過現代世界豐富信息熏染的穿越人士。
就連祁遇詹自己都覺得,有繞了一大圈隻為了知府和安和縣官員脫罪的嫌疑。
祁遇詹不用看,一旁的封單明神色也不會是善意的。
封單明行伍出身,再有謀算也比不過飽讀書籍的淩非何。
兩人之中最難纏實際是淩非何。
為了不暴露自己而達成合作,來的路上,祁遇詹考慮過是否要采用以邊疆需糧的弱點先發製人,施壓拿到主動權的談判手段。
有了共同的目的和利益會促成合作,但同時淩非何心裡對他必將會有抵觸,祁遇詹深知封單明把淩非何看得有多重,一旦淩非何有所表現,他們二人一定會一致對待他。
如果真變成那個局麵,雙方將會有隔閡,不說會不會影響到合作,就說梧州之事了了之後,他能從其中得到的東西,一定達不到最初的預想。
與他們合作就是為了爭取更多的功勞和權勢,最後結果不是想要的,豈不是白合作了一場,不如一開始就直接拿出誠意。
以祁遇詹從書中對淩非何的了解,他如果說出穿越的身份,現在反王之子的身份就不再是他的束縛,而跳出這個敏感的身份,再加持之前打好的基礎,祁遇詹想應該會收到淩非何的信任。
說實話他也不能完全確定,其中也有一半賭的成分。
祁遇詹打破寂靜,突然開口道:“聽說攤丁入畝是淩大人提出的?”
淩非何放下茶盞,高速運轉的大腦暫停下來,抬頭看了祁遇詹一眼,沒有看出他的意圖,還是回道:“是,張頭領有何疑惑之處?”
祁遇詹笑了笑,搖頭:“沒有,這是一項利國利民的政策,我深感佩服,在王府時我看過一本書發現一個相似的政策,不知淩大人聽沒聽過?”
淩非何眸色一閃,他對這項政策的來處非常清楚,哪是他想出來的,隻是發覺攤丁入畝適合現在的大魏朝,但說明來處就涉及他穿越的秘密,不推行出來又是大魏朝重大的損失,保命要緊,最後他隻得把事情認到了自己身上。
關於有益於國家和百姓的東西,他都不會拒絕,問道:“我很感興趣,不知是什麼?”
祁遇詹掃了一眼同是感興趣的封單明,看向淩非何,隨意地道:“名為一條鞭法,著書者姓張。”
“啪——”
淩非何桌邊的茶盞摔到了地上,同一時間他自己也低下了頭。
“怎麼了?”封單明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發現是淩非何立刻站起來擋在了他身前,沉著臉,看向祁遇詹:“你做了什麼?”
祁遇詹也是一怔,隨後舉起雙手表示與他無關,“封侯爺不要誤會,我可什麼都沒做。”
這本書背景是一個架空朝代,現在曆史中有的東西,這個世界很多都沒有,而祁遇詹提到就是不在其中,現代部分人清楚的。
而淩非何做為高中語文老師,自然非常清楚,祁遇詹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這句話中隱晦的含義。
隻是書中多大的場麵淩非何都能沉得住氣,壓得住場,祁遇詹也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
封單明沉眸又看了祁遇詹一眼,沒有從他臉上發現任何心虛之色,才側身回看淩非何,“是他動的手?”
聞言,淩非何從震驚中回神,掩藏好眼神才抬頭道:“和張頭領無關,是我太激動了,張頭領說的那本書像我找了很多年一直沒找到的珍本,一時情難自控罷了。”
又看了淩非何一眼,封單明才坐回去,他優點不多,臉皮厚算一個,坐下之後給祁遇詹道了個歉,“抱歉,剛才是我錯怪你了。”
祁遇詹表現的非常有風度,不在意地回道:“剛開始合作,磨合期間出現問題都能理解。”
這時,淩非何整理好了心情,向祁遇詹看過去,世上陰差陽錯有很多,他能聽懂祁遇詹的話,但不代表會立即相信他也是穿越之人。
“張頭領,那本珍本我無意中也看過,但看過一次之後就再找不到了,我想與張頭領確認一番我們說的是否為一本。”
祁遇詹伸出手臂,抬了抬,“淩大人儘可問。”
淩非何沒有祁遇詹那麼放鬆,手指在袖子的隱藏下抖著,他緊張地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不知書中可描述過手機為何地?”
祁遇詹微不可察地挑眉,回道:“這個地方沒有看到過,但我看到了兩個頗為新奇的東西,叫汽車和火車,不知是我與淩大人說得是否為同一本?”
第123章 第 123 章
祁遇詹回去的時間太晚, 時未卿已經睡下。
他輕手輕腳掀開被子躺到床上,側躺著從身後攬腰將人攏在了懷裡,正欲閉上眼睛, 祁遇詹感覺到懷裡人的呼吸變了。
等了好久不見人回來, 時未卿最後熬不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但床上隻有他一個人,已經習慣了祁遇詹的陪著,他怎麼也睡得不安穩。
在感受到腰上一緊,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後,他很快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時未卿扶著腰間結實的手臂,閉著眼睛慢慢地轉身,嗓音帶著沒完全清醒的含糊,“結果怎麼樣?”
受不了時未卿這麼磨,祁遇詹躺平後手臂一用力,把他撈在了自己身上, “淩非何要考慮考慮, 明日給出答複。”
很神奇, 時未卿本來沒覺著有多少困意, 一躺在祁遇詹身上,困意開始侵蝕意識, 他的眼瞼愈加疲乏,不想睜開。
時未卿側過頭來枕在了祁遇詹的胸膛上,聲音也變得小了些, “他們會拒絕?”
祁遇詹回道:“不會,我們合作會達成。你忘了我有秘密武器。”
祁遇詹從淩非何的言行上看到了答案, 封單明直覺敏銳,淩非何怕被他察覺出來, 又問了一些其他疑問,把話題轉移開了。
但那期間淩非何對祁遇詹的態度有了細微的轉變,要不是祁遇詹研究過他在書中描寫的性格,恐怕就也會和封單明一樣沒有察覺到變化。
淩非何提出要考慮一天,應該是想著怎麼說服封單明。
聽得出時未卿聲音中的困意和混沌,祁遇詹替他攏了攏後背散亂的烏黑長發,蓋好被子,溫聲道:“睡吧,想知道什麼明日再告訴你。”
“嗯。”時未卿蹭了蹭胸膛,將臉埋進了眼前的頸窩了,不再動了。
祁遇詹沒有跟著一起睡,他沒多少睡意,手掌貼著懷裡人的後腰,仰躺著在黑暗中看著床頂。
今天是他第二次見淩非何,與第一次被他和時未卿排擠的吃癟不同,今晚的淩非何表現得從容自信,他身上仿佛有著一層看不見的光芒,那是在自己喜歡又擅長的領域中的恣意縱情。
祁遇詹回想著時未卿書中和現實的境遇,如果沒看見那樣的主角,祁遇詹還不會感覺急迫,但經過視覺的衝擊之後再回看,他隻覺得心在一揪一揪地疼痛。
明明美好的未來就在不遠處,祁遇詹卻急得現在就想把所有都捧到時未卿麵前,讓他不再鬱結,擺脫束縛和執念,隻做他想做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夜更深了。
在萬籟俱寂的帳幔內,祁遇詹低頭輕輕碰了碰時未卿的發頂,輕聲低語:“我會儘快把你帶出時府。”
而怎麼才能儘快,祁遇詹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時未卿一再保證沒有身體問題,祁遇詹即使相信他,心裡也還是不放心,在第二天診脈時全程緊盯。
看得紀二把脈的手指都差點不知道怎麼放了,好在昨天主子已經告知了他情況,他心裡多少有點準備,順利把完了脈。
見紀二收回手,沒等他開口,祁遇詹繞過矮桌坐在時未卿身旁後,先一步問:“怎麼樣?”
紀二道:“主子身體安好,並未因藥有損傷。”
有了前科,祁遇詹看他沒有那麼信任了,仔細地看了看他的神情,見他沒有說謊的跡象,才稍微放下了心,“解藥如何,最快什麼時候能做出來?”
說起緩解古方藥給時未卿帶來反應的藥,紀二皺起了眉頭,罕見地掛起了愁容,“遇到了一些問題,原本以為不大,昨日發現要把之前的全部推翻,現在我也確定不了具體時間。”
隨後他散了眉頭,道:“好在張頭領在,主子有反應也能解決。”
祁遇詹低頭看了一眼,正在粘過來,靠向他懷裡的時未卿,抬手攬住人,“過些時日我會去一趟薑州,半月左右才會回來,那段時間我不在未卿身邊,他的反應無人解,紀二,解藥要在我走之前配出來。”
聞言,紀二眉頭又聚攏了,比剛才的起伏還大,知道了其中的輕重,他正色道:“我會儘快的。”
祁遇詹能理解其中的困難之處,道:“接下來辛苦了。”
聽著兩人總算說完,時未卿立馬把紀二打發了出去。
門關上後,他轉身把臉埋在了祁遇詹的胸前,不想把不好看的表情讓他看見,但悶悶的聲音裡的落寞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什麼時候動身?”
祁遇詹手掌安撫性地緩緩捏著時未卿瑩白細膩的後頸,“還沒走就舍不得我了?”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聲,祁遇詹有些好奇地低下頭,想要把時未卿扶起來看看他怎麼了。
他剛一動,時未卿雙臂就環緊了他,這點力道對祁遇詹來說很微弱,輕輕一掙就能掙開。
他停了下來,沒再動,過了一會兒就時未卿回道:“我和你一起去。”
祁遇詹還是掙開了,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因為他聲音裡的哽咽。
隻是想逗一逗他,沒想到會這樣,祁遇詹有點後悔,雙手掐著腰把時未卿提到了腿上坐好,抬起一隻手拂向微紅的眼尾,如預想中感覺到了一些濕意。
他歎道:“時間還沒確定,我故意逗你的,怎麼還哭了?也是怪我,明知道你舍不得還要拿這事逗你。”
時未卿撇開眼,抿了抿嘴唇,聲音恢複了正常,但能從中聽出有些不自在,“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他立即又補充了一句,“我沒哭。”
明明眼眶都紅了,另一側眼尾的一滴淚珠還在那掛著欲落未落,卻還偏堅持說自己沒哭。
被他這個可以說是可愛的模樣擊中要害,祁遇詹把那滴證據吻到嘴裡消滅,低低笑了一聲,“最近眼神不太好,是我看錯了,你沒哭,就是變得越發地粘人。”
時未卿移回視線,一點不為自己辯解,大大方方地承認,“忍不住,喜歡靠近你,粘著你。”
驀地,祁遇詹想起了昨日深夜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想法,待他反應過來時,話已經說出來口,“我娶你好不好。”
雖然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但已經說出來了,祁遇詹就不會半途而廢,“未卿,你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想去哪去哪,想做什麼做什麼,我不會限製你,還會陪著你。”
發生的太突然,時未卿這段時間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人,下意識道:“我還沒有給爹爹報仇……”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似是心有愧疚。
心裡有所期待,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祁遇詹壓下心中正要升起的失望,嘴角勾起,目光柔和地看向時未卿,“沒關係,我等得起。”
他沒有明說的是,時未卿的答案已經和最初不一樣了,從一開始篤定的這輩子不會成親,到現在心懷不安地解釋,這中間的變化就說明他這些日子的努力沒有白費。
時未卿的那句並沒有拒絕,而是表達了要為他爹爹報仇的心願要完成,這明顯再說成親是早晚的事。
況且對於他們倆而言,成親隻是一個形式,有則錦上添花,沒有對二人之間的感情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如今能聽到這樣的回答,已經是意外之喜。
第124章 第 124 章
到了約定時間, 祁遇詹晚上又去了布政司衙門,淩非何給的回複和他預料的一樣。
說是考慮一天,他上午就把封單明忽悠住了, 接下來, 他們三人製定出了一個詳細的合作計劃。
對於民田案, 淩非何根據明麵上的證據,定罪了知府和安和縣被抓來的幾個官員,其他涉事官員暫且不動, 祁遇詹和封單明都沒有異議。
過了兩天,淩非何將審查結果遞交給時仁傑,時仁傑簡單審理後認同了他的結果,幾個官員被押送了都城。
借著民田案,布政司衙門門口正式張貼了攤丁入畝的告示,百姓不知案中內情,但他們看到了真的有官員被定罪, 而不是官官相護, 一瞬間對淩非何和這項政策均是認可和支持。
民田案已結, 現在隻等時仁傑那邊放鬆, 取消對淩非何的防備,向齊王借兵。
之後等了幾日, 沒見時仁傑有所行動,三人剛開始還有些猜疑,後來想起來城外那個莊子上的校場還沒有建好, 現在就是把兵借來也無處安置。
祁遇詹也安下心來陪著時未卿,這幾日, 他感覺到了時未卿有些焦慮,他不單單隻是粘他粘得緊, 晚上睡時還說起了夢話。
為了讓他安心,祁遇詹還找了借口,陪他出去轉一轉,又費勁心思哄了很長時間。
時間趕的很巧,又過了四日,祁遇詹剛收到校場完工消息,第二天樊魁又傳來消息,齊王派人送來了信。
齊王一共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時仁傑告訴他漕糧已經收到,詢問什麼時候調兵。
另一個信是給祁遇詹的,齊王在信中問他銀鉤玉佩是否有消息。
知道祁遇詹這些日子就是在等這個時機,樊魁打探出消息後沒有耽誤,將那封信送到了念林院。
按著祁遇詹之前的吩咐,他還將消息一同給淩非何和封單明送了過去。
這日傍晚,天將黑未黑時,祁遇詹一副氣勢洶洶地模樣,從正門闖進了布政司衙門。
遇上有人阻攔,祁遇詹將他們製住扔在了一邊,一路闖到了淩非何落腳的院子。
到了院口,祁遇詹看見了等在門口的蘇然,沒等他說話,蘇然先提醒道:“後麵沒人跟著了,張頭領請進。”
說完,蘇然將院門大敞,慢慢地躺在了院門口,頭一歪暈了過去。
不遠處隱藏加望風的暗兵六衛:……
祁遇詹知道他是裝的,腳步沒停,走到書房時一腳將門踢開,邁了進去。
屏風後,淩非何和封單明坐在茶桌旁,早已等候多時。
他白日收到消息,知道他會過來,現在見人進來,便將親自沏的茶為祁遇詹倒了一杯茶,道:“推行攤丁入畝一事,還要多謝你幫了我的忙。”
推行這項政策,雖然不是他到梧州的主要目的,但是也是舉足輕重的,淩非何原以為在鄂州推行會是難度最大的地方,沒想到現在卻成了最容易的。
那天晚上商議完計劃後,他們已經六天沒見過,雖然祁遇詹和淩非何兩人沒有獨處的機會當麵相認,但自那天之後,淩非何就單方麵地提高了對祁遇詹的親切感。
不用他明說,祁遇詹已經從他招待的茶水和熟稔不見外的語氣中感受到了。
頭頂著一道如有實質的視線,祁遇詹坐在茶桌旁,對著淩非何一語雙關地道:“以我們現在的關係,說這話就見外了。”
“好,不說這個。”淩非何問道:“事情準備得怎麼樣,現在開始嗎?”
祁遇詹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放在手旁,點了點頭:“開始吧,我不便在這多留。”
他轉頭,看向剛才那道視線的主人,見封單明正看著他手邊的茶盞,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封侯爺?”
封單明抬起眼睛,看過去,“我亦準備妥當。”
祁遇詹站起身道:“勞煩淩大人和封侯爺了。”
淩非何沒說話,封單明卻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表弟見外了。”
祁遇詹頓了一下,如同什麼也沒聽見地看向淩非何,“這屏風我來?”
淩非何看了一眼厚重的屏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無縛雞之力地雙手,“你來吧,真實些。”
“好。”祁遇詹走到門門口,模擬剛進去的方向一腳將屏風踢到了地上。
淩非何抬起屏風一角就要躺下去,這時身前橫起一隻手臂,順著看去,他疑問的眼神看向了手臂的主人,“怎麼了?”
封單明指著屏風倒下蕩起的一片浮塵,“躺底下容易壓傷,你身上已經偽裝了傷,躺在邊上就夠了。”
淩非何想起腹部畫的傷勢,沒有拒絕,和蘇然一樣躺在地上,一歪頭暈了過去。
封單明靠近茶桌,道:“廣盛樓見。”
祁遇詹點頭,轉身離開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口,封單明看了一眼地上閉著眼的淩非何,動作迅速地將一個茶盞攏到了袖子裡,而後也走了出去。
他踏出書房的一瞬,抬頭向六一的位置看了一眼,便躍上屋頂,接著夜色的遮掩藏起了行蹤。
即使六一知道封單明看不清他,但他還是一凜,趕忙讓身旁的侍從回去。
免得淩大人在地上躺得時間長著了涼,到時候心疼的還是侯爺。
在廣盛樓彙合,祁遇詹和帶上李四麵具的封單明去了時府。
到了時府門口,兩人翻身下馬,門房見另一人是生麵孔,攔住正要詢問,就被封單明拂開。
“張頭領,你怎能帶人擅闖巡撫府上!”
祁遇詹經過門房,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府裡,嗓音陰沉地留下一句話,“叫時仁傑出來,我在念林院等他。”
門房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沒敢再說什麼,等祁遇詹走遠了才敢跑向墨翠院。
經過前院時,二人又將遇見的侍衛解決了,不過動手的是封單明,祁遇詹現在還處於中十香軟筋散狀態,不便出手。
這也是他叫封單明過來的原因,說白了就是當打手的,不過祁遇詹不可能對封單明說這麼直白。
到了念林院,封單明發現院裡的正房同樣也是大門敞開著。
祁遇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和他走的時候一樣,正房沒有被動過,門口沒有一個人守著,方頭領和紀二也不知道去哪了。
向院裡走,從打開的門看過去,能清楚地看見正房外間一地的淩亂,好似發生了爭吵摔砸之後的場景。
確實是爭吵之後的模樣,不過房裡是祁遇詹和時未卿偽造出來給時仁傑等人看的。
現在薑州已經來信,祁遇詹發覺時機到了,是時候離開時府了,便導出了這出戲。
把封單明留在院門口守著,祁遇詹自己走向正房。
他走到正房門口停住,從門口看進去發現了背對著門口坐著的時未卿。
那道背影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時未卿早就聽到了有人進院裡,猜到會是祁遇詹,他轉頭看向門口,對上了對方的視線。
祁遇詹看著神情低落的時未卿,低聲哄道:“我明日才動身,今日晚上還會回來陪你。”
第125章 第 125 章
時未卿起身走向過去, 停在祁遇詹身前,聲音中明顯興致不高,“我知道。”
祁遇詹無聲歎了口氣, 俯身在他眼尾親了親, 轉移了話題, 又提了一遍一會兒要怎麼演。
兩人說話封單明聽得清清楚楚,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完全沒意識事情的嚴重性, 更不會想到這兩人往後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
沒過多久,遠處傳來聲音。
“人來了。”祁遇詹道。
時未卿看了一眼祁遇詹的胸膛,後退兩步拉開了距離。
時仁傑距離念林院不遠處,聽不見院裡的聲音,時寬卻可以,他將兩人對話內容轉述給了他。
時仁傑皺著眉頭走到門口,聽到了一道帶著怒氣的男聲。
“你說你不成親, 我等你, 現在你告訴我想嫁給彆人, 你答應我和我遠走高飛, 都是騙我?你和那個叫淩非何的小白臉才認識多久,我不信你會喜歡他!”
時仁傑又聽到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彆過來。”
接下來聲音裡的怒氣被壓下去,換上了隱忍克製的語氣,“時未卿, 你跟不跟我走?”
時仁傑怕自己兒子說出肯定的答案,注意力完全被聲音吸引, 沒注意門口有人,他正要走進去, 沒想到沒突然出現的一個人攔在了門口。
時寬立馬祭出蛇頭劍橫在身前,肌肉緊繃滿身戒備,他感覺得到眼前之人武功不比他低,“你是何人?”
時仁傑把視線目光移到了近處,先是看了一眼時寬,最後將視線落在了封單明身上,出聲道:“李四?”
這時,時仁傑側後方的林觀才把視線收回來,也上前護在了時仁傑身前。
封單明聽到那句小白臉,臉黑了一層,如門神一般擋在門口,沒有任何要給他們解疑的意思。
祁遇詹如同才發現門口動靜一般,轉身看了一眼,突然向時未卿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要把人強製帶了走。
時未卿什麼也沒說,順著力道踉蹌著撲倒祁遇詹懷裡,被攬住腰穩住身體後,手指蜷著忍了忍才沒有抬起來環回去。
看著正房門口的兩人,時仁傑眯了眯眼,沉聲道:“張三,大庭廣眾之下,你一個男子抱著我兒子要做什麼!”
祁遇詹站在原地沒動,手抬起捂上了時未卿的嘴,似乎怕他說什麼不想聽的話,道:“時大人,這還不明顯嗎,張某當然是來搶人了。”
“堂堂一屆大俠,如此做為不覺得有失身份。”時仁傑視線落在了祁遇詹的手上。
祁遇詹緊了緊手臂道:“時大人是文雅人,怕是不知道江湖人粗俗,找媳婦要什麼臉麵。”
時仁傑不知是被祁遇詹的動作還是話挑釁到,麵色瞬間沉了下去,“去把少爺帶回來。
話語還未落下,時仁傑身邊躍出四個人,時寬和甲大同時出手襲向了封單明,林觀和乙大躍向了祁遇詹。
頃刻間,雙方交上了手。
封單明留著手,和時寬兩人打成平手,祁遇詹這邊雖然兩人顧忌時未卿,不敢下手,但他不能暴露內力,而且他是演戲,又不是真要把人帶走,故意做不敵狀。
看情況該離開了,祁遇詹揮掌襲向乙大,又側頭躲開林觀一拳後,鬆開了捂著時未卿的手,“我再問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時未卿不願說出拒絕的話,演戲也不行,隻冷著表情,淡淡的聲音顯得很絕情:“放開我。”
“好。”祁遇詹咬著牙道:“你彆後悔!”
聽著這句話,林觀一頓,暗中收回了攻擊的招式。
又避開乙大的招式後,祁遇詹衝著封單明方向喊道:“老四。”
同時他坐著把時未卿拋出去的假動作,把乙大引開,將人輕輕放在了門口。
這時,封單明也繃著嘴角甩開了時寬和甲大,與他彙合了,封單明提著祁遇詹的胳膊,一提氣,兩人躍上屋頂消失在了黑夜中。
不用時仁傑吩咐,剛剛出手的四人自發追了上去。
院中就剩下,時未卿和時仁傑,已經圍在院口的侍衛和死士。
時未卿一想到明日祁遇詹就要離開一段時間,就沒心情應付時仁傑,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時仁傑不管他是真不願走還是因為玉佩,隻要結果是他想要的就行,他把死士帶走留下侍衛,也離開了。
繞了一圈,把時寬四人完全甩掉後,祁遇詹跟封單明去了布政司衙門。
前幾日封單明尋著機會,夜探了時仁傑,知道他要去,祁遇詹還拜托他找一找那對玉佩。
然而,封單明這趟去並沒有太大收獲,他翻了書房也沒找到任何和漕糧有關的東西,隻找到了與齊王相通的信件,和一些記載貪汙受賄的賬冊。
那些東西並不緊要,未免被察覺,封單明把東西都恢複了原位,什麼也沒有拿走。
祁遇詹知道這個消息後,問了時未卿其他可能藏賬冊的位置。
之後幾日,他陪著封單明一起又查探了時府幾次,結果仍是沒有找到,這件事暫時停了下來。
淩非何的書房已經收拾妥當,祁遇詹跟在封單明進去後,就聽他自言自語嘟囔:“我這茶盞怎麼缺了一個?”
原本沒覺什麼,祁遇詹不經意一低頭卻發現他前麵正在走過去的人,腳步不著痕跡頓了一下,動作細微,還是被他察覺了。
當做什麼也沒發現,祁遇詹走到茶座旁坐下。
封單明剛坐下便直接道:“時府沒有線索,我打算去一趟黃州,輸運漕糧上都城是由漕府負責,漕糧被劫他們脫不了乾係,也許漕糧賬目問題,在漕府可以查出來線索。”
祁遇詹想了想,沒有反對,淩非何已經知道了,同樣也沒有異議。
幾日接觸下來,祁遇詹觀兩人對他有了些信任,未免他們繼續查李雄聽驚動時仁傑,他將李雄聽被他安置起來的事情告知了兩人,並沒有說出來位置。
聽了祁遇詹沒有隱瞞的理由,淩非何和封單明對視一眼,什麼也沒說。
也沒什麼可說的,當初要找李雄聽一個是擔憂他的安全,一個是要知道齊王和時仁傑謀反之事。
現在這些都已經知道,他們暫時也無須去見李雄聽,不如留在祁遇詹安排的地方安靜養傷。
經最後商討,明日三人各自有了目的地。
祁遇詹去薑州奪兵權,淩非何到安和縣查漕糧,封單明去黃州找賬冊線索。
這次回薑州,樊魁也要跟著,臨走前,祁遇詹將許家糧商交給了暗兵五衛,讓他們連同城郊莊子上的漕兵一起盯著。
回了念林院,祁遇詹並沒有在院子周圍發現額外新增的侍衛或死士。
原以為要廢一番功夫才能進去,沒想到輕輕鬆鬆就進去了。
剛爭吵後被打發外出找祁遇詹的方頭領和紀二已經回來了,祁遇詹跳窗進到正房時,正一個守在門口,一個在外間。
紀二見祁遇詹回來了,極有眼色地出去了。
“時大人沒派人在院外守著,是起疑心了?”
時未卿起身走到祁遇詹身邊,搖頭,“沒有,父親看出我對淩非何沒有太多感情,大約猜我是因為爹爹的玉佩才會這麼做,院外本來有幾個侍衛,被我打發走了。”
“也是,這麼短時間就產生感情確實讓人生疑,這樣真實。”
祁遇詹抱住投懷送抱的人,聽時未卿說:“不說這些了。”
祁遇詹笑了笑,在他柔軟的雙唇上碰了碰,應道:“好。”
第二日早上天沒亮,祁遇詹就起身了,走之前,他坐在床邊給時未卿掖了掖被子,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輕手輕腳地把一個東西放在了他的枕邊,起身離開了。
這次回薑州,祁遇詹把紀五也帶上了,三人喬裝一番,一個一個出了城門,最後在城外不遠處彙合,驅使馬匹一同使向薑州。
第126章 第 126 章
早晨的陽光穿過帳幔縫隙, 剛好落在時未卿的眼皮上,把他從睡夢中晃出,他轉頭避開, 並未睜開雙眼。
還有些酸軟的手臂向一旁摸了摸, 隻摸到了晾在空中早已失了溫熱的床鋪。
時未卿慢慢抬起眼瞼, 看向了身側已經空無一人的位置。
過了一會兒,他又閉上眼睛向那個位置蹭了過去,將臉埋進枕頭裡, 緩緩呼吸著,聞著上麵殘留的氣息。
時未卿動了動手,放在臉側,落下之後感覺到手上的觸感,他突然之後睜開了雙眼看過去。
是他們兩人在林園做的那個紙鳶。
時未卿把紙鳶握在手裡抱在了懷中。
昨晚臨走前祁遇詹又幫時未卿解決了身上的反應,想他多堅持幾天又臨近離開,祁遇詹滿足他多增加了幾次。
這樣做的後果, 就是今日時未卿整日都是懨懨地不想多動。
紀二原本也擔心, 把完脈之後放下了心, 隻是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隻讓人好好休息, 把來的人都擋了回去。
第二日紀二看時未卿精神好些,才把何樓放進來。
何樓聽說了前晚的事,昨日又因時未卿生病拒絕探視, 心裡沒少著急,實在不放心盯念林院盯得緊, 一看院門開了,一大早就跑了過來。
“少爺可還安好?”
時未卿坐在書案後, 從名下產業的賬冊中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無礙。”
何樓看著時未卿,發現他不如以往張頭領在時有精神,不知怎麼勸才好。
見他沒說話,時未卿看也沒看他,翻了一頁賬冊,“找我有事?”
何樓想起來最近出門采買遇見的事,道:“城外上清寺月季開得正好,少爺可去散散心。”
時未卿頓了一下,黑眸中閃過什麼,他又翻過一頁紙,淡淡地道:“出去?可能嗎?”
剛發生劫人的事,何樓不確定張頭領是不是還沒有放棄,在外麵伺機而動,但以他聽到的傳聞,張頭領還是以少爺的意願為主,真要遇見了,也可以周旋,大不了多帶些人。
而時仁傑那邊,何樓把握更大些。
“少爺隻需想去不去,剩下得交給小人。”
何樓眼裡的擔憂太明顯,已經到了快要溢出來的地步,時未卿抬頭,把到嘴邊的話換了一句,“那就去吧。”
“誒,少爺,小人這就去準備。”何樓起身正欲告退,又道:“散心一事不急,少爺先養養身子,明日再動身。”
時未卿無可無不可地回了一聲,“嗯。”
何樓離開後,紀二又走了進來。
“主子,淩大人那邊前晚傳出張頭領把他打傷,昨日傳言擴大,淩大人今早借著躲風頭已經離開梧州了。還有孔行鏡被放了出來,時慧瑤已經找上他了。”
“計劃順利就好,彆的不用管,盯著就行。”
時未卿最近沒心情知道他那個妹妹要做什麼,隻要不影響他們計劃就行。
不知何樓用了什麼方法,第二日他過來時帶來了時仁傑同意的消息。
時未卿沒拒絕,放下賬冊,坐上了他安排好的馬車。
馬車還是他常坐的那輛,方頭領在外趕著,紀二在裡麵陪他。
何樓這次也跟去了,時府門口一行人動了起來,他和林觀騎著馬,連通侍衛和死士跟在馬車後麵。
上清寺在城外五裡處,不僅風景極佳,香火也常年旺盛,其中還屬求姻緣的最多。
那些人大多是奔上清寺廣通殿裡的觀音娘娘去的,傳言那尊觀音菩薩極為靈驗。
等時未卿等人到時剛好趕上午膳,他們便在寺裡用了一頓齋飯。
時未卿這兩日胃口也不太好,他沒吃多少就吃不下,這裡沒人能管得了他,隻能在他要離開時跟上。
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三個人,時未卿隻留下紀二,把方頭領和何樓打發了回去。
“你們不必跟著。”
走出用膳的院子,紀二加快一步,離得時未卿近些,問道:“主子想要去哪?是隨意轉轉還是看看寺裡的哪處景色,我都打探好了。”
把打探出來的地方說出來後,時未卿選了一個地方,“去看看月季。”
“主子這邊走。”
有紀二在一旁領路,兩人慢慢悠悠的走,沒走彎路到了目的地。
看到那叢月季,花開的很好,但時未卿眼神有些失望,“是白色的。”
紀二也是才知道時未卿喜歡月季,他大膽地問道:“主子不喜歡白色?那喜歡什麼顏色?”
“紫色。”
“紫色……”紀二剛到時府時探查過府裡,他記得墨翠院書房窗下就有一叢紫色月季。
那叢月季被養的比眼前的好很多,他聽說是時大人親手種的,後來也是親手養得,一點都不經他人之手,即使是翻土澆水那樣的事。
涉及到時仁傑,紀二沒再接下去,他見時未卿要走,又道:“主子還想去哪?聽說在上清寺求姻緣極其靈驗,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紀二和方頭領都知道時未卿和祁遇詹是在做戲,現在有因為人離開了做什麼都興致不高,想起之前打聽聽說的,腦子裡就有了這個想法。
見不著人,求個姻緣沒準能心情好一些。
時未卿確實也提起了一些興趣,他道:“去看看。”
廣通殿裡外人不少,時未卿虔誠地跪在拜墊上拜了拜,沒有久留,便從裡麵出來了。
出來之後,他停在了殿外一顆樹前,微微仰著頭看上麵的東西。
一旁的沙彌見是他個哥兒,又駐足觀看,便上前介紹起了這顆樹,“施主,此為姻緣樹,若施主要求姻緣,可以取紅繩將心願係於樹上。”
沙彌說完後,又指了指身後不遠處桌子上的東西。
時未卿看過去,發現桌麵上是一些擺得整齊的紅繩和木片。
不用他說,紀二就走了過去,“主子,我去取來。”
時未卿也不知道該寫什麼,他又上前幾步靠近姻緣樹,看清了每個木片上都留下了什麼,而其中一句最顯眼。
同諧白首,永不分離。
這句話讓時未卿看過之後,便難移開眼,最後他也留下了一句同樣的話。
等他親手掛完離開之後,看他神情好了很多,回去路上紀二也放開了一些,有些遺憾地道:“求姻緣還是兩個人掛更好。”
時未卿看了一眼薑州的方向,道:“下次。”
又去轉了幾個地方,歇夠後一行人在關城門前進了城。
一路上什麼波折也沒有,安然回了時府,何樓多少有些擔著的心總算放回去了。
之後幾日很平靜,除了徐氏每日派人來看一看,沒人再出現在念林院。
又過了兩日,梧州裡一夜之間突然傳起了一個消息,巡撫剛定親的嫡出哥兒竟然養了一個麵首。
消息不知從何處傳出,等發現時,大到官員豪紳小到販夫走卒,已經全都知道了。
紀二稟告完之後,時未卿的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仿佛消息說得是旁人,與他無關一樣。
他淡聲問:“查出來是誰了?”
“查出來了,是孔行鏡。”紀二又道:“是屬下失職,沒有及時察覺到,以至掌櫃的沒有準備,不過此事掌櫃的正在壓下來,過了今日無人再敢談論,這其中不止聞風樓,林觀也在帶人遏止消息。”
“那些人怎麼樣了?”
紀二知道時未卿說的是當初潛伏到孔指揮使手底下的人,“前些日子收到消息,他們快了,再有十幾日即可。”
“嗯,彆人不用管了。”
“讓肖叔把人撤回來,明麵上管得住,暗地想止也止不住,讓他們去說,免得這個親事解決完之後,還要被安排親事。”時未卿合上最後一本賬冊,指著書案上一摞賬冊道:“送回去,讓肖叔繼續留意位置,墨蓮居再不擴張每日就要損失不少銀子。”
紀二知道時未卿是真的不在意名聲,他應了一聲,抱著賬冊離開了。
他沒想到孔行鏡能避開他的監視,時未卿沒有任何怪罪,但這次吃了一個暗虧,紀二自覺失顏,暗中又加派了人手。
第127章 第 127 章
“抱歉, 未卿,我不能回去陪你了。”
身材高大的男人說完這句,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時未卿伸出手, 隻抓了輕薄的長袖, 握緊手指,他還是能感覺袖子他手中流逝。
不論他怎麼努力也發不出聲音,嗓子如同被鎖住一般, 時未卿隻能一直在看著那道背影一點一點遠去。
無以言說的恐懼充斥心間,心又好似被刀割一般,讓人無法呼吸,胸膛一起一伏都是劇烈的痛苦,窒息感越來越重。
在那道身影即將消失在他視線中時,時未卿終於喊出來聲:“祁遇詹,彆走!”
驀地, 床上的人睜開了雙眼, 一滴淚從他的眼尾滑落, 融入鬢角消失不見, 時未卿抬手抓緊心臟,那裡還殘留著夢裡的惶懼不堪。
祁遇詹已經離開梧州十幾日, 前日順利拿到了兵權,三日後即可到達梧州,時未卿昨日就收到了紀五傳回消息。
時未卿早膳後將紀二叫了進去, 問道:“紀二,什麼法子能讓人永遠不離開?”
“啊?威脅他?綁了他?”紀二愣了一下,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問題,沒過什麼腦子張嘴就來, 說完後覺得都不妥,老老實實道:“我也不知道。”
“你說……”時未卿最後兩個字及輕,剛落在空中就消散了。
紀二眼中閃過疑惑,“主子說什麼?”
“沒什麼。”時未卿又道,“時慧瑤和孔行鏡準備在城外動手?”
不過幾息之間,紀二就感覺時未卿渾身的氣勢變了變,好似了下了什麼決定。
不管主子要做什麼,他都會跟在他身後。
紀二正了正神色,回道:“是,昨日時慧瑤來邀請主子到城外青林狩獵後,我就探查了那處,青林附近少有人煙,但有一莊子,那莊子正是孔府的。”
“給她回個信,告訴她我兩日後同他去。”時未卿垂下眼瞼,遮住了黑眸,又道:“還有,記得告訴她,我不想看見林觀。”
紀二有些擔憂地抬頭,“主子,他們要用——”
時未卿抬手打斷紀二,隻道:“他們兩日後回來途徑青林。”
差點忘了這事,紀二經時未卿提醒後,放下了心,有張頭領在那就不是問題了。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到了兩日後。
祁遇詹昨日連夜出發,緊趕慢趕在午時趕到了梧州城外不遠處,若加快些速度,午膳可到那個莊子改建的校場解決。
不過校場的位置,時仁傑在信裡並未提及,而是在一處有人接應他們。
約定接應的地方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不太遠,繞過前麵青林,再穿過一段山路便到了。
已經臨近梧州,祁遇詹心裡有了歸心似箭的急迫,但沒多遠的路程,忍一忍下午去時府和時仁傑見麵,會談合作的事宜,就能和時未卿見麵了。
已經白日,八千士兵若跑起來聲響太大,必會引來注意,一行隊伍便放緩了速度。
騎馬跟在他右後方的紀五突然打馬上前,和祁遇詹並架慢行,“少爺,屬下先去城內探探路。”
紀五在經常在梧州活躍,雖然不常露臉,但以防萬一,免得時仁傑接應的人認出他,暴露了祁遇詹和時未卿相識,也是因為這個,他改成了和樊魁一樣的稱呼
說起紀五,在出梧州之前沒一個人告訴他祁遇詹的身份,等到薑州外,祁遇詹卸掉麵具露出原來的麵容時,紀二直接怔愣的差點從馬上摔下去。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家主子的麵首居然是汝宣郡王,一想到他剛回來那天在聞風樓大聲宣揚齊王一家的消息,就覺得難以自處。
最讓紀五難以相信的是,祁遇詹竟會以郡王之尊做一個哥兒的麵首,雖然他家主子值得,但紀五還是震驚了半晌。
不過紀五後來想想,麵首也隻是一個說辭,以主子對張頭領的方式明顯不是真正對待一個麵首的模樣,大抵是這位郡王為了隱藏身份,和主子玩的情趣。
紀五隻想說一句,真會玩。
也是那一刻他明白了,為何那次對他那麼懲罰那麼重。
詆毀主子的人,那些都算是輕的了。
紀五表情太豐富,祁遇詹一看就知道他又在想他和時未卿的事情,他絲毫沒在意會被人腦補什麼,點了點頭:“去吧,到時在城裡彙合。”
這次帶兵回來,臨走前齊王讓祁遇詹繼續監視時仁傑,顯然他對這個巡撫仍然不放心。
齊王見他差事辦的好,監視的事情就繼續由他負責,沒再派其他人過來。
但祁遇詹身後領著八千兵的兩個校尉是齊王的人,也充當了監視的角色,祁遇詹和紀五在他們之前對話沒那麼方便了。
不過隻要在齊王任務之內,他們就不會有什麼動作,隻聽令於祁遇詹。
紀五得到肯定答案便策馬離開了,樊魁不著痕跡地往後掃了幾眼,見他們神情沒有異樣,也沒有什麼動作,安安靜靜地護在祁遇詹左後方。
今日有風,祁遇詹聽著兩旁的樹被風帶得呼呼作響,振飛了不少鳥,他追著鳥的蹤跡抬頭望向天空。
突然祁遇詹頓了一下,他看到了遠處青林邊界處上方,飛著一隻紙鳶。
祁遇詹一眼就認出那是離開梧州那日,他放在床邊的紙鳶。
時未卿在那,他出來找他了。
走到前方岔路口,祁遇詹直接選了時未卿那個方向的路,更換了路線。
兩個校尉不清楚路線,一無所知的跟著,倒是樊魁抬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祁遇詹的背影。
他一向是祁遇詹說什麼就是什麼,既然是祁遇詹的決定,他自然不會違抗。
走了大約一炷香時間,距離青林邊界很近,祁遇詹從他的位置已經可以看到空曠的田地,預計再走一盞茶就可以繞出青。
突然意外發生了,祁遇詹一直仰著頭看著那隻紙鳶就那麼直直地從空中墜了下去。
在放風箏出現問題和出事了,祁遇詹果斷選擇了後者。
他從不吝於把事情往壞處想,尤其事關時未卿,即便是前者,風箏落下後,祁遇詹再也壓不住相見心上人的衝動。
他記得和時未卿的約定,放飛紙鳶,就會把他帶回去。
他應該去尋他。
“前麵空曠,我去探一探,餘下人原地待命。”
祁遇詹揚起馬鞭一揮,便策馬離開了,隻給樊魁和三個校尉留下一道命令。
一路急行,他不到半盞茶就到了放紙鳶的位置。
四周沒有太多遮擋物,站在一旁的方頭領和躺在地上的時慧瑤及其他幾個男的就暴露在了祁遇詹的視線裡。
方頭領下手有分寸,確定地上躺的人已經昏死聽不到他們談話,不等祁遇詹問,便直接道:“張頭領,主子在那處莊子等你。”
“等我?”順著他的指向,祁遇詹看過去,轉回頭指著地上道:“這些都是未卿的計劃?”
方頭領回道:“是主子安排的,但是什麼計劃,我也不太清楚,主子並未告知。”
方頭領不會與他說謊,說不知就是真不知道,祁遇詹衝他點點頭,沒再管時慧瑤和地上的人是什麼關係要做什麼,“我這就過去,此處交給你了。”
說完,他便握緊韁繩驅馬向莊子而去,在莊子外,祁遇詹遇到了藏在隱蔽處的紀二。
一見他到了,紀二立即出現給他指了時未卿的位置,道:“主子中了時慧瑤下的藥,被孔行鏡帶到了裡麵。”
第128章 第 128 章
話音落下, 祁遇詹來不及問,也來不及時候深思話有什麼隱藏的含義,提氣棄馬, 一躍飛到空中, 略向了紀二指的方向。
莊子布局不複雜, 祁遇詹看到某間房前站了幾個侍從,立即確定了時未卿就在那。
他加快速度,靠近那幾個侍從,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發出一點聲音,便將人都解決了。
無聲站到門前時,祁遇詹冷靜下了來,壓下了眼中的淩厲和焦灼。
時未卿自己的計劃,又有紀二在外麵盯著,他不會有危險。
祁遇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服侍,而且以他現在的身份, 與時未卿並不相識, 不應該是那樣的情緒。
“未卿, 你不知道這藥效有多厲害, 等發作起來是會要人命的,現在這裡隻有我能幫你, 你何苦拒絕我!”
“滾開,離我遠點。”
“我心悅你很久了,未卿你放心, 成親之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裡麵的聲音從門縫溢出, 闖入祁遇詹耳中,他調整了自己的神情, 寒著一張臉,一腳踢開了從裡麵上鎖的門。
這間房子不大,門一開一覽無餘,裡麵的情形映入眼簾。
孔行鏡背對著門,正向床的位置走去,他靠近的正是時未卿的方向,他此時坐在床邊,後背倚靠著床柱,胸前橫著一把華麗的匕首。
祁遇詹認出,那是當初他送的那把。
聽見門聲,房內的兩人都看了過去,孔行鏡以為是侍從打擾,帶著不耐轉頭,發現是個陌生男子。
他轉過身打量,看清了此人身著華貴服飾,通身氣質非凡,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貴之人。
視線一晃,孔行鏡看到了祁遇詹身後躺倒在地的侍從,立即對這個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不速之客,心生忌憚,端起溫潤公子之態,問道:“你是何人,為何突然闖我的莊子,打傷我的侍從?”
祁遇詹沒管他,第一眼落在了被他擋住半身的時未卿身上,見他已經鬆了心神放下了匕首,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對,一觸即離。
祁遇詹一邊仔細掃視時未卿有沒有受傷,一邊道:“聽說有一位小郎走失了,受那位小郎侍從所托幫忙尋找,這位郎君,你說在下為何出現在這裡?”
祁遇詹本也不是為了聽孔行鏡答案,他說完又對著時未卿道:“不知這位小郎可是在下要尋之人?”
時未卿已覺藥效發作,意識越來越昏沉,他掐著掌心,由著痛意刺激,暫時抵擋住藥效,回道:“若郎君說的是青衣侍從,要找的那人便是我。”
直接被人拆穿,孔行鏡變了臉色,既然藏不住,那就不必藏了。
他動了動腳,將時未卿遮住,擋住了祁遇詹的視線,“我勸郎君不要不自量力多管閒事,否則惹了梧州孔府焉知不會惹禍上身,趁我現在心情好,郎君馬上離開我便不會計較。”
“梧州孔府?”
不知道時未卿要做什麼,見他沒有製止,本想繼續演下去,這時,祁遇詹發現時未卿倚靠不住,身體正在慢慢往下滑。
他又挪了一步,看清了時未卿雙眼已經輕闔,臉色也比剛才紅了很多。
登時,祁遇詹停止住與孔行鏡演戲,走了過去。
孔行鏡見祁遇詹的動作,錯一步抬臂擋住了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孔府可不是你能擔待得起的!”
祁遇詹急著過去看時未卿的情況,不欲再和孔行鏡浪費時間,直接出手襲向了他。
他沒有隱藏實力,幾招之內就把孔行鏡從門口擊飛了出去。
之前兩次被祁遇詹打的傷好沒好利索,這次又被他全力擊打,孔行鏡舊傷複發,沒發出一言便吐血暈死過去了。
此地沒了清醒的外人,祁遇詹沒有顧忌,立即走到床邊抱起來時未卿要離開。
身體一被人觸碰,時未卿便睜開了雙眼,見是想念已久的人才放心,他無力地扯了扯手邊的衣衫,喚了一聲:“祁遇詹。”
“未卿,我回來了。”祁遇詹已經站起來身,他俯身側臉貼了貼時未卿有些燙的額頭,安撫道:“我們現在去找紀二,讓他看看中了什麼藥,彆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時未卿的聲音又無力了一些,細聽還能聽到他壓著的喘息:“藥是我自己喝的,我沒事,放我下去。”
祁遇詹頓了一下,有時慧瑤和孔行鏡參與,必定不是時未卿謀劃給自己下藥。
把時未卿放回床上,他坐在床邊俯身靠近,彆的什麼也沒問,隻問:“什麼藥?”
時未卿抿了抿嘴唇,“助興的藥。”
他這樣的反應和在門口聽到的話,祁遇詹心裡不太相信,他在時未卿眉間親了親,“等一等我,紀二在外麵,我去把他找來,給你看看怎麼解決。”
祁遇詹速度極快,一躍便到了門外,離開前他還把門關上了。
時未卿隻說出一個字,其他的都沒來得及說,“我……”
祁遇詹耳力極佳,他其實聽到了時未卿要說什麼,但介於他有前科,現在最可信的是紀二。
紀二也很擔心,怕計劃出什麼岔子,直接潛入了莊子裡,在靠近時未卿所在的房子時,半路被祁遇詹找到了。
紀二見他一個人,立即問道:“張頭領,怎麼是你一個人,沒找到主子?”
祁遇詹抓著紀二手臂,道一聲得罪了,才回答:“找到了就在那間房子裡。”
說完他,他又問道:“未卿喝的什麼藥?又要做什麼?”
“這……主子沒讓我說,我不敢說。”
夾在兩個人中間,紀二也很難做,若是彆的,他肯定會沒有隱瞞的告訴祁遇詹,但這件事是主子要做的,他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說什麼破壞掉計劃。
祁遇詹沒有為難紀二,沒再說什麼把人帶了過去。
剛一進屋,祁遇詹就發現時未卿比剛才更嚴重了,讓紀二趕緊去給時未卿把脈。
時慧瑤把摻了藥的湯端給時未卿後,紀二趁她不注意嘗一口,確認了藥性才敢讓時未卿喝下。
但他喝下之後就被支走了,一直沒能靠近時未卿,直到現在才有機會把脈。
紀二收回手,站在床邊道:“張頭領,藥效已經發作了。”
聞聲,時未卿捏著掌心艱難的睜開眼,沒達到目的前,他不會允許自己被藥效控製。
他眼神已經有些迷離,祁遇詹看著他這個頗感無奈,道:“未卿,現在不是好時機,這也不是好地方,讓紀二把解藥拿出來給你吃了,把藥解了。”
既然是時未卿的計劃,不管藥來源自哪裡,為防止意外,紀二不可能不準備解藥。
時未卿轉頭看了紀二一眼,道:“紀二。”
看懂了時未卿的意思,紀二躬身低頭解釋藥的事情,“張頭領,此藥我沒有解藥,且中藥之人不與人交合,會危及性命,再過一盞茶時間,主子的藥效就完全發作了。”
紀二話沒說完,祁遇詹就看向了時未卿,時未卿也轉回頭,默默與他對視,第一次他沒有羞赧地移開。
祁遇詹能看清他眼底的堅持和堅定。
靜默一瞬,祁遇詹估量了一下距離和自己輕功的速度,俯下|身攬住時未卿,道:“一盞茶時間足夠我們去林園。”
說出這話,就代表祁遇詹已經同意了,時未卿聽了出來,攔住了祁遇詹的動作,道:“紀二,把門守好,林觀來了彆讓他進來。”
紀二出去之後,他捧著祁遇詹的下頜,呼吸愈加急促,“祁遇詹,就在這裡。”
“這是孔府的莊子,又這麼破,太委屈你。”
祁遇詹見時未卿在他懷裡搖頭,他停了一下,眸色變得晦暗不明,而後覆上時未卿,慢慢褪去他們的衣衫,“時未卿,林觀要來這裡,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
時未卿沒有一秒猶豫,祁遇詹覺得,似乎他說什麼他都會立即肯定回答。
祁遇詹直奔目的地,摸到了早已經準備好的地方,又氣又想笑,“就為了和我圓房,這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不僅圓房,我還想和你……”
“和我什麼?”祁遇詹已經猜到了答案,一邊慢慢從額頭由上到下地吻著,一邊故意問。
他聲音中挪揄明顯,時未卿不敢和他對視,索性放任自己仰起頭,露出了白皙修長的脖頸和小巧的喉結,輕輕喘息著吐出了兩個字:“成親。”
這兩個字如同打開了什麼閥門,刺激的祁遇詹猛地發力,低頭看向時未卿的眼眸幽深又隱有一種危險的東西在醞釀,驀地嗓音又啞又沉,“還有嗎?”
時未卿回答的聲音含糊破碎,難以連成一句話,“有……同偕白首……永不……分離……”
最後一個字落下,祁遇詹停在了原地,讓時未卿把話說完整。
時未低回頭,眼神愈加迷離,他舔了舔被吻得嫣紅的嘴唇,呼吸了幾次調整說話的語調,他的聲音還是無力,但能從話語中聽到他下定決心的勇氣和力量,他自己在努力掙脫束縛。
“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受困於後宅,最主要的是,我想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站在你身邊,與你同在一處,我不想再分離那麼久。”
“祁遇詹,我們成親吧。”
第129章 第 129 章
“好, 我們成親。”祁遇詹眼底的占有欲顯現了出來,他握著時未卿的腿,下一刻被褥湧動, 響起來的還有他低啞的聲音:“從現在起你再沒有了後悔的機會。”
時未卿手指攥緊了祁遇詹的肩膀, 再次仰頭, 喉間發出了一聲隱忍的嗚咽。
他終於放任意識渙散,在完全混沌前,他嗓音極輕地回道:“我做事從不後悔。”
再輕也逃不過祁遇詹的耳朵。
拂開時未卿臉頰上被汗濕的發絲, 祁遇詹低頭輕輕吻住了眼尾那顆泛紅的孕痣,他看過去的眼中儘是深情。
“你所願,我一定竭儘所能實現。”
紀二走遠了一點才聽不到房間內讓人臉紅的喘息聲。
煎熬的時間總是有些難熬,紀二辨彆不出來時間過去了多久,再向遠處看過去時,發現林觀已經帶著人過來了。
林觀進了莊子,不等馬停便下馬走到了紀二麵前, 麵色帶了不易察覺的焦急:“少爺呢?”
紀二掃了他一眼, 他還記得林觀做多什麼事, 態度自然不好, “在裡麵。”
林觀抬腿就要往裡走,紀二攔在他身前道:“現在不方便過去。”
“什麼不方便?”林觀又道:“少爺受傷了?”
“主子沒有受傷。”紀二冷下了臉, “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
林觀有疑,將紀二扔給身後跟上來的死士,徑直向前走, 紀二藏著內力,掙脫不開, 眼看他要近那個小院,喝道:“林觀, 你敢靠近!”
林觀驀地住了腳步,不過不是因為紀二,而是因為他聽到了房內曖昧的聲音。
在環采閣沒少聽到那種聲音,一瞬間便聽出來那間房子裡發生了什麼,他走回紀二身前,不可置信道:“裡麵是少爺?”
紀二冷笑地看著他,“你已經背叛主子,好好跟著你的時大人,主子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林觀沒再問,而是轉身就走,紀二見時機差不多順勢道:“你回來,我告訴你。”
紀二隱去之前早有準備的事,將時慧瑤和孔行鏡做的事告訴了他。
知道了藥性,林觀如預料一般,沒再堅持闖進去,查探過一次孔行鏡後,他和紀二一起站在了那個位置,等著門開。
祁遇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停下時,時未卿早已昏了過去。
他手指劃過時未卿緋紅的眼尾,拂去剩下的一滴淚水,轉頭找出自己的裡衣給他擦乾淨身上的汗液。
衣衫怎麼脫得,祁遇詹又怎麼給他一件一件地穿回去了,隻是他那雪白脖頸上的痕跡怎麼也遮擋不住。
祁遇詹心裡嘖了一聲,真嬌氣。
他感覺也沒怎麼,就成了這樣了,看來以後要輕點了。
自己也把衣服穿好,祁遇詹把穿來的披風裹在時未卿身上,把人抱在懷裡,走了出去。
紀二和林觀時刻注意著那扇門,門一開紀二就衝了過去,林觀跟在其後。
祁遇詹從林觀身上略過,他一點也不驚訝林觀會等在外麵。
紀二手指已經捏上了時未卿的手腕,祁遇詹視線落在他身上,等他鬆開手後問:“如何了,藥是否已解?”
紀二表情複雜,那脈象已然顯示縱欲過度,中兩次藥都能解得了。
但這話不能說出來,紀二隻道:“多謝郎君,主子的藥已解。”
既然藥已經解了,就要進行下一步。
之前沒時間問時未卿他的計劃是,接下來怎麼圓,祁遇詹隻能自己想辦法。
如果按照正常邏輯,雙方互不知道身份的兩個陌生人,發生這樣的事之後,一方想負責,一定會詢問另一方身份。
“我是紀詹,來自薑州,是一個茶商,來梧州是為了尋求新的生意。”祁遇詹又道:“方才救人心切,我沒來得及詢問身份,不知這位小郎是何人?我這便寫信回薑州,通知家人定親下聘。”
紀二麵對著林觀,刻意繃著一張臉,聽見祁遇詹的話後,有了緩和,“主子是梧州時府的少爺。”
祁遇詹側對著林觀,也能被他看到神情變化,便皺了眉頭,神情有一瞬驚詫,他壓下後確認道:“可是鄂州巡撫那個時府?”
“是。”紀二道:“郎君若想知道更多的事還是自己去問主子,主子需要休息,現在要將他送回府裡。”
多說多漏破綻,祁遇詹對話沒異議,把巧合遇到時府少爺的驚訝微微明顯地表在了臉上,其中還有對因關心主子,臉色不好的侍從的包容。
“我與你一同去。”
紀二猶豫了一下,最後沒有拒絕,“主子醒來後應該會想見你,你可以跟著一起去。”
紀二說完轉身就走了,祁遇詹卻叫住了他,“等等。”
祁遇詹將時未卿放到紀二懷裡讓他扶著,紀二這下是真疑惑了,“你要做什麼?”
“罪魁禍首還沒有解決。”
祁遇詹解釋一句,說完他走向了一旁躺在地上的孔行鏡。
他兩次對時未卿做出這樣的事,任哪個男人也不能忍這樣的人還繼續活蹦亂跳,況且今天要是他晚來,後果將不堪設想。
站在孔行鏡身旁,祁遇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思考要怎麼杜絕他有下次。
突然,祁遇詹抬起腿,將內力運至腳掌,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落到了孔行鏡的腿間。
“啊——”
腳一落下,孔行鏡驟然發出一聲慘叫,硬生生自昏迷中清醒,但下一秒他又吐了一口血,被祁遇詹的內力衝擊的昏了過去。
祁遇詹神色冷漠地看著毫無意識的人,心道這個時候昏過去,便宜他了。
林觀也是震驚中的一員,他克製著夾緊腿這種下意識的想法,不讓那個動作做出來。
他其實在見到祁遇詹時就有了猜測,隻是不太確定,這一下因祁遇詹的行事,林觀對他的身份有了肯定。
佩戴齊王曾經帶過的玉佩,與齊王相貌相像,來自薑州,並且這個時間能出現在青林附近。
最主要的是,同傳聞般一樣手段陰毒行事狠辣,且無所顧忌。
祁遇詹轉身一抬頭發現了林觀看他的眼神,那神色似乎已經認出了他。
祁遇詹不閃不避,一派光明正大,直直看了回去,“你見過我?”
“並未見過。”
林觀知道時仁傑借兵,原本今日接應人是他,但昨日突然被徐氏派去尋一個珍奇之物,時仁傑怕引起徐氏關注,便讓他去了。
那個珍奇之物,林觀為時未卿準備嫁妝時見過,當時沒看上也就並未采買,他知道在哪,回來的比預期快了幾天。
他本來想從徐氏那離開後,去向時仁傑複命,詢問是否需要他繼續接應,回去的路上卻聽到了時慧瑤將時未卿約到了城外青林的消息。
林觀已經查清梧州內養麵首的傳言是時慧瑤和孔行鏡做的,一聽到這個消息他立即察覺不對。
差人稟報時仁傑後,林觀自己帶著死士追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聽方頭領說青林外突然出現的匪徒,負傷的方頭領,因撿風箏逃過一劫的紀二,以及被帶走的時未卿。
相似的場景,一度在他腦中閃過,竟漸漸與當年發生的事情有了重合。
林觀壓下心裡又見翻湧的心緒,迫使自己靜下來,然而又看到了虛弱地靠在紀二身上,脖頸上漏著明顯痕跡的時未卿。
想到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麼,他再如何也平緩不下來。
是他沒保護好他。
林觀收回和祁遇詹對視的視線,現在還有更棘手的,到了此時,事情還沒完。
他收到的消息,汝宣郡王不近美色,以他的性情,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幫一個人,更何況是剛才那麼溫柔的對待。
除非他另有所圖。
如今情形,林觀最擔憂就是,祁遇詹為了所圖利用時未卿,故意為之。
若真如此,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做不了什麼阻止祁遇詹。
但自己不能,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尤其是時仁傑。
“郎君還是留著時間好好想想,如何與鄂州巡撫大人交代此事!”
林觀的聲音是祁遇詹第一次聽到的冷硬。
他態度轉變的太過突然,祁遇詹也沒有反應過來,等回神後,林觀已經帶走了孔行鏡和他的侍從。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祁遇詹第一次覺得他這個態度符合一個情敵,但又覺得哪裡有違和感。
這莊子沒有了其他人,紀二也不用再偽裝,他對林觀這個模樣也很奇怪,“他怎麼了,他一直都是謙謙君子的模樣,我頭一次知道他還有這脾氣。”
時未卿還在昏迷,祁遇詹對紀二的話不置可否,將人接過重新穩穩地抱在了懷裡。
他親了親時未卿的眉心,抬步走出了莊子。
那邊,林觀帶著時慧瑤和孔行鏡先一步回了時府,並將事情經過稟告了時仁傑。
聽林觀說完之後,時仁傑,失態地打翻了手邊的茶盞,神情又驚又怒,“你說什麼?”
林觀跪在下首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也隱去了自己的目的,“主子,屬下看不出汝宣郡王是有意還是無意,特先一步回來告知。”
第130章 第 130 章
時仁傑喚人進來收拾了桌子, 短短時間他就調整好了神情,皺著眉深思,“你是說卿兒的人在門外守著, 不讓你打擾?”
林觀視線看著前方的地板, 沒有起伏直述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淡, “紀二醫術極佳,他告訴我少爺中藥有性命之危,不可中斷。”
時仁傑抬眼, 看他的眼神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審視,片刻後收回,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放下茶盞後,掃了一眼被隨意扔在地上的孔行鏡,喚道。
“甲大。”
幾息後,甲大無聲無息出現在書房, “主子。”
“過來。”時仁傑將甲大叫到身邊, 甲大附耳過去, 時仁傑一番言語, 最後道:“去查。”
“是。”
*
祁遇詹將時未卿放到馬車上之後,返回去一趟, 將薑州帶來的兵交由樊魁去接頭,安頓好之後才離開。
時未卿還沒醒,以他現在的狀態抱在懷裡不會舒服, 好在馬車空間大,裡麵一直都放著羅漢榻。
將他放在榻上後, 四個人啟程回城。
怕顛到時未卿,方頭領駕駛的馬車走的極慢。
祁遇詹陪著時未卿躺在榻上, 走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顛簸,他翻身平躺將人放到了自己身上。
有個肉墊子,會好很多。
馬車走了一會兒,紀二推開車門走了進來,“我來看看主子,主子吩咐過,若這時他還沒醒就要將他喚醒。”
祁遇詹轉頭看過去,問道:“這個時候喚醒他會不會傷身體?”
紀二從暗格裡取出藥箱,坐在榻邊,“不會,隻是會因沒有休息好感覺疲累。”
祁遇詹沒再說什麼,紀二翻開藥箱取出銀針,在烈酒裡泡一泡後,落在了時未卿的穴位上。
幾針下去後,時未卿沒有醒,紀二頓了一下,繼續又下了幾針。
祁遇詹注意到紀二動作有停滯,“怎麼了?”
車裡已經沒了外人,紀二凝神撚下最後一針,沒有隱瞞,也帶著醫者的勸誡,道:“張頭領太過了,長此以往主子身體承受不住,往後適可而止的好。”
其實祁遇詹自己知道,今天頭一遭,他沒有把持住,做的過火了。
但這也沒辦法,這情況誰遇誰不瘋一瘋。
不過祁遇詹臉皮厚,被紀二在親密方麵這麼直白地被說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坦然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過了半盞茶時間,時未卿眼睫開始輕微顫動,紀二見此收回銀針,手指放到了白皙的手腕上。
片刻後,他收回手,從藥箱裡取出兩個圓瓷盒,放到榻邊,指著它們道:“這是給主子的藥,白色是消腫止痛,黑色是活血化瘀。”
說完,紀二便收拾好推門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祁遇詹看著兩個圓瓷盒,不用紀二細說也知道該用到什麼地方。
他先拿起了黑色的圓瓷盒,打開後指尖沾上藥膏,低頭塗到了時未卿脖子上。
“癢。”
時未卿眼睛未睜開,被輕柔觸碰,不由縮了縮脖子,啞著嗓子小聲道。
“醒了。”祁遇詹一隻手放下圓瓷盒,夠向榻邊的水杯,遞到時未卿嘴邊,“喝一點,潤潤嗓子。”
喝了一口,時未卿睜開了眼睛,隻是他眼底的神色怎麼看怎麼心虛,“夫君。”
再配上撒嬌的語氣和這個稱呼,更顯得如此。
“賬等一會兒再算。”祁遇詹舉著水杯沒收回,輕聲哄道:“再喝點。”
聽見這樣的語氣,時未卿抬眼看了看祁遇詹,懸著的心放了回去,又喝了半杯,“不喝了。”
祁遇詹放回水杯也沒問什麼,而是再次拿起黑色圓瓷盒沾上藥膏,繼續在時未卿脖子上塗抹,“轉頭塗另一邊。”
他又問:“身上有沒有哪裡難受?”
時未卿將頭換了個方向枕在祁遇詹的胸膛上,默默感受了一下,頓了頓搖頭,“沒有。”
“沒有?”祁遇詹指尖劃過白皙細膩的肌膚,落到了時未卿衣領的扣子上,似笑非笑道:“我親自檢查一下?”
時未卿握住領口那隻手,耳尖慢慢蔓延熱意,他閉著眼道:“全身都難受,酸的無力,腰又酸又疼,那也……疼。”
祁遇詹視線移到被鬆鬆地包著的手,感覺到了有多無力,他另一隻手放到時未卿纖細柔軟的腰上一點一點按著,“繼續躺著還是想坐起來?”
“不想動。”時未卿在祁遇詹胸膛蹭了蹭,小聲撒嬌。
第一次見到軟成這樣的心上人,祁遇詹心像浸在水裡,軟得一塌糊塗。
“好,不動。”
脖子上塗完藥,祁遇詹又換了白色的圓瓷盒,在時未卿無所覺的情況下,從衣擺探了進去。
時未卿感覺到身體一僵,“做什麼?”
“上藥。”祁遇詹又沾了很多藥膏,解釋道:“紀二的,塗上應該好得快些。”
時未卿放鬆身體,因為祁遇詹的動作,不受控製地又喘了喘。
塗完藥,祁遇詹擦了擦手,給時未卿繼續按腰。
兩人誰也沒出聲,安安靜靜地享受美好的氛圍,他們頭一次覺得離對方這麼近。
“有沒有好點?”過了一會兒,祁遇詹打破了安靜,問道。
紀二的藥確實有用,時未卿感覺了一下發現好了很多,扶著祁遇詹坐了起來。
“說說吧,這次你有什麼計劃?”
把時未卿圈在懷裡坐好,祁遇詹開始算賬。
他語氣變化明顯,時未卿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你彆生氣,藥是紀二提前確認好的,不傷身體,你回來的時間,昨晚我也同紀五確認過,不會出現意外。”
懷裡的身體驟然僵起來,祁遇詹立馬就感覺到了,他輕撫著時未卿的後背,“怕我生氣還敢這麼做?為什麼不提前和我商量,我很擔心你。”
因為通信謹慎,時未卿收到封單明穿傳回的安和縣消息,並沒有傳給祁遇詹。
他將這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安和縣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原來,在祁遇詹即將帶兵到梧州,時仁傑擔心時寬察覺,特意將他調到安和縣查民田案為何會被爆出來,順便再確認漕糧藏著位置是否穩妥,若不安全就要及時轉移。
“時寬巡查漕糧時被暗兵六衛發現,時寬也察覺到對方,他們交了一次手,如今漕糧位置暴露,父親已經對淩非何起了疑心,我想在封單明洗清他的嫌疑前,利用這件事把親事退了。”
時未卿又解釋道:“父親疑心重,你不知道計劃出的破綻才會更少,應對的才能更自然,等到了時府,你隻需要把你遇見的說出來,餘下的交給我就好。”
說完,他緊緊盯著祁遇詹,眼睛一錯不錯。
“理由充分,你過關了。”祁遇詹親了親時未卿的紅唇,發出的嗓音低沉,“你隻要不傷害自己,不傷及無辜,有正當理由,便做什麼都可以。”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阻礙,想做就去做,即使不能立即讓我知道,我也不會生氣,隻是最後不要忘了告訴我。”
時未卿靠近,親了回去,他一直都知道這人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我知道了。”
“夫君。”
進城內之前,祁遇詹把交通工具換成了他回來時騎得那匹馬。
到了時府,時未卿被紀二扶著下車時,他也是在一旁等著,並沒有上前,但視線一直跟著,把握住了汝宣郡王該有分寸和邊界。
這樣的距離一直保持到進時仁傑的書房之前。
被紀二一直扶著會顯得祁遇詹欺負的有多狠,不利於計劃,在進門前,時未卿讓紀二跟在他後麵。
這個書房的門檻有些高,時未卿抬腿時碰到了傷口,一個沒站穩就要倒向前麵。
祁遇詹先一步跨過門檻,察覺到身後有輕微袖跑帶起的風聲,他立即回頭,將時未卿扶住了,聲音中無意識帶上了溫柔,“小心。”
這一幕正被打量他們的時仁傑看到,他皺起眉頭,眼神冷峻,而後將神情藏了起來,如同從未出現過。
等人進了書房後,時仁傑行禮道:“臣鄂州巡撫時仁傑拜見汝宣郡王。”
祁遇詹上前將扶起時仁傑,道:“巡撫大人請起,本王到梧州用的是茶商紀詹的身份,而且本王是以晚輩的身份來時府的,不必行此虛禮。”
時仁傑低著頭眸中一閃,再抬頭是已經帶上了溫和的麵具。
他直接忽略了祁遇詹說的晚輩身份,看向時未卿,道:“卿兒對郡王的身份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時未卿瞥了時仁傑一眼,覺得站的有些累,徑直走向座位,坐下後也沒有正麵回答,“郡王又怎麼了,焉知他以後沒有其他身份。”
“卿兒,郡王麵前不可無禮。”
時仁傑臉色嚴肅起來,好要再說什麼,祁遇詹適時打斷,“巡撫大人,我在梧州就是一屆商人,沒有什麼禮不禮的。”
時仁傑恢複了溫和,笑道:“讓郡王見笑了。”
他又指著主位道:“郡王請上座。”
“巡撫大人,我今日是以晚輩身份來的,不可坐主位。”祁遇詹走過去,挨著時未卿身旁的位置坐下,“我看這個位置就不錯。”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時仁傑溫和地笑了笑,轉身走回主位時,眉頭瞬間皺了起來,眸色晦深,又在轉回前恢複了。
此時時未卿脖子上的痕跡已經全消了,落座在對麵的林觀看了好幾眼。
要查的事情還沒消息,時仁傑本想往後拖一拖,誰料時未卿道:“孔行鏡呢?”
被祁遇詹和時未卿來人同時看過來,時仁傑也不想當下就把人帶上來,“孔行鏡還昏著,得等他醒了才能問出事情來。”
時未卿坐在椅子上實在難受,他極為不耐地冷聲道:“問什麼,這麼明白的事還需要問?”
時仁傑看見了時未卿有些發白的麵色,鬆了口,“林觀,把人帶進來。”
“是。”
不多時,林觀把孔行鏡拎進來扔到了地上。
時仁傑掃過時未卿來回動的小動作,“來人,取個厚墊子給少爺。”
他將視線落在了祁遇詹身上,神情變了變,帶上了身為父親的責問神態,“卿兒身體不適,不知郡王可否告知我發生了什麼?”
祁遇詹將自己遇見方頭領之後到林觀離開之前的事如實描述了一遍。
“不過有一點我需要澄清,在救人之前我並不清楚時少爺的身份,還請巡撫大人和時少爺不要誤會於我。”
時仁傑不著痕跡地迷了眯眼,“郡王,你找到卿兒時,他已經意識模糊混沌,之後是卿兒主動抓著你不放?”
祁遇詹張開剛要說話,就被時未卿的聲音打斷了。
“是。”
時未卿靠在侍從送過來的墊子上,轉頭看著時仁傑,麵無表情淡淡地道:“我認錯人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認錯人?
時仁傑看著祁遇詹, 不說沒發現,說完之後這麼一瞧,確實覺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他突然想起來半月前劫人的那個張三, 時仁傑眼中閃過懷疑, 不免猜測這倆人是不是一人。
而後他自己就否定了這一想法, 這兩人,一個是粗糙的江湖草莽之輩,一個是一身貴氣的皇族之人, 除了身形,很難將兩人認成一個。
最重要的是汝宣郡王是皇族中人,時仁傑沒少見過他們妄自尊大高高在上的模樣,怎麼會屈尊紆貴扮作一個粗糙的草莽。
“父親不是急著成親,現在正好。”
時未卿觀察到時仁傑細微表情變化,鬆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他故意低頭看了一眼肚子, 語氣毫不在意地道:“也不知這腹中是否留了那位郡王的種, 晚了顯了懷, 那可就……”
聞言,時仁傑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驟然抬高音量打斷了時未卿的話,“卿兒,休要胡言亂語!”
祁遇詹:“……”
聽了這話, 他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祁遇詹知道這是時未卿刻意為之,故意刺激時仁傑的話, 但他不知怎麼莫名有些心動和期待。
他眸子一動,索性表現了出來, 也算為時未卿添把火。
時仁傑餘光掃到祁遇詹的眼神,心中莫名一堵。
他不能說自己兒子不好生養,也不能確認保證就沒有懷上,若微乎其微的事情偏偏真就發生在時未卿身上。
屆時事情再傳出去,自己兒子的名聲也就毀了,那時就真的晚了,即使他坐上了那個位置,人後誰都可以看低他的兒子。
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頃刻間又恢複了溫和的模樣。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時仁傑派出查證的人還沒有消息,雖然他已經有所猜測今日之事是誰做的,但到底沒有證據,無法證實。
未免時未卿再有什麼驚人之言,擾亂事態,時仁傑放下茶盞後道:“來人,少爺身體不適,送少爺回去。”
侍衛進來了,時未卿並未理會,對時仁傑譏諷道:“父親又要替我做決定?為何從來不問問我想要什麼?”
“卿兒,為父都是為你好,莫要再胡鬨。”時仁傑看著時未卿如同一個驕縱的大少爺,從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多說無益,時未卿冷笑一下,沒有出言反駁也沒用動。
僵持了一會兒,時仁傑瞥了祁遇詹一眼,擺了擺手讓侍衛離開,遊刃有餘地打破有些僵硬的氣氛,“郡王見笑,卿兒都是被我寵壞了。”
“巡撫大人哪裡的話,時少爺率性爽直,很令人喜愛。”
祁遇詹說完微微側頭,佯作觀察地看了時未卿一眼。
時仁傑坐在主位,將這一幕收在了眼裡,想著剛才時未卿說的話,他在袖中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在他們兩人身上,鬆了皺著的眉頭,“哦?那郡王可否包括在其中?”
祁遇詹笑了一下,全身有些迫人的氣勢瞬間柔和了下來,這次他轉頭看向時未卿,眼中也帶上了笑意,“說來唐突,我怕是對時少爺一見傾心。”
聞言,時未卿皺起眉頭,臉上有些意外,接著又閃過麻煩的神情,道:“郡王傾慕我?”
話音剛落,這時書房突然被人敲響,兩人對麵一直沒有出聲的林觀起身去查看,他再進來時身後沒有跟著任何人,隻手裡捏著一個信封。
時仁傑接過信封,拆開封口取出來裡麵的紙張,他垂下眼眸,一邊展開紙張,一邊餘光觀察著祁遇詹兩人。
祁遇詹到現在已經大致能猜出時未卿的計劃了。
對他和時未卿對話,時仁傑沒有打斷或插話,那就是對他們都有懷疑。
祁遇詹猜信上內容與他們有關,時仁傑才會不避諱當場拆看。
心裡有了計較,他順著時未卿的話,接道:“今日也是怪我,被時少爺侍從委托去救人,未想竟對時少爺一見鐘情,當時心神被時少爺深深吸引,並未察覺你身有異樣,才有了這樣的結果。”
說著,祁遇詹起身走到中間,麵上帶著找紙真誠,行了一個晚輩禮,“我今日在這裡就是要向巡撫大人求娶時少爺,時大人放心,若將時少爺嫁於我,我必對他愛護非常,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
那封信外麵是甲大的字跡,而紙上寫的就是甲大查出來的結果。
那上麵寫著幾條消息,一個是關於汝宣郡王的,說他沒有在梧州查到過祁遇詹蹤跡。
其餘都是關於時未卿的,寫明了他和淩非何的通信十三天前就斷了,以及與何樓確認的今日之前時未卿還是處子之身,再就是他前日酉時進過書房。
最重要的一條是,甲大查到了時未卿出府之後,有墨蓮居的人來給他送信,是要告知身形與張三相似的那人有事,計劃有變改日。
時仁傑把這些零碎的消息串聯在一起,終於確定了今日之事到底是誰所為。
現在時未卿對祁遇詹的求娶沒反感也沒抗拒,以方才他的言論甚至可以說是在促進此事。
以及祁遇詹對時未卿態度不確定而做出的試探,落在眼裡時仁傑都是在證實他的論斷——
自己兒子借由自己女兒和孔行鏡對他的算計,籌劃今日之事,解決他與淩非何的親事,並得到他爹爹的玉佩。
結果其中出現差錯,提前準備的人未到,又中了藥,最後陰差陽錯便宜了汝宣郡王。
時仁傑收起信抬頭,他麵前正在求親的郡王顯然並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隻以為此事是巧合,但他所為,著實不算無辜。
然而事實卻讓他不得不做決定,以現在的時未卿嫁給淩非何,不是結親而是成仇,這樣狠絕不計後果的做法,最後誰也討不到好。
隻是,時仁傑還是惱怒祁遇詹讓他兒子在那失了清白,不想太快同意,準備再試探試探他的誠意。
他正要開口拒絕,書房的門又被敲響了,林觀去開門,這次他回來時身後跟了一個人。
樊魁要是在場,他就會認出此人是負責接應之人身邊跟著的死士之一。
死士沒管書房內的任何人,附到時仁傑耳邊低聲道:“主子,汝宣郡王並未出現,不知所蹤,帶兵的是他的近身侍衛。”
時仁傑垂眼聽著,而後揮了揮手,道:“無礙,繼續便可。”
死士沒有多餘的話,收到命令就立即退下了。
而時仁傑的態度一下子有了轉變,想起剛才祁遇詹說的承諾,他並沒放在心上,漂亮好聽話誰都會說,然而做不做就是兩碼事。
讓時仁傑重視的是祁遇詹選擇了時未卿。
他打探過齊王一家,汝宣郡王不受齊王寵愛,又與齊王妃不合,如果嫡子掌權他這個庶出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甚至有性命之危。
現在汝宣郡王能帶兵到梧州必不缺乏野心,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有了從他這另謀出路的心思。
祁遇詹和時未卿遲了這麼久才到時府,時仁傑以為他先將八千士兵送到了校場。
現在卻是,他放下如此重要且看中之事,隻是為了陪時未卿回時府。
這一點足以說明他對時未卿的重視,若再深論,就是對時府,對他這個鄂州巡撫的重視。
時仁傑視線一轉,仔細打量這位據說陰晴不定的郡王,現在他完全看不出來,隻能看見一言一行都是對自己兒子的溫柔。
不管是真情假意,不管所圖是不是他的支持,他為了時未卿不惜開罪鄂州都司指揮使是事實。
不管怎樣,這都可以算是一個示好,投靠或者合作的。
時仁傑最初想選的就是能護住時未卿的夫君,現在有了即將完全把他掌控在手中的人選,就不必再舍近求遠。
至於那個前途無量的布政使,時仁傑眼神冷了一瞬,身份存疑,不成也罷。
但若這位郡王是偽裝的呢?
時仁傑垂下眼瞼遮住眼中的狠辣,他與齊王也不過是短暫的合作,等事成以後,他坐上那個位置,齊王反而要仰仗他。
這位郡王若是偽裝一輩子不漏破綻就算了,反之就要看情況,最後要不要他留一條命。
那個時候,不管勳貴皇族還是才子公子,全都任憑卿兒挑選,一個庶出郡王而已,算得了什麼。
但願這位郡王是個聰明人,以後權勢美人都會握在手裡。
時仁傑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祁遇詹,現在這個結果,說到底與他自己的兒子有很大乾係,這位郡王也是被牽連其中。
現在即使卿兒為了玉佩成親,也是成親,不如順了他意。
時仁傑看向時未卿問道:“卿兒意下如何?”
時未卿轉頭,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他沒想到時仁傑會問他,這是往日裡從來不會做的事。
“郡王敢娶,我自然敢嫁。”
時仁傑收回視線,看著祁遇詹道:“郡王也看到了,我隻有這一個兒子,從小千般寵愛長到大,與尋常的哥兒完全不同,郡王若介意,現在收回剛才的話還來得及。”
等了這麼久,總算要達到目的,祁遇詹怎麼會拒絕,他態度道:“巡撫大人,我傾心的正是這樣的時少爺,又怎麼會介意。”
時仁傑道:“還有件事需要郡王知曉,月前我為卿兒定了一門親事,不過郡王不必擔憂,明日我便將親事退了。”
話說到這,祁遇詹接道:“回去我便選個最近的吉日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