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黎蕎拿了讚賞聖旨 給陶竹討了個差事
六皇子此問, 有些尖銳。
但黎蕎神色一正,答的毫不猶豫:“回六皇子的話,即便是聖上不點下官的名, 下官也是要說的。”
“此前之所以沒向聖上提起,是因為下官的試驗還沒做完,再加上距離聖上給的最後期限還有幾日,因此下官原打算最後一日再向聖上開口。”
“無論如何,下官肯定要將這個新物件呈給聖上的, 雖然對這新物件的研究還不夠透徹,但目前在鋪路、建房這一塊, 這新物件是不比土坯磚差的。”
“既如此, 為了大盛、為了百姓,下官今日肯定是要說的。”
其實他當時是有猶豫的。
可這會兒當然不能承認。
而且,權衡利弊, 他今日必須得站出來告知盛鴻有關水泥的事兒。
若是盛鴻擺了宴席慶賀、朝臣一致通過、讚賞聖旨落到了六皇子手中之後他再搬出水泥, 那六皇子顏麵掃地之下,怕是想把他挫骨揚灰。
是以, 他這話也不算假話。
黎蕎這大義凜然的說辭,讓六皇子嘴角的笑意擴散到整個臉龐上:“黎大人,這麼說的話, 這一局你不是在代表七弟與我競爭?”
“您說這話真是太抬舉下官了, 聖上是要選太子, 下官姓黎,哪兒來的資格與您競爭?”
“下官是在為聖上做事, 食君之祿, 自然要忠君之事。”
黎蕎還是一臉正色。
雖然他很希望七皇子登基, 但有盛鴻在時, 他隻忠於盛鴻。
“那你其實不是七弟的人?”六皇子笑意加深,又是直擊靈魂的一問。
“下官是與七皇子走的近些,這是因為七皇子多次對下官施以援手,聖上曾言,感恩是最大的美德,下官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與七皇子的來往自然多了些。”
“但這並不代表下官就是七皇子的人,七皇子從不搞拉幫結派那一套,下官也隻是聖上的臣子,下官不會站隊任何皇子。”
黎蕎義正詞嚴道。
“很好。”
六皇子聽罷此話,對著黎蕎伸出了大拇指,然後看向依舊在把玩滑板車的盛鴻。
“父皇,這一局是黎大人勝了,可黎大人不是七弟的人,那讚賞聖旨可不能給七弟。”
“那要給黎大人麼?”
四皇子忍不住問。
“當然要給黎大人,黎大人雖不是皇子,可按照規則,他該得這一道讚賞聖旨。”
七皇子立馬道。
黎蕎:“……”
他眸子瞬間睜得老大。
啊?
他不是皇子啊。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盛鴻。
沉默了許久的盛鴻,終於放開了手中的兒童滑板車,他雙手背在身後,抬腳又在水泥地麵上重重踩了兩下,然後才看向六皇子。
“煦兒,你覺得此局是黎愛卿勝了?”
“自然。在修路這方麵,這個新物件比土坯磚強。正如二哥所言,這個新物件能掙錢,但土坯磚隻能花錢。”
“這一局,黎大人贏的毫無疑問。”
六皇子坦蕩承認。
盛鴻聞言,臉上顯出笑來,不錯,他這六兒子也有即便輸了也能維持氣度的心胸。
“既然你這麼說,那第一道讚賞聖旨,就給黎愛卿吧。”
“雖然他是臣子,但他表現突出,他值得這麼一道聖旨。”
黎蕎:“?”
還真給他啊?
“黎大人,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跪下謝恩。”
七皇子見黎蕎似乎呆住了,趕緊催了一句。
黎蕎還是難以相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聖上,這讚賞聖旨,您真的要給微臣?”
“君無戲言。”
盛鴻說著指了指他:“這讚賞聖旨對於你一個臣子而言,似乎有些雞肋。那朕再給添一項用處。”
“一道讚賞聖旨可兌換一麵丹書鐵券,集齊三麵丹書鐵券,隻要不謀逆,那麼隻要大盛在一日,此人的直係後人與盛家共享人間富貴。”
“黎愛卿,還不跪下謝恩?”
黎蕎:“……!”
他再不猶豫,火速撩起衣擺跪了下去。
一道讚賞聖旨就是一麵丹書鐵券,他要,誰都甭和他搶,這道讚賞聖旨一定要落在他家!
“聖上厚恩,微臣永世不忘。”
“行了,起來吧。”盛鴻抬手示意他起來:“你當麵給朕演示一下這新物件的做法。”
“是!”
黎蕎立馬站起身來,吩咐人去廚房帶一些草木灰過來。
至於其他皇子,也都被盛鴻突然添加的這一道功能給驚著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做這新物件,是以他們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看黎蕎忙活。
這個過程挺簡單,也就是大火猛燒這一程序複雜了些,經過這一個月的反複試驗,黎蕎在跨院裡修了一個簡單的小窯,他用這個小小磚窯很快就將草木灰團子燒出來了。
把草木灰團子放涼,投入水中散開,得到一盆草木灰漿。
將草木灰漿和沙土拌在一起,然後拿刮板均勻的鋪到地麵上,經過一到兩日的硬化,那麼水泥路就算是修成了。
具體的成果得等上一兩日,盛鴻又讓黎蕎入宮,在宮裡再演示一遍。
於是黎蕎成了修補匠,進宮將一些被風雨侵蝕但還沒來得及修補的牆根給修補了一下。
還將禦花園裡一個鵝卵石小路給鋪成了水泥路。
黎蕎忙活了兩三日,盛鴻親眼見證了水泥的神奇,大喜。
他踩著一個老虎形狀的滑板車,慢悠悠的在這條水泥路小道上滑了幾趟,臉上的笑容一直未斷。
等到再上朝時,他領著朝臣去禦花園看那條水泥路小道,又領著朝臣去看被水泥修補過的宮牆牆根。
雖然顏色不太搭,但堅硬程度非常優秀。
朝臣驚呆了。
這啥玩意兒?
此前他們已經知曉六皇子的提議,再加上其他皇子未給出有用的建議,是以,他們覺得此局八成是六皇子勝。
可現在黎蕎搞出來了一個新玩意兒?
而且用途廣泛,不僅能拿來修路,還能拿來建房子?
這……
朝臣們好奇的在水泥路小道上走來走去,這小道和有縫隙的土坯磚路、青磚路、青石板路比起來,不僅平坦,還渾然一體。
儘管和禦花園的景致不搭,但也得讚一句鬼斧神工。
這麼一條路,真想象不出竟是人力修築出來的!
而且用料還簡單,竟是草木灰?
除了歎服,還是歎服。
如同四皇子所想的那般,之前黎蕎折騰出來的吃食、滑板車等玩具,都是小打小鬨,上不了台麵。
黎蕎能官居三品,是走了狗屎運,碰見了盛鴻這位好皇帝。
若是擱前朝,或者是盛鈞在位,科舉題目規規矩矩,隻圍繞著四書五經三史三傳,那黎蕎一個正經讀書不過幾年的年輕人,如何與其他飽讀詩書之人相爭?
黎蕎能有今日,是靠著盛鴻這個不走尋常路的皇帝,是靠著投機取巧。
可眼前這一條水泥路小道,眾人再也無法說這是投機取巧。
次次都好運,這也是實力的一種啊。
不少人都站到了黎蕎身邊,包括幾位內閣大學士,對他盛讚不已。
盛鴻瞧著這一幕,滿意的宣布第一道讚賞聖旨歸黎蕎所有,還有他給讚賞聖旨新添的功能:
每一道讚賞聖旨,可換一麵丹書鐵券。
此話一出,朝臣全都驚愕不已。
竟然給黎蕎一個外人?
黎蕎又不是皇子!
以黎蕎的狗屎運而言,萬一黎蕎次次都勝了拿走了讚賞聖旨,那要選黎蕎當太子麼?
這比試還有什麼意義?
當即就有人提出異議,此局的確是黎蕎勝了,可黎蕎不是皇子,為避免比賽變得沒有意義,可以讓黎蕎參與,但黎蕎不能有排名。
應該將黎蕎的成績剔除,隻從幾位皇子當中選最優秀的那一個。
這個提議其實有理。
這本就是選太子的比試,黎蕎怎麼能拿讚賞聖旨?
可以另外給黎蕎賞賜,但這讚賞聖旨必須得給皇子。
而且,剛才還對黎蕎讚譽有加的人,被讚賞聖旨一刺激,心中已經生出了一些妒忌,丹書鐵券誒,這誰不妒忌?
因此,不少朝臣紛紛出言附和,勸盛鴻改變主意。
但盛鴻不言語,隻是聽眾位朝臣發表意見。
黎蕎也不說話。
隻是站在盛鴻身後。
但六皇子說話了。
“諸位大人,此次比賽雖是為了選太子,但黎大人的表現太過突出,給一道讚賞聖旨也無妨。”
“黎大人這樣的人才,就該多給幾道讚賞聖旨護體。”
“至於最終能不能選出太子,自然是能的。因為每一局我們兄弟幾個的表現,父皇和大家都看在眼中,到時候父皇和大家自會選最出眾的那一位皇子。”
“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您說的有理。”
戶部尚書曹泰卓,黎蕎的頂頭上司先開了口。
嚴安邦捋了捋胡須,也道:“說到底,最後挑選太子時,肯定是要將小黎大人排除出去的,既如此,小黎大人拿不拿讚賞聖旨,隻與小黎大人一人有關,影響不到最終的大局。”
“對,小黎大人不會影響幾位皇子,最終是要看幾位皇子的表現定太子的。”
刑部尚書王德衛也道。
餘下的幾位內閣大學士,常常與黎蕎一起分揀折子的同僚,也都開口同意六皇子的這一番話。
七位內閣大學士的分量很重,況且他們說的也都在理,而且,被搶了讚賞聖旨的六皇子都讚成盛鴻的決定,若是一些朝臣再反對,那就是自討沒趣了。
大佬們都點了頭,這些朝臣的意見已經不重要了。
於是,這讚賞聖旨順利落到了黎蕎手中。
還真的就隻有一道聖旨,旁的一點賞賜都沒有。
下午下班,黎蕎捧著讚賞聖旨回家,恭恭敬敬的將其供到了正院裡,眾人看了一會兒熱鬨,很快就散了,這又不是家中第一次出現聖旨,不稀奇了。
但陶竹和黎蕎兩人沒走。
陶竹瞧著香案上孤零零的聖旨,忍不住湊到黎蕎耳邊小聲道:“聖上竟是沒賞賜點金銀、布料什麼的嗎?”
這話一出,黎蕎不由笑了,扭頭看著他清亮的水眸,點頭道:“沒有。”
若不是盛鴻又給這讚賞聖旨添了一項可兌換丹書鐵券的功能,那麼這道聖旨除了競選太子,當真是沒有任何用途。
“讚賞是欣賞,並沒有賞賜的意思。而且,咱們也不缺那點金銀布料。”
“的確是不缺,我是有點意外。”
陶竹點頭,從前盛鴻賞賜人,哪次不是實實在在的給東西了,隻有這一次,隻有一道聖旨。
但他也隻是疑惑了一下,很快就丟到一旁了,這道讚賞聖旨的意義是能兌換丹書鐵券!
有了丹書鐵券,那等於多了一條命!
安心。
前所未有的安心啊。
“聖上真好,竟然給了咱們這麼一個護身符。”
“可不是,臨時添加上去,目的之一便是保護我這個臣子。”
黎蕎是真的有點感動。
當時盛鴻願意把讚賞聖旨給他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了,結果盛鴻還給這道聖旨又添加了一個功能。
這是在保護他,免得惹來其他皇子的仇恨。
這叫他如何不感動?
當然,盛鴻此舉並不是為了保護他一人,也是為了保護拿到讚賞聖旨但最後沒能登基的皇子。
但盛鴻對他的維護之意也是明明白白的。
能遇此明君,他走了大運!
不過,今日六皇子的行徑……
六皇子像是要拉攏他。
二皇子和四皇子在一局的表現,他尋不出任何破綻,兩人像是真的對此局不感興趣。
六皇子積極參與,積極解題,又是冒頭又是拉攏他的,所以,想殺七皇子的人是六皇子?
但是,看六皇子此次的表現,也不像啊。
當日他搬出了水泥,六皇子盯著他的眼神雖然複雜,但他沒察覺到殺意。
他的第六感一直都很準,當時他真沒在六皇子身上感受到殺意,即便被他當眾搶走讚賞聖旨,六皇子的情緒也一直都挺穩定的。
除非是演技高超,不然的話,以六皇子表現出來的心胸,不像是會殺七皇子的人。
按照七皇子的說法,甭管是大皇子還是七皇子本人,和六皇子都沒有恩怨。
七皇子鐵麵無私,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大半,但明麵上與六皇子走的近的人,七皇子還真沒得罪過。
六皇子的母家許家,風評不錯。
六皇子的母妃,也是個溫柔的人。
至少七皇子沒發現什麼太齷齪的事。
……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牽住陶竹的手,一邊往東跨院走去一邊道:“聖上今日給這新物件取了名字,叫灰泥,他決定大批量的製造灰泥。”
“我趁機和他提了提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陶竹不解的看著他。
“你不是想助人麼?做灰泥需要用到不少人手,因此,我就在聖上跟前給你討了個差事,讓你負責灰泥作坊的招聘,怎麼樣?”
黎蕎笑眯眯的道。
“……你給我討了個差事?”
陶竹水眸瞬間睜的圓圓,一臉難以置信。
他是夫郎誒,黎蕎竟然在聖上跟前給他討了個正經差事兒?
“對,你就隻負責招聘,不負責日常的管理,你平日裡那麼忙,沒空天天到灰泥作坊去。”
“這隻是試水,等以後老家那邊的親人來了,你空閒多了,我再給你討其他差事。”
黎蕎說罷,看陶竹一直維持著水眸圓圓的震驚狀態,越看越覺得可愛,不由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
這一親,將陶竹從震驚狀態中拉回來了。
他雙手立馬抓著黎蕎的肩膀,俊臉上全是激動:“那我什麼時候去上工?”
說罷,不等黎蕎回答,立馬捧著黎蕎的臉頰,對著黎蕎的唇狠狠親去。
他真是愛極了這人!
陶竹許久都未這麼激動過了,黎蕎樂得回親過去,反正正院這會兒隻剩下他們倆。
你親我我親你的膩歪了好一會兒,兩人終於有心思說正事了。
兩日之後陶竹便可去上工。
盛鴻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他想先把盛京通往定春園的道路給修一下,夏天來了,他受不得熱,他想搬去定春園。
修完這一條路,再把盛京城裡的大小道路給修一下。
盛京也算是他的家,盛京城裡不少小道還有巷子裡的路是土路,一下雨就積水,泥濘難走。
他雖不在雨天微服出行,但他知道那種情況。
若是今後盛京城內每一條路都變得平坦不積水,那他今後說不定會在雨天出門轉悠一番。
水泥驚動了盛鈞,已經搬到定春園避暑的盛鈞特意回宮了一趟。
盛鈞踩著滑板車在禦花園的水泥小道上來回轉悠了兩遍,臉上露出滿意之色:“果然如你所說,無任何顛簸之感。”
“可不是,今後若是官道都鋪上灰泥,那您就算是八十歲了,也可以去看咱這大盛江山。”
盛鴻笑著道。
“我等著那一日。不過,你就隻給黎蕎一道聖旨?”
“這讚賞聖旨原本是打算給您幾個孫兒的,想當皇帝,得有付出卻得不到物質獎勵隻能虧本支撐大盛江山的覺悟,是以,我就隻誇獎,不給其他賞賜。”
“雖然第一局意外被黎蕎拿下,但也不能改了初衷。”
盛鴻解釋道。
“也是。那這灰泥作坊是不給黎蕎分成了?”盛鈞又問。
“給,他是功臣,可不能寒了他的心。一如既往,將利潤的半成分給他。”
“不過,前期肯定不能盈利,要先修了盛京城內的路,大規模檢驗一番,確認無問題了,再出售給百姓。”
“行。”盛鈞點頭,又道:“你給讚賞聖旨添了一項換丹書鐵券的權力,很好。”
這話一出,盛鴻不由苦笑:“我當時也是看煦兒問黎蕎的問題比較尖銳,再加上怕將來兄弟相殘,所以給添了這麼一項權力。”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得儘力護一下他們。”
“但願他們能理解我的苦心。”
“不過,看煦兒的表現,應是很欣賞黎愛卿的。”
“挺好,這麼看,黎蕎這小夥子與他們幾個處的都挺好,他們幾個也沒有因為黎蕎和小七走的近而生出什麼罅隙。”
盛鈞神色帶著滿意。
其實他此時隻信七皇子是真的欣賞黎蕎。
但走著看唄。
日子久了,心懷惡意的人,總會露出小尾巴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82章 陶竹去上工 黎蕎陪著一起去
水泥作坊暫時建在了城外。
盛鴻將自己的一個小莊子改為了水泥作坊, 小莊子占地五十多畝,緊挨著盛京城。
將作坊建在此處,是方便修通向定春園的路。
而且, 做水泥需要用到草木灰,若是城內的草木灰供應不上,那也方便從城外砍柴。
草木灰這個東西,家家戶戶都有。
草木灰的用途很多,可以當中藥給人治病, 也可以給莊稼殺蟲,做肥料, 或者是撒到家畜的窩、圈中當消毒劑。
但是, 草木灰的用途雖廣,可家家戶戶頓頓都能生產一些,因此, 在這之前, 草木灰換不來錢。
可現在,盛鴻在城門口和城中貼出了告示, 他的水泥作坊大量收購草木灰,十斤一文錢,家中有草木灰的人家, 可以送去水泥作坊那邊換錢。
這個消息一出, 震驚全城。
哈?
十斤草木灰能換一文錢?
那這必須得換啊!
盛京城內的不少人家不種莊稼, 不種莊稼,那麼草木灰的最大用途就沒有了。
這麼一來, 草木灰隻能當垃圾丟掉。
現在能換錢, 雖然十斤才能換一文錢, 還得辛辛苦苦帶著草木灰跑去城外, 但一文錢也是錢嘛。
必須換!
盛鴻籌備作坊的動作極其麻溜,陶竹身為招聘管事,馬上就要去上工。
黎蕎在陶竹要去上工的前一日向盛鴻請假。
“請假?你請假做什麼?”盛鴻好奇的看著他。
“回聖上的話,微臣夫郎明日要去作坊上工,他一個夫郎,第一次辦這種差事,微臣怕他不習慣,想去給他壯壯膽。”
黎蕎一臉認真的解釋道。
“……”
盛鴻嘴角抽了抽:“就作坊裡那些人,誰能欺負他?巴結他還來不及。”
這皇家灰泥作坊的總管雖然是他的人,但官職隻有七品,一個七品小官,敢給三品官的夫郎下絆子?
開什麼玩笑。
黎蕎聽了此話,麵不改色,繼續解釋:“話是如此,但作坊那邊對微臣夫郎來說是全新的環境,微臣想親去瞧一瞧,不然心裡放心不下。”
“……隨你吧。”
盛鴻徹底無語了。
他見過疼夫郎/娘子的,但黎蕎這種跟對待三歲小孩兒一般,上個工還一起去壯膽的,他當真是頭一次見。
不過,黎愛卿如此重情重義,倒也合他心意。
他就喜歡這樣的臣子。
正麵上嫌棄心裡滿意,誰知道黎蕎又道:“那微臣請假三日吧,一日怕他適應不了。”
“?”
盛鴻一腦門問號,立馬伸出手指了指他:“是不是你自己想偷懶所以拿你夫郎當借口?”
“不就是招人?這麼簡單一活計,你還得盯著三日?”
“自然不是。”
黎蕎立馬解釋:“聖上,微臣的夫郎隨著微臣從三柳村來到盛京,多年來都以微臣為主。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微臣,去一個陌生的環境擔當大任,微臣為他驕傲,但心裡又有擔憂。”
“微臣知道他一定會將這差事辦的漂漂亮亮,但又擔心有什麼突發情況讓他受委屈。微臣不親眼盯著,心裡真的是放心不下。”
盛鴻:“……”
他抬手搓了搓手臂,他被這話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罷了。
他懶得在這件事多扯,免得他這位黎愛卿講出更黏糊的話來。
他鐵血男子漢,聽不得這樣的話。
“朕不當惡人,既如此,你順便盯著作坊那邊,彆讓出岔子。”
此言一出,黎蕎大喜:“多謝聖上體諒,您放心,微臣會好好盯著那邊的。”
他臉上滿是感激。
他真和陶竹辦同一件差事了!
喜滋滋的回到家,他當即宣布了此事,從明日開始,他要和陶竹當三天同事了!
但陶竹聽了他的話,一臉懵:“你竟然因為我專門請了三日假?聖上還允了?”
“對,聖上可體貼了,大手一揮,準了。”
黎蕎笑眯眯的點頭。
陶竹:“……”
他滿臉不可思議。
但心裡冒出了一些羞澀,也有些微的尷尬。
這人也不怕聖上笑話!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雖然對明天的上工的確有幾分忐忑,但也不至於專門請三日假陪他啊……
他一個男人模樣的夫郎,竟把黎蕎蠱成這樣,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旁人指不定怎麼議論他呢。
可看著黎蕎熟悉的笑臉,他也繃不住嘴角的笑,忍不住伸出手牽住了黎蕎的手。
旁人想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反正不敢當著他的麵嘰嘰歪歪。
他隻需要享受這人的溫柔和疼寵就好了。
“哎喲,真好,小叔把竹叔保護的好好啊。”
鄭淺淺坐在一旁,看的又是羨慕又是感慨。
黎大山對他是極好的。
但黎大山是粗人,心思不會細膩到這等地步。
黎夏也笑:“小叔整日忙的是國家大事,可不管忙什麼,一直都把竹叔放心尖尖上,唯恐竹叔受委屈。”
他倒是沒有羨慕,因為趙深是個細膩的人,自打認識,就沒讓他難受委屈過。
他這會兒純粹是感慨。
他蕎叔可是三品大員,心裡裝的是百姓,手中忙的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
可他蕎叔從未忽略過他竹叔,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地方,心裡都惦記著。
可太難得了。
陶竹被鄭淺淺、黎夏這話說的有幾分臉紅,他晃了晃牽著黎蕎的手,沒說話。
黎蕎立馬開口:“若是你們出去給朝廷辦事,大山和趙深肯定也得盯著。好了好了,不說此事了,時候不早了,咱們開飯。明日一大早我和你們竹叔就得去作坊那邊了。”
“好好好,我也餓了。”
鄭淺淺聞言立馬點頭。
於是擺飯。
時間一晃到了翌日,天不亮陶竹和黎蕎便起床了,吃過簡單的早飯,又和兩個小崽子道了彆,夫夫兩人坐上馬車,帶著滿招損謙受益以及不矜不伐八人去了城外的水泥作坊。
這水泥作坊原本隻有二十來間茅草屋,這是佃戶的住所,現在茅草屋變成了五十多間,並且還在持續增加中。
黎蕎和陶竹到時,作坊這邊已經開工了。
一部分人在修蓋茅草屋和用來燒製草木灰的磚窯。
一部分人利用已經修建好的小磚窯在製作水泥。
一部分人在負責草木灰的收購。
這些人手,全是盛鴻的人。
盛鴻手中有不少生意,隨便從其他生意中抽調一些,便可應付作坊前期的工作。
目前首先是把作坊裡的地麵修成水泥地麵,好方便運輸水泥。
除此之外,在莊子外邊還有不少等著應聘的百姓。
盛鴻已經將招工告示貼出去了,百姓得了信,紛紛前來應聘。
此地的負責人姓吳,原本是工部的一個小官兒,被盛鴻調了過來。
吳主事見著黎蕎和陶竹,心中震驚,黎大人今日竟是親自來了?
他按下詫異,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然後彙報目前的進度。
作坊不大,進度一目了然,黎蕎聽完吳主事的話,直接吩咐道:“百姓自己帶著草木灰過來,太慢,我派人去給皇家物流打一聲招呼,讓物流的人走街串巷收購草木灰。”
皇家物流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發展,依舊半死不活。
不過,目前雖沒有盈利,但虧損的少了,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既如此,他自掏腰包,好照顧一下皇家物流的生意。
吳主事聞言,立馬吹捧:“黎大人慷慨,而且此法子極好,有了物流參與,那收購草木灰的速度可就快多了。”
“可不是,所以其他人手也得跟上,走,去看看前來應聘的百姓。”
黎蕎指了指莊子門口。
那邊已經排起了長隊。
吳主事立馬側了側身子:“大人,您夫夫這邊請。”
黎蕎點了頭,和陶竹前往莊子門口。
莊子門口已經擺上了桌椅,桌椅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茶水。
陶竹站在桌椅後邊,看著隔著一道柵欄的人頭攢動的隊伍,暗暗吸了口氣。
在此排隊的,都是普通百姓。
看他們的穿著,絕大多數都是家境一般,此時這些人的臉上帶著好奇、期盼,但更多的是畏懼、擔憂。
他們能不能得到一份養家糊口的活計,全看他的決定。
其實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視線。
因為每一次從人牙子手中買人時,剛到他家的新人都會這樣望著他。
每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責任兩個字便束縛了他。
他不想辜負每一個勤快、老實的人。
他是被生活毒打過的,他是從泥潭裡爬出來的,當他深陷泥潭時,他時常在心裡問老天爺,為什麼他勤快,能乾,心腸好卻過不上好日子?
現在他過上好日子了。
但看到深陷泥潭裡的人,他心裡還是會這樣問。
如果一個人勤快又能乾,人品也沒問題,那就該過好日子!
眼前這些陌生的人,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又勤快又能乾又老實,但沒關係,通過麵試後有簡單的培訓,培訓之後有正式上工,到那時所有人都會暴露出本性,懶惰的、偷奸耍滑的,吳主事自然會踢出去。
黎蕎可是反複強調了,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隻看一眼便知對方的性情,因此他不要有壓力,隻需根據他過往的經驗初步判斷篩選即可。
他不需要往他身上攬責任。
他也是這麼想的。
但除了眼前排隊的人,他心裡還有一份名單,這些名單上全是家中有困難但名聲不錯的人。
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前來應聘,若是沒有,那他會派人去這些人的家裡通知。
這是黎蕎為他討這份差事的初衷。
目前他家暫時開不了新鋪子,可有不少人需要幫助,因此黎蕎便給他討了這個差事,好方便他把這些人安排進灰泥作坊。
“竹哥兒,開始吧。”
黎蕎將陶竹暗暗吸氣的小動作看在眼中,伸手拉開椅子,示意他坐下。
“好。”陶竹輕輕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然後他提起筆,示意排在第一個的人繞過柵欄進入莊子。
此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臉龐黑紅,個子不高,穿著褐色的粗布短打,而且衣服上帶著好幾個補丁,腳上穿的是草鞋。
陶竹抬眸打量他一眼,問道:“名字。”
“張老三。”
此人聲音小小的開了口,臉上帶著畏懼,但口齒挺清晰,並沒有結巴。
“多大年紀了,家住哪裡,從前都乾過什麼活兒。”
陶竹一邊在紙上寫下張老三的名字,一邊問道。
這也是黎蕎為他討這門差事的另外一個目的。
他整日不怎麼出門,就算是出門,也是去自家的鋪子,交際麵極其窄。
他想幫助更多的人,那他首先得知道盛京城裡都有些什麼人,通過這門差事,他能了解不少底層百姓的信息。
“年紀二十八,住在城南獅子巷,從前乾的是扛大包的活兒。”
張老三聲音雖小,但答的挺快。
陶竹:“……”
他看了眼張老三臉上仿佛被刀刻出來的猶如溝壑一般的皺紋,以及被曬的黑紅的臉,輕輕抿了下唇,又問:“為什麼現在不扛大包了?”
“因為,是、是……”
原本說話挺流利的張老三,在這個問題上竟是支吾起來了。
“彆吞吞吐吐,後邊一堆人在等著,有什麼說什麼,我要聽真話。”
陶竹催了一句。
可誰知道他這話音落,張老三竟是飛快的看了黎蕎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一臉懼怕的模樣。
“你是不是認識我?”黎蕎見狀,直接問道。
張老三聞言,沉默了一兩秒,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草民見過黎大人。”
“……起來,今日不需要跪,快起來。”
黎蕎立馬抬手,示意他快站起身來。
“黎大人,草民之所以不扛大包了,是因為自打有了皇家物流,扛大包的活計被搶走不少,草民沒活兒做,就隻能來這裡了。”
張老三沒起,而是有些懼怕的看著黎蕎,快速答了陶竹剛才的問話。
這話他必須跪著說,不然他沒膽子說。
黎蕎:“……”
陶竹:“……”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83章 是黎蕎考慮不周 他得多提供崗位
黎蕎是真的沒想到在他折騰出的這麼多生意中, 唯一一個至今沒有盈利的那門生意,在今日竟給他整出這麼尷尬的一幕。
現在皇家物流的員工都是從禁軍退下來的精兵,一個個力氣大, 受過專業培訓,還打著盛鴻的招牌。
因此,相比較張老三這樣的苦力,盛京城裡的百姓若是遇見力氣活了,更願意選擇皇家物流。
這麼一來, 張老三的飯碗就被搶走了。
他瞧著跪在泥土地麵上的張老三,抬步繞過桌子, 來到張老三跟前。
在張老三愈發畏懼的視線裡, 他彎腰將張老三瑟瑟發抖的身子攙了起來。
“你不需要跪,是我疏忽了。”
“黎、黎大人……”
張老三結結巴巴的看著眼前一臉溫和的黎蕎,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他早聽說黎大人平易近人從不在普通百姓跟前抖官威, 因此他才敢把真實緣由說出口。
可萬萬沒想到, 黎大人竟是親手把他攙起來了?
而且,若是他沒瞎的話, 黎大人臉上竟還有幾分愧疚?
黎蕎自然是有愧疚的。
他的決策讓底層百姓丟了飯碗,而且直到今日才知道此事,是他太年輕了, 也可能是他太高高在上了。
但不管是哪一種, 都是他的錯。
“這事兒是我的責任, 我原想著給離開行伍的老兵提供一碗飯,卻忽略了你們這些也在吃這碗飯的人。”
“我一個朝廷大員讓你一個底層小民沒了飯吃, 這是我的錯, 在這段日子裡, 你和你家人肯定過的很不容易, 從今日開始,你就留在灰泥作坊上工。若是不想在灰泥作坊乾活了,那可以去我黎家的鋪子,隻要我黎蕎在一日,那必定讓你們一家子有飯吃。”
“還有,今日回去之後,你可以把你從前的工友都叫過來,隻要手腳勤快不鬨事,我一定會讓他們進灰泥作坊。”
黎蕎說著,抬手拍了拍張老三的肩膀,鼓勵道:“好好乾,隻要我黎蕎在一日,那你今後的每一日都是好日子。”
張老三:“……”
他張大嘴巴,一臉呆滯。
但很快他眼眶裡湧出了淚珠,撲通一聲,他又給黎蕎跪了下來,雙手撐著地麵,激動的給黎蕎磕頭:“謝謝黎大人,謝謝……您、您福壽雙全,長命百歲,您好人有好報!您……”
黎蕎聽著這些祝福,彎腰又將人攙了起來。
看張老三一臉淚、嘴唇也激動的直抖,他輕輕笑了一下:“好。你也福壽雙全,長命百歲。”
“彆哭了,讓陶管事給你登記一下,然後回家將你從前的工友帶來。灰泥作坊潛力無限,隻要不偷懶耍滑,那就是個鐵飯碗。”
“好!好好……”
張老三聽了此話,又激動的想跪下,但黎蕎扶著他,他跪不下去,便嘿嘿一笑,胡亂抹了臉上的淚,而後站到了陶竹跟前。
等陶竹將他的基本信息登記好,又讓他在保密協議上摁了手印,他便一臉喜滋滋的回去了。
幸好他跑的快,排在了第一個。
大清早撞見這麼大的喜事,那接下來的日子肯定和黎大人說的一樣,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陶竹瞧著張老三透著歡快的背影,扭頭看了黎蕎一眼。
黎蕎笑了一下:“繼續吧。”
“嗯。”陶竹深吸一口氣,又看向麵前的隊伍。
底層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但願灰泥作坊能長長久久的發展。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老伯,他也住在城南,家境不好,兒子因病早死,兒媳改嫁,家裡隻剩下他和兩個孫子。
大孫子生下來就聽不見聲音,現在都二十歲了還沒娶上媳婦,小孫子也十六歲了,但兩年前在酒樓裡當小二時被發酒瘋的貴人弄斷了一條手臂,到現在也沒娶上媳婦。
聽說聖上此次招工不限製年齡,沒有任何要求,他便帶著他兩個孫子來碰運氣了。
陶竹聽罷這些基本信息,又看向老伯身後正一臉怯怯看著他的兄弟倆,腦中不由冒出了一句話: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在心中歎著氣,他將祖孫三人的信息登記了下來,又讓他們在保密協議上摁了手印。
之前盛鴻開的皇家點心鋪、土豆粉館子也招聘了普通百姓當夥計,這些普通百姓隻負責一些不怎麼要緊的活計,核心技術都掌握在盛鴻的人手裡。
可水泥的製作毫無技術含量,幾歲的孩子都能一看便會,為防止技術外泄,盛鴻便弄了份保密協議。
誰若是自私做水泥,那直接流放,去苦寒之地乾苦力。
若是拿來牟利,那直接砍頭。
盛鴻雖然仁慈,但在關鍵時刻,向來是能砍頭就絕不蹲大牢。
……
很快,太陽毒辣了起來。
吳主事跑了過來,恭恭敬敬的將黎蕎和陶竹請到他剛才命人緊急搭建的棚子下。
此前他以為隻有陶竹一人過來,因此隻準備了兩把綢傘用來給陶竹遮陽。
這種綢傘是工部特製的。
工部的官員常常需要到到工地視察,於是便有了這種一把頂四把普通油傘的大傘,這種傘可以將持傘人和去工地視察的官員都遮進去,不管是大太陽還是下雨天,都很適用。
吳主事原想著隻有陶竹一人過來,便讓人準備了兩把這樣的大傘。
可誰知道黎蕎也來了。
當黎蕎和陶竹麵試時,他讓人在莊子門口搭建了一個大棚子,棚子上覆蓋著剛砍的柳枝,遮陽效果比大綢傘好多了。
黎蕎和陶竹移步到柳棚下,看吳主事一臉小心翼翼,黎蕎沒有動怒,隻是淡淡道了一句:“以後多儘點心。”
吳主事聞言一驚,趕緊應是。
吳主事走了不一會兒便拎著茶壺過來了,要給黎蕎、陶竹換新茶,另外他手中還拎著一盒子點心。
這是皇家點心鋪的點心。
他站在棚下,小心打量黎蕎的臉色,看黎蕎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他乾笑一聲,問道:“黎大人,廚房那邊要準備午飯了,下官今天一早便讓人買了最新鮮的雞鴨魚羊大蝦,但下官不知道您夫夫的口味,您給下官提示下?”
“一共多少錢?”
黎蕎沒有回答吳主事的話,而是指了指桌子上的點心。
“嗯?”吳主事有點懵。
“點心和那些肉類,一共多少錢?”
黎蕎重複了一句:“這是額外的開支,你不必自掏腰包。”
按照時間推斷,這吳主事應是一大早便派人去皇家點心鋪守著了,這才能如此快的將點心買回來。
再加上趕早市買的那些肉類,看得出來,這位吳主事有巴結陶竹的意思,但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有夫郎來工地當差,是以考慮的不周全。
既如此,那他叮囑一句讓其以後儘心就成了。
像是點心啊肉類啊這些沒必要,工部的七品小官,一個月的俸祿不到百兩。
他堂堂三品大員,不至於占這點便宜。
吳主事明白了黎蕎的意思,當即搖頭道:“不值幾個錢,大人您彆客氣,這是下官該做的。”
“律法上又沒有明確規定上峰過來一定要好點心好菜的招待,這怎麼就成了你應該做的?”
“關於我的行事,你應該聽說一些,我從不占人便宜。而且我得在這裡待三日,若是頓頓讓你這麼招待,你的負擔太重了。”
吳主事:“……”
他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如何反駁。
字字在理,又貼心的為他考慮。
“黎滿,你去和吳主事算一下賬。”黎蕎乾脆吩咐起了黎滿。
“是。”
黎滿應下。
黎蕎又對吳主事道:“忙去吧,作坊初建,處處都離不開你這位主事。”
說罷,不再管吳主事的反應,他拉著陶竹坐了下去。
吳主事:“……”
黎大人好好,根本不屑於占他這種芝麻小官的便宜。
但正是因為此,黎大人好難巴結啊!
心中歎氣,吳主事領著黎滿去了廚房那邊。
而黎蕎和陶竹則是繼續麵試。
很快,一上午過去,中午,麵試暫時停止,中間休息一個時辰,下午繼續。
廚房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擺在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專門用來待客的茅草屋裡。
條件簡陋,廚子的手藝也一般,但黎蕎和陶竹都不是挑剔的人,夫夫兩人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餓了,拿起筷子捧著碗吃得香甜。
“怎麼樣?還適應吧?”
黎蕎一邊咀嚼口中的涼麵一邊問陶竹道。
陶竹聞言,立馬笑了,咽下口中的魚肉說道:“有你在,怎麼不適應?”
“不過,你對吳主事那句叮囑是不是太嚴厲了?我看他也不是故意的,若是傳出去了,旁人肯定說我嬌氣,去工地還那麼多事兒。”
“這怎麼算嬌氣?這算基本待遇好嘛,他沒做周全,那我自然得讓他周全。”
黎蕎說著放下碗筷,而後抓住了陶竹的手,一臉嚴肅的道:“以後你還會辦很多差事,你是夫郎,可能會被人看輕,我又惹了不少人,可能會連累你被針對。現在嚴厲些,以後才會沒那麼多事兒。”
“我希望你每到一處,都能得到最妥善的對待。”
“……”
陶竹一雙含笑的水眸靜靜的看著他,而後忍不住湊過去親他。
這樣的黎蕎,誰能忍住不親?
反正陶竹忍不住。
黎蕎笑著回親過去,夫夫倆人鬨了一會兒,這才坐下來認真吃飯。
“張老三的事兒,的確是我沒想到。”
黎蕎提起此事,忍不住抿了下唇。
擱他上輩子末世沒來時,外賣員、快遞員成了很多人的退路,一些有技術、高學曆的人,在暫時尋不著好工作時,會選擇去送外賣,送快遞。
一些沒學曆、沒技術的人,也去送外賣,送快遞。
這個職業給很多人兜底。
可到了這裡,因為沒有網絡,不方便開展點菜業務,因此都這麼久了,皇家物流還是半死不活。
皇家物流的單子不多,盛鴻自不會額外招收底層百姓當外賣員、快遞員。
於是張老三這樣的苦力,便被搶了飯碗。
“你又不是故意的,現在你知道了,這不是立馬補償他們嗎?”
陶竹瞧著他的臉色,立馬勸他:“你是乾大事兒的人,你提出來的建議對大多數人是有利的,可你又不是神,你不能照顧到所有人,所以你不必內疚自責,你已經儘力了。”
黎蕎聽了這話,挑了下眉:“你這樣有點雙標,若這事兒換做是其他官員做的,你肯定是要譴責的。”
“彆人又不是我男人,我乾嘛護著?況且,我說的也是實話,你有多關心底層百姓,你平日裡有多忙,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自責。”
陶竹一臉理所應當的道。
他是很同情張老三,可黎蕎又不是故意的。
“你這話我聽著順心。”
黎蕎忍不住笑,可很快又皺眉道:“但此次的確是我思慮不周,我對底層百姓的關注不夠。”
“今後得深入群眾,不能脫離大眾。同時還得想辦法多提供一些能讓底層百姓養家糊口的活計。”
“我看這個灰泥作坊就很好,潛力無限。”陶竹立馬道。
“對。”黎蕎認可這一點兒,水泥的用途太大了,肯定能解決很多就業。
但是,皇家物流這門生意,他得想辦法盤活。
物流歸於交通運輸,但因為目前交通不便、沒有網絡,所以皇家物流發展不起來。
若是大盛的官道都鋪上水泥路,再加上運河,那麼物流肯定大有可為。
可不管是運河還是官道鋪水泥短時間內都完不成,他想盤活皇家物流,那隻能在盛京城內下功夫。
盛京城是大盛最繁華最熱鬨的城市,若是在盛京城內都無法把皇家物流給盤活,那他還是趁早收心轉而搞其他生意得了。
從今天上午的招聘來看,底層百姓真是各有各的淒慘。
哪怕統治者、官僚勳貴不去欺壓他們,可一場大病就能逼得小百姓賣地賣房,賣兒賣女。
再加上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意外,隨便一次事故,就能把普通小百姓的安穩日子給擊碎。
普通小百姓抗打擊的能力太弱了。
可他能做的,隻是為這些人提供一份安穩的工作。
若皇家物流真盤不活,那他不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他搞其他生意去。
當黎蕎陶竹吃飯時,另外一邊,在莊子門口排隊的百姓沒舍得走。
好不容易快輪到他們了,哪能走掉呢。
這份活計不限年齡,也沒有技術要求,還是聖上的產業,如此好事,若是錯過,那絕對會後悔。
但這會兒已經是夏天,正午烈日當空,而且通向莊子的田間小道沒有大的樹木,排隊的百姓全都毫無遮擋的站在大太陽下。
正當他們被曬的汗流浹背、又餓又渴時,莊子裡的人突然走了出來,這些人手裡還拎著水桶。
“黎大人體恤你們,特意讓拎了水過來,先喝些水墊墊肚子,黎大人夫夫用了午飯立馬會過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扯著大嗓門這般喊道。
此言一出,被曬的蔫蔫的百姓先是有些懵,啊?這種細節黎大人都能注意到?
心腸也太好了吧?
不過,等他們回過神兒來,便是大聲歡呼。
黎大人這樣的好官就該長命百歲!
百姓們灌了個水飽,另外一邊,黎蕎和陶竹匆匆吃了午飯,而後便又來到了莊子門口。
不休息了,繼續麵試,省得百姓在太陽底下受罪。
第184章 給苦力補償糧食 與六皇子政見不和
下午時, 張老三帶著他的一幫工友來了,足足有三十來人,看穿著, 這些人家境都不怎麼樣。
黎蕎挨個給他們登記,挨個給他們許諾,隻要不偷懶耍滑,那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在灰泥作坊乾下去。
時間一晃而過,一直到天色擦黑, 黎蕎和陶竹這才乘坐著馬車回城。
馬車先是走過顛簸的鄉間小路,而後才上了盛京城外的主道。
這條路也是土路, 每年秋收之後服徭役的百姓都會對這條路進行修補, 但土路經不起雨水的衝刷,再加上走這條路的人多,因此很容易碾出坑窪, 馬車走在上麵有些顛簸。
一直進了城, 道路這才好走了。
黎蕎伸了個懶腰,然後身子歪在了陶竹身上, 剛才路太顛簸了,他不好往陶竹身上靠。
陶竹抓住了他的手,大夏天的, 車廂裡有些悶, 況且黎蕎不管冬夏身上都暖烘烘的。
但陶竹舍不得推開他。
陶竹用另外一手摸了摸他額頭, 發現有汗珠,便從懷裡拿出了帕子, 將他額頭上的汗仔細擦去, 口裡也道:“要不明日你彆來了, 我一個人就成。等你從宮裡下值, 你再去莊子那邊接我,如何?”
“我都向聖上請了假了。”
黎蕎想也不想的搖頭。
“我一個人真的可以完成,你做這個太屈才了,我也怕聖上對你有意見。況且,大夏天的,棚子下那麼熱,你在宮裡有冰盆,比待在這邊舒服。”
陶竹解釋道。
“放心吧,聖上既然允了假,那就不會對我生出意見。而且,我會怕這點熱?”
“從前都是你跟著我的腳步,我去哪兒你便去哪兒。現在終於輪到我跟著你的腳步了,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陶竹:“……”
其實吧,他真不介意這輩子都跟著黎蕎的腳步。
他從不覺得委屈。
在他這裡,黎蕎永遠大過任何人任何事。
可偏偏這人總覺得這樣對他不公平。
心裡暖呼呼,他握緊了黎蕎的手,沒有再勸,而是笑著應道:“好。”
黎蕎的心意,他不能辜負。
“這樣才對嘛,況且幸好我今天跟來了,不然當時多尷尬?我可不能讓你獨自麵對那種尷尬,這是我的錯。”
黎蕎又道,語氣中滿是慶幸。
而且,麵對著陶竹,張老三或許不敢講出真實緣由,這麼一來,他不知何時才能知道他的決策搶了底層苦力的飯碗。
“我不怕那一幕的,我能解決。”
陶竹立馬道。
“換做是你,你如何解決?”黎蕎有些好奇的歪了歪腦袋,抬起眸子去看他。
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有些鋒利的下頜線和挺直的鼻梁,但黎蕎還是維持著這個有些彆扭的姿勢。
他的竹哥兒真好看。
陶竹不知道黎蕎的思緒已經有些跑偏,他認真道:“換做是我,除了安排他們進灰泥作坊,我還會給他們送些糧食。”
“被搶走活計的這些日子裡,他們日子過的肯定艱難。”
“還是竹哥兒貼心,明日咱們就送些米麵過去。”
黎蕎很讚同。
他的竹哥兒,又好看又心善。
“嗯。”陶竹輕輕點頭。
這是補償。
張老三的事兒,不僅黎蕎沒想到,他也沒想到。
這種事兒以後可彆再發生了。
於是,翌日,當張老三和他一個名叫劉福的鄰居在灰泥作坊培訓一整日後回到家,還沒推開家門,兩人便聽到了院子裡的笑聲。
他們家住在一個不大的院子裡,院子裡一共有三戶人家,家境都很差,劉福和張老三一樣,從前是扛大包的,現在和他一起去了灰泥作坊。
剩下的一戶也無固定職業,靠著打零工過日子。
三家日子都不好過,大人愁眉苦臉,小孩子也小心翼翼的,即便是玩耍,也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院子裡的氣氛一直都死氣沉沉的。
可今日,院子裡竟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張老三看了眼身邊的劉福,劉福也詫異,一邊推門一邊道:“這是遇見什麼好事了,笑這麼歡?”
院子門推開,一股濃鬱的香味登時飄了過來。
張老三和劉福一怔,這香味是煉豬油時才會有的。
可這味兒也太濃鬱了吧?
就憑他們三家的條件,就算是過年時煉豬油也沒整出過能飄滿整個院子的濃鬱香味。
他們倆的視線不由自主往院子裡的簡易廚房看去,這公共廚房是個棚子,隻有三麵,沒有門窗,站在院門口可清晰看到廚房裡的場景。
大夏天的,廚房裡小小的灶台前圍滿了人,這些人一點兒都不嫌熱。
灶膛裡的火燒的很旺,案板上有一大坨豬板油,占據了半個案板,那白花花的顏色,即便這會兒天色擦黑了,也能看的分明。
張老三瞧著那最起碼得有三十斤的豬板油,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這敗家夫郎!雖說今後有了穩定活計,可也不能這麼造啊!”
旁邊的劉福更是眼前一黑,立馬抬手去拍心口:“敗家婆娘!家裡那點錢是三娃的束脩錢!”
廚房裡,他婆娘也在灶台旁,正拿著筷子往外夾什麼東西。
他和張老三關係好,兩家常常一起做飯。
以那坨豬板油的斤數而言,肯定是他們兩家合買的!
亂花錢!
這時,廚房裡的眾人聽到門口的動靜,都朝門口看去。
張老三的小兒子瞧見親爹,立馬朝著他跑去:“爹!你回來啦!”
稚嫩的嗓音裡帶著歡悅,還一蹦一跳的。
劉福家的三娃也跑出來了,同樣一蹦一跳的:“爹,吃豬油渣,剛出鍋的!”
張老三:“……”
劉福:“……”
兩人看著小臉蛋笑成一朵花的兒子,再看看他們攥的緊緊的小手,兩人收起臉上的不滿。
算了,吃了飯再說。
當著小孩子的麵爭吵不好。
兩個人這般想著,臉上擠出笑來,但因為心裡疼的在滴血,是以笑容有些勉強,再配著他們臉上溝壑似的皺紋,這笑臉怎麼看怎麼奇怪。
“咦?爹,你咋了?”
劉三娃來到自己親爹跟前,被劉福臉上的笑容嚇了一跳,舉到半空中的小手也垂了下去。
“沒事,爹就是、就是……”
劉福聞著劉三娃身上濃鬱的豬油味,違心的話實在是說不出來,豬油再好吃也不如三娃讀書重要啊!
隻有讀了書,識了字,才不會再跟他一樣隻能乾苦力!
越想越氣,他控製不住臉上的神色了,大手輕輕拍了拍劉三娃的小腦袋,而後他沉著臉,準備衝到廚房和他婆娘狠狠理論一番。
但就在此時,他婆娘站在廚房門口,喜滋滋的對他招手:“當家的,快來,今天黎大人派人送了米麵和豬板油過來,咱家和老三家都有!”
“?”
正氣勢洶洶準備衝進廚房的劉福,愣住了。
啥?
一旁正努力維持住笑臉的張老三,也愣住了。
啊?
這時,張老三的夫郎也站到了廚房門口,一臉喜色的道:“黎大人可大方了,每家五百斤麵粉,五百斤大米,還有三十斤肉。我和梅姐沒要豬肉,要了豬板油,這麼多豬板油熬出來,吃到過年都吃不完。”
五百斤麵粉五百斤大米三十斤肉?
這三個數字,驚的張老三和劉福兩人差點兒跳起來,這麼多啊?
“黎大人為什麼送這些啊?”張老三呆呆問道。
“說是補償之前的疏忽,對不住咱們。”張老三夫郎說著感歎:“黎大人心腸可真好,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官兒。”
“可不是,今天送過來時我都傻了。而且,黎大人的人說你們之前的工友都有。老三啊,幸好你昨天回來喊你福哥了,更幸好你跑去灰泥作坊了。”
“快過來,我剛才去打了一斤酒,今晚你們哥倆兒好好喝一杯!”
劉福媳婦笑著道。
張老三:“……這明天必須得去給黎大人磕頭!”
劉福:“……磕!必須得磕!”
同樣的一幕,發生在三十多戶家庭中,活在底層的他們,就是做夢都沒夢見過這種好事,朝廷的三品大員黎大人,不僅把他們安排進灰泥作坊,還又送來這麼多補償?
這是活菩薩轉世吧?
這一定是活菩薩轉世!
磕頭,必須得給黎大人夫夫磕頭!
於是,當黎蕎第三日和陶竹一起去作坊那邊時,這三十多人趁著中午休息,跑到他們夫夫跟前非得給他們磕頭,不少人還哭了,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們。
這種活菩薩,可一定得升官,一定得長命百歲!
黎蕎和陶竹瞧著這些人的神色,心裡鬆了口氣,這補償來的不算晚。
三日的麵試很快過去。
黎蕎的假用完了,他得回去上班了。
但水泥作坊這邊的麵試還沒有停止,不管是做水泥還是修路,都需要用到大量的人手,因此盛鴻給的原話是隻要有人前去應聘,那就繼續招人。
哪怕暫時不能上工,也得先登記一下,等以後需要用人了,直接喊人過來就成。
因此,陶竹得繼續去水泥作坊上工。
黎蕎將滿招損、謙受益、不矜不伐、學而不厭十二個人全安排給陶竹,並且再三叮囑這十二人,千萬不能讓陶竹受委屈,天塌下來他頂著。
他自己則是帶著黎刀黎槍等護院去上班。
沒了黎蕎的陪伴,陶竹有那麼一點點不適應,說實話,能和黎蕎一起共事,每天一起上工,一起回家,這感覺真的挺新鮮的挺讓他沉迷的。
可黎蕎不能一直陪著他。
黎蕎忙的是國家大事。
另外一邊,黎蕎回去上班時,正好遇見了大朝會。
百官齊聚,誰若是有事,都可以上奏。
不過,最近並無震驚朝野的大事,都是些不怎麼重要的小事,因此這大朝會早早就結束了。
結束之後,黎蕎像往常那般,準備去求賢殿。
他請了三日假,不知道這三日中盛鴻有沒有讓其他大學士代為批奏折。
若是沒有,以盛鴻的惜命,那此時求賢殿裡必定積壓了一大批奏折。
這都是他的活兒啊。
心裡正歎著氣,突然,身後傳來了六皇子的聲音:“黎大人。”
黎蕎腳步一頓,順著聲音來源看去,隻見六皇子站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六皇子。”他恭敬行禮。
“黎大人可是要去求賢殿?”六皇子一邊朝著黎蕎走去一邊問。
“是。”黎蕎點頭。
“那一起吧,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父皇。”
“好。”黎蕎自是要應下。
於是兩人並肩朝著太極殿門口走去。
“聽說黎大人給一些扛大包的苦力送去了米麵肉?”六皇子不疾不徐的開口。
“是。您是從何處聽說的?”黎蕎有些驚訝。
“灰泥作坊萬眾矚目,我自然聽說了。黎大人,你待百姓,擔得起一句愛民如子啊。”
六皇子笑著讚道。
“這是下官該做的。”黎蕎麵露自責:“他們本就日子不好過,下官無意中還搶了他們的飯碗,必須得給他們補償。”
“黎大人此言差矣。大盛子民千千萬,沒有任何政令可以讓所有百姓都得利,隻要保證大部分百姓的利益,那便足夠了。”
“當然,我知道你的心腸是極其好的,可你這樣怕是會慣得百姓得寸進尺,今後若再有類似的事兒,萬一有刁民嚷嚷著想讓朝廷補償,到時可如何是好?”
黎蕎:“……”
他一臉慚愧:“是下官考慮不周了。”
“我就是隨便說一說,黎大人你不要往心裡去,黎大人你是農家子,你知道底層百姓的不易,是以對他們多有同情。”
“但你的能力是有限的,朝廷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我覺得一些事兒大差不差便得了,沒必要增添負擔,你覺得呢?”
六皇子笑盈盈的看著黎蕎,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語氣也仿佛在和黎蕎拉家常。
但黎蕎心中卻是微歎。
六皇子此話,是在試探,也是在表達他的政見。
這一番話表明,他和六皇子不是一路人。
他正了正神色,認真道:“您這話有理。可下官行事,求的是一個問心無愧。”
“若真的力有不逮,那自不會勉強。”
此言一出,六皇子不由挑了下眉,隨後搖了搖頭,歎氣道:“黎大人這樣的官兒,世間罕見。”
“但黎大人隻花自己的銀子,沒動用國庫,那黎大人自然是想做什麼做什麼。”
“願黎大人永葆此心。”
說罷,他抬手拍了拍黎蕎的肩膀,而後加快了腳步,撇下黎蕎,快步朝求賢殿走去。
黎蕎望著他與自己一樣有些單薄的身影,神色平靜。
片刻之後,黎蕎也朝著求賢殿走去。
到了求賢殿,果然積壓了一堆的奏折,當著六皇子的麵,盛鴻讓黎蕎先看那些不重要滿篇是廢話的折子。
等六皇子走了,盛鴻立馬補上了一句:“黎愛卿,都是你的活兒,接下來幾日你勤快些。”
“……是。”
黎蕎隻能乖乖應下。
“朕聽說你給一幫扛大包的苦力送了不少糧食,你這官兒當的不錯。”
拿自己的銀子去平民怨,多好的官兒啊。
不過,他又一臉感慨的道:“怎麼樣?察覺到朕的不易了吧?照顧了老兵,那就顧不了苦力,這大盛,朕維持的極其艱難啊。”
“……您說的是,治國的確不易。”
黎蕎苦笑。
“不過你彆放在心上,你是無心的,而且現在這些人都進了灰泥作坊,灰泥作坊大有可為,這幾日作坊裡已經生產了不少灰泥,明日你和朕一道去城外,咱們盛京的第一條灰泥路,明日開工。”
盛鴻又道。
此等大事,他必須到場。
這是開始。
從今往後,大盛處處都是坦途。
第185章 大盛第一條水泥路 黎蕎點外賣
大盛第一條水泥路動工, 盛鴻盛鈞以及百官都到場了。
這時候沒有大型機器,水泥路的修築很簡單,先打地基, 然後在道路兩邊裝上木板當擋板,接下來往路中間倒水泥砂漿就行了。
手法很原始,但架不住水泥好使,而且此時也隻有馬車沒有大型貨車,所以用這種手法修出來的水泥路足夠日常使用。
盛鴻盛鈞父子倆很高興, 很期待,水泥砂漿倒到路麵上後, 兩人也不嫌臟, 從工匠手裡接過特製的大型刮板,一點點將水泥砂漿刮平。
他們父子倆還讓百官也上手,讓百官也參與進來, 好親自感受一下水泥路的神奇。
黎蕎自然也上手了, 身為水泥的“發明者”,這種場合必須有他。
如此興師動眾, 自然吸引了大批百姓圍觀。
灰泥作坊收購草木灰本已經驚動全盛京,眼下製作出來的灰泥要投入使用了,而且聽說修出來的路特彆平坦, 還渾然一體, 於是很多百姓都跑來看熱鬨了。
看著眼前灰呼呼的水泥砂漿, 眾人都抱懷疑態度:“這能修路?”
“草木灰加水,再摻點沙土, 這曬乾之後應該是一盤散沙吧?”
“是啊, 這怎麼可能修成路?”
不過, 此地有一些水泥作坊的工人家屬, 這些工人家屬聽著身邊的懷疑聲,忍不住搬出灰泥作坊的現狀解釋:“我家當家的說,灰泥作坊裡已經拿灰泥鋪路了,灰泥晾乾之後不會散開,又結實又平坦!”
“真的?”
“當然是真的!過幾天就能看到了。而且,當家的說這種灰泥賣的不貴,等將來大批量出售時他要買些回去抹院子,抹了之後院子不但平坦,還乾淨、容易打掃,也不怕下雨積水了。”
此人又道。
“賣的不貴嗎?”聽到價格,附近的人耳朵都豎起來了。
“不貴,這價格是聖上定的,灰泥可以拿來蓋房子,若是賣的太貴,咱普通小百姓買不起。”
那名家屬又道。
“哎呀,那太好了!現在我家的院子一下雨滿院子都是水,一踩一腳泥。拿青磚鋪地麵,舍不得,拿土坯磚吧,懶得搞。這灰泥鋪路挺簡單的,若是灰泥真的很便宜,到時候我家也買一些。”
“若真價格低,那我家也買一些。”
也有人願意買。
從前盛京何曾有過這樣的大場麵,不但盛鈞盛鴻父子倆來了,連文武百官都來了。
哪怕這灰泥不如預期,那也有不少百姓想買些回去試試。
第一日,水泥作坊的夥計一共修了五公裡的水泥路。
接下來就是晾曬。
這中間盛鴻盛鈞又帶著百官來了一趟,此時水泥路已經硬了不少,人們走在上麵不會留下印記。
但個彆地方還會有些許的凹凸不平,需要再拿工具打磨一下。
到了第四日,水泥路就能通車了。
盛鴻盛鈞父子倆又帶著百官過來了。
此前禦花園裡那條水泥路小道是黎蕎搞的,百官隻見結果,不見過程。
不見過程,那自然心中有疑慮。
中間應該是摻雜了其他物件,不然的話,隻憑著草木灰,怎麼可能修出那麼平坦的路呢。
明明草木灰比細沙還要碎嘛。
但是,今日,看到他們親手拿刮板刮過的草木灰泥漿在靜置之後竟真的變得平坦絲滑,他們或嘴巴大張,或神色激動,更有人蹲下去摸灰撲撲的地麵。
這灰泥真的好神奇哇!
盛鴻、盛鈞父子倆乘坐著龍輦,在這條長五公裡、寬八米、厚三十厘米的水泥路上或快或慢的來回跑了三躺,這才過癮了。
等他們父子倆感受完了,其他人這才能拿出自己的車——滑板車。
今日人太多,擔心堵車,所以今日的試通車隻允許滑板車上路。
滑板車上了水泥路,那叫一個絲滑,腳隨便在地上蹬一下,滑板車就能衝出去老遠。
完全不會有顛簸,這叫人怎麼不愛?
眼見為實。
之前還心存疑慮的人,這下子徹底心服口服了。
草木灰還真能修出這種渾然一體又堅固又平坦的大路!
當即就有人詢問盛鴻,灰泥作坊何時對外出售灰泥。
“先將通向定春園的路修了,再將盛京城內的土路給修了,而且中間還要經受時間和雨水的檢測,若是沒有問題了,那才會對外出售。”
盛鴻做事挺謹慎。
“還要等那麼久麼?”
四皇子聞言一怔,隨後道:“父皇,這灰泥便宜,而且修出來的路的確不錯,即便隻能撐三個月就得修補,那也值了。”
“兒子也這麼覺得。”
六皇子也道。
不就是一點灰泥嗎?反正售價便宜,彆說是支撐三個月了,就算隻能支撐倆個月,那也對得起售價了。
他這父皇,太仁慈太認真太妥帖了,跟黎蕎一樣,總是慣著百官和百姓。
明明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結果卻過的比所有人都累,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還是再等等吧,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盛鴻搖頭,很堅持。
其他人聽罷,隻能按下渴望。
算了,既然暫時買不到灰泥,那麼想玩滑板車就來城外玩吧,這麼寬這麼長的一條路,肯定能玩個痛快。
試通車大成功,灰泥一下子成了盛京城最熱門的話題,一連多日,每日都有不少人出城去參觀城外的水泥路。
黎蕎身為水泥的“發明者”,自然被無數人讚了又讚。
原本因為讚賞聖旨落他手裡一事,很多人對他生出了妒忌之心,可這條水泥路一出,就算是妒忌,那也不好公然酸他什麼了。
不過,黎蕎並不覺得驕傲。
皇家物流還壓在他的心頭。
而且,六皇子與他不是一路人,可根據黎刀的觀察,高誌遠還是鬼鬼祟祟的想要接近六皇子。
煩。
暫時解決不了可能是六皇子登基一事,他專注解決皇家物流單子少這一問題。
身為一名熟練的代筆,這日,不到中午,他便將所有奏折批完了。
天氣炎熱,盛鴻不想在求賢殿待著,看黎蕎將所有折子處理完沒有需要他定奪的政務了,他便讓黎蕎出宮回戶部。
他自己則是去了後宮的凝翠軒。
凝翠軒在前朝時是冷宮,大盛建立之後,也沒管這個地方。後來他登基,盛鈞退位,兩代帝王的嬪妃全住在後宮,後宮住不下了,於是他派人將凝翠軒收拾出來了。
因為多年無人打理,裡麵有好幾棵百年老樹,綠蔭遮天。
平日裡他覺得那地方陽光少,不愛去。
可現在他身子受不得熱,便察覺到陽光少的好處了,清涼啊。
如今凝翠軒住的是七皇子的阿爹沈良人,沈良人性子溫和,存在感一直不強,遠遠比不得特彆能拉仇恨值的七皇子。
從前他覺得沈良人沉悶無趣,但此時烈日炎炎,特彆容易心煩氣躁,沈良人的沉悶正合他心意。
因此,他最近往凝翠軒跑的勤快。
盛鴻去了凝翠軒,但黎蕎並沒有直接回戶部,他出了宮門,直奔內城門口。
大盛有針對官員的考勤法,而且每日中午休息的時間很短,因此若無其他事兒,官員們一旦進了內城,通常都是待到下班才會離開。
中間不離開內城,那麼官員們的車夫、下人們在早上將自家大人送到內城門口後就會回家。等下午他們自家大人快下班了,再趕著牛車、馬車過來接他們。
隻有朝中大員的車夫、隨從才會時時候在內城門口。
從前黎蕎家人少,而且他官職低,所以黎大山、黎刀等人將他送到內城門口後就會回家。
現在他升官了,家裡人也多了,因此每日隨著他上班的貼身護衛們會留在內城門口候著,以防止他有事喚他們。
今日他是帶著滿招損、謙受益他們六人來的,水泥作坊那邊招人招的差不多了,陶竹不用日日過去,因此這六人又開始護送他上下班。
“黎滿。”
站在內城門口,他對不遠處的黎滿招了招手。
黎滿小跑著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去找最近的物流攤點,讓跑腿大哥去咱家鴨貨鋪子裡買十罐飲品,每種各要一罐子,記住,是十斤的陶罐,我要請戶部的大人們喝飲品。”
黎蕎吩咐道。
“是。”黎滿聽清楚他的交代,小跑著走了。
他則是回了戶部。
這會兒不是麥收不是秋收的,他也不愛摻和十二部的事兒,再加上他的頂頭上司曹泰卓沒有給他安排事兒,於是他便回了他的小小辦公室,正大光明的躲懶。
當然,實際上他在修煉異能。
很快,午飯時間到。
升了官,他的飯菜規格提升了不少,味道也好了些,但肯定比不上宮中的禦廚。
吃過午飯,他又繼續修煉異能,約莫小半個時辰後,有差役來尋他:
他點的飲品已經送到內城門口了。
於是,他帶著幾名差役前往內城門口,將那些飲品搬到了戶部的院子裡。
在戶部,他官職僅次於戶部尚書和戶部侍郎。
他前去給兩位上司打招呼,詢問他們願不願意嘗些飲品,有冰的,有常溫的。
兩位上司有些驚訝,但也不會抹了他的麵子,各挑了一種飲品。
戶部的其他人,更不會抹他麵子。
而且,黎家鴨貨鋪的飲品是出了名的好喝,價格也不便宜,現在黎蕎把飲品帶到了戶部,不喝白不喝。
一連三日,黎蕎日日中午都點自家的飲品,而且,第二日第三日的時候,不僅給戶部的人點,也給翰林院的人點。
辛知嘗到了涼滋滋的桃汁,特意從翰林院跑到戶部來謝他:“黎大人,您這一碗冰鎮桃汁救了我小命了,我必須得謝謝您。”
在內城,他自然是要按照黎蕎的官職稱呼的。
他官職低,雖然每日有冰盆供應,但隻有一盆,根本緩解不了炎熱。
所以黎蕎送來的冰鎮飲品可太珍貴了,一碗灌下去,每一根毛孔都是舒坦的。
黎蕎聽罷這話,笑眯眯的道:“不算什麼,你想喝的話,你明日也可以點。”
“嗯?”辛知有些驚訝:“就跟您一樣,找皇家物流的人麼?”
“是。我特意和聖上打過招呼了,聖上說可以找皇家物流的人買吃的,而且他說若是使用皇家物流的官員多了,他就在內城門口專門設個攤點,這麼一來,大家夥兒中午若是想吃什麼了喝什麼了,都可以找皇家物流。”
“……還能這樣啊?”
辛知睜大眸子。
這有點超出他的認知。
但隨後他就放眼放光了,他早受夠翰林院的飯菜了,若是皇家物流真在內城門口設了攤點,那他肯定日日都使用。
兩日後,內城門口還真多了一個皇家物流的攤點。
黎蕎又去光顧了,繼續請戶部和翰林院的人喝飲品。
辛知也提前過去點單,他想吃百味樓的飯菜了。
官場的人,也隻有辛知這種建議給全體官員降薪來縮減國庫開支的缺心眼體會不到黎蕎的用意。
其他的人,得知皇家物流在內城門口設立攤點了,有心和黎蕎交好的,便過去捧場。
反正他們俸祿高,願意出這點跑腿費。
外賣這個東西,對於此時的人而言,那其實是很新奇的。
之前皇家物流之所以發展不起來,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點單不方便,可現在攤點就在內城門口,眾位官員想吃什麼了,一早過去下單就成,等到了中午,他們要的飯菜會準時送來。
這種便捷,是他們從前上班時不曾有過的。誰會在內城門口這種嚴肅的場合點外賣?
沒有人。
現在真的點了,絕大多數官員都覺得新奇有趣。
嘗試之後還想再嘗試。
更何況,外麵酒樓、飯館的味道,完全能把盛鴻的廚子踩下去。
從前他們是沒得選,必須得吃他們各自衙門的大鍋飯。
現在滿盛京的飯館任由他們挑選,他們自然是選擇點外賣。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前幾日還得他們自己去內城門口點單,可短短四五日後,便有差役拿著筆墨,挨個的統計他們中午想吃哪家的飯菜。
這麼一來,他們連內城門口都不需要去了,他們隻需要動動嘴巴和掏銀子就成了。
便利。
非常便利。
便利到這種程度,原本對外賣不感興趣對巴結黎蕎也不感興趣的官員,也願意嘗試一下,於是,皇家物流每天光是內城門口這個攤點,就能有上百單生意。
皇家物流的跑腿小哥少,上百單對於這些跑腿小哥而言已經是很大的數字了,皇家物流的生意比從前好了一些。
可這遠遠達不到黎蕎的預期。
第186章 皇家物流掙錢了 準備開新鋪子
皇家物流能在短短時間內, 每天穩定多加一百多份訂單,是靠了內城這個特殊的地點。
盛京的絕大部分官員都被圈在內城,若無其他事, 官員不能隨意外出。
而且,官員還不差錢,不心疼那點跑腿費。
在這種情況下,外賣業務發展的輕鬆又迅猛。
但整個盛京,除了內城, 再沒有類似的地方了。
城東、城北、城西、成南都有商業街,商業街聚集了一批家境還算可以、準時開鋪子關鋪子的店鋪老板, 可他們若是想吃外賣了, 都會使喚自家夥計前去,而不是找皇家物流。
他們使用物流,基本上都是搬貨運貨。
至於盛京城內比他們更富裕的人家, 誰家都不缺下人, 想吃外賣了,直接打發自家的人去買就成了, 根本不需要皇家物流。
是以,想讓皇家物流的訂單再多一些……
黎蕎盯上了賭坊。
自打麻將和撲克牌出現,賭坊的生意就一直紅紅火火, 這個行業太過暴利, 於是太上皇和大皇子火速開了分店。
英國公家的賭坊被查封之後, 盛鈞接管了這家賭坊。
此時盛京一共有五家賭坊。
每一家賭坊都挺寬敞,三層高的樓, 外帶大院子, 而且每一家的生意都很好。
此時的消遣太少, 麻將和鬥地主的魅力又太大, 而且,還無人敢自私製作麻將和撲克在彆處玩,再加上盛鈞和大皇子為了拉攏更多的人進去消費特意降低了最低消費——
當賭博變得不像是賭博,盛鈞和大皇子倒是鼓勵百姓進賭坊消費了。
從前,平民局的話,每局一人最低押五文錢,最高押十二文錢,現在改為了最低每局押兩文錢,最高押八文錢。
賭坊一如既往每局每人抽成兩文錢。
這麼一來,若是每局都隻押兩文錢,那麼一兩銀子可以玩五百局。
若是剛好一家四口湊成一桌,那麼這銀子來來去去都是在自家人手中,那一兩銀子就可以玩的更久了。
當然,每局每人還得交兩文錢的抽成,但一局兩文錢,玩五百局才一兩銀子。
這個消費真的很低了。
所以,在盛鈞和大皇子調整價格之後,平民局的麻將和鬥地主已經不能算是賭博了。
賭坊成消磨時間的好去處,像是一些小富之家,願意拖家帶口去玩,哪怕玩一整天,也隻花費幾兩銀子。
至於富人貴人局,盛鈞和大皇子也調整了最低消費。
富人貴人有單獨的雅間,環境比較好,從前,每一局最少得押一兩銀子,最高可押五兩銀子。
現在,每一局最少可押二百文,最高隻能押三兩銀子。
每一局每一人,賭坊抽成二百文。
這麼一來,消費門檻降低了許多,像是一些月例銀子不高的大家閨秀、貴女、貴哥兒等,也可以前來玩幾把。
五家賭坊,日日都是爆滿狀態。
但是,賭坊是不提供飯菜的,隻提供茶水點心,後來賭坊和黎蕎家簽訂了供應鴨貨的合同,賭坊提供的零嘴多了一種,但賭坊依舊不提供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