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作弊的經過 三皇子完蛋了一半
七皇子隻花費了一個多時辰, 便將作弊三人所知道的一切都了解清楚了。
原來這三人分彆來自於鬆江府的黃、包、李三家。
這三家在前朝時屬於不怎麼起眼的小世家,前朝戰亂再加上盛家父子的屠刀,大世家被滅了個乾乾淨淨, 他們三家卻因為不起眼和審時度勢幸存了下來。
三家在鬆江府經營多年,家中也有人做六、七品的小官,同進同退多年,在鬆江府也算是不小的勢力。
十多年前,這三家有人任了府衙禮房的官職, 府衙禮房,這是管科舉考試的部門。
首府府衙, 管的不僅僅是童生試的府試和院試, 也負責舉辦鄉試。
這三家想讓自家子弟走科舉路多多做官,就泄題做了弊。
浙海省有多種方言,彆說是一個府了, 有的地方哪怕是同一個縣, 口音也不一樣。
鬆江府身為浙海府的首府,更是各種方言大雜燴。
在這種地方, 本地人想瞞著言語不通的外地人做些不能見光的事情,那是易如反掌。
黃、包、李三家在鬆江府有一定勢力,內部也有人, 鬆江府知府三年一調任, 浙海省總督也是三年一調任,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再加上言語不通, 於是這三家第一次作弊很輕鬆就成功了。
這三人過了童生試的府試。
接下來又過了院試, 成為秀才。
嘗到了甜頭之後, 這三家渴望更進一步。
想要更進一步, 那在禮房任職的這位就不能挪窩,三家湊了錢,托關係找門路,給吏部的官員送了禮。
這種行徑很常見,再加上隻是一介六品官,於是這位在禮房任職的官員在這個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多年,不僅幫三家的子弟作弊,還拉攏府衙其他官員,將科舉舞弊做成了一條產業鏈,借機斂了不少財。
但是,這三家的勢力隻在鬆江府,出了浙海省,他們就沒機會舞弊了。
是以,這三人之前沒來盛京科考。
不過,此屆科考,他們三家打通了盛京這邊的門路,於是黃、包、李三家的嫡係三人就帶著奴仆來盛京趕考。
到了盛京之後,他們在城東租了一個院落,在會試考試的前一天下午,有人給他們送來了此次科考的題目和答案。
不僅有墨義、帖經這兩個大類的答案,也有已經做好的詩詞和列好大綱的策論文章,當然,還有最後那篇決定會試成績、來自於聖上小作文的策論文章。
這篇最重要的策論文章,也隻列了大綱。
答案給了,但這三人一看就懵了,墨義、帖經的題又多又雜,他們仨也不是什麼勤學、能吃苦的好學生,這麼多題他們咋背啊?
而且文章怎麼隻列了大綱?
寥寥幾句,他們如何擴展出一大篇文章?他們需要細綱!
在他們啟程時,他們家裡人可是說了,此次肯定能考中進士,但明日就是會試,他們背不完啊!
他們需要小抄!
給他們送答案之人被這話氣著了,但也沒多說什麼,隻說了會向上麵回稟,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果真,在貢院裡他們拿到了小抄。
小抄是給他們送蠟燭的士兵送來的,靠著小抄,他們將所有題目都答出來了,特彆是最後那篇策論文章,任誰都挑不出毛病,絕對稱得上是優秀。
可誰知道原本萬無一失的安排,竟是被發現了。
但他們仨知道的也隻有這些了。
他們三家在盛京搭的誰的線,又是誰給他們送的題目、答案和小抄,他們一概不知。
至於給他們送答案、小抄之人的相貌,他們嘴笨腦笨,描述不出個一二三。
從這三人嘴巴裡隻得到這麼點信息,七皇子不滿意,便想要去審問給這三人送蠟燭的士兵。
但等他找到這個士兵時,這個士兵已經自儘了。
沒辦法,七皇子隻能審問與這位士兵有過接觸的人,但沒發現什麼線索。
沒線索,他開始審問三皇子和剩餘七位考官。
三皇子目前隻有失察之罪,七皇子不可能跟對五皇子那般直接上刑具。
三皇子死不承認,七皇子拿他沒辦法。
七位考官一個個也都指天畫地的發誓他們沒有舞弊,七皇子挨個審問之後,沒發現疑點,也不好給他們上刑具。
線索斷了。
七皇子沒再審問出有用的信息。
全盛京都在關注此事,盛鴻盛鈞父子倆也在關注,盛家父子倆一邊派人前去鬆江府核實黃、包、李三人的供詞,一邊又貼出懸賞告示,歡迎有線索者舉報,他們有重賞。
轉機出現在中午。
有人揭了貼在貢院門口的懸賞告示,實名舉報鬆江府府衙眾多官員沆瀣一氣,把持科場,上勾結朝廷命官,下欺壓無辜學子,肆意操控浙海省眾多學子的命運。
這人不僅握有浙海省五十多舉子、秀才的血書,還有切實的人證:
被黃、包、李三家打壓的浙海省的舉人、秀才。
來自浙海省的這幾位舉人、秀才,他們入京的目的不是科考,他們是為了盯梢,他們一直盯著黃、包、李三人的居所,他們看到了是誰給黃、包、李三人送了試卷題目和答案,並且,他們還跟蹤了那人。
盛鴻大喜,直接將此人以及來自於浙海省的幾位舉人、秀才召入皇宮,他親自審問。
原來這人名叫周釗,鬆江府人士,也是此屆的舉子。
他此次來盛京趕考,為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前程,還有浙海省眾多舉子、秀才的命運。
就算是黃、包、李三人作弊一事沒有爆出來,他也會在放榜之時當眾舉報,好讓天下皆知浙海省駭人聽聞的科考黑幕,還浙海省所有讀書人一個公道。
盛鴻很欣賞周釗的勇氣和義無反顧,但眼下揪出給黃、包、李三人送試卷題目、答案的人最重要。
到底是誰泄露了試卷題目?
“回聖上,那人從黃、包、李三人所居的宅子離開之後,徑直去了城北的一處小院,在小院裡待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離開。”
“離開之後,這人去了城東的一處宅子,據草民幾人多方打探,這處宅子的主人姓梅。”
“至於小院裡的人,看模樣像是一位書生,在那人走了之後不久趁著夜色悄悄出了城。”
“草民幾人將這兩人的畫像畫了出來,請聖上過目。”
周釗思路很清晰,將他們幾人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
“還有畫像?”
盛鴻大喜,趕緊派人將畫像貼在貢院門口,又派人去查城北、城東的兩處宅子。
這兩幅畫像立了大功。
貼在貢院門口不足半個時辰,就有人認出其中一人是誰。
“那不是董代專董兄嗎?”
很快,盛鴻知道了這位董代專的信息。
董代專,暨北省舉子,五十歲,連考三屆會試都未中,便在上一屆會試落榜後投靠了彭家。
但彭誌業府上的文人實在是多,他在裡麵並不出眾,整日鬱鬱不得誌。
認出董代專的這位舉子隻知道這麼多,於是七皇子親自去了彭家。
此時,前去城東查看宅子的人也有消息了,那宅子是三皇子側妃梅側妃的一處彆院。
線索,彙集到了三皇子和彭誌業身上。
接下來就是七皇子的強項了。
七皇子審案雖然下手重,但都是在事實之上下狠手,若是毫無根據,他是不會直接上刑具屈打成招的。
就像是此屆會試的另外七位考官,他沒審問出疑點,便沒有動刑。
當七皇子忙著審人時,另外一邊,貢院裡的黎蕎正和辛知坐在專供閱卷之人歇息的院子裡吃宵夜。
此時天色已晚,一天的閱卷終於結束,禁軍士兵送來了宵夜,宵夜是加了肉絲的湯麵條,肚子餓的人可以吃一碗填填肚子,肚子不餓的人可以直接回房間睡覺。
貢院條件艱苦,不能沐浴,再加上此次前來閱卷的人太多,因此翰林院眾人睡的是大通鋪。
黎蕎官職雖然高,但貢院房間少,他房間裡也多塞了三張床鋪,他和辛知、段大人、李大人比較熟悉,四人便住了一間。
段大人、李大人扛不住高強度的用腦,從存放試卷的院子回來後直接回房間睡覺。
他和辛知年輕,用腦多,餓的快,兩人便坐在院子裡端著大海碗吃麵條。
三月的夜晚還是有些冷的,而且,院子裡還有一隊禁軍士兵在巡邏,院子外也有禁軍士兵守著,是以兩人也沒說話,隻埋頭往嘴巴裡扒麵條。
早點吃完,早點歇息,還得再忙碌兩日呢。
就在這時,院子門口傳來了禁軍士兵的聲音:“見過三皇子,此院是翰林院眾多官員所居之所,閒雜人等不能靠近。”
這話一出,三皇子熟悉的、帶著怒火的聲音響起:“本皇子是閒雜人等?滾!”
黎蕎和辛知同時看向院門口。
小院很小,兩人一眼便看到三皇子抬起腿,一腳一個,麻溜的將守在門口的兩個禁軍士兵給踹倒在地。
然後三皇子一甩衣擺,背著手、臭著臉進了院子。
他身後的禁軍士兵見狀,隻能隨著他進來,不敢再攔他。
目前他身上隻有失察之罪,還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見過三皇子。”
黎蕎和辛知忙下手中的碗筷,從小板凳上起身,幾步來到三皇子跟前向三皇子行禮。
院子裡四處都掛著燈籠,光線還算明亮,三皇子看著黎蕎微微垂著的腦袋,費了好大力氣,一直把掌心給掐的快要出血了,這才忍住了一拳砸到黎蕎腦袋上的衝動。
穩住。
一定要穩住。
應該查不到他身上的。
該處理的人都處理乾淨了,就算將那三個蠢蛋肚子裡的全部東西撈出來,那也牽連不到他身上。
整個流程沒有泄密的可能,所以他得穩住,除非將人證物證甩到他臉上,那他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這般想著,他擠出一個笑來:“黎大人,閱卷辛苦了,我來慰問慰問你。”
“……謝三皇子關懷,下官一切皆好,您不必掛懷。”
黎蕎恭聲道。
一旁被當做透明人的辛知不由縮了縮脖子,儘管三皇子極力掩飾了,但語氣聽上去還是有些不善啊。
“不不不,你這樣的英才,我哪能不掛懷?我從昨晚到現在,每時每刻都在讚賞你呢。”
“若是沒了你,咱大盛可怎麼辦呐?”
三皇子說著,背在身後的手又攥成了拳頭,指甲狠狠刺入了掌心。
他發誓。
等安然度過此次危機,他一定要找人悄悄將這個黎蕎給乾掉。
此人的危險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其所創造出來的金錢價值,此人一日不死,那他就一直處在危機之中。
世上怎麼有這種可怕又腦子有病的人?
都快累成死狗了還能分神去關注前麵的文章?
他不理解!
黎蕎聽著三皇子這充滿殺意、邏輯不通、明顯捧殺的話語,立馬誠惶誠恐的道:“下官才疏學淺,為人愚笨,擔不起您的掛念,更擔不起您剛才的話語。大盛沒了下官,在聖上的治理之下,照樣會越來越強盛。”
“你這話謙虛了,若不是你,誰又能知道此屆科考竟是有人作弊呢。”
三皇子笑,說著抬步圍著黎蕎繞了一圈。
他不能再站在原地了,不然他拳頭一定會砸出去的,可惡的神經病!
要不是這個黎蕎,他此時應該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美美入睡了,哪裡用得著受猶如頭懸利劍一般的煎熬!
“……下官既然做了閱卷人,那得對每一份卷子負責。”
黎蕎迎著三皇子不懷好意的眼神,隻能這般道。
“那你是如何看出這三份試卷的雷同之處的?在那種猶如打仗一般的緊急狀況下,我已經累的腦子轉都轉不動了,你卻是還能挑出錯誤?”
三皇子一邊繼續繞著黎蕎踱步,一邊問出他心中的疑惑。
而這時的黎蕎,耳朵裡傳來熟悉且距離有點遠的腳步聲。
聽著這沉穩的腳步越來越近,他歪了歪腦袋,看向剛好走到他正麵的三皇子,嘴角一勾,俊秀的臉上露出笑來:“可能是下官眼神好?”
他這笑來的猝不及防,而且不是淡笑,是燦笑,一雙眸子快要彎成月牙了,一副心情極好的模樣。
三皇子不由一愣。
但隨機大怒。
笑屁啊!
他快擔憂死了,結果這人竟然還敢在他麵前笑!
背在身後的拳頭動了動,他要控製不住他自己了!
但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他非常不願意聽到的聲音:“見過七皇子。”
盛葉?
他當即顧不上黎蕎了,霍的轉身。
七皇子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門口。
他心口一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這心狠手辣的七弟怎麼會來?
“三哥,你來這裡做什麼?”兩日一夜未睡,七皇子神色疲憊,語氣很不好。
但三皇子聽了此話,一絲慶幸從他心底冒了出來,以他這七弟的性子,沒有一上來就問罪,這是沒查出東西來?
想到這種可能,他心中一鬆,正想要開口,但誰知他身後的黎蕎卻是搶先道:“七皇子,三皇子是來慰問下官的。”
“慰問?”七皇子一挑眉,冷笑道:“是恐嚇吧,你給他弄了個失察之罪,他心裡頭定然想著法子折磨你呢。”
“……七弟,你身為刑部主事,怎能一張口便是冤枉兄長?我當真是來慰問黎大人的。”
三皇子以為七皇子沒查出什麼,語氣還算溫和。
“我沒冤枉你,隨我回宮吧,彭誌業已經招了,是你泄露了此次的科考題目,是他安排人手給那三個蠢蛋準備了答案。”
“而且,他還按照你的指示,勾結了鬆江府的好幾位官員。”
“三哥,你完了。”
七皇子說罷,雙臂環在身前,身子倚在了門框上,好整以暇的看著三皇子。
他不再跟從前似的冷嘲熱諷每一個字都帶刺,他隻是微微挑著長眉,靜靜注視著已經傻掉的三皇子。
他這話每一個字都是暴擊,直接將心態已經有些放輕鬆的三皇子給擊傻了。
足足過了七八秒,三皇子才回過神兒,猛然向前跨了一步,神色猙獰的大叫:“不可能!”
怎麼可能呢?
傳話的人,寫答案的人都處理掉了,怎麼可能查到他身上?
而且,彭誌業怎麼可能供出他?
整個彭家都不可能供出他!
有詐。
一定是這個盛葉在詐他。
一定是這樣的。
他一臉憤怒的朝著七皇子走去:“你審不出案子就滾回去審案子,彆跑來詐我這個三哥,不然的話,我定然會在父皇跟前告你一狀。”
“怎麼是詐你?彭家人招了。”
“原本給那三個草包蠢蛋送答案的人,在送了答案之後該直接出城離開的,可這三個草包蠢蛋背不了那麼多答案,於是這人又去找了董代專,讓董代專列了文章的細綱,然後帶著細綱回了你梅側妃的彆院。”
“當時你身為主考官,已經進了貢院,所以你不知此事。”
七皇子慢悠悠的解釋。
三皇子:“?”
他心中的憤怒,變成了慌亂。
同時還有疑惑。
那三個蠢蛋背不了答案就背不了,送信之人乾嘛還折返回去?該直接出城啊!出城之後意外死亡,這樣誰能查到他身上?
七皇子似乎看出了三皇子的疑慮,解釋道:“彭家背著你給鬆江府那邊許諾了,一定會讓那三個草包蠢蛋考中進士。是以,送答案的人又跑了一趟。”
“正是多跑的這一趟,讓周釗幾個人跟蹤到了董代專的小院和你梅側妃的彆院。”
說到此處,七皇子一邊欣賞三皇子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五雷轟頂一般的精彩臉色,一邊勾起了嘴角。
終於,他這三哥要完蛋了。
而且,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狗咬狗事件。
可惜,如此精彩的一幕,他兄長無法親眼看到全部,他得轉述一部分給他兄長聽。
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他看著身子已經搖搖欲墜的三皇子,又道:“三哥,彭家背著你斂了不少財,乾了不少足以抄家的破事,他們太貪了,沒那麼忠於你。”
“你要怪,就怪彭家吧。又貪,又蠢,又狂傲自大。”
“彭家的幾個人已經在宮裡了,你也與我走吧,父皇在等你。”
*
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完……但大家看出來了吧,這事其實是七皇子策劃的,黎蕎的揭發隻是意外……
抱歉,給大家發個小紅包QAQ
第172章 三皇子受審,純劇情,黎蕎部分極其少 三皇子完蛋,大皇子的舊案
七皇子語氣篤定中透著罕見的淡然, 三皇子眼前雖然一陣陣發黑,但他沒有真的暈過去。
不能暈。
萬一這盛葉是在詐他呢。
什麼周釗?
他聽不懂,也不認識。
他今天一天都老老實實待在貢院, 他對外麵的信息一無所知,他得穩住。
沒有人證、物證,他不認。
他不認!
三皇子連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整個人這才稍稍冷靜了一些,發軟的膝蓋, 重新變得筆直。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朝著院門口走去。
但隻邁出了一步, 他頓住腳步, 扭頭看向了黎蕎。
“黎大人。”
“下官在。”
黎蕎直視著三皇子,臉上收了笑。
但三皇子笑了,口裡還誇道:“你很好。”
“食君之祿, 忠君之事。”
黎蕎一臉嚴肅的道。
七皇子見狀, 懶洋洋的道:“三哥,彆恐嚇人家黎大人了, 就算沒有黎大人,這事也瞞不住。”
“周釗入京之前已經做了粉身碎骨的打算,此次無論如何都要揭發鬆江府科場的黑暗。所以你若要怪, 應該怪彭家。”
“若不是彭家貪心不足, 周釗幾個人就算有備而來, 那也尋不到你身上,你說是不是?”
三皇子:“……”
心中強裝出來的那點鎮定瞬間崩散, 他雙手握拳指甲狠狠刺入掌心, 這才維持住臉上的微笑。
他轉身看向七皇子:“等入了宮, 見著了父皇, 自有分曉。”
“那請吧。”七皇子站直了身子,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等三皇子出了院子,他看了黎蕎一眼:“黎大人,無事了,遵聖命行事即可。”
“下官明白。”
黎蕎忙作揖道。
他今天也老老實實的待在貢院對外界的信息一無所知,他也不認識什麼周釗,但看七皇子的態度,這是真抓著了足以讓三皇子完蛋的證據吧?
是的。
七皇子真的抓著了證據。
彭誌業一開始還嘴硬,不肯承認,說這是董代專的個人行為,他毫不知情。
並且還振振有詞的解釋說董代專才能平平,五皇子完蛋之後呂文榮養的那幫文人紛紛前來投靠他,董代專夾雜其中毫不起眼,他甚至不知這個董代專是何時從他手底下離開的。
他養了那麼多文人呢,就算是真的要舞弊,那肯定也是尋一個文采出眾的人啊,他怎麼可能找上董代專?
但這些狡辯無法應付七皇子。
七皇子在彭家直接上了刑具。
彭家雖然是當今皇後的母家,但彭家本身沒什麼勢力,雖有人在朝中做官,但官職都不高。
而且,七皇子早就掌握了彭家種種不法之事的證據,是以儘管彭家人嚷嚷著要麵聖要進宮告禦狀,但七皇子甩都不甩,親自動手審問彭誌業。
彭誌業一開始還能憑著理智告誡自己隻要三皇子不完蛋那彭家就有救,大不了就是一死!
但等烙鐵上了身,劇烈的疼痛充斥每一個毛孔,腦中除了疼痛已經感知不到任何東西,在那種境地,彭誌業這種細皮嫩肉沒吃過苦的人如何扛得過去?
當烙鐵第二次落在彭誌業身上時,他什麼都招了。
彭誌業的兩個叔叔、兄長,在被烙鐵烙過之後,也都招了。
就此次的舞弊案來說,其實過程很簡單。
三皇子進入吏部任職之後,積極拉攏各個衙門、各個地方的官員。
浙海省身為大盛最富裕的省,三皇子當然不會錯過此地。
但之前有五皇子在,五皇子也盯著浙海省,當時兩人互有顧忌,互相製衡,隻能小打小鬨的分彆去拉攏鬆江府的官員。
太子之位未明,鬆江府的官員不敢徹底站隊,隻與兩位皇子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但去年五皇子因為謀反完蛋了。
其他皇子無能力和三皇子相爭,這下子鬆江府的官員不腳踏兩隻船了,他們徹底站在了三皇子這邊。
站了隊,那就交了底。
黃、包、李三家敢對會試下手了。
彭家本就跟呂家一般自大狂傲,五皇子完蛋之後,彭家膨脹的更厲害,不就是會試麼?
以後整個大盛都是三皇子的,現在插手小小會試,這完全不成問題。
三皇子也正有此意。
想要拉攏朝中官員,那得趁早,不然的話,那些舉子中了進士之後隻會死心塌地的效忠他父皇,對他甩都不甩。
就比如那個黎蕎。
所以啊,想培養自己的勢力,那得從會試抓起。
鬆江府那邊盯上了會試,三皇子、彭家也盯上了會試,雙方一拍即合,決定先趁著此次會試小小試水一下,攢攢經驗。
於是黃、包、李三家的嫡係入京趕考了。
這三家和彭家約定好了暗號,彭家派人守在盛京城門口,一旦黃、包、李三家入京,那彭家第一時間就能知曉。
三皇子原本隻想混個副考官,然後靠著泄題這一手段舞弊。
但誰知盛鴻讓他擔任此屆的主考官,再加上經過給大運河工地捐工錢物資、賑災,他聲望日重,於是他膽子稍稍大了那麼一丟丟。
他決定除了泄題,再安排一條路子:送小抄。
雙管齊下,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嘛。
不過,太子之位還沒有落到他身上,因此他很謹慎,送小抄這個手段隻安排人探路,並不會真的付諸行動。
付諸行動的是提前泄題。
他拿到試卷題目之後直接給了彭家,彭家負責找人寫出答案並將答案送給黃、包、李三人,隻送一次,隻單線聯係這一次,甭管成不成,反正隻單線聯係一次。
然後寫答案的人,送答案的人,通通死掉。
與鬆江府那邊聯絡的所有信件也通通銷毀掉。
這一次隻是試水,小打小鬨,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三皇子覺得他的安排天衣無縫,就算是黃、包、李三人被揪出來了,那麼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退一萬步說,萬一真牽扯到了彭家,那彭家也絕對不會供出他。
可萬萬沒想到,彭家背著三皇子給黃、包、李三家誇下海口,隻要這三家上供的銀子夠,那這三人定然能考中進士。
更沒想到的是,黃、包、李三人如此廢物,都拿到答案了,還非得搞小抄。
於是彭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啟動了送小抄這一條路。
當然,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重點是彭家背著他將單次、單線聯係變成了雙次聯係。
若是沒有彭家的自作主張,那周釗就無法跟蹤到梅側妃的彆院不會畫出董代專的畫像,那黃、包、李三個蠢蛋就會落榜。
這麼一來,就算是周釗公開舉報鬆江府的科場內幕,那也牽連不到他身上。
所以,都怪彭家。
彭家!
三皇子站在盛鴻的禦案前,儘管心裡恨不能將一旁跪著的幾個彭家人千刀萬剮,但麵上他隻能露出無辜之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父皇,兒子冤枉!彭家人做的這一切,兒子全然不知情啊!”
“形勢一片大好,兒子怎會自斷前程?”
彭家那幾個受了刑的人,歪歪扭扭的跪在盛鴻的禦案前,一個個披頭散發,他們臉上有恐懼,有痛苦,更有懊惱。
雖然此時身上還痛的厲害,可理智已經壓過疼痛了。
他們不該將三皇子供出來的!
“聖、聖上,之前是罪臣胡言亂語、說錯了話,此事的確不關三皇子的事,全是彭家所為。”
彭家官職最大的人,彭誌業的叔叔,三皇子的舅舅,大理寺卿彭和忠開了口。
三皇子聞言,眼睛一亮,立馬道:“父皇,您聽到了吧?兒子真不知道彭家人狗膽包天,竟背著兒子做出此等事情!兒子是冤枉的!”
盛鴻坐在禦案之後,麵無表情的看著三皇子,沒有開口。
他在幾位皇子跟前一直都是和藹的,此時他猛的眼神犀利起來,全然尋不出從前的慈祥,三皇子被他盯的心中一緊,到嘴邊的辯解給咽了回去。
七皇子就站在三皇子身旁,見狀,他雙手撩起衣擺,緩緩跪了下去:“父皇,兒子有要事啟奏。”
“說。”盛鴻視線轉向了七皇子,語調並不溫和。
這表示他的心情糟糕極了。
並沒有犯錯甚至說一直都在立功的七皇子都被牽連了。
七皇子並沒有被盛鴻這副態度嚇著,他迎著盛鴻犀利的視線,挺直脊背,沉聲道:“當年皇祖父率領一幫人前去東景山圍獵,大哥從馬匹上摔下來,斷了右腿,外人都以為那是意外。”
“其實不是。”
“當時三哥和彭誌業突然從樹叢後鑽出,出現在大哥的駿馬身後,他們兩人不知是何人對著大哥的馬匹屁股射出了一箭,於是馬匹受驚,大哥被顛了下去。”
“當年兒子的阿爹親眼目睹那一幕,可當時阿爹入宮不久,不僅不受寵,也無皇子傍身,再加上大哥也沒了母後,但彭家卻是新出了皇後,因此阿爹選擇閉嘴。”
“阿爹閉了這麼多年嘴巴,眼下彭家要完蛋,兒子覺得該還大哥一個公道了。”
三皇子:“!”
他瞳孔一縮,不敢置信的瞪向了七皇子。
幾個正處在懊惱之中想把三皇子摘出來的彭家人陡然一驚,難以置信的看向了七皇子。
彭誌業、彭和忠兩人臉上瞬間失了血色。
盛鴻也是眼睛一眯,雙手猛然抓緊了椅子扶手,身子往前探著,失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兒子知道,兒子願意為剛才的每一個字負責,您可以喚阿爹上殿,一問究竟。”
“還有武安侯,他當年也在,阿爹說他應是也看到了,但他當時沒有講出真相。”
“如今彭家要完蛋了,他應是敢講了。”
“當然還有大哥,大哥最清楚當時的事。”
七皇子迎著盛鴻懷疑、震驚的眼神,不躲不閃,條理清晰的將人證一一找來。
盛鴻:“……”
他怔了幾秒鐘,而後猛然看向了錢三:“快,去宣人,你親自走一趟,將簡兒帶來。”
大皇子名為盛之簡。
而此時的三皇子臉色也泛白了,他猛然看向彭誌業,彭誌業卻是沒看他,彭誌業正一臉恐懼、不知所措的看著彭和忠。
彭和忠臉色難看極了,大腦急速運轉。
當年那一箭,是三皇子射出去的!
可當初三皇子年幼,隻是出於妒忌才射了大皇子一箭,並沒有抱什麼惡意。
誰成想馬匹竟是受驚直接將大皇子給顛下去摔斷了腿!
現在七皇子突然舊事重提,還意味不明的牽扯上了誌業,若是誌業應下此事,那等待彭家的,必然是滿門抄斬!
謀害皇子,這罪名可比呂家的罪名重多了,以盛家父子倆的心狠手辣,彭家人除了當今皇後,剩下的一個都跑不掉!
可若是這事兒與誌業無關,那彭家就隻有科考舞弊一事,怎麼著都不至於滿門抄斬。
而且三皇子本人也不會死,當今皇後八成也不會被廢掉。
所以……
翌日中午,貢院裡剛剛結束上午審閱工作的一眾人,一臉麻木的回他們暫時所居住的院子準備吃午飯。
但這時,一小太監前來宣旨:
此次的舞弊案查清楚了,除了黃、包、李三人,無人作弊,因此餘下的卷子不需要重審,眾人可以回家歇息了。
接到這麼一道聖旨,黎蕎很高興,看來七皇子的工作做的很不錯啊!
不知道外界如何了,不過,消息以後再打探吧,他先回家,給竹哥兒一個驚喜。
隻是,他剛踏出貢院的門,便看到了唐十。
七皇子找他有事。
第173章 七皇子與大皇子,純劇情 兩位皇子的過往
七皇子府。
黎蕎到的時候, 七皇子正坐在花廳裡用午飯。
昨晚宮裡鬨了大半夜,天快亮時七皇子才出宮,回府之後睡了一覺, 他剛剛起床。
短短兩個多時辰的睡眠,並不足以洗去這幾日的疲累,但他心情很好,見著了黎蕎,他指了指桌子對麵的圓凳。
“坐吧, 一起吃。”
黎蕎聞言,一點兒都沒客氣, 在貢院裡忙活了一上午, 他的確餓了。
提起筷子,他朝著離他最近的一道菜夾去,那是一碟子麻辣肚絲。
七皇子府的廚子手藝很好, 這一道麻辣肚絲做的極其地道, 不是乾辣,是香辣, 滋味十足。
黎蕎連著吃了幾口,七皇子這才開口道:“昨晚三哥與我一起進宮,他不承認舞弊一事, 將一切都推到了彭家身上。彭家也改口, 想將一切罪責攬在自家身上。”
“嗯?”
黎蕎微微睜大了眸子:“然後呢?”
聽上去很複雜啊!
“然後我說出了一樁舊事, 一樁能讓彭家和三哥反目成仇的舊事。”
七皇子說著放下手中的勺子,他先是拿手帕擦了擦嘴角, 然後才抬眸看向黎蕎。
“你們夫夫第一次見我時, 我受傷了, 你們倆肯定很好奇我堂堂七皇子為何會受那麼重的傷, 對吧。”
黎蕎:“……”
他眨了眨眸子,將口中的麻辣肚絲咽下,點頭承認:“是很好奇。”
七皇子垂眸,自嘲的笑了笑,眸底閃過一抹惆悵,然後才輕聲道:“這事兒說來話長。”
“……您若是不想說,那就不說,下官其實也沒那麼好奇。”
黎蕎立馬道。
“不,已經到了必須要說的時候了。”七皇子抬起眸子,認真的看著他:“與接下來的局勢有關,你必須得知道。”
黎蕎聞言,立馬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您說,下官洗耳恭聽。”
“其實也不複雜。我母家沈家做的是草藥生意,多年前被卷入了宣平侯家的後宅爭鬥中,那一次宣平候府說沈家以次充好,用假藥耽擱了宣平候小兒子的病情。”
“我外祖父被叫到宣平侯府時,恰好先皇後周皇後在,周皇後看我外祖父哭的太可憐,便徹查了那件事,還了我沈家清白。”
七皇子辦事、說話一向乾脆利落,說是說來話長,但寥寥幾句就讓黎蕎心中一緊,所以,七皇子在為大皇子拚命?
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在他之前數次的分析中,每次都是先排除了大皇子!
可大皇子的身子……
“也是那一次,周皇後了解到沈家名聲不錯,不僅經常義診,還給貧苦百姓減免藥錢,於是便拉了沈家一把。”
“我小舅舅醫術精湛,她把小舅舅推薦給太醫署,經過考核,小舅舅成功進入了太醫署。”
“沈家的滅頂之禍,被周皇後轉為了一飛衝天,沈家很感激周皇後。”
“我小舅舅進入太醫署後,很受周皇後重用,但他到底年輕,經驗、閱曆不足,沒能看出周皇後早已經中毒,也沒能看出大哥的病症。”
“一直到周皇後病故,我小舅舅無意中從一本民間得來的醫書中發現,周皇後其實是中毒而死。大哥的體弱多病,也是因為周皇後在懷著他時便中毒了,大哥的身子,在他未出世時便壞了。”
說到此處,七皇子抿了下唇,長長的眼睫毛輕輕顫了幾下,這才接著道:“恰逢選秀開始,能參加選秀的,隻有低階官員和平民家中適齡的姑娘、小哥兒。”
“我阿爹年齡合適,家境也合適,為了查清楚周皇後中毒之謎,我阿爹參加了選秀。”
“很幸運,阿爹被選上了。”
於是,他還沒有生下來時,他的命運便被安排好了。
哪怕他其實是哥兒,也要扮做男子,成為盛家的第七位皇子。
倒也沒有怨恨,因為這本就是他沈家應該做的。
周皇後救了沈家,沈家得報恩。
而且,當男子也挺好,可以自由來去,還能做他自己喜歡的事兒。
可自打遇見孟月那大傻子,他心裡就時不時因為身份一事而湧出惆悵來。
在心中輕輕一歎,他又接著道:“我大哥幼年時之所以從馬匹上摔下去,不是因為他不小心,而是因為三哥射了馬匹一箭。”
“……其實我阿爹看清楚了是誰射出去的那一箭,但他不能說,武安侯不肯得罪新皇後,不願站出來說出親眼所見,他就算是說了,沒有人證,萬一皇祖父和父皇不信,那等待他的八成是死。”
“於是事情最終變成了馬匹無故受驚,大哥被顛下來摔斷了腿。”
七皇子先是解釋了當年的具體經過,然後又解釋沈良人為何沒有說出真相。
黎蕎聽的眸子大睜,心裡掀起一波又一波驚濤駭浪。
果然,皇家水深啊!
而且,武安侯是因為此事所以被太上皇厭棄的嗎?
“但昨晚,彭家和三哥都要完蛋了,我便講出了當年這一樁舊事。”
“昨晚在求賢殿,一開始三哥和彭家都不肯承認,彭皇後也前去求情,大哥也表示當年隻看到三哥和彭誌業匆匆離去的身影。”
“武安侯來了之後,講出當時的細節,與我阿爹的說辭對上,父皇就有些信了。”
“父皇又難過又憤怒,而且當時三哥和彭誌業的神色也不正常,於是我父皇便要滅彭家九族。”
“彭家人這下子慌了,趕緊講出當年的真相,想保住彭家的一點血脈,三哥極力否認,彭家人極力往他身上推,三哥氣的動手去打彭家人,威嚴的求賢殿瞬間成了戲台子。”
七皇子回想起昨晚那一幕,眉梢一挑,眸底有愉悅和痛快閃過。
狗咬狗的場麵,可太精彩了。
不過,很快他俊臉上又顯出厭惡之色。
“然後我給父皇呈上了彭家人這些年的罪行,最主要的是收取賄賂,用三哥和彭皇後的名義給外地官員擺平爛事。”
七皇子身在刑部,這些年從罪官嘴巴裡撬出不少與三皇子、彭家有關的隱秘之事,他當時沒有發作,全攢到一起,再加上這些年他和周家有意收集的,兩者加在一起,在昨晚給了三皇子、彭家致命一擊。
彭家想著隻要把大皇子摔斷腿一事推給三皇子,這樣就能保住彭家的血脈。
但有嫉惡如仇的七皇子在,他們逃脫不掉懲罰。
彭家手上的爛事,雖然有一部分的確是背著三皇子乾的,但三皇子自己也不乾淨。
大盛官員的升降都是由盛家父子決定的,但是,吏部負責考核所有官員,吏部若是在官員的政績表上略微添幾筆或者是減幾筆,那足以影響一個官員的升遷。
當然,黎蕎這種名動京城的除外。
但黎蕎隻有一個,因此,三皇子仗著在吏部當主事,不但肆意拉攏官員,還在一些官員的政績表上造假,將一分功勞誇大成五分,將一分罪責擴展至八分。
這大大觸及了盛鴻的底線。
決定官員升遷,這是皇帝才能做的事,小小皇子,逾矩了。
把昨晚的經過詳細複述了一遍,七皇子又道:“目前就是這一個情況,三哥同五哥一樣,被關在三皇子府,靠著勞作掙吃食。彭家滿門抄斬,彭皇後被貶為庶民,關在三皇子府。”
黎蕎:“……”
翻天覆地啊。
連彭皇後都被廢了。
他愣了足足十多秒才消化完七皇子這一番話語,但問題來了。
“彭家和三皇子罪有應得,聖上的處置很公允,大皇子多年來的痛楚,終於有了慰藉。”
“但周皇後中毒一事……”
這事兒還沒有說清呢。
“此事還沒有查清楚。不是彭家人做的。”
七皇子輕輕搖頭:“阿爹和舅舅至今不知道是誰給周皇後下的毒,但皇家的恩怨,無非是為了皇位,所以,二哥、四哥、六哥三人的母妃,都有嫌疑。”
“還有我受傷一事,我也不知道是誰做的,那次我是為了去查案,帶的侍衛不多,結果被人圍毆,強撐著逃到了你家門口。”
“所以,之前我說不讓你靠近任何皇子,因為我也不確定暗地裡的人是誰。”
黎蕎:“?”
他腦門上掛著問號。
七皇子竟是不知?
“還有之前五哥謀反時,有人提前給我和周大人泄密,那人是誰,至今也未知。”
看出黎蕎的震驚和無語,七皇子苦笑著又道。
黎蕎:“……”
這不知,那不知,這盛京的確是臥龍藏虎啊。
“現在你知道盛京的危險了吧。”七皇子看他不說話,便道。
黎蕎重重點頭:“極其危險!”
“其實你也危險。”
“我?”黎蕎歪了歪腦袋,三皇子昨晚對他露了殺意,但三皇子完蛋了,所以……
“五哥謀反時,你一個文弱書生扭轉了局勢。此次雖然有周釗幾人在,但卻是你眼尖的揪出了那個可笑的雷同之處,所以,三哥、五哥的完蛋與你脫不開乾係。”
“?”
黎蕎睜大眸子,管他屁事啊。
五皇子是自己謀反,自尋死路。
三皇子更是早早害了大皇子還觸犯了皇權,如今是罪有應得。
“再加上你與我走的近,似乎不能被拉攏,所以我擔心暗處的人會對你下手,你最近謹慎些。”
“不過,更有可能是對方舍不得對你下手,因為你太優秀了。”
“所以,接下來你多觀察,看誰在拉攏你。如今三哥、五哥都完蛋了,有意爭奪皇位的那人,自會冒頭。”
七皇子一臉嚴肅的道。
這才是他今日將黎蕎叫過來的主要目的。
一方麵是讓黎蕎最近小心謹慎些。
另外一方麵便是想借著黎蕎,將對他下手之人找出來。
“……下官明白。”
黎蕎也嚴肅了起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多慮了,對方看不上你,也懶得對你出手。總之,你最近小心些。”
七皇子又道。
“好,下官一定走到哪裡都帶著滿招損謙受益,也不讓竹哥兒出門了。”
黎蕎認真道。
“嗯,先謹慎一些,等著對方出招,肯定會有皇子冒頭的。”
七皇子說著輕輕歎氣。
雖然彭家完蛋了,三皇子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他大哥的身子,周皇後的死,都讓他心裡犯堵。
黎蕎瞧著他的愁容,心中不由也開始犯愁。
原來辦事一向靠譜的七皇子竟是如此被動……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4章 七皇子和大皇子的安排 兩個崽子力氣大
“下官有句話, 不知當問不當問。”
黎蕎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便開了口。
七皇子看向他:“你問。”
“嗯……就是、您, 您想不想做太子呢?”
黎蕎眨了眨眸子,微微屏住了呼吸。
彆真的是扶大皇子上位吧?
就大皇子那個身子,如何扛得住繁重的政務?
現在的盛鴻都扛不住呢,天天抓他當壯丁,什麼活兒都讓他摻和一腳。
“我就知道是這個問題, 之前孟月問我時,我已經答過了, 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
七皇子搖頭。
他一個小哥兒, 當什麼皇帝。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男子,那他定然也會扶持他大哥上位。
“……那大皇子的身子?”黎蕎立馬問。
“先慢慢養著, 以後的事兒我也說不準, 但大哥是元後嫡子,皇位本就是大哥的, 也該是他的。”
七皇子神色、語氣都很堅定。
“下官明白了。”
行吧,既然七皇子無意皇位,那大皇子也行。
大皇子與七皇子關係親近, 他若是在大皇子手底下當官, 想來地位不會比現在差多少。
他這麼出眾, 凡是明君,哪個舍得冷落他?
況且, 他也一直在幫七皇子呢。
之前七皇子要他頂住三皇子、五皇子的陷害, 他頂住了。
剛才七皇子說他在三皇子、五皇子的完蛋進程中起了一定作用, 這說明七皇子認可他的工作。
現在, 他一邊加強安全防護,一邊看誰來拉攏他,好揪出重傷七皇子的人。
隻要他再次立下小小的功勞,那就是幫了七皇子大忙了。
捋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兒,黎蕎心裡的憂愁褪去了不少,他又拎起了筷子,來都來了,填飽肚子再走。
七皇子也是這般態度,讓他吃飽了再回去,順帶又給他說了一些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的事兒,讓他心中有個底。
今日的盛京熱鬨極了,黎蕎坐著七皇子府的馬車回家時,一路上聽到無數的談論。
彭家被抄家、彭皇後被廢、三皇子被圈禁、還有吏部幾位涉事官員被抄家,這一件件單拎出來都是大事,更何況還湊到了一起。
黎蕎到家時,陶竹、鄭淺淺幾個人也在議論此事。
此前七皇子已經派人過來報了信,陶竹知曉黎蕎的去處,但知道和親眼看到是有區彆的,眼下黎蕎回來了,他立馬從搖椅上起身,笑著朝黎蕎走去。
外界的那些事兒全都比不得黎蕎。
“吃飯了嗎?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迭聲的話語,還有亮晶晶水眸的注視,讓黎蕎不由笑了起來,他一一回答,然後加入到了陶竹幾人的閒聊中。
外麵的人隻知道聖旨,不知具體的內情,更不知道三皇子與大皇子的恩怨,因為聖旨上隻字未提,隻強調了三皇子此次科考舞弊以及那稱得上是賣官鬻爵的行徑。
但黎蕎知道內情,他把能說的簡單講了一下,聽的陶竹、鄭淺淺、黎夏幾個不住的驚歎。
此次的會試,三皇子隻安排了黃、包、李三人試水,將這三人踢出去,再從落榜的舉子中挑出最出眾的三人補上去,那此次會試就算是完事了。
三皇子、彭家、彭皇後完蛋,還牽連好幾個官員,這一下子空出來好大一部分勢力,就看盛鴻休息好之後願意讓誰補位吧。
盛鴻昨晚氣著了,以盛鴻目前的惜命程度,不歇個五日絕對不會上朝。
不過,對著鄭淺淺、黎夏幾人不能講的皇家秘辛,他是可以分享給陶竹的。
晚飯過後,黎蕎和陶竹直接帶著兩個小崽子回了暖房那邊。
鄭淺淺知道他們夫夫半個月未膩歪,這會兒定然想的狠,因此拘著黎小睿留在正院,不讓黎小睿跑過去影響他們夫夫交流感情。
三月的天,夜晚有些冷,暖房依舊燒著火炕,兩個小崽子一進了房間便喊熱,還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去解衣服扣子。
黎蕎和陶竹分彆給他們脫去身上有些厚重的棉衣,又把他們倆抱上炕。
他們倆一上了炕,立馬邁著小短腿朝著炕尾的木箱子走去,木箱子裡放著拚圖。
這拚圖是黎蕎找工部給他們倆定製的,是彩繪的,上麵畫著小動物和植物,鮮豔的顏色,很得他們倆的喜歡。
“阿爹,拚圖,玩拚圖。”
黎雲帆小胖友站在幾個木箱子跟前,小爪爪伸出,抓住其中一個木箱子上的銅鎖,拖著木箱子就往黎蕎陶竹這邊走。
旁邊的黎長風小胖友也是如此,拖著一個木箱子朝著自家阿爹、爹爹靠近。
木箱子不大,但對一個兩歲的幼兒來說,絕對不算輕,可他們倆拖的很輕鬆。
黎雲帆小胖友比較謹慎,走兩步便頓住腳步,扭著小腦袋去看身後的炕,免得摔倒。
但黎長風小胖友卻是微微撅著小屁股,小短腿快速的往後退,根本不往身後看一眼。
“好厲害!”
黎蕎立馬抬手給他們倆鼓掌,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力氣,不愧是他的娃!
旁邊的陶竹見狀,指了指黎雲帆小胖友:“雲帆是小哥兒。”
“小哥兒也可以力氣大,就像是你,我就很喜歡。”
黎蕎說著,又拍了兩下手,口裡還誇道:“長風、雲帆真棒,力氣真大!”
陶竹:“……”
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呀,現在他家也能稱一句高門大戶。
以後小雲帆嫁人,肯定要門當戶對。
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少爺,誰會喜歡力氣大的小哥兒?
像是他,還有七皇子,雖然的確遇見了良人,但黎蕎和孟月都是農家子,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自從發現兩個小家夥比黎小睿的力氣還大之後,他就在頭疼此事,黎蕎倒好,竟然還在鼓掌。
“小長風太厲害了,竟然能拖得動這麼大的箱子。”
就在陶竹無語時,黎長風小胖友已經將木箱子拖到了炕邊,黎蕎笑著將他舉了起來拋高高,還忍不住去親他的小臉蛋。
黎長風小胖友很開心,口中喊著飛飛,笑聲清脆,不過,等黎蕎將他放到炕上,他小腦袋立馬去看自己的弟弟黎雲帆小胖友。
此時黎雲帆小胖友距他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他立馬從黎蕎懷中掙脫出來,朝著自己弟弟跑去。
黎蕎好奇了起來,木箱子上隻有一把銅鎖,身為哥哥的黎長風小胖友會如何做?
隻見黎長風小胖友直接越過了木箱子,站到了木箱子後,然後他小爪爪放到木箱子上,撅起了小屁屁:“弟弟,走。”
哥哥發話了,黎雲帆小胖友軟軟的應了一聲好,然後跟剛才那般,小爪爪抓著銅鎖,慢悠悠的往後退。
退兩步,扭頭看看腳下的炕,黎長風小胖友也不催他,兩個人齊心協力,一個拖,一個推,很快就把木箱子拖到了黎蕎陶竹跟前。
這種情形,陶竹見過好多次了。
但黎蕎是第一次見,拚圖做好時,黎蕎不在家,在貢院裡批閱卷子。
而之前裝著積木的木箱子重一些,再加上兩個小崽子小,拖不動,是以,黎蕎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麵。
他稀罕壞了,長臂伸出,直接將兩個小家夥摟在了懷中,又是揉又是親的,逗得兩個小家夥嘿嘿直樂。
陶竹瞧著這一幕,也顧不上無奈了,算了算了,既然這父子三人笑的這麼開心,他也不犯愁了。
大不了就門不當戶不對唄,隻要小雲帆自己喜歡就好,黎蕎如此厲害,定然能給小雲帆挑一個合適的夫君。
“好啦好啦,玩拚圖。”
他這般想著,將木箱子打開,把裡麵的大塊拚圖倒在了炕上。
“爹爹,一起玩。”
黎長風小胖友立馬道。
“好!”
黎蕎應的很乾脆。
他和陶竹脫了鞋子上炕,陪著兩個小家夥拚拚圖,這種遊戲對於兩個小家夥來說正好,他們倆玩的很認真,時不時喊一聲阿爹、爹爹,但大半注意力都是在拚圖上的。
黎蕎便和陶竹說起了皇家秘辛。
陶竹聽完三皇子和大皇子的恩怨,又是詫異又是皺眉:“……大皇子好苦啊。”
“對,明明是聖上的嫡長子,太子的不二人選,結果小小年紀沒了娘,不但體弱多病,還斷了一條腿。”
就大皇子這遭遇,誰不說一句可憐?
“七皇子也很苦,長到現在,一直在報恩。”陶竹說著看向了一旁正專心致誌拚拚圖的兩個小崽子。
黎長風小胖友伸著小短腿坐著,小手裡抓著拚圖,看的挺認真。
黎雲帆小胖友則是撅著小屁屁,小手撐著炕,正仔細對比麵前的幾塊拚圖。
兩個人都肉嘟嘟,白白嫩嫩,隻一眼就看的他心臟軟乎乎。
這麼可愛的小崽子,七皇子這輩子能擁有麼……
抿了下唇,他道:“希望大皇子登上皇位,這樣七皇子就能過正常日子了。”
黎蕎也在看兩個小崽子,視線溫柔極了,但陶竹此話讓他下意識抿了下唇。
先不說大皇子的身子狀況,隻說這兄弟倆的實力,七皇子至今不知道是誰要殺他,也不知道上次報信的人是誰。
背後的人藏的這麼深,這兄弟倆能勝出麼?
而且,就大皇子那個身子,除非其他皇子都完蛋了,不然盛鴻會傳位給大皇子嗎?
“就目前來說,大皇子登基的可能性很小。前麵有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在,怎麼會輪到他?”
看陶竹因為這話眉心皺出了幾條紋路,他立馬又道:“不過也不一定,現在還不到最後呢,目前他們就是按兵不動,等對方出招。”
儘管很不想讓陶竹擔心,但陶竹也該有個心理準備,他將七皇子的分析複述了一遍,叮囑陶竹近日不要出門。
陶竹聽罷這話,心裡頭的擔憂瞬間成海,但到了這一步,他和黎蕎不可能回到三柳村過他們自己的小日子。
甭管前路有什麼,黎蕎都得去趟,去闖。
他能做的,便是聽黎蕎的話,待在家裡照顧好孩子。
“剛尋了一處不錯的宅子,還說等你休沐時一塊去瞧瞧,眼下是瞧不成了。”
陶竹抓住黎蕎的手,有些無奈。
這都三月了,再不把宅子買下來,那今年冬天還能蓋足夠的暖房麼?
“無妨,過段時間再去看也行,到時候咱們多尋一些工匠趕工期。”
宅子事小,安全最重要。
陶竹歎氣:“隻能如此了,你也少出門,接下來幾日,你安心待在家裡,外麵的風風雨雨和你無關。”
“嗯。”
黎蕎也是這麼打算的。
因為會試閱卷這個差事,他和陶竹等於是分離了半個月,太久了。
接下來他哪兒都不去,夫郎孩子熱炕頭!
黎蕎可以不出門,但七皇子不能不出門,前些年因為要先搞死五皇子、三皇子,是以他和大皇子表麵上的聯絡並不多。
這次幫著大皇子討公道,他算是明碼站到大皇子這邊了,再加上昨晚大皇子也在皇宮裡待了半夜,是以送走黎蕎之後,他又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距離七皇子府不遠,七皇子到時,大皇子正坐在他府裡的校場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他的三個兒子練習箭術。
大皇子五官生的極好,但他的臉上一年四季都沒什麼血色,身子也瘦的厲害,即便是暖春三月,他也披著冬日的狐裘。
狐裘寬寬大大,襯得他全身似乎隻剩下了骨頭。
七皇子緩步來到大皇子跟前,在大皇子輪椅旁的圓凳上坐下,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大皇子的臉色,見眼底泛著青色,不由道:“大哥,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心情愉悅,就來看看他們仨習武。”
大皇子笑盈盈的用下巴點了點校場內的三人。
七皇子聞言也看向了校場,大皇子有三子,大的今年已經十二歲,小的不足五歲。
但不管大的,小的,彎弓射箭的姿勢都挺標準,而且,準頭也很好。
見年紀最小的小侄子盛時毓十中九,他不由笑了一下:“小毓不錯,我這個年紀時,比不上他。”
“嗯,的確還可以。”
大皇子輕輕點頭。
在他三個兒子當中,就目前來說,小兒子盛時毓的天賦最高,不管是讀書還是習武,都超過兩位哥哥。
“以後好好培養小毓。”七皇子道。
他大哥身子不好,即便是將皇位搶來了,那指不定能撐多久,因此,他這三個侄子的教育工作是重中之重。
大盛的未來,在他這三位侄子身上。
大皇子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問道:“董代專這會兒應該快出暨北省了吧。”
“差不多,快馬加鞭,應是要出暨北省了。以後他就在南邊活動,等咱們成功了再回京。”
七皇子點頭。
董代專是他的人,因此,那個可笑的雷同錯彆字,是他故意安排的。
原本想著用以佐證周釗的舉報,好用這種荒謬勾起他父皇的憤怒,誰知道黎蕎先出手了。
黎蕎的才能過於出眾了,就閱卷那種情況,換做是他,他也察覺不到那個錯彆字。
上一次五皇子謀反,黎蕎扭轉了局勢,這一次黎蕎又先揪出了黃、包、李三人。
輕歎一聲,他道:“不知道背後的那人是拉攏黎蕎,還是乾脆殺掉黎蕎。”
大皇子聞言,修長的食指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了幾下,沉吟片刻,而後道:“要不讓他在父皇跟前哭訴一番?”
“找父皇哭訴,讓父皇想辦法?”
七皇子一愣。
“你昨晚不是說老三對黎蕎動了殺心嗎?你先在父皇跟前提一提這事兒,父皇必定會詢問黎蕎,黎蕎什麼都不用說,隻需要猶豫、為難、適當的害怕,那父皇肯定會再安排侍衛給他。”
“……似乎有道理。”
雖然聽上去不靠譜,但可以操作一下。
大皇子輕輕笑了一下:“甭管有沒有用,先試一試。他這樣的人才,不該出事。”
“好。”七皇子應下。
除了這個法子,也沒旁的法子了,他身邊的侍衛,無法勻出來給黎蕎。
況且,就算他想給,那也名不正言不順。
回想起昨晚他父皇氣的渾身顫抖的樣子,愧疚迅速將他淹沒。
他也不想這樣安排,但他大哥的冤屈必須得討回來,三皇子必須受到懲罰。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5章 盛鴻沒錯,公布選太子的規則 黎蕎得了賞賜
盛鴻的確是歇了五日才上朝。
三皇子、大皇子一事對他的打擊有些大。
他和周皇後感情不錯, 周皇後沒了之後,他儘可能彌補大皇子。
但誰知道,他這大兒子的腿是三兒子搞斷的。
而且, 當年因為沒有證據,所以他大兒子忍了二十多年才將這樁舊事扯了出來。
有點可笑。
他一直以為,他和他大兒子之間融洽的猶如他和他父皇那般,可誰知道他這大兒子心裡藏了這麼大一個委屈。
而且,除了大兒子之外, 還有三兒子。
他去年剛處置了一個五兒子,如今又處置了三兒子, 連帶著皇後都沒了。
他這個老父親, 誰不說一句失敗呢。
這教他怎麼不難受。
原本他想著他有七個兒子,還各個都是人才——哪怕是大兒子,其實也很有才能。
可誰知道, 一轉眼, 最突出的五兒子和三兒子都完蛋了,大兒子身子骨不行, 小兒子吧,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個大半。
掰著手指數一數,他現在能指望的隻有二兒子、四兒子、六兒子。
煩躁。
心情不好的盛鴻, 上朝時一張臉從頭臭到尾, 幸好無大事發生, 這個時間點兒,百官誰都不想拿政務去煩他。
黎蕎自然也不想。
但皇宮日日都能收到不少折子, 雖無大事, 可小事從未斷過, 他這個代筆又如此能乾, 因此,他又被盛鴻抓了壯丁。
盛鴻一連消沉了多日,不提立後之事,也不提讓其他官員補位吏部之職的事兒。
滿朝文武,跟著小心翼翼了多日。
很快就到了殿試之日。
盛鴻一向都很重視殿試,出題隨心所欲,但這一次,他的題目規規矩矩,隻有三個字:
何為孝?
殿試開考時,黎蕎坐在太極殿旁的求賢殿裡,兢兢業業的批閱奏折。
這段時日盛鴻心情不好,有時候一整天都不看折子一眼,在這種情況下,他手中的權力又大了些。
他都是把所有奏折批完了,然後再一一彙報給盛鴻聽。
盛鴻至今一次都未給他打回來過。
這天下,恍惚是他當了家。
就好像是此時,他辛勤的處理政務,盛鴻則是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這一養就養到了中午,而且還睡著了,等盛鴻醒來時,正好不耽擱用午飯。
盛鴻從搖椅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活動了下手腳,然後他扭頭看向正垂眸老老實實看奏折的黎蕎。
一上午過去,黎蕎還是神采奕奕的模樣,他不由歎道:“朕竟是睡著了,老了,這身子不中用了。”
他前些時日心情很差,思緒雜亂,因此睡眠不足,整日都很疲累,經過時間的安撫,最近幾日大半症狀逐漸消失。
但身子卻依舊很累,每天都睡不夠。
黎蕎聽得盛鴻此話,忙放下手中的奏折,恭聲道:“聖上,春日天氣漸暖,人本就容易犯困,您正值壯年,與年老還有幾十年的距離呢。”
盛鴻聞言笑:“朕的心不老,但身子也的確是跟不上了。睡了一上午,骨頭都懶了,黎愛卿,你也坐了一上午了,走,與朕一起去瞧瞧新科進士,看殿試如何了。”
“是。”黎蕎應下。
太極殿內,新科進士們正揮筆寫文章。
殿試隻有一日,而且今年的題目比較好寫,是以一半的人都把文章寫的差不多了。
盛鴻的突然到來,讓新科進士們的思緒亂了些許,不過盛鴻是個貼心的皇帝,他沒有在殿內多待,粗粗掃了一下新科進士們的試卷,然後他帶著黎蕎離開。
出了太極殿,他背著手慢悠悠的往求賢殿而去,口中問黎蕎道:“黎愛卿,這次的題目,若換做是你,你會從哪方麵入手?”
“額……微臣可能會胡言亂語。”
黎蕎瞧著他的臉色,小心道。
“朕現在就想聽胡言亂語,你說,朕赦你無罪。”
“嗯……在微臣看來,孝分大、小,分智、愚。大,指的是孝順君王。小,指的是孝順爹娘。”
“但甭管是大還是小,都要智孝,不能愚孝。若君王、爹娘所言所行是正確的,那不聽君王、爹娘的話,便是不孝。”
“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在微臣看來,孝或者是不孝,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個人的心性決定的,與其君王、爹娘無關。”
“人生在這世上,幼年時不懂道理,但長大後誰不懂最基本的道理?又不是傻子。”
“懂,卻偏偏不孝,這能怪得了其君王和其爹娘嗎?”
“君王勵精圖治,確保家國安寧,爹娘提供衣食住行,更關鍵的是,君王和爹娘至聖至明、溫良恭謙,給子女做了極其好的榜樣,在這種情況下還是選擇不孝,那真的怪不到君王和爹娘身上。”
“您說是不是?”
黎蕎暢所欲言之後,立馬又恢複到小心翼翼的模樣,仔細去瞧盛鴻的臉色。
盛鴻一反常態出了這麼一道題目,不就是想讓新科進士們論證他沒錯嘛。
他的確沒錯。
有錯的是三皇子。
說實話,盛鴻蔫這麼久,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盛鴻對幾位皇子的父愛,遠超他的想象。
但盛鴻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就這?”
他扭頭看向黎蕎,很是無語。
“再犀利的微臣也不敢說呀。”
黎蕎委屈。
他倒是想指著三皇子、五皇子的鼻子痛罵,但他不敢呀。
三皇子、五皇子再不好,那也隻能是盛鴻罵,輪不到他張嘴。
盛鴻瞪著黎蕎,但幾秒鐘之後,盛鴻歎氣道:“罷了,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其實他也覺得他沒錯。
老五和老三證明他這個父親當的很失敗,但失敗歸失敗,他沒錯啊。
還想讓他怎麼辦?
他宵衣旰食,日理萬機,他拿自己的私庫貼補國庫,他從不易暴易怒、遷怒無辜,他也沒有特彆偏心哪位皇子。
他還直接表明想當太子就按照他這個標準來。
甚至,滿朝文武皆推舉盛之衍這個逆子當太子他都沒動怒,不覺得被冒犯了皇權。
他這個皇帝,他這個老父親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曆史之最了吧?
哪一位皇帝能有他這般慈愛、寬厚?
他有錯麼?
他覺得他沒錯。
不過,大兒子的斷腿一事,的確是他疏忽了,可若是他這大兒子當場講出來,那他會信麼?
想到此,他又有些蔫了。
沉默著來到求賢殿,錢三小心的問他要不要傳膳,他點了點頭。
等小太監們將飯桌擺上,他依舊沉默,拎起筷子略吃了幾口便飽了。
他放下筷子,視線不由自主移向一旁的黎蕎,黎蕎沒資格與他同桌用飯,黎蕎都是自坐一桌,頓頓六菜一湯。
此時他這位黎愛卿一如既往端著飯碗吃的香甜,一口米飯一口菜,一海碗米飯,很快就下去了大半。
“黎愛卿啊。”
他慢吞吞的開了口。
“微臣在。”
黎蕎忙咽下口中的飯菜,也放下了碗筷。
“你最近要買宅子是吧?”
“……是。”
黎蕎愣愣點頭。
聖上對他挺關注哈,這點小事都知道。
“這一次抄家,城東空出來不少宅院,朕賞你一座,就彭家吧,彭家的宅子距離皇宮很近。你彆覺得晦氣,這皇宮還是前朝亡國之君留下的呢,朕照樣住的很舒服。”
“……微臣不覺得晦氣!”
黎蕎睜大眸子,忙起身行禮謝恩。
禮畢,等盛鴻叫起之後,他忍不住問:“微臣能問問為什麼嗎?”
“你這次立了功,平日裡又為朕分了不少憂。而且,前些日子小七過來,說你太高調容易被人乾掉,朕想了想,覺得彭家那宅院不錯。”
“不僅距離皇宮近,而且前街是大皇子府,同一條街上還有七皇子府,周圍住的都是貴人,安全問題不需要擔憂。”
“不過,你還是得出門,朕再給你賞你六個侍衛。”
盛鴻解釋道。
黎蕎:“……”
之前七皇子給他打過招呼,若是盛鴻問起他的安危問題,要借機表演一番,好再討六個侍衛。
可誰知盛鴻根本沒給他表演的機會。
而且,不僅又賞給他六個侍衛,竟然還賞下了一座宅院!
盛鴻為他一個臣子考慮的如此周全,大盛這座桃源,他一定好好守護!
他又跪下謝恩,臉上滿是感動。
盛鴻擺了擺手,讓他起來:“你這樣的人才,若是出了事,那是大盛的損失,也是朕的損失。”
“說起來,此次會試眾多舉子的答案,可給了你靈感?”
“……回聖上,尚無靈感。”
黎蕎臉上的感動,瞬間轉為了羞愧。
“無妨,靈感嘛,最重要的是靈,朕最近心情不好,你整日小心謹慎、如履薄冰的,這種情況下靈不起來也正常。”
“其實,舉子們的那些答案,根本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盛鴻苦笑。
這些舉子跟著他這位黎愛卿學壞了,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比同屆考生多走一小步,根本不去琢磨如何真正的解決實際問題。
黎蕎:“……”
盛鴻的這份善解人意、通情達理,實在是珍貴。
但他現在還沒給水泥尋一個合適的出身……
盛鴻沒再說什麼,隻是讓他繼續用飯,午飯過後,他很快就將餘下的折子處理完了。
盛鴻讓他出宮,先去城東的訓練營挑選侍衛,再去瞧彭家的宅子。
彭家之前身為當朝皇後的母家,家中雖無真正的高官,但宅子占地挺廣,整個宅子足足有五進,還帶東西四個跨院,而且每一個跨院的麵積都和他家現在這個四進的宅子差不多大。
這是真正的豪宅。
這個地理位置,這個麵積,在盛京絕對能賣出上百萬兩的高價,現在盛鴻直接賞給了他!
遇此明君,老天爺真的眷顧他。
帶著六個侍衛回到家,向眾人分享這個好消息,眾人聽罷,全都驚喜不已。
特彆是鄭淺淺,也不顧懷著身子,直接原地蹦了好幾下,嚇得一旁的黎大山趕緊抱住他。
陶竹一雙水眸亮的驚人,他最近一直在為新宅子的事犯愁,現在好了,他再也不用憂愁了。
彭家的宅子誒,足夠住下他這一大家子了。
“宅子需要改動的地方多不多?”他問黎蕎道。
“不算多,但多也沒關係,因為其實是五個宅院,咱們可以先搬過去,一個宅院一個宅院的慢慢重修。”
黎蕎笑眯眯的道。
“那咱們先搬過去。”
陶竹毫不猶豫的道。
彭家宅院距離皇宮近,黎蕎每日上值、回家能省下不少時間,這省出來的時間,黎蕎可以多睡一會兒,可以多在家裡待一會兒。
而且還安全。
前有大皇子府,旁邊還有七皇子府,前後左右全都是皇親國戚高官大戶,附近的治安僅次於皇宮。
因為黎蕎之前的交代,他許久未出門了。
他可以不出門,但黎小睿和兩個小崽子想出門,每日都要嚷嚷一遍呢。
若是搬到了彭家那宅子,就算是不出門,三個小家夥也有足夠的玩耍場地。
“好,明日你們先去看看宅子。”
黎蕎當即把彭家大門的鑰匙給了陶竹。
今日他從盛鴻的訓練營挑了六個身手不錯的少年,再加上黎刀十多個人,足以護佑陶竹一行人的安危。
嗯……這新來的六個少年,就叫黎不矜,黎不伐,黎學,黎而,黎不,黎厭吧!
翌日,當陶竹領著自家人帶著侍衛去看新家時,黎蕎如往常一樣去上朝。
難得的,今日盛鴻的臉色不臭,也不蔫,似乎恢複到從前了。
盛鴻宣布了一則大新聞。
國,不可一日無太子。
因此,他會在接下來的幾年間出一些難題交給幾位皇子,幾位皇子每解決一道難題,那可得一道讚賞聖旨。
誰得的聖旨多,那誰就是太子。
若這期間他出了意外,那群臣可按照聖旨的數量去立太子。
不過,他父皇有一票否決權。
這天下是他父皇打下來的,誰若是想當太子,得經過他父皇的同意。
盛鴻此言,猶如一顆炮彈扔到了平靜的湖水中,瞬間激起了萬層浪。
這太突然了!
在今日之前,誰能想到盛鴻竟然會有此招?
黎蕎也沒想到盛鴻竟然直接拋出了一顆炮彈,看盛鴻近日的狀態,他以為盛鴻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出消沉。
至於太子之事,更是遙遙無期。
可誰知道盛鴻今日就公布了規則。
不過,聽上去很可行。
這法子公正。
而且還考慮的很周全。
有這法子在,群臣今後隻需要看幾位皇子大展身手就可以了,不必再跟從前一般去站隊了。
盛鴻行事乾脆利索,等大殿內的驚訝聲平息下去,他公布了他給幾位皇子出的第一道題目:
解決稅糧入京難一事。
這道題目和會試的題目一樣,顯然,他對眾多舉子的答案並不滿意。
黎蕎垂著眸子,有些驚訝。
盛鴻對這個事可真是執著啊。
看來非得解決不可。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6章 徐瑛、辛知升官,黎蕎搬家 七皇子按兵不動
盛鴻拋出來這個炮彈, 讓百官的視線一下子聚集到餘下的這幾位皇子身上。
準確來說,是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如同之前黎蕎所分析的那般,大皇子身子骨不行, 首先排除掉。
七皇子行事太霸道,手段太毒辣,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大半,也排除掉。
不過,雖然說不用跟從前那般急吼吼的站隊, 可百官心裡肯定有所偏向的,他們想讓與自己關係親近的皇子上位。
但盛鴻提的這個問題……說好解決, 那也的確好解決, 隻要有足夠的銀錢,可以簡單粗暴的在所有官道上鋪上青磚、土坯磚、青石板,這麼一來, 稅糧入京就容易多了。
可關鍵是, 誰有這份財力?
距離盛京近的地方,狠狠心, 咬咬牙,那能將土路變成磚路、石板路。
可南方一些府,距離盛京遠得一來一回得用上大半年時間, 這麼長的距離, 若是鋪成磚路、石板路, 那所耗費的銀錢是天文數字。
彆說是個人了,就是國庫, 那也撐不住。
可不鋪成磚路、石板路, 那如何解決稅糧入京難一事?
不隻是幾位皇子在琢磨此事, 百官都在琢磨這一難題, 但這不包括黎蕎。
他忙著搬家。
彭家大宅子西邊的兩個跨院是江南園林風格的,陶竹、鄭淺淺等人還沒有住過這種風格的院子,他們一個個都喜歡的緊,看宅子回來之後便計劃著搬家。
黎蕎當然是聽家裡人的話,先搬過去,然後再重修院子。
一家子隻花費了兩日,就從城北的舊宅搬到了城東的新宅子裡,大門上掛著的彭府改為了黎府。
入住新家,黎蕎邀請好友過來慶賀。
農曆四月,正是植被繁茂、百花盛開的季節,黎府西跨院花紅柳綠,日光明媚,黎蕎讓人在池塘旁的柳樹下擺上了燒烤攤、火鍋攤。
這會是初夏,溫度不算很高,眾人圍著爐子吃這兩種吃食,並不覺得炎熱。
“黎兄啊,你這換宅子的速度也忒快了,當了三年京官,換了三個宅子,佩服,小弟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辛知拿著幾串五花肉站在池塘邊,他一邊去瞧池塘裡遊來遊去的錦鯉,一邊對坐在他身邊的黎蕎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