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盛鴻就開始召見三個小家夥。
這三個小崽子其實也不小了,黎小睿今年十歲,黎長風黎雲帆今年八歲,他們學文還習武,養雞還種地,而且還資助貧困同齡人,也經常去打工,更動不動就爬牆頭與小皇孫社交、下館子。
他們年紀雖小,但長大的經曆著實精彩。
盛鴻一邊因為他們的童言童語發笑,一邊讚歎他們的出眾。
這三個小家夥兒摻和的事情多,但在每一方麵都很出眾。
黎愛卿可真會教養孩子。
第266章 龍舟孤立無援
盛鴻召見三個小家夥兒時, 黎蕎都會陪伴在側,三個小家夥兒懂事歸懂事,但畢竟年紀小, 他擔心三個小家夥兒童言無忌惹到了盛鴻。
每當這時,陶竹便一個人待在艙房中。外邊都是近衛在巡邏,他不好獨自站在船舷旁賞兩岸風光。
坐在書桌前或翻翻書。
或寫寫日記、信件。
一個人倒也自在隨意。
偶爾盛鴻的後宮中人會召他過去聊天。
此次盛鴻南巡,帶了七皇子的阿爹沈側君——去年盛鴻給沈良人升了位分,由位等嬪位的良人升為了位等妃位的側君。
沈側君與陶竹性彆一樣, 人挺溫和,偶爾會將陶竹召到他的船上陪他解悶。
與沈側君同船的是六皇子的母妃許妃。
和張揚的六皇子不同, 許妃是個溫柔的人, 臉上時常帶著笑,對宮女太監也很和善。
六皇子很明顯在拉攏黎蕎,相比較六皇子的刻意, 許妃沒讓陶竹有任何不適, 她隻是與陶竹聊一些烹飪、養娃的經驗,話題從不涉及爭儲這塊。
除了一個人待著和陪後宮貴人解悶, 陶竹也會隨著大部隊一起上岸。
除了皇子們和黎蕎的碼頭,盛鴻也會在彆的地方停靠,好遊覽當地的風景。
不過, 暨北省、東山省、原河省與盛京地處北方, 風土人情差不多,因此盛鴻隻在東山省的泰安府停靠了一下。
但盛鴻沒有去爬泰山。
這讓陶竹有些遺憾。
難得的機會, 錯過了。
船隊離開原河省之後進入了繪安省。
與原河省的平原不同, 繪安省多山、多丘陵, 地勢比較險峻。
有的河道甚至夾在叢山峻嶺間。
這種景色對於盛京的眾人而言有些新鮮,碰到這樣的河段, 船隊裡的人會走出艙房站在甲板上、船舷旁觀賞。
陶竹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抬頭是巍峨的山峰,低頭是湍急的流水,置身此地,除了覺得自身渺小,對大自然也生出更多的敬畏。
這種體驗,隻靠著書本是感受不到的。
到了晚間,等三個小家夥都睡了,隻剩下他與黎蕎,黎蕎會抱著他在他耳邊說悄悄話。
如果隻有他們二人,黎蕎可以帶他潛水。
也可以帶他瞬間爬到山頂。
水異能攻擊力不強,但挺實用,甭管是居家還是旅行都能發揮不小的作用。
他被黎蕎這些描述引得心潮澎湃,可惜,真的實現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以盛鴻對黎蕎的倚重,黎蕎哪有機會帶他上山下水。
船隊很快到了七皇子的碼頭,商樹縣。
商樹縣種著板栗和蓮藕,黎蕎在這邊開了一個藕粉作坊,雇傭當地人製作藕粉。
在此地辦廠,拉動不少就業。
再加上板栗的收入,所以商樹縣的百姓提及黎蕎也甚是感激。
當然,他們也感激七皇子。
商樹縣的基礎建設灌溉、橋梁、道路、免費私塾等都是七皇子自掏腰包為他們搞的。
七皇子也是他們的大恩人。
盛鴻在商樹縣待了半日,接著啟程趕往下一站:六皇子的碼頭。
六皇子的碼頭位於霄州府的府城霄城,距離商樹縣很近,乘船隻需要兩日的功夫便可到達。
不過,自從進入繪安省之後,船隊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因為繪安省的風土人情以及兩岸的風景與北方有所不同,為了讓眾人看個清楚,船隊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從商樹縣離開時,盛鴻購買了一些藕粉,當地百姓非得拿這個特產獻給他,他便拿銀子買下了。
他買下之後,拿出一半賞給隨扈的眾人,餘下的一半他準備在接下來的旅途中賞賜出去,好為藕粉宣揚一波。
到目前為止,藕粉的市場主要是在盛京,北湖省黎瑜寧出產的藕粉也有一部分運送到了盛京。
盛京市場快飽和了,他盯上了同樣富裕的江南。
三個小家夥許久沒吃藕粉,拿到藕粉之後便決定去最下層的廚房衝藕粉喝。
衝泡藕粉得用剛燒開的熱水,不然泡不成功。
陶竹見狀,叫住了他們:“先彆去,馬上要到榆林水閘了,你們不看龍舟過船閘嗎?”
過了榆林水閘就是霄州府了。
“不看了不看了,都看了好幾次了,我現在想吃藕粉。阿爹,趁著爹爹不在,我要多加一點兒桂花蜜。”
黎雲帆捧著盛著藕粉的青瓷陶罐笑嘻嘻的道。
大運河上有好多個船閘,這一次不看也行。
“我要多加點兒榛子和核桃,最近讀書太刻苦了,我得多吃點兒核桃補補腦。”
黎雲帆也道。
黎小睿站在兩個小叔叔中間,小手臂各摟著一個,他重重點頭:“就是,我兩個都要多放,藕粉多加些蜜和堅果才好吃。”
“那你們少吃點兒,天快黑了,距離晚飯沒多長時間了。”
陶竹叮囑道。
三個小家夥嗯嗯應是,他們可乖啦,從不把零食當飯吃,他們現在隻是饞藕粉了,並不打算把藕粉當正餐吃。
因為他們平日裡吃的飯食,是禦廚做噠!
雖然他們一家子和一幫近衛當鄰居,可他們的飯食卻是出自聖上的禦廚之手,聖上沒讓他們跟著近衛吃大鍋飯。
原本是聖上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最近和聖上混熟了,他們還可以點菜啦。
禦廚的手藝可好了,也非常精細,彆說是他們家的飯食了,就是外麵的各種酒樓加一起也比不上。
他們吃了快一個月都沒吃膩!
他們才不會讓藕粉填飽他們的小肚肚呢~
等四人端著托盤回到他們那一層的甲板,龍舟已經過了榆林船閘。
這時候的船閘修建的很簡陋,而且還是木製閘門,一次隻能容納一艘船通過,因此過閘很快。
這會兒是傍晚,夕陽在水麵上灑下一層粼粼金光,往前望去,視線要被這金光鋪滿,甚至耀眼。
不過,這等景色幾個人早就看了無數遍,所以他們隻是隨意瞧了兩眼,便端著托盤回了自己的艙房。
此時的黎蕎,正和六皇子、大皇子、四皇子待在頂層,與盛鴻商討整個繪安省未來的發展。
繪安省的特產還是有不少的,茶葉、藥材、徽墨等都是珍品,若是好好經營,那定然能讓百姓的收入提升一些。
黎蕎坐在圓凳上,聽盛鴻與六皇子、大皇子、四皇子討論,他沒怎麼開口。
他在這塊提不出什麼獨創想法,因此他開了小差,一隻耳朵聽他們父子的討論,一隻耳朵去聽陶竹和三個小家夥的動靜。
知道這四人正在開開心心的吃藕粉,他注意力轉了地方,下意識查看周遭的情況。
幾秒鐘之後,他心中咯噔了一聲,隨後眸子垂下,將兩隻耳朵的注意力都放了出去。
這一放,他心裡咯噔的更厲害。
按理說,盛鴻的龍舟之後便是沈側君與許妃的船隻,兩條船相隔了幾十米。
龍舟通過船閘已經好一會兒了,可沈側君與許妃的船隻還在船閘另外一邊!
沈側君與許妃的船隻被擋在船閘之後了!
他耳朵雖好,可流水聲嚴重乾擾了他的聽力,他聽不太清船閘後邊的情況。
但是,想到這裡的地形,他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
榆林閘段兩邊是丘陵,位於岸上的七千禁軍無法沿著運河前行,隻能繞過這些丘陵趕往霄城。
也就是說,現在盛鴻的七千禁軍與龍舟隔著連綿的丘陵,而待在船上的三千禁軍,則是被船閘擋住了過不來!
現在龍舟上隻有盛鴻的四百近衛——餘下一百被留在皇宮看家了!
他抬起眸子看向了六皇子。
他雖然搞不清楚船閘後以及兩岸、前方的情況,可這個地段……
前方的霄州府,雖然稱不上是六皇子的大本營,可自打盛鴻出了第二道題目,許家人便在霄城開了鋪子做生意。
更重要的是,當初盛鴻建漕運官職體係時,六皇子將許家人安排了進去。
其中一位擔任了水師營的副總兵,其駐地就在前方的霄城。
六皇子這會兒正側耳傾聽四皇子與大皇子的話語,自打上次立生祠事件後,他就變得寡言了起來。
很多時候都是多聽,少說。
此時感受到黎蕎的視線,他好奇的往了過去,臉上盛著疑惑。
看他乾啥?
六皇子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解二字,不像是裝的。
黎蕎扯了扯嘴角,正想要扯個理由糊弄過去,殿外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緊接著趙存進來了。
一向沉穩的趙存,步履匆匆,神色焦急,進入殿內之後大踏步走向盛鴻:“聖上!除了您的龍舟,所有船隻被擋在榆林閘之後,前方有多艘船直奔龍舟而來,並排將整個河道都占據了,明顯來者不善。”
沿途兩岸都知道盛鴻在南巡,誰敢擋大盛天子的路?
可前方整個河道被船隻占滿,而且密密麻麻的,他一時間都判斷不出到底有多少船隻。
再想一想與龍舟暫時失去聯絡的七千禁軍,傻子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想到龍舟上的戰力,他整個人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大意了!
剛才過船閘時,他竟是沒發現任何異樣,他罪該萬死!
趙存急的不行,一旁的六皇子、四皇子、甚至連體弱的大皇子都下意識起身,一臉難以置信的問他:“你說什麼?!”
“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
盛鴻則是雙手撐著膝蓋起身,雖然神色凝重,但語氣還算沉穩:“朕出去瞧一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最後一個大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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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許家謀反(上)
此時是農曆四月底, 傍晚的夕陽散的很快。
等盛鴻一行人從殿內出來站到甲板上時,水麵上的金光消散的差不多了。
而視線前方的船隻來的很快。
剛才趙存進殿時,還有些瞧不清楚密密麻麻到底有多少艘船, 但這會兒眾人瞧清楚了。
“這得……”六皇子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的盯著疾馳而來的船隊:“這恐怕有百十艘吧?”
迎麵而來的船隊,每一艘船的規模比不上龍舟,但和勳貴、臣子乘坐的船隻差不多大小,一艘船若是擠一擠, 那能載二三百人。
眼前這麼多船,就算是按照二百人算, 那百艘船也有兩萬人了。
兩萬人!
可此時他們的龍舟上隻有四百近衛!
就算近衛是精銳中的精銳, 可算下來也得一打五十!
而且,他心裡頭湧起不好的預感。
過了榆林閘,那便進入霄州府地界。
他二舅舅是水師營的副總兵之一, 駐紮在霄城, 手下有兩千水兵。
不過,就算他二舅舅真的要謀反, 那也搞不來萬人啊。
許家為了做外貿生意,自家開了一間鏢局,可這間鏢局也就幾百人。
眼前這麼多隻船這麼多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
他悄悄看向自己的老父親, 垂在身側的手, 左手握緊,右手微微顫了幾下。
不要和他許家有關啊!
他還等著輪到他監國時好好表現呢!
“還好, 拚一下的話, 還是有把握取勝的。”
盛鴻似乎沒多想什麼, 他打量完眼前的情形,語調依舊沉穩, 他說罷扭頭看向身後。
有大殿相阻,他自然看不到身後的船閘。
不過,三千禁軍不是傻子。
這三千禁軍定然會想儘辦法趕過來。
隻要近衛能堅持片刻,那勝算是在他這邊的。
他吩咐趙存去安排人防守。
“額……聖上,微臣想下去把家人帶過來。”
黎蕎望著快衝到龍舟跟前的船隊,冒出了一句與凝重氣氛非常不相符的話語。
他臉上滿是忐忑,語氣也帶著小心翼翼。
但盛鴻聞言,卻是輕輕揮了揮手:“去吧。”
黎愛卿最看重他的夫郎,三個小崽子也的確可愛,彆說是黎愛卿不放心,他也不放心三個小崽子待在下麵。
黎蕎得了盛鴻的允許,麻溜的衝向自己的艙房,陶竹和三個小家夥尚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四人碗裡的藕粉已經見底了,正討論著今晚吃什麼。
黎蕎突然衝來,四人甚是驚訝。
聽完黎蕎的解釋,陶竹擰眉,又是謀反?
“謀反?!”
黎小睿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小手還拍了下桌子,眼睛瞪的溜圓:“這麼刺激啊?我能乾點啥嗎?”
“我的槍呢?!”
黎長風也站起身來,小腦袋四下環顧,想尋他最近很喜歡的兵器:長槍。
耍槍可比耍拳帥。
黎雲帆哇了一聲,顧不上抹掉小嘴巴上沾的桂花蜜,小手也猛的拍了下桌子:“取我的弓箭來!”
他覺得弓箭能殺敵千裡之外,非常實用,因此他最近練箭比較多。
黎蕎:“……”
他萬萬沒想到三個小家夥是這般反應,顧不上哭笑不得,他對三人招了招手:“快,帶上你們的武器,咱們去頂層,那裡最安全。”
“好嘞!”
三個小家夥應是,動作極快的找出自己的武器,然後蹬蹬蹬的衝在最前麵跑上了頂層。
黎蕎牽著陶竹,夫夫兩人做出驚慌焦急的模樣,隨著三個小家夥上了頂層。
他們一家子到時,頂層已經有一百名近衛手拿大刀嚴陣以待。
餘下的近衛則是駐守在下麵幾層。
這會兒對麵的船隊已經衝到了龍舟跟前,將龍舟團團圍了起來。
對方最前方的那艘船,船頭幾乎觸碰到了龍舟,盛鴻黎蕎等人居高臨下,借著還亮的天光,他們能看到對方船頭上立著的人。
黎蕎瞳孔一縮,不由抓緊了陶竹的手。
陶竹不明所以,但他心底卻是真的擔憂起來,這個小動作旁人瞧不見,黎蕎沒必要表演。
所以情況肯定很棘手……
對麵船頭站著的兩人是誰?
盛鴻則是倒吸一口冷氣,再沒有剛才的沉穩,失聲叫道:“陳枚?!”
錢三默不作聲的往前跨了兩步,胖乎乎的身子將盛鴻擋在了身後,臉上總是跟彌勒佛一般的笑容被凝重取代。
被盛鴻稱之為陳枚的人,是一個精瘦的身穿黑袍的老者,他個子不高,頭發花白,但一雙厲眼很亮。
他仰頭瞧著龍舟,看清楚龍舟上的人,他沒有回答盛鴻的話,而是一臉陰沉的瞪向了他身邊的許府興:“許副總兵,六皇子怎會在龍舟上?!”
許府興。
六皇子的二舅舅,水師營的五大副總兵之一。
此刻,他仰頭盯著盛鴻身後的六皇子,也是難以置信,臉色劇變:“煦兒?!你怎麼沒在你母妃的船上?!”
六皇子:“……”
他腦中閃過船隊從商樹縣碼頭啟程時,他母妃望著他似乎含有彆意但似乎又沒有的眼神。
當時他以為他母妃有話要說,便走了過去,結果他母妃隻是跟小時候一般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頰,叮囑他好好聽他父皇的話,然後便催著他上龍舟。
他當時一心琢磨著繪安省未來的發展,便上了龍舟。
所以、所以這是早就安排的謀反?
他母妃當時是想留下他但最後還是讓他上了龍舟?
他母妃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背、背叛他二舅舅……
更關鍵的是,他二舅舅為何謀反?!
他呆呆的看著許府興,一顆心跳的猶如擂鼓,震的他雙耳嗡嗡個不停,大腦也像是塞滿了線頭,亂的揪不出任何頭緒。
他呼吸急促的厲害,卻是不敢抬頭去看立於他身前的父皇,前所未有的惶恐像是一張大手攥著他的脖頸,讓他連呼吸都困難了。
“聖上!老奴鬥膽說一句,您得將六皇子綁起來。”
錢三可沒管六皇子這會兒的反應,他眼睛緊緊盯著陳枚,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急切。
此言一出,六皇子倏然看向盛鴻,麵容悲切。
而盛鴻也看向了他,語氣沉沉的問:“煦兒,你可知情?”
“兒子不知!”
這四個字,六皇子喊的撕心裂肺,他瘋狂搖頭:“兒子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這樣?!
為什麼?!
他還幻想著等下次他父皇南巡,那就能輪到他監國了,可今日許家此舉徹底斷了他的路!
他從前的所有付出和努力,都要被他這位二舅舅給毀了!
為什麼?!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如何選?”
盛鴻並沒有因為他的歇斯底裡而動容,語氣依舊沉沉的。
這一句質問殺傷力極大,直擊六皇子的心臟,讓他的崩潰止住。
他又恢複成呆呆的模樣,但眼眶卻是紅了,他伸出左手點了點心口:“父皇,兒子從未想過要謀您的反,從未想過。兒子可以發誓,兒子若是有過謀反的念頭,就讓兒子……”
“不必發毒誓,父皇信你。”
盛鴻打斷了他的話,臉色緩和了些。
但就在這時,許府興猛的喝道:“傻子!煦兒,你廢了一條手臂,聖上早就將你排除掉了,就算你做的再好,也競爭不過其他皇子!”
“除了此舉,你沒任何機會坐上龍椅,不信你問聖上,在你們兄弟幾個同樣出眾的情況下,他願意把皇位傳給你嗎?!”
“彆說是幾位皇子同樣出眾了,就算其他皇子遠不如你,那他也不願!”
“他防你像是防賊一般,怕你登基之後害了黎蕎,你都感覺不到嗎?!”
這話一出,六皇子如遭雷擊,他先是被雷劈傻了一般呆了呆,似是不解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漸漸的,他臉上慢慢湧上了不敢置信。
因為他想起了一些事兒。
就比如南巡剛開始時的立生祠事件,當時他父皇否決的太快了些……
“父皇?”
他輕輕喊了盛鴻一聲,聲音顫的厲害,眼睛裡也湧出了水霧。
盛鴻沉默了幾秒鐘。
他這一沉默,六皇子眼睛裡的水霧瞬間變成水珠湧出眼眶,還不住的搖著頭,似是不相信這麼荒謬的話竟是事實。
他不由深吸一口氣,緩緩開了口,聲音裡含著濃濃的愧疚:“父皇該給你一個解釋。”
既然他這麼做了,那他也不是不敢承認。
哪怕是這樣的場合,他也坦蕩。
他是對不住自己的兒子,可他對得起大盛。
“黎蕎對大盛至關重要,且無可取代。父皇挑選繼承人,必須要考慮新帝對他的態度。”
“父皇相信此時的你對他無惡意,但將來的你,父皇不能保證。”
“此事是父皇對不住你,你要怪要恨皆由你,今日你母家反了,現在看你的態度了。”
黎蕎:“……”
在場眾人:“……”
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氣,許府興剛才的話,所有人都覺得是放屁,是為了蠱惑六皇子而故意胡說八道栽贓盛鴻。
因為太扯淡了。
皇帝挑選繼承人竟然是根據臣子定皇子?
除了不懂事的三歲小兒,誰會信這話?
剛才所有人都覺得許府興可笑,編謊話都不知道編一個邏輯通順的,當眾講這種話,鐵定要被釘在恥辱柱上被世人笑上個七十八年。
可誰成想是真的。
這他媽是真的。
是盛鴻當眾親口承認的。
是要載入史冊一代代震驚後人的!
這真的很難評!
不少人看向了黎蕎,視線在黎蕎身上掃來掃去。
牛逼了黎大人!
被眾人盯著的黎蕎,這會兒除了懵之外,更多的是感動。
盛鴻對他的偏愛,雖是因為他的能力,可沒想到盛鴻會考慮的如此齊全,怕讚賞聖旨兌換的丹書鐵券保不了他,於是乾脆剝奪了六皇子的爭儲資格。
做到這種地步,這真是把他當自家晚輩愛護了……
黎蕎感動極了,但對六皇子而言,盛鴻此話無疑是奪去他的半條命。
他腦袋像是挨了重重一擊,瞬間疼的厲害,身子也搖搖欲墜。
他幾乎窒息,不得已,他隻能張大嘴巴,靠著嘴巴來呼吸。
可身子的每一處都像是被石塊堵住,即便張大了嘴巴,他依舊透不過氣兒來。
他不信。
不信。
他父皇竟然因為一個外人,因為一個外人……
那他這兩年的努力算什麼?
他撒出去的銀子算什麼?
他因為急切當眾討好黎蕎反而討了個沒趣兒的行為,又像什麼?
又像什麼?!
他睜大眼睛望著他的好父皇,他想大聲的質問,可是眼淚根本不受他的控製,決堤一般從他眼眶裡湧出。
他也根本開不了口,嘴巴裡發出呃呃的幾聲響動,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太痛了。
是淩遲。
這是當眾淩遲。
他最敬重的父皇,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動用了淩遲酷刑!
六皇子的崩潰顯而易見,眼瞅著他要倒在地上,他的兩名貼身侍衛立馬上前扶住了他。
錢三見狀,卻是忙道:“聖上,安全起見,您還是先綁了六皇子吧,許府興和陳枚虎視眈眈呢。”
陳枚可是密探頭子,盛家父子倆的密探都是陳枚一手訓練出來的,還有盛鴻的貼身宮女太監,全都是陳枚訓練過的,所以求賢殿的保密功夫是一等一的好,盛鴻不想讓什麼消息流出去,那就能真的封口。
陳枚訓練人的本事大著呢,他覺得現在最底層那些宮女太監都不能信了!
而且陳枚一身功夫也沒差他很多,現在陳枚要反,他前所未有的緊張,誰知道這個陳枚到底還有什麼能耐。
趕緊將六皇子綁起來才是正經事,有了六皇子在手,他看許家和陳枚還怎麼謀反!
“父皇!”
大皇子也上前一步,沉聲對盛鴻道:“我很同情六弟,也有些感同身受,但從理智上來說,此時隻有六弟才能救咱們。對方人多,近衛可能抵擋不住。”
四皇子歎了口氣:“父皇,大哥說的對。”
他說著看向了自己這位六弟,視線裡滿是同情,彆說是他這個六弟了,他父皇剛才的話,每個字都像是帶著刺,進入他的耳朵裡,紮的他全身都不舒服。
身為天潢貴胄,卻是被臣子比了下去,彆說他是皇帝親子,就是宗室子弟聽到這種話也不舒服。
唉。
這都什麼破事啊。
他父皇因為臣子否了皇子。
皇子的母家要謀反。
好好的南巡,就這麼毀掉了。
身邊的人都在催促自己,但盛鴻瞧著已經陷入崩潰之中的六皇子,嘴巴翕動幾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而這時,許府興再也忍不住了,開始給己方的人下令,要求攻下龍舟。
雖然六皇子身在龍舟之上有些棘手,但到了這一步,他沒有其他選擇。
許家籌謀多年,怎麼可能就此放棄。
唯有拿下盛鴻,那才能有活路。
有能耐盛鴻真的殺了六皇子,不然這一局是他許家贏了,隻要六皇子還有一口氣,那就能被他扶上皇位!
許府興下令下的如此乾脆,盛鴻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看向立在對方船頭的陳枚。
“陳枚!朕往日待你不薄,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不要自誤。”
“聖上,老臣知您性子,今日既然這麼做了,要麼戰死,要麼拿下從龍之功。”
陳枚不為所動,甚至還勸說起了盛鴻:“聖上,今日許副總兵有八千人手,而老臣這幾年也訓練出了二千人手。”
“霄州府的紅巾軍,也會對上您的三千禁軍。”
“您沒有勝算。”
“不如您放棄抵抗,隻要您寫下傳位詔書,那以六皇子的孝心,您必定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今後遠離政務煩擾,隻需安享人間富貴。”
“嗬。”
盛鴻聽見這話,冷笑了一聲,對著陳枚勾了勾手指:“那你們打,但到底誰贏。”
“那老臣隻能得罪了。”
陳枚說罷一聲令下,他們這邊的人立馬將木板搭在了龍舟之上,要沿著木板衝上龍舟。
錢三見狀,立馬護著盛鴻往後退。
趙存也示意四皇子大皇子還有黎蕎一家子趕緊進殿。
而一百名近衛則是擁上前去。
在這有些亂糟糟的時刻,錢三不忘大叫:“快將六皇子綁起來!”
趙存也下令,趕緊將六皇子綁起來。
聖上顧念父子之情,不願意再給六皇子沉痛一擊,可他們這些當臣子做奴才的卻是顧不上那麼多了。
保護好聖上才是他們最重要的事!
趙存的話音落,當即有四個近衛走出,迅疾來到六皇子跟前,一把將六皇子的兩個侍衛推開,而後抓住了六皇子的肩膀。
六皇子這會兒渾身無力,依舊無聲的痛哭著,他被四名近衛裹挾,但沒有反抗,隨著近衛進殿。
不過,十餘秒之後,抓著六皇子肩膀的兩名近衛,卻是猛然提起六皇子,直奔船舷而去。
跟在他們身後的兩名近衛,卻是一邊也往船舷旁跑,一邊警惕的盯著錢三眾人。
“不好!”
錢三視線一直在盯著陳枚,防止陳枚突然出手,但他視線餘光也留意著六皇子。
眼下見四名近衛要帶著六皇子逃跑,他臉色一變,右手掌心裡出現一把一指長的精致小刀。
他將這把小刀甩了出去。
但下一秒,他顧不上去看有沒有打中目標,他左手中的拂塵猛然向前揮去。
一支烏黑的箭矢,被拂塵卷住,沒能落在他身上。
是陳枚出手了。
陳枚要為六皇子逃跑爭取時間。
但下一瞬,他左邊有慘叫聲傳來,是他的小刀得手了。
可他毫無喜色,他眼睛緊緊盯著陳枚,口裡大喊道:“快攔住他們!”
喊完這一句,他不得不將餘光收回來,因為陳枚又出手了。
不過,他似乎瞥見有一道影子衝了出去……
黎蕎猶如離弦的箭一般,迅速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彆說是錢三了,就連準備去抓六皇子的趙存,也隻覺得眼前一有道藍色人影飄過,快的跟風一般。
他根本瞧不清楚。
但是,等他定睛細看之時,黎蕎已經追上了餘下的三名近衛。
他手中抓著黎長風小朋友的長槍。
雖然這兒童長槍隻有一米來長,但通體烏黑,是精鐵所製——木製的黎長風小朋友看不上。
他掄起鐵槍就朝離他最近的那個近衛砸去。
鐵槍精準落在那個近衛的肩膀上,一聲悶響之後,慘叫聲驟起,那個近衛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看也不看的繼續掄起鐵槍去砸餘下的兩個近衛。
兩個近衛的速度極快,反應也極快,聽到身後的慘叫,眼看他們距離船舷隻有一米左右,他們當即舉起六皇子,想要將六皇子扔到運河裡去。
隻要六皇子離了龍舟,那許府興和陳枚就再無顧忌。
但黎蕎怎麼會放他們離開。
不過,這時他身後傳來了錢三急促的喊聲:“小黎大人,小心黑箭!”
他忙低頭,上半身縮了下去。
龍舟比陳枚的船隻高,他這會兒也沒站在船頭,隻要他不露頭,陳枚的箭就奈何不了他。
身子彎下去了,可他手中的動作沒有停。
看著兩個近衛要將六皇子舉起,鐵槍立馬朝著左邊那名近衛的膝蓋抽去。
這近衛慘叫一聲,身子重重的砸在甲板上,雖然他及時放開了抓著六皇子的手,可六皇子還是被他的力道帶的身子往下。
被這股力道一阻,右邊那個近衛沒能單手將六皇子舉起。
這最後一名近衛沒有耽擱,抓著六皇子猛的往前衝,不敢再舉起手臂。
可下一瞬,鐵槍又呼嘯而至,快的他來不及躲閃,膝蓋傳來劇痛,像是被人敲碎了骨頭一般,疼的他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但他抓著六皇子肩膀的手沒有鬆開。
於是六皇子被他帶的也倒在了甲板上。
黎蕎見狀,往他手上補了一下,等他疼的放開了六皇子,便抓著六皇子的小腿,彎著腰拖著六皇子往後退。
而這時有十多名近衛衝了上來,將黎蕎和六皇子擋在了身後。
黎蕎一手拎著鐵槍,一手拖著六皇子,大步朝著盛鴻退去,口裡還不住的解釋著:“六皇子冒犯了冒犯了,下官也是迫不得已,下官也是為了活命。”
但六皇子跟失了魂兒一般,還是在哭,根本沒有被剛才的驚險影響到,也像是聽不到黎蕎的話,隻是任由黎蕎拖著他回到了大殿門口。
盛鴻、四皇子、大皇子包括趙存都長呼了口氣。
他們雖然看的目瞪口呆,但聯想到黎蕎之前表現出來的超強力氣和速度,他們沒懷疑什麼,隻覺得慶幸。
幸好幸好!
錢三也喜的臉上又出現了彌勒佛辦的笑容,小黎大人辦事就是靠譜!
“小黎大人果然好身手啊。”
陳枚陰沉沉的開了口。
剛才他瞧見六皇子身處龍舟時的陰沉五分是真的,五分是裝的,因為他留了後手,他勾搭了幾個近衛。
眼下後手被黎蕎所破,他這下子臉色凝重了。
“不及陳大人膽色好,竟然謀反。”
黎蕎隔空回了一句。
隨著異能的升級,在盛鴻身邊待久了,他早知道了這個陳枚的存在。
這是大盛的情報局局長,盛鴻出色的保密技術,全是來自於這個陳枚之手。
不過,陳枚常年在外,一年到頭待在盛京的時間不多,他隻聽到過陳枚與盛鴻的交談,並沒有見過真人。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見麵,竟是陳枚謀反。
更沒想到的是,陳枚竟然是和許家勾搭在了一起。
怪不得許家暗中集結了這麼多人手盛鴻卻沒有得到消息,情報局局長反了,盛鴻可不就瞎了聾了。
而且,也怪不得許府興說盛鴻像是防賊一般防著六皇子,六皇子與他一同待在求賢殿時,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可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許家的人根據這隻言片語一推斷,覺得六皇子登基無望,於是就反了。
想到此,他不由疑惑:“陳大人,許家給您許了什麼好處,竟值得您背叛聖上?”
“也沒什麼,隻不過是若成功了,那今後老夫就能出現在人前,在暗中藏了一輩子,老了,沒幾年可活了,便想如錢總管那般,萬人巴結,風風光光。”
陳枚說著竟是歎了口氣:“小黎大人,您順風順水一路風光慣了,自是不知道藏身暗處的孤寂艱難。”
“……原來這般。”
黎蕎恍然。
雖然不是很理解,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作妖。
但也能理解,反正老了活不久了,那乾脆換一種活法,活到老,折騰到老。
他握緊長槍,朝著船頭走了一步,頓時引來身後一幫人的驚呼:“黎愛卿!”
“黎大人!”
“小黎大人!”
“我無事。”
黎蕎對著身後擺了擺手,視線還是盯著前方。
木板已經搭好了,對方的人已經要衝上木板了。
可木板似乎經不住對方人手的重量,一直在顫動,眼看對方第一個人要衝上龍舟了,木板搭在龍舟上的那個部位卻是滑動了一下,而後木板一斜,直直的往水中落去。
木板上的七八人也一並落了下去。
對方一共搭了五塊木板,最邊緣的兩塊被黎蕎這樣破壞掉了。
但還有三個木板安然無恙。
對方的人登上龍舟了,在黎蕎身後,近衛衝了上來,要與對方的人展開搏鬥。
黎蕎有些惋惜。
他很想衝上去用長槍將陳枚或者是許府興釘在甲板上,但他若真這麼凶殘了,定然會惹人懷疑。
他是文官。
是弱雞雞的文官。
力氣大速度快勉強能解釋,若是再進一步,那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他往後退去。
罷了,見機行事,盛鴻說的對,也不是不能打,畢竟近衛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再悄悄搞點兒破壞,應該是盛鴻這邊贏。
就是近衛隊沒帶多少弓箭,唉,不然占據地利,贏的定然更輕鬆一些。
第268章 許家謀反(中)
不過, 陳枚知曉近衛隊的戰力。
陳枚肯定不會帶一幫廢物來謀反。
陳枚訓練出的二千人手,戰力怕是不會輸給禁軍多少。
至於許家的人手,戰力最起碼會和紅巾軍齊平。
想到此, 一粒水珠悄無聲息的從黎蕎指尖落下,溜下龍舟,直奔身後的榆林閘而去。
噪聲太大,黎蕎聽不太清閘後的動靜。
但明顯閘後的人發現不對勁兒了。
此次跟船的禁軍統領正是上次五皇子謀反時負責定春園安全的唐典,唐典能力不俗, 必然會想儘辦法快速越閘。
既如此,那他幫一幫唐典的忙, 好讓三千禁軍趕緊過來。
伴隨著黎蕎的退後, 雙方交戰。
錢三護著盛鴻進入殿內。
大皇子、四皇子也進入殿內。
陶竹牽著三個小家夥,默默站在殿門口,陶竹知道黎蕎不會有危險, 但黎蕎剛才的表現讓他有些擔憂。
情況真的很棘手嗎……
三個小家夥在下麵時表現的膽大包天, 但這會兒他們乖巧極了,安安靜靜的貼著陶竹站著。
六皇子被兩個近衛守著, 他的兩個貼身侍衛小心翼翼的扶著他在圓凳上坐下。
近衛全都衝了出去和許家人開戰,殿內空蕩蕩的,隻餘下這些人。
黎蕎進入殿內, 將黎雲帆小朋友的弓箭接了過去, 而後他出殿,站在甲板上, 確認陳枚的箭矢射不到他所處的位置, 他拎著兒童弓箭, 開始拉弓射人。
他距離許家的人近,兒童弓箭足矣。
龍舟雖然有幾百近衛, 但武器準備不足,隻有少量的弓箭,近衛更多是拿著大刀長劍與許家人搏鬥。
近身作戰容易誤傷,因此陳枚以及許家的人不敢輕易拿弓箭傷人,雙方是憑借自己的真實能力在硬碰硬。
如黎蕎所猜測的,許家人的戰鬥力果真不弱。
他分辨不清楚哪些是許家人,哪些是陳枚訓練出來的,對方所有人都穿著跟夜行衣差不多的衣服,這些人踩著木板爬上龍舟,拎起手中的刀就砍向近衛,不管是速度還是力氣,都遠超紅巾軍。
黎蕎在邊城見識過紅巾軍的實力。
這些人的實力在紅巾軍之上,但又不及禁軍,水平應該跟未進行篩選考核時的禁軍差不多。
近衛占據著地利,而對方人多,雙方暫時打了個平手。
不隻是船首如此,船側麵也是如此。
許府興、陳枚兩人仗著己方人多,將龍舟團團圍住,從四方攻船。
榆林閘後的三千禁軍對兩人還是有不小的威懾力的,霄州府地方駐軍不多,隻有三千人。
三千紅巾軍對上三千禁軍,勝算為零,可此地兩岸陡峭,難以在岸上行動,想通過榆林閘,那隻能走水路,三千紅巾軍借著水閘可以暫時抵抗三千禁軍。
但不宜拖延太久,因此兩人下令猛攻。
黎蕎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勢,又有兩滴水珠溜下龍舟,奔著許家人的船隻而去。
殿內。
四皇子站在殿門口觀察戰況,越看他眉頭皺的越緊。
他揮了揮手,讓自己的貼身侍衛衝過去幫忙,然後他扭頭看向坐在圓凳上的六皇子。
六皇子右臂垂著,左臂擱在膝蓋上撐著額頭,他比剛才平靜了不少,身子不搖晃了,呼吸也不急促了。
猶豫片刻,四皇子抬步朝著六皇子走去。
待來到他這位深受打擊的六弟跟前,抿了下唇,他蹲下身子,大手輕輕拍了拍六皇子的膝蓋。
“六弟,你受委屈了。”
這一聲安慰出口,六皇子緩緩抬頭看向了他。
“唉!父皇的決定,我也不好置喙,但這事兒彆說是放在皇子身上了,就是尋常百姓人家,那也難以接受。”
“你受大委屈了。”
四皇子瞧著六皇子依舊濕漉漉的臉、紅腫無神的眼,心中也難受的厲害。
被盛鴻當眾處刑的人不是他。
可這事兒太荒謬了。
而且,他父皇的意思不就是黎蕎無可取代,而皇子可以隨意挑嗎?
他也處在那個隨意挑的範疇。
他也可被人取代。
若是隻和兄弟們比較,那他不會有什麼異樣,可關鍵是所有皇子都因為黎蕎一個臣子而被他父皇挑挑揀揀……
這換誰好受?
他雖然敬佩黎蕎,也覺得黎蕎對大盛江山有著不可估量無可取代的作用。
但他這位六弟在此之前又做錯了什麼呢?
唉!
大皇子抱臂坐在輪椅上,輪椅緊靠著殿門,聽聞此話,他眸色深了些,視線一轉,他看向了外麵激烈的打鬥。
血腥味已經飄了過來。
甲板上有二十多具屍身,這是許家人的。
近衛雖有人受傷,但無人死亡。
他搭在臂彎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
盛鴻像是沒聽到自己四兒子的話,他目光沉沉的看著殿外的甲板,不發一言。
“四哥,謝謝你。”
六皇子輕聲開了口,嗓子啞的厲害。
說罷這話,他扭頭看向身後的盛鴻。
盛鴻也看了過來,殿內燃燒著數支蠟燭,將殿內照得亮堂堂的,父子視線相觸,盛鴻不閃不避。
可短短幾秒鐘之後,盛鴻垂下眼睛,移開了視線,不敢再看六皇子那張盛崩潰之後尚未恢複的臉。
六皇子見狀,鼻子又酸了起來:“父皇,您這般待我,我卻是對您硬不下心腸。”
“若我勸二舅舅收手,您能否留許家一命?”
盛鴻:“……”
這沙啞的帶著鼻音的話語,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攥著他的心臟,他不由抬手輕輕揉了揉心口,是他對不住這個兒子。
但目前的情勢,已經不是他這個兒子能決定的了。
“許府興不會收手,你不必勸。”
他垂著眼睛道,依舊沒有看六皇子。
“給我把刀,他不收手,那我就自殺,我若是死了,他還如何謀反?”
“總不能扶許家人登基吧?”
“……罷了,你就去試試吧。”
盛鴻示意守著六皇子的兩個近衛將刀子遞給六皇子。
六皇子左手握刀,以刀撐著地麵,緩緩起身。
他朝著殿外走去。
步子沉重,身子也有些搖晃。
兩名近衛跟在他兩側,將他護在中間。
經過黎蕎時,他沒有停頓,直直的往前走。
但往前走了不足一米,他停下了。
這個距離,他隻能瞧見許府興的官帽。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身旁正激烈打鬥的近衛以及許家人喊了一聲:“住手,都住手!”
他嗓子啞了,但聲音挺大。
不管是對近衛而言還是對許家人而言,他身份都在這兒擺著,他話音落,近衛們慢慢退後,許家人沒有追。
雙方暫時停手。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看清楚了許府興的臉:“二舅舅。”
他大聲喊了一句。
“煦兒!”
許府興立馬回應,語氣中滿是關切,他往後退了幾步,想看清楚六皇子的情況。
可這會兒夕陽已經落入地平線下,天色擦黑,他根本瞧不清六皇子的臉色,隻能看到有兩名近衛立在六皇子身後。
他頓時又焦急又興奮。
這個距離……
但還沒等他想出好的計劃,六皇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二舅舅,收手吧!我可以求父皇放許家一條生路,許家可以出海去,在海外繼續逍遙自在。”
“……”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
“二舅舅?說話!我雖然想當皇帝,但我從未想過謀父皇的反!”
這話一出,許府興不得不再次深吸一口氣。
他那好妹妹,將他這外甥養的太天真了!
氣死。
好端端的計劃,硬生生被他那好妹妹毀掉了,若是此時六皇子在閘後,那閘後的唐典根本不會知道是許家謀反,一定會護佑這母子倆的安全。
他在那邊留了足夠的人手,足以讓這母子倆安然過閘與他彙合。
到那時,甭管六皇子是何態度,都得乖乖當大盛的新皇帝。
結果六皇子在龍舟上。
在龍舟上!
而且現在還出來勸他收手了。
許家三十年的謀劃,全毀了!
“二舅舅,你們若是不收手,那我現在就當著你的麵自殺,我若是死了,那你的謀反沒有任何意義!”
六皇子說著,將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許府興:“!”
他倒吸一口冷氣。
雙眼死死盯著真的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大外甥,腦門疼的厲害。
但就在這時,一旁的陳枚卻是突然開口:“六皇子,您彆白費心思了,許大人走到這一步,是不可能回頭的。”
“為什麼不能回頭?”六皇子說著,將刀刃貼緊了脖子:“隻要我求情,父皇會饒過許家。”
“因為……”
“因為許家,殺了我母後,害了我一生。”
大皇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六皇子身後,他打斷陳枚的話,聲音冰寒,每一字還帶著透骨的恨意。
他眸子死死盯著許府興:“我說的對嗎?許大人。”
許府興:“……”
他望著大皇子,沒有承認。
但也沒有否認。
既然他那大外甥不明白事情的嚴重,那這個秘密……就抖出來吧。
彆天真了,早就是不死不休了,讓許家離開大盛逍遙海外?
開什麼玩笑。
沒可能的。
今日許家暴露了,大皇子和七皇子必然追查到底。
六皇子原本是一腦門問號的,這啥玩意兒?周皇後?
可許府興的沉默,讓他握刀的手顫了起來。
“二舅舅?”他輕輕喊了一聲,聲音發顫。
可下一秒,大皇子又咬牙開口了:“不僅我母後,還有截殺七弟之仇,許大人,你既然做了,不敢承認麼?”
六皇子:“……”
他臉色一片慘白。
第269章 許家謀反(下)
六皇子臉色白的厲害。
他懷著一絲僥幸看向許府興, 希望能等來許府興的否認。
這麼大的罪,怎麼和許家扯上關係了呢?
管許家屁事?
而且許家什麼時候截殺他那個渾身帶刺的七弟了?
他一點兒都不知道!
他不信!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麵対著他大哥的質問,許府興還是沉默。
倒是陳枚沉聲道:“六皇子, 除了您登上皇位,許家沒有第二條生路。”
此時的陳枚,正在心中破口大罵。
這幾位皇子,他其實最希望二皇子登基,在七位皇子當中, 屬二皇子最好控製。
但二皇子母家太廢,自己也沒奪位之心, 恰好許家來拉攏他, 他綜合考慮一番,便點了頭。
密探頭子,說起來神秘, 其實背地裡全是風吹日曬酷暑嚴寒!
常年見不得光, 還得滿大盛的奔波,現在有灰泥路還好, 最起碼不用受顛簸、泥濘之苦了。
但從前的幾十年,他真是受夠了路上和野外的辛苦。
他想如錢三一般,萬人敬仰, 待在繁華的盛京安享富貴!
可盛鴻萬萬不可能讓他出現在人前。
他隻能藏在黑暗裡, 直到死。
於是他接受了許家的拉攏,與許家合作。
六皇子這人自負, 有能力, 很不好掌控, 但許家實力不俗,一直做海外的生意, 當年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了周皇後和大皇子,經過多年累積,在海外更是有不少人手。
可誰成想六皇子廢了一臂!
了解到盛鴻対六皇子的防備,他明白除了謀反,六皇子絕無可能拿下皇位。
正好,這幾年他和許家已經做好了謀反的準備——
有周皇後這個大仇在,再加上其他皇子也挺出眾,許家早就做好了若六皇子沒拿到皇位就硬搶的準備。
許家対皇位勢在必得。
他和許家開始製定合適的計劃。
當時他提議將許家的計劃告知六皇子,免得六皇子關鍵時刻掉鏈子。
可六皇子隻想正大光明的與其他皇子競爭,怕六皇子流露出異樣惹人懷疑,許家人不同意將計劃告訴給六皇子。
他猶豫再三,沒有堅持。
罷了,隻要他們製定的計劃夠完美,那六皇子知不知道又何妨?
他們都謀反成功了,六皇子還能將皇位讓給盛鴻不成?
肯定不可能。
到時候六皇子會如他們想的那般,乖乖登上皇位,好好孝順盛鴻。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許妃關鍵時刻捅了許家一刀!
更沒想到六皇子此時的反應!
都被盛鴻當眾處刑了還這麼維護盛鴻,真他媽的孝順!
氣死!
陳枚心中的滔天怒火,全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隻點出目前許家的情況。
可聽在六皇子耳中,卻是壓垮六皇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怎麼沒有第二條路呢?
怎麼就隻有謀反這一條路?
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大皇子。
他大哥身子傾斜著,全身的力氣都在左腿上,沒有輪椅,沒有拐杖,完全靠自身站立著。
這是覺得坐輪椅或者是拄拐杖聲討許家會顯得勢弱麼……
可他大哥的右腿和許家沒關係!
他大哥的右腿是他三哥搞斷的!和許家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他大哥……看到他大哥身上的披風,他心中狂烈的憤懣戛然而止。
都農曆四月底了,他大哥身上還披著冬日的白狐披風。
若是當年有周皇後的庇護,或許,他大哥的腿不會斷。
更不會在娘胎裡就中了毒,三十多年來被病痛折磨的與苦藥相伴……
他怔怔的看著他這位大哥,“咣當”一聲,他手中的刀掉在了甲板上。
可不是麼。
換做是他,當真要恨死了。
就算是死,那也得把凶手找出來報仇。
有這樣的血海深仇在,許家的確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許家將路走窄了。
而且許家逼他必須謀反。
他這半生,真是個笑話。
視線空洞了起來,他直挺挺的往甲板上倒去。
身子重重摔在硬硬的甲板上,疼痛自全身襲來,而他像是沒有知覺,緩緩閉上了眼睛。
累了。
毀滅吧。
“煦兒!”
“六皇子!”
許府興和陳枚瞧不見甲板上的情況,聽到“咚”的一聲悶響,頓時急了。
但沒人回應他們。
大皇子揮了揮手,示意他的貼身侍衛將六皇子抬回殿內。
他信他這位六弟不知許家的狠毒。
冤有頭債有主,他不會怪罪無辜。
可下一秒,黎蕎來到他身旁攙扶住了他:“外麵危險,您該回殿內了。”
“……”
他又扭頭看向対麵的許府興。
天色太暗,他隻能瞧見許府興的輪廓,看不清楚這個仇人的具體神色。
但沒關係。
許府興認了他母後的仇以及他七弟的仇。
認了就好。
仇人找著了。
都找著了。
心頭一鬆,疲憊瞬間將他包裹,左腿酸的厲害,右腿也疼了起來,剛才他甩開輪椅的行徑,這會兒有惡果了。
他剛才太過激動,根本沒注意到其他,隻想衝過來確認許家到底是不是殺害他母後的凶手。
好在他這條左腿還算管用,沒讓他摔下去當著仇人的麵出醜。
長長呼了口氣,雖然渾身都不適,但他心情暢快極了,他將身子的大半重量靠在了黎蕎身上,應了一聲好,然後在黎蕎的攙扶下慢慢往殿內走去。
他還未走入殿內,身後就傳來了交手的聲響,近衛與許家人又打起來了。
到了這一步,沒廢話可說,隻能打。
黎蕎將大皇子攙扶回去,拎著長槍又出了大殿,兒童弓箭的箭矢射完了,他拿著長槍站在陳枚黑箭射不到的地方,一副準備隨時支援近衛的模樣。
但實際上,他的兩個小水珠正在破壞許府興的船舷。
大盛的船隻都是木船,木船是用木板拚接而成,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填充著一種類似膠水的物質,這種物質由麻、桐油、石灰混合而成,塗在木板之間,可以有效阻擋河水侵入木船。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給割開,好讓河水進入許府興的船隻。
若許府興的船沉了,沉船會有一個過程,那後麵的船一時半刻靠近不了龍舟。
後麵船隻上的人一時半刻也靠近不了龍舟。
不過,沉船肯定會被打撈上去,沉船可不能影響運河的正常使用,因此他不敢讓水珠去炸船底,免得被人看出破綻。
他隻能讓水珠去割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將沉船的原因推給該船質量有問題。
但這是個精細活兒,而他的水珠離了他的視線做不了這種精細活兒,因此,他不能讓水珠去割他看不到的船底,他隻能讓水珠去破壞船舷的側麵。
等船舷側麵的木板鬆動了,他再操控河水沿著縫隙往船裡灌。
這種方式笨,但安全。
就算是事後有人懷疑,那也懷疑不到他身上。
管他什麼事兒?
他一心忙著護駕呢!
黎蕎的法子很有效,許府興船上的人很多,而這些人都忙著攻打龍舟,沒人注意到船舷側麵的木板竟然鬆動了。
等船上的人發現船中竟然進水時,這艘船已經不可挽救了。
而身後的榆林閘,黎蕎的水珠不必偽造質量問題。
因為唐典正不惜一切代價撞閘門。
大運河寬度有限,為了不影響旁的船隻正常通航,所以盛鴻的三千禁軍沒有在龍舟兩側護航,而是位於臣子的船隻之後。
龍舟之後緊跟著的是沈側君和許妃的船隻。
沈側君發現不対,忙命人放下小船去通知唐典。
而因為許妃就在這艘船上,所以榆林閘的三千紅巾軍沒有攻打這艘船。
唐典接到消息,快速轉移了沈側君、許妃等人,然後命人不惜一切代價撞開閘門。
反正閘門是要裂開的,所以黎蕎不必顧忌太多,直接用水珠將閘門給炸開。
閘門壞了。
榆林閘的三千紅巾軍可就攔不住三千禁軍了。
禁軍一過來,場麵頓時亂了,三千禁軍加四百近衛,這是大盛的最強戰力,許家人根本抵擋不住。
混亂的場麵適合黎蕎搞小動作,再加上此時夜幕降臨,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夜幕阻擋在有亮光的地方,於是他小動作搞的肆無忌憚。
落水的許家人,他悄悄弄死不少。
船上的許家人,他讓不少人腳下打滑落水。
河水很快變成了血水。
許家人減少的很快。
許府興、陳枚兩人見勢不対,竟是轉身想逃,黎蕎自然不允許他們溜掉。
大半個時辰之後,戰鬥結束。
禁軍和近衛傷亡不多,許家人傷亡慘重,還活著的人無心戀戰,趁著夜色各自逃命。
許妃被押上了龍舟。
她神色很平靜,像是今日的謀反與她無關,対於即將到來的懲罰,她似乎也坦然接受。
封心鎖愛的六皇子見著她,還是忍不住撲過去抱著她大哭。
這下子她終於有反應了。
眼中也落下淚來。
她不知道今日的謀反會不會成功,但是,想到陳枚收買了幾個近衛,猶豫再三,她沒有按照原計劃將她的煦兒留下。
唯有這樣,聖上才會相信她的煦兒対一切真的不知情。
既然不知情,就算許家謀反失敗,那她的煦兒也不會落得五皇子那般的下場。
她的煦兒廢了一條手臂,已經很可憐了,又被牽連到許家的計劃中,她這個當母親的,怎麼著都得給他留一個萬全的退路。
至於許家的計劃,她想著反正陳枚收買的近衛會見機行事,那幾個近衛絕対會尋機會帶著她的煦兒離開龍舟,不會讓她的煦兒成為人質。
於是,思量了許久,她還是沒將她的煦兒留下。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対的。
許家敗了。
可她的無辜的煦兒,今後至少衣食無憂,行動自由。
第270章 盛鴻想退位了
許妃在為保住六皇子而慶幸。
當盛鴻審問時, 她坦然講出當年的事。
歸根結底,是許家不甘願被擋在大盛的權利中心之外。
盛家父子倆擔心外戚掌權禍亂朝綱,所以後宮眾人的家世都不怎麼樣。
許家原本隻是小官之家, 家中經營著不大的生意,她被選入宮之後,許家看升官無望,就把注意力放在生意上。
掌不了權,那摟銀子吧。
不過, 大盛內部市場就那麼大,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一次偶然的機會, 許家接觸到了從海外而歸的一個商人, 於是許家對大盛周圍的小國起了興趣。
當時許家就有人出海了。
而她入宮之後很快就懷孕了,不幸的是,那一次她流產了, 未能誕下皇嗣。
可這次的事讓許家的掌權之心發芽了。
恰好當時許家從海外得到了一種奇毒, 她便下在了周皇後的身上。
之所以早早就對周皇後下手,是因為周皇後賢惠大度, 深得盛鴻喜愛,周家官階雖低,但周家人穩重低調, 也頗得盛鴻讚譽。
若周皇後不死, 那後宮其他人絕無機會拿下皇位。
後宮其他妃子、側君,各有各的弱點, 隻要周皇後不在了, 許家有信心勝過其他人。
事實亦是如此。
三皇子的母家彭家, 五皇後的母家董家,都又蠢又毒, 貪婪無度,這兩家都不需要許家特意做什麼,他們自己就走向了滅亡。
七皇子有點棘手。
七皇子的辦事能力以及嫉惡如仇的性子,其實很討盛鴻歡心,因此許家對七皇子出手了一次。
結果被七皇子逃了。
又下了一次藥,結果又被七皇子逃了。
自那之後,七皇子身邊的守衛愈發嚴密,許家沒了下手的機會,也怕打草驚蛇,便再沒動七皇子。
五皇子要謀反時,許家很想通過五皇子的謀反看一看盛鴻的真實防衛能力,但又怕五皇子謀反成功,猶豫再猶豫,最終許家還是給七皇子和周正業報了信。
那次謀反雖未成功,但盛鴻開始考核禁軍,禁軍戰力提升不少,這給許家和陳枚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許家隻能訓練更多的人。
後來,大運河修建完畢,許府興找上六皇子,表示想去運河係統。
許家這幾年正大光明的出海做生意,在水戰在這一塊有著一定的經驗,而大盛此前無水師,所以許府興輕而易舉拿到了水師營副總兵的位置。
得知盛鴻要南巡,許家便將謀反地點放在了大運河上。
近衛不善水戰,霄州府地形又特殊,隻要謀劃得當,那麼成功的幾率有九成九。
可終究不是十成,所以許妃在最後關頭給六皇子尋了一條退路。
麵對著許府興的怒斥,許妃一點兒都不後悔,就算她留下了六皇子,那許家也不可能成功,沒看許府興和陳枚的船隻竟然進水沉了嗎?!
這兩個人的船隻日日都有人檢查保養,結果今晚竟然進水了,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老天爺都是站在聖上那邊的!
還有那榆林閘,明明閘門很是堅固,畢竟大運河剛通航,而且許家為了謀反,把重心放在了此閘上,對此閘也是時常檢查保養。
結果呢?
唐典輕而易舉就把閘門給撞開了!
老天爺不站在許家這邊,她的決定沒錯!
許妃和許府興這兄妹兩人差點兒吵了起來,陳枚跪在一旁,臉色灰敗,本以為十拿九穩,結果他的船沉了。
真他媽邪門了!
他這會兒甚是懷念從前的風裡來雨裡去,雖然收集消息很辛苦,但好歹也是密閣頭子,手中的權力不小,手中的人也不少……
可這會兒再後悔也晚了。
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查清楚許家謀反的經過,盛鴻疲倦極了。
他沒了南巡的心思,在霄州府停留三日,將當地官員該殺的殺,該換的換,而後掉頭回京。
回到盛京,盛鴻對已經被抓起來的許家人揮動了屠刀。
許妃毒害了周皇後,也害了大皇子,儘管六皇子求情,但盛鴻還是賜給她一杯毒酒。
許府興身為主謀,還多了一條截殺七皇子的罪名,被判了淩遲之刑。
除了許家,密閣也要大換血。
此次許家謀反,盛鴻完全不知情,他的密探跟消失了一般,沒給他提供任何消息。哪怕是坐在求賢殿,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盛鴻還是有些後怕。
但就在此時,傳來了南方三省有特大鼠疫的消息。
東廣省,雲省,西廣省同時爆發了鼠疫,雖然當地官員按照大夫所言展開一係列的治疫措施,但鼠疫最重要的一點兒是當地大夫不夠用。
三省官員請求朝廷支援。
盛鴻因為愧對六皇子、不知道七皇子曾被截殺、七皇子大皇子有不少小秘密瞞著他、陳枚背叛等一係列的事兒正頹廢著,隻想擺爛。
在這種當口接到奏報,他頓時有撂攤子的衝動。
沒完沒了是吧?
怎麼破事一出接著一出啊?
這幾年怎麼這麼多災害?!
腦殼痛。
第一次,盛鴻有了退位的念頭。
也不是應付不來,而是他不想應付了。
費心儘力的去處置,結果手下謀反,兒子離心,他真不如啥都不乾學他父皇四處遊樂逍遙自在。
況且他年紀大了,禦醫叮囑他不可太過勞神,他這幾年一直走養生路線。
恰好因為許家謀反一事,盛鈞回了京。
他便向盛鈞透露了他的想法。
盛鈞很理解他此刻的心灰意冷,世間哪有兩全法,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可能對得起所有人。
但既然是皇帝,那維護大盛江山和子民才是最重要的事,根據臣子定皇子,雖然荒謬,但沒有錯。
要怪隻能怪天意弄人。
怪有些人太貪心。
但怎麼著都怪不到他這個皇帝身上。
至於周皇後和大皇子、七皇子一事,他日理萬機,精力有限,不可能顧及到所有。
總之,盛鈞覺得相比較自己,盛鴻的父愛無可挑剔。
得了老父一番勸導,盛鴻想開了。
可不是,雖有失職,可他也是真心待七個兒子,今日種種,真怪不到他頭上。
可這個皇帝,他也的確不想當了。
太麻煩了。
從前因為能看儘天下新鮮事,所以再忙碌他也能撐住。
可現在太陽底下無新事,他自己也精力不濟,既如此,那不如早早退位。
那麼問題來了,選誰當繼承人?
二皇子首先被他排除掉了,這個二兒子隻想擺爛,挑不起大盛江山的重擔。
至於小兒子,這個小兒子一直為在他的大兒子爭皇位,所以小兒子也排除掉。
隻剩下四兒子和大兒子。
他先找了四皇子,將四皇子召到求賢殿,他詢問四皇子對皇位的真實想法。
四皇子初聽有些怔愣,愣完了就是沉默,他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期間臉色變幻個不停,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
最終,他搖了搖頭。
他對皇位本就不是很執著,如今他大哥身負血海深仇,一心想拿下皇位,既如此,他何必爭下去。
罷了,當個王爺也挺好的。
沒那麼累,也能繼續為大盛江山發光發熱。
四皇子放棄,那盛鴻隻剩下一個選擇了。
大皇子雖然身子不好,但大皇子有個好兒子,盛時毓這個皇孫年紀雖小,可方方麵麵無可挑剔。
而且,這個小皇孫與黎蕎家的三個小崽子關係極好。
盛鴻召大皇子入宮,與大皇子詳談傳位一事。
但出乎盛鴻意料的是,大皇子聽完他的話,沉默了許久之後,竟是搖了頭。
“簡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盛鴻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兒子知道。”
大皇子低聲開口,他長長呼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揚起嘴角笑了一下:“父皇,罪魁禍首伏誅,我心願已了。”
“就我這個身子,根本應付不了繁瑣的政務,我還想多活幾年,所以這皇位我不能拿。”
盛鴻:“……”
他擰著眉,仔細觀察這個大兒子的臉色,想揪出他這大兒子口是心非的證據。
可半晌之後,他失望了。
他這大兒子的目光和神色都極為坦然,任由他打量。
“簡兒,你這話當真?”
“當真。”大皇子神色認真。
“你不要,你四弟也不要,這皇位給誰?”
這話出口之後,盛鴻頓覺荒謬。
皇位竟然也有被人推讓的時候?
“可以給七弟,他能擔此重任。”
“?”
盛鴻眉頭皺的更緊,片刻之後,他盯著大皇子的雙眸,意味深長的開了口:“小七,他有事瞞著父皇。”
“……您如何得知?”大皇子吃了一驚。
“當年他一周歲時父皇要為他起名,結果沈側君卻是以他喜歡抓著葉子玩為由,想為他取名為盛葉。”
“沈側君那麼低調無爭的性子,偏偏在那個當口如此大膽,當時父皇就有所懷疑。”
“不過反正是皇家血脈,父皇自信可應對一切情況,便遂了沈側君的意思。”
“這些年小七用種種理由不娶親,更印證了小七身上有秘密。”
嗬。
他很敏銳的好嘛。
不過他一向有大氣魄,連怪題有可能養出可掀翻大盛的猛人他都不在意,更彆說是這件小事了。
反正是他的親兒子,在這個基礎之上,他很寬容。
“……他是您的兒子,他也有能力挑起這個重擔。”
大皇子收起驚訝,一臉認真的強調這兩點。
若他登基,那他一定會讓七皇子恢複真實性彆,讓他這個一出生就被安排好命運的幼弟正常婚配、嫁娶。
他要讓他這幼弟過該過的人生。
所以,他幼弟的真實性彆肯定是要在他父皇跟前抖出來的。
他愧對幼弟,身子也的確應付不了繁重的國事,因此他希望登基的是他這位幼弟。
至於將來,可傳位給他的兒子盛時毓,這大盛的江山,始終在盛家人手中。
至於他幼弟願不願意……
可與孟月相伴,也能為大盛儘心,對他幼弟而言,這是極好的人生。
盛鴻沒想到大皇子會說這話,他被氣笑了:“你想讓他當儲君,卻不把他的秘密告知父皇?”
“瞞著您非他所願,他也是可憐人。”
“你顧左右而言他,看來小七身上的事兒不小。”盛鴻哼了一聲:“犯了事兒還想當皇帝,簡兒,你這是把父皇當傻子嗎?”
“兒子不敢,兒子與七弟絕非有意欺瞞,隻是彆無選擇,他是為了報恩,兒子是為了報仇。”
大皇子說著眼眶紅了,他拍了拍身下的輪椅,又伸出瘦削得比女子還要細的手腕在盛鴻跟前晃了晃:“若母後在世,兒子與七弟何須如此?”
“……你還是在怪朕。”
盛鴻深吸一口氣,抬手揉了揉犯堵的心口。
“兒子從未怪過您,兒子知您難處,您的操勞兒子看在眼中,隻有敬佩和心疼,從無怪罪和怨恨。”
盛鴻:“……”
瞧著眼眶紅通通的大皇子,莫名的,他腦中閃過了黎蕎與黎小睿黎長風黎雲帆相處的情形。
這父子間隨時隨地都能親親抱抱舉高高,嘎嘎嘎傻樂,說一些“今天好好長高了、該獎勵”之類的廢話。
那種親密無間,笑鬨自然,是他與七個兒子從未有過的。
他這大兒子坐在他跟前,他卻隻覺得陌生。
他父皇說他沒錯,可如今看來,他是錯了的。
養育七子,個個離心。
罷了。
隨便吧,愛咋滴咋滴。
反正如他父皇所言,他身為皇帝,第一要務是對得起大盛江山和子民。
隻要對大盛江山有利,彆的不強求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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