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雪。
天地間仿佛隻有白一種顏色,沐雨慕伸出手去,雪花從她掌心穿過,她成功入夢了,隻是淩鳳宴在哪呢?
隱隱有嗬斥聲傳來,她順著聲音走過去,沒有在雪上留下一個腳印,而後她在雪地裡發現他了。
向他奔去之際,便見深色鬥篷在雪中揚起弧度,而後鋪在了昏倒在雪地的人身上。
雪地寒涼,鬥篷又能保存他的體溫到何時?
她沒有試圖攔截,每一個經過淩鳳宴身邊的人,因為她知道這隻是一個夢,他們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但還是為他們的冷漠,而替淩鳳宴感到心寒。
他們不都是淩鳳宴曾經的同窗和老師們嗎?
隻是因為他如今是閹人,便不拿他當人了嗎?他想活下去真的錯了?寧願看著他在雪地中昏厥,也不伸手拉一把,哪怕叫其他太監將他抬走呢?
她隻能蹲下陪在他身邊,試圖伸手為他阻擋一些風雪。
本就清冷疏離的他,睫毛上沾滿了雪花,像是要就此乘風仙去,哪怕知道是徒勞,她也想伸手拂去他臉上的雪。
手一伸,她便醒了,外麵朦朦朧朧,有一抹藍光闖入漆黑的天幕中,卻沒撕開她陰鬱的心。
她攏著被子坐起,看了眼外麵沒有下雪的天,半晌歎了口氣。
之後所有的事情都仿佛開始步入正軌,跟在丁宮正身邊學習、給賢妃娘娘念戲劇、關注魚浩身上的傷。
以及等待著淩鳳宴的那場雪。
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將窗戶推開條縫,看是否有雪飄揚。
窗外銀白閃過,沐雨慕機械性要關窗的手一頓,倏而將窗推開,入目所及,一層薄雪。
下雪了。
呼出口哈氣,看白氣蒸騰,她冷肅著一張臉,穿上了襖裙。
到了宮正司,與其他姐姐妹妹打了聲招呼後,她便問道:“今日可有要處罰提鈴的宮婢?”
有女史哀歎,“有呢,昨半夜尚食局給送來兩個宮女,說偷東西吃,被罰了三日提鈴。”
號稱八麵玲瓏,曾推沐雨慕出去查賢妃青簪案的顧典正道:“偏生今日外麵還下雪,跟著她們走一遭,可要凍死個人。”
提鈴乃是宮正司處罰宮女,最常用的刑罰。
被罰的宮女,要在一天中日頭最盛的晌午,雙手提著實心吊鈴,從乾清宮門開始出發,經日精門、月華門等,在夜半十分再繞回到乾清宮前。
邊走還要邊喊“天下太平”。
而乾清宮,就是沐雨慕夢中淩鳳宴昏倒的地方。
往常監督宮女提鈴的,都是借來的太監,可後宮中宦官權勢一日比一日大,擠壓著女官的生存,自此丁宮正便不再讓太監插手,都是由宮正司女官負責監督。
因而知曉要冒著大雪出去監刑,女官們臉色一個個都不好看,趕緊查看排班,是否輪到她們。
一查,鬆了口氣,今日負責監刑的輪到顧典正了。
顧典正臉色難看起來,沐雨慕在心中數著數,一、二、三……
“哎呦,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怎麼辦呦,一到下雪天就開始疼起來了。”
她自顧自哀歎,屋裡的女官沒一個人搭腔,任誰和她相處時日多了,都知道她是個渾身長滿心眼的人。
外麵天這麼冷,她們可不想出去,沐雨慕卻反其道而行,她故意仿佛不經意般和顧典正對視。
顧典正果然捕捉到了她,來到她桌子前,好話不要錢的往外說。
好似將沐雨慕哄得暈頭轉向,從而答應了下來,“那好,今日便由我來幫顧姐監刑。”
受了委屈般,不好拂顧典正麵子的沐雨慕開始準備起來。
一會兒要用到的提鈴,命在宮正司負責打掃及打雜的宮女包上布條,又備足了熱水,甚至還準備了條厚實的大氅。
一切準備就序,時辰快到了,她帶著挨罰的宮女來到乾清宮門前。
乾清宮今日開常朝,從早上開到現在,剛剛散朝,陸陸續續有人而出。
因來得早,沐雨慕命她們在旁等候,自己則向內望去,是今日嗎?
遠遠的,她看見淩鳳宴恭敬地跟在一位大臣身後,低下了他一直以來都高高在上的頭顱。
她抿起了唇,心裡有些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