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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壓軸,十號,歌頌清晨的夜鶯公主,失去了歌喉,她依然甜美如昔,令人憐愛……”
銀色的繁複鳥籠被人從反麵轉到了正麵,我對上麵前這些形容翩翩的男男女女,背靠著籠子的一角,一動不動。
“這是我們從某個破產後需要大筆還債、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大企業家手裡買到的;交接人告訴我,能得到這隻夜鶯,也相當令他感到意外。諸位……如您所知,成年的夜鶯在市場上本就一應難求,而這樣的絕色更是有價無市!但我不得不需要再提一點的是——”他小心地彎腰,用戴著手套的手掰開我的嘴巴,“因為一次實驗意外,她失去了聲帶,可這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好,客人們,你們應該已經聞到了吧……”
他收回手,陶醉地在上麵嗅了嗅,“清甜的味道,如同雨後的露和花……實驗的影響也不儘是壞處,她的腺體被改造到了最美妙的閥值……!諸位,諸位必定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司儀的臉上儘是扭曲的神色:“這隻夜鶯公主,稀世難求!”
……真俗,還不如讓我來寫介紹詞;這人語文小學不及格的吧?
我咬了咬唇,看到——因為司儀的高調介紹,也因為事實擺在人們的麵前,下場的氣氛,徒然到了史無前例的熱潮!
和這樣的熱烈對比的是,我喉嚨裡有些發癢,讓人特彆想把那個微型監控器給吐出來——那種梗著個東西的感覺就像是有個刺卡在那裡,非常的不舒服。
而且被這些猥.瑣怪用亮到發光的眼神盯著,也很不舒服。
這些人張嘴幾百幾千萬的,而對比一下,我每個月的工資……嘖嘖,諸位,你們有沒有想過,窮人是怎麼生活的嘛。
要不是場合不對,我覺得就用第一個金翅膀男孩的價格,把自己賣了也行。
……算了,這樣想就太不好了,人活著還是靠自己最重要;其他人都是浮雲,能賺多少就花多少吧。
聽著下麵的報數,我打了個哈欠,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反正他們報的再高,我也一分都拿不著。
……
篝火又被點燃了,我半眯著眼睛,快要昏睡過去;淡淡的煙氣籠罩了整個洞穴,有點讓人想睡覺,不過……還有幾個人渣沒記錄完!
我晃晃腦袋,努力睜著眼,為了讓我顯得比較好賣,主辦方給我穿的是那種很洛麗塔風格的少女服,淡粉色的蕾絲層層疊疊,過膝的裙擺上的圖案,是希臘神話裡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自波瀾驟起的海麵誕生的那一幕。但想到這個故事、女神的來曆,我忍不住噗了一聲。
父神切掉的唧唧,換來了美神……噗。
沒一會,從神情癡迷的麵具臉男掠過後,我的視線就落到了剛才的少年身上。
距離近了,就能看清他的臉——蒼白而毫無血色的麵容像一副精致的古老油畫,銀灰色的頭發被一條絲帶係在腦後……
不知為何,當我望向他的時候,他也在靜靜地凝望著我;整個人平靜到冰冷,眸色仿佛深海裡的夜,金色質感的瞳孔,倒是有點莫名的即視感……
我再看他,他便移開了目光。
“五千萬!”
一個肥膩的中年胖子用他惡心的眼神,像是把我整個人從頭到尾舔了一遍…我一陣惡寒,見他喃喃地望著我,視線又黏又臟,喊價時卻頗為自滿;見沒人再出價,他便得意一笑:“行了,小寶貝兒~~你就和老子回家吧!”
……不不不彆看我這樣,我也很看臉的,拒絕拒絕。
“六千萬。”
一個黑發男人舉起了牌子。
*
司儀顯然相當樂於見到這樣的畫麵,於是他很快地接話,繼續用話語刺激在場的顧客:“噢噢噢——!迎來了又一次的競價,菲克閣下的價格是六千萬!六千萬!難道不會有人比這個價位更高了嗎……”
那個胖子神情陰寒,冷冷地看了一眼和自己競價的人,見對方不懼怕地朝他笑,就傲慢地繼續加價:“給老子滾遠點,六千一百萬!”
“六千二。”黑發男人翹起腿,無所謂地聳聳肩,但見其態度,明顯是要與他爭個高下。
周圍的竊竊私語變高,像是沒人認識這個男人來自哪裡,但卻又不敢篤定這是不是哪家派來的執事;六千二百萬明顯已經超過了胖子的承受期限,但他還是不甘願被這樣按住頭,便咬著牙繼續:“六千三!”
“六千四。”
“你!……彆瞎拍卻出不起錢!!!”胖子死死地瞪著他,“六千五!”
看他們有來有往,我覺得,最後應該是那個黑發的男人贏。
畢竟,他又不用真的出錢……
——就在剛才,他競價的時候,對我眨了下眼,所以我想,這個應該就是說好的同事了吧?
………
整個拍賣會的場麵,因為預料之中,或者說意料之外的競價,被這二人弄得吵吵鬨鬨,司儀不停地給他們各賠笑臉,但卻絲毫不製止這樣的行為——應該說,是樂見其成,畢竟他也有有分成拿的。
影像已經錄的差不多,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小小的薄片隨風而落,無人看見。
這個摘掉了,喉嚨裡的無線電小玩意也用不著,可以扔了。
謝菲先生說的計劃A,是等待他們交易完成,特調員從,外場突襲、進行‘檢查’——這是情形不嚴重的時候,情報來源是梟的事先調查,但對於每場次具體的情況,他們也並不是特彆了解;而計劃B,就是視情況的惡劣程度,直接闖入逮捕。
我不清楚他們最終會采取哪種方式,但看黑發男人完全不退讓的態度,估計就是B吧。
啊啊,好累。
我抱著膝,把下巴抵在中間,撐著頭看他們競價;壁畫上的人影好像變成了雙層,可能是昨天晚上給我吃的安眠藥起了作用,這會,我真心特彆地困……
“一億怎麼樣?”
一個清涼而偏低沉,但因內容的囂張而令人難以忽視的聲音突然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坐在奢華的單人椅中的少年,和我一樣,單手支著頭,他眼珠轉了轉,不理會有些人驚訝的小聲吸氣,而是一副有氣無力地道:“厄馬,這就是亞汗伯他說的生日禮物慶祝?”
立於一旁的小胡須男立刻躬身,“是的,主人。”
“嘖……”輕歎自唇而出,“簡直沒意思透了。喂,他原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是,主人——亞汗伯先生是說,您今天可以隨自己的心意,從中挑選一件,當作是他為您生日的小小慶祝……”
“哈?”少年的音量忽然抬高了些,他看了眼周圍不敢再隨意出聲的其餘眾人,頭歪在靠背上,漂亮的手一下下地點著,他對於貴族那股拿腔捏調相當的熟稔於心,故而諷刺起來,也能夠刺入最細膩的地方,讓人羞惱又難以反駁:“切,還以為是什麼有趣的馬戲表演呢。看看這些連露臉都不敢的廢物,不就是典型的小醜演員麼?……表叔他可真大方啊~就這麼一個破破爛爛的拍賣會,拿一堆沒人要的殘次變異人賣就算了,還弄得大張旗鼓,浪費我的寶貴時間!”
“而她,”他抬眸,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一隻成年夜鶯而已。到處都是,有什麼可競拍的?看的我都要睡著了!”
就是就是;看了圈四周敢怒不敢言的麵具男女和主辦方,我支著臉輕輕點頭,我也無聊得快要睡著了~
“爭來爭去的,也沒什麼意思,乾脆——直接賣給我得了;喂,”他望向唯唯諾諾的司儀,“一億就是這類拍賣會的限額最高價了對吧?那這隻夜鶯我要了,快點結束,我要回家睡覺。”他道。
“好……、好的,這位尊貴的……先生!”
司儀愣了愣,連忙接口,“那就……”
“等一下。”見義勇為的同事立刻接話,“最高價是因為沒人出過更高吧?如此的話,我另加一百萬,結束這個拍賣會。”
不顧旁邊人的目光,他看也不看競爭對手,舉起牌子,氣焰比少年更加旁若無人:“成交?正好我也膩了。”
酷誒……你這個逼裝的,很爽吧?
見那個小哥表現得如此胸有成竹,我不禁想:要是咱們交換一下位置就好了——要是我,就更會給自己麵子。
比方說,直接加到兩億,或者一個太陽係——那樣才比較能震懾人呢!
司儀已經傻眼了,但有錢不要是傻瓜,他聞言,立刻點頭,“那就依這位先生……”
“你挑釁我?”
少年同樣沒有特意去看他,而是繼續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扶手,鴉翅般的睫羽在眼下投著一小片陰影;他扯了下鑲領的花紋,忽然揚起眉毛,唇角微彎:“說起來,這裡挺熱的?”
“少爺!”
一旁的執事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
他的嘴巴還沒怎麼張開,而轉眼間——隨著廳頂的吊燈稍作抖動,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就變成了一座冰像!
……
“咳,”少年咳嗽了一聲,在人群的喧嘩慌亂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略顯調皮的笑意,“這不是很好嘛?和這裡很般配。不過,不夠啊——還是熱的要死,再降降溫好了……”
他自言自語著,輕輕地閉上眼——
再睜開的時候,他像是很滿意般地發現:周圍所有的一切——無論是麵色驚恐的人,還是室內那些古怪的物什,統統都變成了和管家一樣的冰像!
“……”他呼了口氣,慢慢地站了起來,離開位子之前,漫不經心地踢了身旁的管家一腳。
冰縱的裂紋自對方身上出現,小胡須男一個激靈,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冰塊,見到附近的慘狀,他語重心長:“少爺……”
“怎麼,你還真的想付錢?”
少年走到我的麵前,若有所思地凝視了起來。
……
沒過一會,他彎下身,拿出司儀手上被凍住的棍子,在鎖頭旁淺淺一敲,鳥籠開了。
我動了動,發現——自己身上原本就沒結多少的冰,被他一碰就碎成了無數的小塊。
“夜鶯到處都是,但這隻挺好玩的。”
他親自伸進籠中,把我從裡麵抱了出來,隨手顛了下,然後,一個不知作何形容的虛偽假笑,綻放在他的唇畔。
“嗬,被夏希看到的話,他又要和我搶了。”
少年蜜色的瞳孔,像是盛開的金黃花朵,他望進我的眼裡,似乎想說些什麼,又止住了話題,最後緩緩地道,“帶回去讓西裡爾研究一下她做了什麼手術,這味道可真嗆;有點像我的煙葉子的味道……”
——不甜了?
我做出了自己唯一能掌控的動作……
眨了一下眼睛。